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月仍是漠然。
好!好得很。
感觉到手被人猛的拉起,李持月看去,就见搭在了太子妃身上,而她脚下一滑,惊叫一声,滚下了几节石梯,摔在地上,瘫软着不动了。
在外人看来,就是持月公主推了太子妃
李持月看到她倒下那一刻的神情,不是惊讶,而是一脸的冷漠,还有怜悯。
太子妃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这么冷静。
宫女们见状大喊:“太子妃——!”
知情走到公主身边,将她护着。
“无妨,看看这是一出什么戏。”李持月半点不急,这低劣手段宫中后妃也不是没有做过。
但确实有效,才让人屡试不爽。
“流血了,太子妃流血了!”有宫女看到太子妃身下的血,惊慌失措。
李持月扫了一眼,冬日衣衫厚重,这么快就看出来流血了,她说道:“血流得太快了吧?”
太子妃一噎,才凄惨哭道:“公主,你为什么要害我孩儿?”
“罪魁祸首”仍旧不甚在意,“你这是没怀上就要讹我,还是怀上了为了李牧澜连孩子都肯摔啊?”
宫女们听到公主这毫无愧疚的话都惊呆了,太子妃心腹说道:“就算您是公主,也不能这样不把太子妃当人看吧!这件事必得告到圣人面前去。”
“去吧。”李持月无所谓,转身就要走。
太子妃却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声音低而尖锐:“牝鸡妄想司晨,殿下才是国朝正统,你名不正言不顺,趁早绝了心思。”
“牝鸡?那本宫该称你什么好呢,伥鬼?”
太子妃正要反驳,她接着说:“你夫君让你怀你就怀,让你摔了就摔了,又能有来脱罪又能用来污蔑,钱芝茹,死死生生,你真比个物件还好用呢。”
她不知是失血还是被刺得面色一白,不知如何回这一句,捏成拳头的手都在抖。
李持月最后还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句:“有如此贤妻,可真是东宫的福气啊。”
太子妃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地尖叫:“李持月,你故意害我孩子,我死也要讨个公道!”
宫女们说道:“太子妃,您现在这样,得先瞧医者啊!”
可太子妃非要去扯住李持月的裙角,不让她走,“李持月,你还我孩儿!”
“去看看吧,本宫又不会跑。”
太子妃的公道当然要去皇帝面前讨,少不得要进宫一趟。
季青珣不知道去哪儿了,李持月也懒得管,既然出事了,自然是不能回枫林行宫,而是要进京面圣去了。
“走吧。”
马车被从另一条道牵上了山,李持月登上了马车。
马车碾过雪粒的声音沙沙作响,她撑着脑袋,细想待会儿的对策,如今看来,太子妃定然是根本没有身孕。
当初敢用这招欺君,也是胆大包天,偏李持月当初没有想到,如今这么短的时间要找证据,也难有收获。
正走神,马车停了一下。
她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有些狼狈的季青珣。
“你……”李持月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季青珣猛地扑倒了。
幸而后脑有他的手护着,李持月才没出事。
不过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才一会儿没见吗,这人眼神怎么……要吃人似的。
怀里是温热的阿萝,是她熟悉的气息。
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让季青珣想哭,“阿萝,我终于找回你了。”
听到那带着哭腔的话,李持月愈发云里雾里的,“咱们不是一起……”
李持月不知道怎么说,这个人不但紧紧抱着她,脸还被他贴紧了。
沾到李持月脸上的,是已经冰凉的眼泪。
“你哭什么呀?”
季青珣怎么消失了一阵,再出现怎么是这个反应?
可他就是不答,抱够人,从抬头红着眼睛打量着她,从头发丝到手指头,然后又抱住了她,
胸中有翻涌如海的情绪,跟许久许久不曾见过了一样。
“阿萝,我等了二十年,你真的回来了。”
季青珣拥有了两世的记忆,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哪一个。
二十年?他是什么意思。
“你太沉,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她要把人先劝开。
闻言季青珣连忙坐起了身,把她也抱了起来,可还是不肯分开半点。
手没在她的狐裘之下,勾着她的细腰慢慢收紧,炙热的鼻息喷洒在颈侧。
若说之前季青珣喜欢时不时占她便宜,现在的就是一刻不挨着她都不行。
纯属有病。
“你起来!”
