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失败了呢,她韦家总要有一条后路的。
这后路就是她的亲事。
韦玉宁在信中向季青珣暗示父母要为她安排亲事,其中也有韦老爷授意,他知道如今季青珣受制公主府,和韦玉宁也只能暗中订下亲事。
这边抓住了季青珣,韦老爷另一头又搭上在关陵有些声望的姚家,若是明都那边不成,季青珣身死,于韦家没有影响。
他们就会在关陵彻底扎根,不去做那华族大梦了。
韦老爷的算盘打得好,却不知道关陵的情况已经在尽在季青珣的掌控之中。
韦玉宁等到的回信不是韦家所想,季青珣如此没有诚意,韦老爷就愈发偏向姚公子,已经邀过来几次了。
可韦玉宁不乐意,这姚公子不但形容和季青珣相去甚远,毫无文采,甚至在第一次见,就摸了她的手。
如此纨绔,如何能比得上季青珣!
现在阿爹还让她出去见他!
韦玉宁猛然站起来,想要出去让那姓姚的别再来了,可手按在门上,又被安桃阻住:“小姐万不可意气用事啊,有了姚家支持,咱们才能在这关陵立足,姚公子是一定不能得罪的。”
“可我不想嫁他!”韦玉宁捂着脸滑坐下来,“十一郎,他分明已经……他肯定是愿意的。”
安桃看得更明白:“小姐,就算季郎君愿意和您定下,老爷还是会让您见姚公子的,他们互不知晓,都是对韦家有好处的。”
安桃的话没错,韦玉宁呆坐了半晌,眼神空茫。
“小姐,擦一擦眼泪吧,老爷该等急了。”
韦老爷和姚公子在园中闲谈,说了许久的话,他暗自吩咐的女儿才姗姗来迟,令他甚为不满。
韦玉宁不看阿爹的眼神,盈盈施了一礼。
韦老爷道:“玉娘,你来得正好,这丫鬟煮的茶不够滋味,你向来尤擅此道,请你出来煮茶才是待客之道。”
“玉宁献丑了。”韦玉宁说罢,垂头坐在茶案旁,素手调羹。
姚公子在她出现之后,眼神就黏她身上了。
见韦玉宁视线只在茶叶香料之上,便痴痴说道:“要是有幸能喝到玉娘子煮的茶,姚仲此生无憾。”
说草包还真是草包,韦老爷都在这儿呢,他就能说出这种话,要是两人独处,他岂不是要更加失礼。
韦玉宁心中厌恶,冷冷地说了一句:“公子过誉了,玉娘不过摆个花架子罢了。”
韦老爷听到姚公子的话也有些不虞,但韦玉宁的不情愿也被他看在眼里了。
不过女儿的心意根本不重要,姚家就这么一个未娶妻的嫡子了,他不会轻易放手。
几人“相谈甚欢”,韦老爷还留了姚公子用饭,天快黑了,才将人送出了门。
回到厅中,韦玉宁直接砸了手中茶盏,“阿爹为什么不肯等!十一郎那封信根本就是假的,他不可能不在意女儿。”
韦老爷说得和安桃差不多,“他对你真心假意,都不妨碍阿爹为你多铺一条路。”
“为我铺路?可女儿根本不想见那姓姚的,何况是嫁给他!”
“如今明都什么消息都没有,阿爹也只是未雨绸缪罢了,我们从前不过是韦家的偏房,侥幸逃过关陵来,终究是此地小户,你若嫁了姚家,才能让韦家重新振兴。”
“阿爹你甘心吗?女儿不知道你和十一郎做了什么交易,但郑嬷嬷都派去,怎能轻易毁诺?”
在韦玉宁心里,她已经是韦老爷许给季青珣了的,她是双方合作的纽带,现在又怎么轻易就背弃了季青珣。
她觉得一定是季青珣最后那封回信才让韦老爷有此下策,可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没法给她回信解释的。
最后一封信转变太大,韦玉宁如何都不信那是他的本意。
“阿爹,他和女儿是有情的,一定有什么难处,没准他写信的时候被公主看到了,才不得不撒那个谎,公主又盯得紧,才没了音信。”韦玉宁越说越觉得这就是真相。
韦老爷却泼了她冷水:“无论什么难处,我韦家都没本事参与明都的争斗中,能做的不过是在季青珣登位之时垫他一脚罢了,在此之前的千难万险,都得他自己走,玉娘,你也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韦老爷自知他这韦家残室什么都做不了,他与虎谋皮,又不敢靠虎太近。
“可是阿爹……”
“够了!安桃,送小姐回房。”说罢大步离开。
安桃上前小心地劝:“小姐,回去休息吧。”韦玉宁一动不动,立在厅中望外头黑漆漆的夜色。
默立许久,她才说道:“安桃,我要去明都,你跟不跟我走?”
