顾钦一怔,侧头看向善若,她眸底一片漆黑,神情认真无比。
“她迟早会知道我发现了她的秘密,我若不来,迟早难逃一死。”善若握紧双手,“这件事还是楚楚跟我说她那未婚夫的才学是崔氏翘楚时我起了疑心,若是翘楚,怎会甘心入宫给太后做陪侍呢?除非......是从龙之功啊将军。”
“你们离开肃京这么久,你猜......她会不会已经动手了?”
顾钦心神一凛,转而看了一眼苏玉澈,肃然道:“多谢公主告知,我们这就回去!”
她转身便走,善若便看着她离开,直至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才转过身看向面前的这片海。
以后,这会是她新的国家,新的故土。
见顾钦去了一趟,神情严肃地回来了,苏玉澈不由问:“怎么了?”
“肃京的回信你可看过,是李长安的亲笔信吗?”顾钦道。
苏玉澈摇了摇头,“不是。”
“李长安很可能已经被太后挟持了。”顾钦道,“我们要尽快回京。”
顿了顿,顾钦又问:“兵符放在何处?”
“...一直是陛下亲自保管。”
苏玉澈心里一空。
“速回京城!”顾钦道。
封后大典过后,顾钦便与苏玉澈率众回京,渡海到岸,快要出南暻境内的时候,却被一队兵马拦住了。
正疑惑之际,皇子亮身穿甲胄,从一队人马后面走了出来。
“大皇子这是何意?”顾钦道。
皇子亮笑得有几分歉意,“抱歉叨扰将军行程,我来只是想问一句,前些日子城中的谣言,可是你们做的?”
“不是。”顾钦否认道。
“不是?那能是谁?”皇子亮紧皱了下眉,“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和那个苏相......顾将军,在你们大燕,文臣武将苟合是大忌吧?”
顾钦冷笑一声,“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实话告诉你,你南暻弹丸之地,不配我等量用心机,有这功夫你还是去多关注关注你那个弟弟,毕竟目前来讲,他可比你中用多了。”
“全军速整!”顾钦冷声道,“杀出去!此去肃京,我倒是要同我朝陛下修书一封,告知南暻国君他的长子是多么不中用的东西!”
皇子亮被她说得面色白了白,连忙挥退了自己的人让他们都退下,重新道:“将军手下留情!这件事千万不能被我父王知道!”
“呵。”顾钦睨他一眼,扬鞭催马带队前行,嗤了一声,“废物。”
皇子亮浑身一震,他转身看向那个骑在马上离他远去的女子,恍惚想起那日初见,她分明是离他那样近的人,短短数日,他们又好像截然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回京路上,顾钦与苏玉澈道:“来之前,总听传闻说大皇子为人儒雅亲和,我还颇有好感呢,谁知私底下是这种人,可见传闻不可尽信。”
苏玉澈道:“二皇子倒都是些不好听的话。”
“说他什么?”顾钦问。
“阴险毒辣云云。”
顾钦想起她在大燕抓到的那个女刺客,提及皇子谨时直言她的公子绝不会作恶,还是信誓旦旦的模样。
但是真相如何,谁又能知晓呢。
自打离开南暻后,苏玉澈一直忧心忡忡,顾钦看着他紧缩的眉心道:“可是在为李长安担忧?”
“嗯。”苏玉澈点点头,“京中有崔氏相助,王氏与太后来往也颇为密切,再加上马氏的势力,太后想要挟持陛下并不是难事。”
只是从前知道她膝下无子,顶多只会觉得太后无非乱来而已,谁知她潜藏如此至深,早就将自己的儿子送往宫外,只等今日。
顾钦握住他的腕子,道:“无妨,这不是你的错,宫闱旧事你怎么能知道呢?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想想对策之法。我在军中还留有一些亲信,祸兮福兮,说不定一个谋逆之罪,就是将肃京林立的世家连根拔起的时候。”
本是一件天大的恶事,可被顾钦这样一说,苏玉澈仿佛又看到了无限的希望。
他忍不住想,若无顾钦在身边陪他,他一个人要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想到此处,苏玉澈主动靠了过去,轻声:“等京中平乱了,我们成亲好不好?”
顾钦一怔,努力压抑下自己心中跃然而起的激动,问:“你说的是真的?”
苏玉澈点点头,“不过要等我把政务都处理好了,辞官之后。”
“你要辞官?”顾钦皱了皱眉,“为什么?”
