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并未说什么话,而是递给他一些东西,看来是早就吩咐好的。
季青珣重新登上马车,将探身去够柳枝的人拉过来坐到自己的腿上。
“做什么?”李持月推他的脸。
季青珣抱着人不想撒手,虽然不能亲,但是鼻尖却在她颈间乱蹭,刚刚被关心了一下,他热切的心情还未来得及抒发就被打断了。
“我给你上药吧,然后就该吃午饭了。”
手下送来的正是还热着的午饭和一罐膏药。
他手臂围住李持月,打开了一个白瓷小罐。
李持月这才想起自己耳朵上的伤。
“远看……看不出什么吧?”李持月很在意耳垂上的洞,“很丑吗?”
“一点也不丑,远看也看不出来,谁能靠这么近看你的耳朵呀,没事,很快就能长好了。”
季青珣安慰她,仔细地上来一点药,还亲了亲她可爱的耳廓,顺势将散落的发丝收拢好,不让沾上药膏。
李持月被他伺候得细致,心里还惦记着这厮发烧的事。
“你让人去抓药了不曾?”
季青珣摇头:“这点病自己就能好,十岁习武的时候,就是断了腿也是要扛着石碾站足时辰,这不算什么。”
季青珣除了在枫林行宫的时候提过几句,李持月还未问过他进公主府之前的经历,毕竟说什么逃难都是骗人的假话。
她问:“你在进公主府之前,是怎么过的?”
“总归,不是人过的日子。”季青珣不甚在意道。
所有人都要把自己的衣钵传给他,季青珣活得像一个容器,被他们灌输进学识、武功、心计,还有仇恨……
李持月听着这轻描淡写的一句,不满意,“可我想知道。”
她想知道他便说。
从龟兹的祖父说到苍山的老师,再说到明都季宅,把一个个人的本事学到手,再离开,总归不过一个人的颠沛流离,只有血汗没有眼泪,直至麻木地认清世间不过如此,人生寡淡而无趣。
他从来没多大的野心,只是以为自己做到了宇文家期望的,回头了,还能好好和阿萝过日子罢了。
季青珣刻意模糊了那些痛苦,可在他的讲述下,李持月还是能管中窥豹,知晓此人是在怎样极端的环境中长大的。
前世若说李持月一生顺风顺水,只在季青珣身上绊了一个大跤,那季青珣的一辈子,都未见什么轻松的时候,就算是在公主府也一样。
但他过得不高就是欺骗她的理由吗?
李持月安慰自己,不必可怜他。
季青珣说完了,道:“吃饭吧。”好像未期待她对此有什么反应。
“嗯。”李持月从他腿上下来。
将马车上小桌板放下,两个人一道用起了午饭。
季青珣牵着她下马车走了几圈消食,等上了马车,他还抱着她。
“热……”李持月翻脸不认人,要挣脱开。
“发了虚汗对身体好。”季青珣就是不撒手,换了个姿势从背后抱着她。
两个人悠闲得跟出游似的,静静欣赏着隔岸的风景。
对岸有一间茅草屋,就在临水的山脚,万重碧树压青檐,风来淅沥若雨声,让李持月想起府中收藏的那些山水名画。
“不知道里面住着一个怎么的神仙。”她突然羡慕起来。
季青珣枕在她的颈窝,柔声道:“你要是喜欢,往后我们也可以造一间这样的小屋子,闲看四时花开花落。”
李持月感动于造物的绮丽,没有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回去的路走得比来时慢,但有季青珣陪着,李持月偏偏就是安心,而且她也不急着回京。
入夜了,正好进了城,找了客栈落脚。
“一间最好的客房。”季青珣说道。
李持月敲了一下他的手臂,对掌柜的说:“两间!”
“不睡一块儿,要是有歹人,我怎么护着你?”
“你都病了,自己睡一间,不要过了病气给我。”
季青珣眼瞳震动:“这病是谁过给我的?”
李持月狼心狗肺:“是你自己瞎折腾出来的。”
掌柜低头写着账,抬头打断了他们的争论:“客房只余一间了。”
这下就没得争了,季青珣牵着她上楼去。
李持月先去沐浴过,散着头发坐在床榻上,季青珣很快也洗过出来了,发梢微湿,男色惑人。
“你要别和我睡一张床?”她张着手不给他上床。
“你人是我救的,病是我给看的,粥是我熬的,地方都不给我睡?”季青珣为她的没良心而诧异。
李持月被他反应逗得一笑,又连忙严肃下脸:“那你要老实一点,明天天一亮……对了,这是什么城?”