第36章
太子归京并没有多大的动静, 但在归京当日,那两个私妓案的人证兼苦主却莫名死在了狱中。
说莫名也不贴切,只能说是意外。
盖因狱卒忘了将提审的犯人的牢门锁上, 犯人逃了出来躲在折角暗道之中,准备半夜趁狱卒交班逃出去。
结果私妓案的人证正好被提审, 经过时不小心就发现了躲着的犯人,还喊了出来。
那个犯人本就是重罪, 好不容易有机会逃出生天, 结果却被看到,功亏一篑了。
知道自己逃生无望后,犯人为了泄愤,又怕再关进去没法报复,立刻抢过狱卒的佩刀, 把那两个人证都砍死了。
如今苦主都没了, 那些被送进官员家的女子又不会站出来,这案子也不知道如何查下去。
如此一看, 也只能搁置下去了。
但那位弹劾太子的御史却不肯善罢甘休。
他查来查去,发现早前提审的犯人已定了秋后处斩, 根本不必再审, 且忘锁牢门的狱卒,几日来刚去赌坊, 赌坊的人都言其阔绰了不少。
这件事很快就交到了大理寺的手上,大理寺少卿越查越觉得不对。
那狱卒被审问后也认罪了,说是有人要救那本该秋后处斩的人,银子给得又丰厚, 他一时鬼迷心窍就没锁牢门,至于犯人杀了人证, 他只说是意外。
问给他贿赂的是谁,狱卒只说不认识,也找不到人了,紧接着杀了人证的犯人也等不到秋后处斩,直接在狱中自戕了。
种种迹象表明,私妓案人证被杀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授意,还精心布置了这样一出意外,就为了人证死了不让人怀疑。
凶手自然就指向了那位低调归京的太子。
他回来当晚人就死了,还这样迂回隐蔽,要不是被查出来,岂不是就真就死无对证了。
总之短短几日,风向就变了好几回,整个案子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更有公主府在朝堂上推波助澜,案子自然就又闹大了,且风向逐渐还向着不利于太子的一面倒。
百花环绕的庭院之中拉起了轻透的薄纱帐,在日光下粼粼生光,蚊虫不侵,李持月卧在弦月榻上喝一盏梅子冷汤,听着今早朝堂上的热闹。
她道:“季青珣还真是个人才。”
不然她还能说什么呢,此人那天只是离去了半日,就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做了这么多事,果然是她手底下的第一谋士。
秋祝听着公主夸季郎君,又想到那夜的乱事。
季青珣和公主在屋中显然是有什么争执,结果她被唤进去,只看到满头是血的季青珣在给公主沐浴,结果第二日人就离开了公主府,到今日也没有再出现过。
不过信是每日一封地送进府来,起初公主还看,结果无非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再有送进府的都丢给秋祝了,真有正事再知会她。
不过季郎君离府之后,公主瞧起来自在了许多。
现在公主又夸了季郎君,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公主和季郎君的过招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呀。
春信这阵子三天两头不见人的,现在倒是出现了,还带了一份卷轴。
李持月翻看开,心情很快好了不少,上面记载的是府中人的言行,还有一些确实属于季青珣的人,或是疑似的。
厚厚的一卷,可见春信的忙碌颇有成效。
“公主,奴婢还寻了个机会,将地牢听命于季郎君的一个狱卒杀了。”
“怎么死的?”
“几条发狂的恶犬扑咬死的,是意外。”
“季青珣可知道此人?”