“...皇子亮有句话说得没错,我是文臣之首,与你来往过密确实不好,陛下之前放纵不管,不过是因为他无人可用,又知你我决计不能与世家勾结而已,可他不会一直无人可用。”
顾钦有些生气了,“那我们不管他了,任他生死,我们现在就去过自己的生活。”
苏玉澈摇了摇头,“那百姓怎么办?放纵世家不管,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无辜百姓成为他们爪牙下的牺牲,也许有朝一日天道自有轮回,他们终有恶报,但在那之前,有多少百姓会饱受苦难?顾钦,我做不到不去管......至少他于天下人而言,会是个好皇帝。”
“元希。”顾钦敛着眉目,捧住他的脸颊亲了亲,“好,那我们一起。”
越往北上,天气就愈发寒冷了,天气阴湿,没日没夜地下去,拖缓了回京的路程。
加上苏玉澈的腿疾总会在阴雨天作痛,顾钦舍不得他日夜奔波,一入夜便会择附近的驿馆客栈休息,然后找艾草燃上给他熏一熏烤一烤。
她搓热自己的手心,捂在他双膝上,有时候一捂便会捂大半个晚上。
每当此时,苏玉澈就会内疚非常,望着顾钦道:“是我拖累你了。”
“没有的事。”顾钦低头亲他,“我们回去就继续,腿一定会好起来的。”
后半夜的时候,苏玉澈就躺在顾钦怀里,她有时会在他后颈上啄吻,兴起时还会叼起来咬一咬,都不算疼,苏玉澈都由着她。
一行人磕磕绊绊回了京,顾钦连肃京的城门都没入,直接拐道去了燕军大营。
到达之后得知,他们前脚离开京城,后脚宫中就来人传令,说颍州发大水,人手不够,军营大半的人就被调离了京城,这会儿怕是才到颍川呢。
顾钦与苏玉澈对视一眼,便知善若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李长安现在很可能真的被太后挟持。
两人合计了一番,顾钦道:“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现在看来太后打算徐徐图之,李长安虽不说是多贤能的君主,但至少在位期间没有犯过什么错,兼之有先前广开仕途的先例在,百姓也好、新臣也罢,都念着他的好呢。”
二人神情严肃,地字营庞勇见了,主动上前问道:“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钦抬眼看向他,上次见到庞勇还是在荆州民变平乱的时候,转眼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头发也花白不少,看上去苍老许多。
庞勇上次有违军纪,已然被罢去校尉一职没为行伍,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士兵。
不过无论如何他也曾统领地字营,对手底下弟兄不错,所以没什么人会苛待他。
此时事关重大,还不能对庞勇说明,顾钦只是摇了摇头。
庞勇却立刻跪下道:“无论何事,末将愿为将军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第59章
荆州城之后, 庞勇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两人的过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但有一点顾钦还是可以确定, 庞勇不是个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她将目光从庞勇身上收回, 道:“好。庞勇, 而今地字营有多少人能听你号令?”
庞勇顿了顿, 心中默数一番,笃定道:“九成。”
“你速速整军,密切关注皇城动向,若天亮之前我还未发出信号,便带人冲杀进来,我会尽最大可能接应你。”顾钦道。
庞勇心下暗惊,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只快速应下道:“末将记下了!”
离开燕军大营之后, 苏玉澈看向沉着冷静的顾钦, 开口道:“我听闻你与庞勇素来不睦,怎放心将这件事交给他?”
“他并非两面三刀之人, 荆州城一役他已自食恶果,就没必要抓着过错不放了。”
说罢,顾钦握住他一手,道:“一会儿我们如常进宫,即便是看见什么也只当没看见, 只要无人向我们主动提及, 就当全然没有此事。”
马车夤夜赶往皇宫,夜色寂寂, 这座皇宫与昔日并无什么分别,两人一并乘马车进入, 直到过了宫门都未发现什么异样。
顾钦走在苏玉澈身侧,二人前往崇明殿面见李长安。
“陛下已经歇下了。”守在殿外的内侍道,“二位大人若有什么让奴传达就是。”
顾钦掠了一眼内侍,是个面生的宫人,她经常出入崇明殿,有哪个内侍是她没见过的?
“是么。”顾钦道,“那这样最好不过了,劳烦公公。”
她抬手将南暻的奏疏交给内侍,转身便想与苏玉澈离开,却又听那内侍道:“苏相慢走,陛下有请。”
顾钦冷冷睨了内侍一眼。
她重新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道:“我见就是睡了,苏相就是有请,什么意思?你们陛下对我有意见?”
往常这种时候,大臣都会心照不宣地退下,这名内侍第一回 遇到如此直白问他话的人。
他比顾钦足足矮了一个头,抬头望着这位女将军迫人的身形,哽道:“这......这是陛下的意思,还请将军莫要刁难奴。”
“什么刁难不刁难的,你去把李长安叫来,我倒要问问我顾钦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叫来!”
顾钦突然发难,弄得那内侍汗如雨下,他目光流转几许,道:“顾将军自然、自然是有功的,只是之前的政务问题上陛下有几句话要问苏相......”
“有问他的功夫,没有听我陈情的功夫了?”顾钦冷哼,“我今日就与苏相一同进去,看他见我不见!”
这女子怎么如此跋扈?!