他装聋作哑,一定粘着她。
马车继续往走,李持月问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季青珣逐渐平复下心绪,急于将这隔世的误会解释清楚:“阿萝,前世……我不去见你,是怕你动了胎气,我让郑嬷嬷照顾好了你,可我不知道她阳奉阴违……”
短短几句,在李持月心里翻涌起惊涛骇浪,怔怔说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第86章
季青珣后悔了。
他该深思熟虑之后再将这件事慢慢告诉她, 消解阿萝心结,可是急切地想要解释清楚的心情却不允许。
二十年的岁月变迁,他只是为找回她才在人世苦苦坚持, 可这份急切的心情要如何传达教她知道?
“阿萝,我……”他着急得像个孩子, 执起她的双手,“我找了你这么久, 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她不该这样?
李持月冷眼看他崩溃的模样, 仍假装不明就里:“季青珣,你究竟怎么了?”
“那时的事都是误会,我把你关起来,只是想你先养好身子,好好生产, 又怎么舍得让你喝堕胎药, 那些欺负你的事情都不是我吩咐的,我一直盼着我们能有好多好多的孩子……
但是你放心, 韦玉宁,郑嬷嬷, 所有害过你的人我都杀干净了,
鸣凤殿外说的话也只是应付她的假话罢了,你知道我一直在利用韦家, 但绝没有跟别人传过什么情信,那是让许怀言去做的,韦玉宁只是自以为是,她不可能是什么皇后, 我也只会有你一个人,
阿萝, 你再生气也不要跳下去,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我呢,要是你同我说,我就知道错了,都会还给你的……”
他想到哪就说到哪,气息凌乱,话又密又乱,眼睛通红。
他等了好多年,悔恨了好多年,终于可以告诉她了。
可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说出来,李持月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实则心中半点也不平静。
要是她问一句就能夺回帝位,季青珣何至于筹谋这么多年?
可他现在跟自己这么情真意切地话当年,又图什么呢?
季青珣见她一脸游移,以为她是不信,又忍不住说道:“我原本早该去陪你的,可是红叶寺的人说,只要积攒一世功德,能为你求得一线生机,
阿萝,我赌对了,那二十年都是值得的,大靖朝也还给了李家,上天肯原谅我了,让我们能重新来过,阿萝你也……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持月只能敞开天窗说亮话:“你说的这些当真感人,可我已经死了,五感皆失,无从知晓,只知道自己不聪明,才落得那般下场。”
季青珣心急如焚,阿萝不信,他要怎么证明?
他被这个问题困住了,前世已经半点痕迹也无,季青珣苦苦思索的模样有如困兽。
在李持月以为他束手无策之时,被他拦腰提了起来,“我们走,我带你上红叶寺去,我是在佛前得的指引,佛祖让我们重逢,他也一定能帮你看到前世。”
说着就要将李持月带下马车去。
李持月不愿意陪他发疯,她还要进宫去,“够了,我相信你,可以了吗?”
就算他处置了韦玉宁,还政李家,她就要重新喜欢他吗?
信不信,于李持月而言没有半分改变。
见她相信了,季青珣终于歇了带她上山的心思,动情地说:“我错了,阿萝可不可以对我从轻发落……”
面对如此央告,李持月却冷淡地说了一句:“这重要吗?”
季青珣本不该意外听到这一句,可听到那一刻,还似如被重锤了一下,又推进冰窟里一般,浑身痛彻冷透。
为什么相信了还是不肯原谅他?
深深的挫败让季青珣再说不出半个字。
脸上覆上一只柔细的手,她幽幽叹气,还要再撒一把盐:“季青珣,真这么爱我,做点让我开心的事吧,你散尽手下从大靖消失,我会念你我之间的一点情分。”
他垂下的眼眸毫无神采:“可以,但你要跟着我走。”
季青珣做了二十年皇帝,每一日都是煎熬,他已经做够了,只想带阿萝离开这个地方。
“只要不回明都,往后去哪儿,你说了算。”
他越说越固执:“我守了你的尸身二十年,死前将大靖朝还给李家了,阿萝,你赶不走我的。”
李持月觉得厌烦:“说来说去,这辈子你还要逼我……”
真是一桩左右都谈不成的买卖!