“知道,但此人暂时未替季郎君做什么事,想来突然死了也惊动不到外面的季郎君。”
这也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李持月眉毛都没跳一下:“往后莫再如此冲动,你管着地牢,最要紧的是把每一个人的底细都摸清楚,急什么,总有一天能杀干净的。”
春信点头:“是。”
除此之外,李持月还假托有人刺杀,让知情在内外院又加了一轮守卫。
如今有人要进府,过的就是两道卡,季青珣再也不能如那日一样,让什么不清不楚的人忽然出现在公主府中。
不过消息还是要传出府去的,她只能按兵不动,又筹谋着,让季青珣再次暴露在李牧澜面前。
太子若知道自己从山南道至私妓案都是季青珣下的手,又只是一个不见光的面首,怎么会不想杀他呢。
必要之时,李持月还会让知情手下的暗卫出手,甚至是自己出手,到时候一轮又一轮暗杀,他能不能进考场都不好说。
只等季青珣一死,她就将府中疑是季青珣手下的人全都杀个干净。
甚至他进府之后所有新添的人,李持月都不打算要了,如此,她才能稍稍安心。
这般想着,卷轴在她手中握紧。
解意不知李持月走神,给公主打着扇子,脑子还停在朝堂争辩上,“公主,现在人证都死了,太子不就真的要安然无恙了吗?”
“那两个人做的本就是男娼女盗的生意,死了不足惜,而且该说的都说了,护着反而是浪费时间,如今他们死了,反而卷宗上的口供变得更为可信,更让人觉得太子做贼心虚,现在案子已经不是李牧澜买妓不给钱,而是变成了结党营私,还试图掩盖。”
季青珣做得一点不错,留着无用,兹事体大还容易被策反反咬他们一口,不如直接杀了,再留下线索推到太子身上,打李牧澜一个措手不及才好。
想出这招反客为主,祸水东引的招数,李持月只能叹他一句足智多谋。
一瓣木芙蓉随风飘到李持月的发上,解意小心拈去,道:“太子这回是再没有办法了吧。”
“也不一定,如今太子要做的就是抹掉一切和他有关的证据,同样的招数他也会用,那个和贩子接触过的下属,他不会出面陈明自己所做之事与太子无关,但可以伪造一本账册,推给别人……”
“那咱们公主府岂不是首当其冲……”
“攀扯不上公主府,如今他能扯的……只有豫王了。”
结党营私的是豫王,那个所谓的下属已经暗藏异心,受豫王指使拉拢朝臣,实则太子丝毫不知。
解意一听还有这一招,
“不过就算如此,也能告李牧澜一个治下不严,纵奴为害的罪过,他也得消停一阵子了。”李持月用锦帕擦了嘴角,站起身来,“闵徊不是要报仇吗,现在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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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在听到淮安王妃说起这件事时,冷哼了一声,“可不能再让她算计了。”
这话让做中人的淮安王妃有些尴尬,豫王妃却说:“如今不是李持月要我们,而是我们要李持月。”
她因为李静岸的事,其实比豫王更恨李持月,但现在是王府需要李持月证明,豫王府的光辉并未减损,豫王仍是亲王,在宗室之中举足轻重,不可被怠慢。
虽然被李持月狠狠算计了一顿,但到底有惊无险,现今李持月想尽释前嫌,他们一定要抓紧这个机会。
见豫王妃这么说,豫王嘴从左边噘到右边,最后捶了一记桌子:“她为了那个左郎将害本王丢了这么大的脸,一定要给本王赔礼!”
淮安王妃扇子捂着嘴,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这场小宴既不在豫王府,更不在公主府,而是办在了做中间人的淮安王府上。
临出门之前,李持月问:“闵徊如今已经在淮安王府中了?”
知情答:“左郎将已经顺利伪装成府上护卫了,到时就守在厅外。”
“嗯。”淮安王府这些年一直受她照拂,李持月想在里面安插一个人根本不难。
秋祝有些不放心:“公主,真的不必奴婢们跟随吗?”
“不必,人多反而麻烦,走吧。”
明都宵禁的规矩立不到李持月头上,她快到傍晚了才启程。
闭市的鼓点密集打在心上,驯养好的马匹却不紧不慢,拉着舆车出了走在街市之中,凡过坊门,坊兵见到舆车,连盘问都没有便放行了。
道旁是忙着收拾回家的摊贩,被公主府宏丽的仪仗吸引了一会儿注意,不免暗自讨论着公主的去处。
异变就在此时陡生。
搬货的壮汉从麻袋抽出四指宽的长刀,在暮色中泛着凛凛寒光,早暗暗云聚的其他杀手见到信号,刀锋割破空气之声刺耳。
那杀气所向的目标,正是持月公主的舆车。
还有些并非杀手的路人,见此情景,货物都不敢收干净,连滚带爬地跑进了两边的酒楼市肆里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