“上邑城。”
“我记得莫娘子有一家药铺在此,明天去看看吧。”
莫娘子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又有公主府扶持,生意顺风顺水,几座大城都有她的铺子,后来的书信中还说有要涉足其他的生意的意思,已是颇有大商风范。
李持月想起来她还没看过莫娘子的生意呢,正好季青珣也该抓一服药吃了,这个人抱过来的身子也太烫了些。
季青珣蹭到了半张床,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李持月阻拦的手刚放下,他就大犬一样将人扑住,把她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吓你一下。”季青珣幼稚地笑了一声,低下身子,鼻尖蹭了蹭她的脸,才开怀地吹熄了蜡烛,拂下床帐躺下。
李持月缓过一口气,用力在他腰间掐了一般,“有病啊。”
“今晚别说梦话。”季青珣拉她枕在自己肩上,怕自己听到会心梗。
“什么梦话?”
“什么梦话也不许说。”
“有病。”
见季青珣不和她斗嘴,李持月也闭上了眼睛。
隔天一早,李持月是被热醒的。
季青珣的身子跟个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意的火炉一样,偏偏他不准李持月离远了,一定要贴着,抱住她。
李持月要将被子踢了,他又盖回来,一整个晚上光在那折腾了。
睡醒之后,她抬手探了探季青珣的额头,比昨天还烫了一点。
李持月顾不得和他生气:“起床,咱们去药铺。”
莫娘子开的药铺叫“善月堂”,一大早正是生意清淡的时候,李持月和季青珣赶到时,只有两个人在柜台上。
看到进来的人,莫娘子还有点不敢认。
“公……”莫娘子看到她的打扮,忙收了口,上去行了一礼,“您怎么来了?”
被派着护卫莫娘子的五鸠也看到了公主,分外激动地过来行礼,三年来他长高长壮了不少。
李持月也十分惊讶见到他们,没想到这么巧。
她高兴道:“本宫正好途经此地,想起你在此处开了药铺,只是没想到你也这儿。”
莫娘子说道:“民女正好来查账,马上又要南下了,您可安好?”多的她也不敢多问。
“本宫一切都好,不过顺道带他来抓药。”
季青珣不必看诊,他知道药方,直接写下,五鸠接过就熬药去了。
等着药熬好的功夫,李持月和莫娘子进内室闲聊了起来。
这三年来莫娘子得了不少历练,整个人的气质沉稳娴雅,对生意一路更是侃侃而谈,对待自己的伯乐和大东家,莫娘子是知无不言的。
生意之外,莫娘子也想做点别的善事,便问了问公主的意思。
莫娘子达则兼济天下,知道这天下有不少命苦的女子,她想办慈幼堂,收留被抛弃的女婴,将她们养大,教她们养活自己的手艺,将来或可帮衬自己的生意。
“你想办慈幼堂?本宫自然赞成。”
李持月说道,“本宫有一个想法,同你的有些不一样。”
她惦念的是令贤坊中的□□,虽然其他的还在调查,她尚且插不上什么手,但也知道不少□□年老之后无依无傍,病痛缠身,大多晚景凄凉。
李持月就也想办善堂,教她们手艺,或是聚在一块儿照应这些女子。
莫娘子愈发心折于公主的善悯。
两个女子说到志趣相投处,不知不觉忘了时辰。
那边药熬好了,季青珣吹了吹,直接喝了下去。
看到他站起身走了进来,李持月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该早点赶路了。
在绕过屏风的时候,她看到花凳上放着一盆没有见过的花。
“这花好漂亮啊。”李持月赞叹道。
不大的一盆花,青莲色的花瓣清雅以极,花蕊晶莹,如丝如瀑。
季青珣知道这花的来历,说道:“喜欢就带上车去吧,行路无聊,你也能看着解解闷。”
李持月有些意动,却不想夺人所爱。
莫娘子见公主喜欢,也说:“这是南疆的花,长得好看不过没有毒,一株也顶不了什么用,公主喜欢的话,正好看着解闷。”
说罢让小厮将花盆搬到了她的马车上。
李持月也就不推辞了,二人又说了几句珍重的话,李持月才和季青珣上车离开了。
莫娘子看着马车远去,后知后觉记起来:“那盆花我记得……有些催情的效果吧?”