内侍眼中闪过一丝恼恨,随即又道:“顾将军,陛下独召苏相,您若执意进去那是抗旨啊。”
这太监前言不搭后语,磕磕巴巴,顾钦早看出他有问题,今日能单独放苏玉澈进去就有鬼了!
她道:“什么抗旨不抗旨,我出发前,李长安还说要允我妃位,出去一趟他连我的面都不敢见了,是不是想反悔?”
内侍被她问得头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口道:“妃、妃位?”
“是啊,不信你进去问他,他要是没允过我妃位我剁你一只手!”
顾钦缠人得厉害,那内侍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无奈咬牙说进去问问。
人走之后,苏玉澈才抬头看她,眸中含笑,“以前不知将军也能如此蛮横不讲理。”
顾钦垂目看他,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道:“万不可单独进去见面。”
“知道了。”苏玉澈道。
过了一会儿,那内侍又出来,嗫嚅着道:“陛下......的确是说有这回事,让顾将军稍安勿躁,陛下并未反悔。只是眼下苏相须得和奴单独进去,还望将军莫要抗旨。”
说罢,他挥了挥手,左右便上前几名金吾卫,同样都是生面孔。
顾钦冷下了脸,“你觉得凭这些人就能拦住我?”
“将军。”苏玉澈适时道,“你我的手谈怕是要后移了。”
顾钦拧了下眉,才道:“那我只能在此处等苏相出来了,反正今夜你不与我下完那盘棋,我是不会走的。”
苏玉澈笑了一声,看向内侍道:“带路罢。”
顾钦看着他随那人进去,眸色微沉,双手暗握成拳,随意看向站在旁侧的六个金吾卫。
她道:“闲着也是闲着,练练?”
......
殿内灯火很暗,人长长的影子被拖在两侧的罗帐上,好似鬼魅。
崇明殿好似换了一副模样,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帷幕出来,前面的挡着后面的,层层叠叠罩得殿内昏暗无光。
走到尽头时,苏玉澈才在一重帷幕后听见李长安的声音。
“苏卿来了。”李长安道。
他声色如常,听不出什么异样。
苏玉澈便道:“不知陛下找我何事?”
“此去一行,数月不见苏卿,朕甚是想念,想听听一路上的见闻罢了。”李长安道,“不知善若在那边可住得习惯?”
“善若公主一切都好,陛下不必挂怀。”苏玉澈一边答着,心中又渐起疑惑,从声音判断,陛下似乎很是平常,那这些帷幕又是怎么回事?陛下为何不直接见他?
他记着顾钦嘱咐的话,绝不多问,随意答了几句后,李长安问他:“顾将军还在殿外等你吗?”
“是。”
“你告诉顾钦,朕答应她的事,朕自然是没忘的,说起来......宗室中还未成亲的也就剩下九王了,也该替他寻摸寻摸。过几日便是太后的寿宴,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将肃京适龄淑女请进宫来罢。”
苏玉澈眨了下眼,应道:“是。”
等出了崇明殿,苏玉澈算是松了口气,一打开门,他就看见对面墙根下堆叠着五六个金吾卫,奄奄一息,而顾钦百无聊赖地踩地上的影子玩。
“......顾钦。”苏玉澈出声唤她。
“出来了。”顾钦三两步抱上来,恨不得再亲他一口,“里面怎么样?”
苏玉澈眸色微变,“陛下果然受人挟持,他让我们去找九王,太后要在寿宴上动手。”
“好,看来太后是要徐徐图之,我们这就出宫。”
出宫之后,顾钦先放出信号同庞勇示意,将苏玉澈送回丞相府后又布置了严密的防护,之后她才回将军府。
“将军回来了?”李淑文听见动静,披了件衣服连忙出来相看,见顾钦只身一人还有些惊讶。
“最近京城戒严。”顾钦说着,交给她一块自己的腰牌,“这个你拿着,倘若有人要来府上提人,拿这个拒绝,就说必须要经过我点头才行,知道吗?”
李淑文伸手接过,表情愣愣的,问道:“要出事了?”
顾钦叹了声气,“总之,看顾好府上的人,不要少了人就是,现在不宜多说。”
“我知道了,请将军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府上的人!”李淑文收好了腰牌,又问,“将军饿不饿?要不要我下碗面给你?”
李淑文手艺一直不错,顾钦确实有些想她的面了,颔首道:“好啊,我看着你做,多留出一碗的生面来。”
李淑文正要说不必了,转念又想到顾钦是想干什么,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应下。
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惦记着那位苏相没吃呢......凭什么不能是那苏相做好了饭给她家将军送来?哦,那苏相是个瘸子,哼哼,真是处处都占她家将军的便宜。
李淑文本来就对苏玉澈多有偏见,她就是觉着自家将军太上赶着了,女人哪儿能这般呢?反倒是那苏相,总是冷冷淡淡的......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