“不,我只是绝不能跟你再分开了,你要留在明都,我就守着你,做你的左膀右臂。”季青珣唯一的要求只是两个人在一处。
看他一副什么都不图,就图她这个人的样子,李持月真真切切地无奈了。
杀又杀不掉,赶又赶不走……
“而且我知道,你没有爱上官峤。”他突然峰回路转地来了这么一句。
李持月一愣,接着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季青珣,你当自己真的懂我和上官峤的关系?”
“我懂你就够了,你遭受了这么大的背叛,怎么会又轻易再喜欢上一个男人呢,不过是把三分的喜欢演成了十分,只是为了让我知道,教我痛苦罢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
“我倒不知,自己如何能教一心篡权的人痛苦呢。”她只是冷笑。
阿萝分明知道,却对自己的痛苦视而不见。
季青珣不错眼地看着她,一针见血:“你句句都跟我提要求,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持月眼神闪烁了一下,垂眸不再答他的话。
季青珣也有些筋疲力尽的样子,手上失血过多,潦草地洒了药粉后只一意抱着她,不再提这事。
“我听闻,太子妃污蔑你?”
“此事不用你插手,本宫心中有数。”
季青珣就不说话了,直到马车到了宫门,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李持月毛茸茸的狐裘后背和腰上都被压塌了,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方才在马车之中怕是与人温存过。
回到皇宫,李持月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季青珣不知道去哪儿一趟,居然将前世的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然而他所说那些,李持月却不敢信,也不觉得归政李家算什么对她的弥补。
要是非要她死了季青珣才醒悟,那前世她没有跳楼,他一样抓紧帝位,要将她一辈子压住。
错了就是错了。
如今最要紧的是,季青珣不但多了一世的记忆,还是一个做了二十年的皇帝,自己该怎么跟他斗呢……
踱步进了紫宸殿,她还在想这件事。
太子妃先回到宫中,如今正请了医正去瞧。
皇帝看着有些走神的妹妹,听到出了什么事,头都大了。
又是生气又是伤心,这件事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都是戳做爷爷和做阿兄的心。
怎么除了政事就是家事,非要你死我活的,让他没有一刻安宁呢,当他紫宸殿是公堂吗?
“三娘,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压着火问。
“啊?”李持月醒神,说道:“我去红叶寺游玩,太子妃这么巧怀着身孕就跟过来了,跪着求我原谅太子刺杀之过,我不乐意,她就拉起我的手,假装是我推倒了她。”
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皇帝勃然大怒,“她怎敢如此!”
这时殿外响起一声高喊:“儿媳求陛下主持公道!”
这么重要的时机,太子妃怎么可能登台。
殿中监进来,一脸为难道:“太子妃连医正都不肯看,在外求见陛下。”
皇帝也满脸无奈,他总不能只听妹妹一面之词,吩咐道:“将她抬回去诊治,三娘,咱们过去看看太子妃怎么说。”
李持月自然听阿兄的话。
东宫之中,李牧澜仍旧被勒令闭门,能不能救自己的夫君,端看太子妃这一回能不能斗过李持月了。
给太子妃请脉的是专侍东宫的医正,太子妃面色苍白,满额的汗,裙裳处被鲜血染透了。
医正望闻问切之后,跪下沉痛道:“回禀陛下,太子妃这个孩子……保不住了。”
太子妃听了,再也忍不住崩溃的情绪,哀哀哭泣。
李持月只道这医正怕是一开始就没诊出身孕来,不过眼下出了意外,再请亲信也已查不出什么。
皇帝可不管什么丧子之痛,质问道:“如此雪天,太子妃为何不知轻重,擅自出宫?”
被问责的太子妃更是泪水涟涟,“那是李家的血脉,儿媳万不敢不小心啊,是太医说月份已经稳当了,儿媳才冒险去的那红叶寺。”
李持月一点不示弱:“本宫是去红叶寺游玩,未给你下帖子,你自个怀着身孕那么大老远跟了上来,难道还是本宫有心害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