五鸠说道:“不过季郎君和公主本就有夫妻之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才安心:“那就没事了。”
第110章
季青珣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们走了几日, 终于入了京畿道。
李持月一路不算悠闲,分明也没什么赶路的疲倦,但总觉得有些焦躁, 而且看着季青珣的背影,竟然想扑过去抱住他……
晚上睡觉还几次盯着季青珣的唇看, 扫见他的身子就想上手。
李持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住,连忙挪远了位置。
季青珣好像没有察觉, 依旧要抱着她, 但是老实得很。
她燥得难以入眠,深夜听到他睡着了,李持月睁开眼睛,跟被蛊惑了一样,鬼使神差地去亲他。
李持月觉得自己好像魔怔了, 可是, 亲一下,似乎真的有用。
结果这小动作让季青珣抓住, 她又解释不出来,二人差点妖精打架。
后来季青珣见她真的不想, 只是跟她借了手, 也“大方”地帮了她一点“小忙”,李持月只是抱着他的手臂, 跟夹被子一样,埋首不说话。
白日里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保持了缄默。
李持月的蠢动勉强被安抚了下来,却觉得处处泛着诡异。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色了?
“还有两日就可进京。”季青珣赶着马车回头说道,也将她的迷茫看在眼里,
“啊?嗯……”
李持月回过神,抬手点着那盆莫娘子送的花, 疑心自己是不是又病了。
季青珣带着李持月在一处山庄落脚。
这儿其实是李持月的私产,她记不住,还是季青珣说了才知道。
李持月让山庄伺候的人回府告诉知情,自己在这儿,季青珣在一旁听着,也不在意。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两日过得实在难堪,总算是要分道扬镳了。
晚上用过了饭,李持月如往常一样给花儿浇水。
这盆花一路跟着回了明都,仍旧盛放,鲜妍明媚。
李持月越看越喜欢,可连日里那种对季青珣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变得更加冲动了,让她有点慌张。
季青珣在一旁喝茶,看她。
阿萝日日亲近这盆花,怎么还没有发觉异样呢?
算了,这花是她自己要来的,发生什么事,他可全都不知道。
浇完水回头,李持月撞上他的视线,又赶忙挪到一边去,说起正事:“摩诃带我‘逃’出大靖的消息,李牧澜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
“那他就只能将书信递上去了。”
“顺道还会让人编排你跟摩诃实为合谋。”
就算没有道理,但在李牧澜的眼中,她已经彻底回不了大靖,他登位最大的威胁已除,皇帝信不信不重要。
李持月心中却还挂心一件事,她让闻泠给阿兄看病,如今还不知如何了。
“我记得后山有一处温泉。”季青珣说道。
她回过神来,天色已晚,沐浴之后就该睡觉了。
今晚说什么也不能再和季青珣同房,现在终于到了她的地方,她说了算,季青珣只有听话的份。
后院的浴房是一间孤立的屋子,屋中只砌了一个池子,引了温泉水流入,下人已经将灯点起,灯影倒映在散着热气的泉水中。
李持月不用人伺候,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
等沐浴过后,她伸手去够了空,才发觉自己的新衣裳没有送来,这山庄的下人伺候出了纰漏。
正想喊人,门就被推开了。
季青珣拿着她的衣裳出现,看起来是给她送衣服来了,奇怪的是,他手里还抱着那盆莫娘子送的花。
“衣服放下就可以走了。”她游到岸边,借边缘挡住,脸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
季青珣垂目看着,一膝跪在地上,有些严肃地说:“我总觉得这几日你有些奇怪。”
“我,哪里奇怪?”她有点心虚。
而且就算奇怪,也没必要现在说。
“我在想,似乎你的异样是从这盆花出现开始的,所以我就让人去查了这到底是什么花。”
李持月看向他怀中的花,神色讶异,想起来似乎连日来的异常,确实从离开上邑开始,也是这盆花送到她身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