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季青珣为何要去红叶寺,难道想跟她重温旧梦不成?
她一点也不想,抽手推脱道:“本宫还要养伤,难道要被抬着跟你上红叶寺去?”
“去嘛,”他殷勤撒娇,嗓音吃过糖糕之后,竟还有点甜滋味:“咱们可以如从前一般,我背你上去。”
怎奈郎心如铁,李持月身子一扭,留他一个后背:“大冷天的,何必登山挨冻,不去!”
季青珣的眸光黯淡了些许,但他也不着急:“那就等你好了,春和日暖的时候,咱们再上红叶寺看看?”
碧色的眼睛危险时有一种异常的绚丽,此刻眉毛下撇,又是十分的楚楚动人,那张脸一个劲儿往李持月眼前凑。
可她仍然不肯:“本宫去的是枫林行宫,离红叶寺很远,今年雪大,眼见是会封山,还是不去了。”
“你要去枫林行宫?”
可怜的神色一扫,他怎会猜不出阿萝突然去行宫的原因呢,“就这么想避开我吗?”
“怎么会,本宫等着你把地道再挖到本宫寝殿下呢。”
她咬牙切齿,掐着他的下巴晃了晃。
那张漂亮的脸在她手上笑得浓烈又清冷,“那我再猜猜,你是不是让上官峤提前走了?”
李持月的脸一沉,撒开的手被他抓住,季青珣就着指尖的皮肉轻轻嗫咬。
她敷衍道:“不是你想让本宫不见他的吗?”
“是啊,那他知道是这个缘故吗?”
“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会让他知道的。”
季青珣亲完了手,和自己的手扣在一起,翻来覆去地欣赏。
李持月也觉得心累,分明恨之欲其死,可是怎么也甩不开这个人,又处处受他威胁。
不能宣泄自己的仇恨便罢了,还要被他动手动脚的,真是让人郁卒。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她索性装死,绝不能要再被他牵着鼻子走。
李持月“啪——”地又躺下了。
可季青珣要勾她说话,怎么可能让她安卧着:“太子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你真的要等皇帝自己出事吗?”
她果然抬头:“什么意思?”
季青珣趁机亲了她脸颊一口,果然又挨打。
他面色如常:“皇帝派人去搜查令狐楚府邸,是一定能搜出东西来的,刺杀之事,太子跑不了。”
“你做的?”
“上官峤能做的事,我能帮你更多。”季青珣跟她表忠心。
李持月怀疑这个人就是死了埋坟里边,嘴都还会动,而且喊出的一定是三个字:上官峤。
季青珣看她眼神有些奇怪,“怎么?”
“没事。”
不过太子又输一次,这一回她定是不会客气了。
李持月转头吩咐外边的解意:“一到枫林行宫就传医正来。”
季青珣知道她要做什么,笑里尽是宠溺,“还算机灵。”
可是帮忙归帮忙,李持月不可能因为一点事就对季青珣和颜悦色起来。
但是季青珣也不是随意就能被打发的,连哄骗带威逼地要李持月说出个能去找她,能得到答复的日子来。
李持月无法,坚持要一个月之后再答复他。
能看出来季青珣不大满意,搂着她忆了好久的当年,才肯在出了明都城门的时候下了舆车。
当晚,紫宸殿的皇帝就收到了枫林行宫那边的消息,公主的伤势加重,有恶化难医的风险。
—
杨融紧步走进了东宫书房,跪下请罪:“殿下,人正在烧东西,想将宅子弄成失火的样子,但圣人派去搜查的人很快就出现了,有些信件落到了搜查之人的手中。”
李牧澜面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那处隐秘,到底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这……”杨融低下头,“只怕是令狐楚生前就泄露了踪迹,让公主的人发现了。”
李牧澜闭了闭眼,虽然李持月说令狐楚常来东宫,实则次数并不多,而且每次来都是寻了由头的。
大多数时候,李牧澜有什么事吩咐,还是让人传信,不过这些信中内容不会引起什么大波澜,李牧澜也不会落下大名。
“罢了,那些信就算被拿去了,也看不出什么来。”
皇帝不会凭那信就认定自己是令狐楚的主子。
杨融却并未乐观,直言道:“殿下曾去信令狐楚去寻岭南一座红木雕,这木雕还在太子妃的寝宫之中。
要是有心人将此事点出,圣人看到了那封信件,就知道所有的信都来自东宫了……”
李牧澜这才记起这件小事,盖因令狐家有门路,他为着太子妃的寿辰礼才托了令狐楚办这一回,没想到有可能会让自己露了马脚。
他让心腹宫人去太子妃宫中说明,要把那红木雕劈碎了去,送膳房烧掉。
如此,当是安全无虞了吧。
杨融只能说些自己知道的,此刻各自回想,书房内一时沉寂下来。
早已在书房安坐的梁珩道说道:“让圣人知道此事与殿下有关,未必全是坏事。”
他是山南道魏行简举荐的谋士,抵达明都不过两日。
李牧澜一向视魏行简为心腹,对他举荐的谋士也并不怀疑,眼下这事真是要人出谋划策的时候,正可借此考验一二。
李牧澜朝他看去:“这如何说?”
“如今太子妃有孕之事,到底是要找个由头过去的,不如就让公主来触这个霉头。”梁珩道老神在在地说道。
“继续说。”
“到时殿下受圣人处罚,太子妃定是要去求公主宽宥,公主手脚总会有不干净的地方,那就是两方都有错,圣人必不能重罚您,
您再借机请禁闭或离京办差,那时公主再遭什么刺杀,就绝与您无干了。”
谁能想到太子胆大包天,能行刺持月公主两次呢。
梁珩道有此一言,盖因这次魏行简进献的除了这个谋士,还有几个高手,都是在山崖绝壁处训练出来的杀手,猿猴一般灵敏擅攀,肌肉钢韧不同常人。
自从山南道时东宫杀手在季青珣身上折戟后,李牧澜就派人着意搜寻更强的杀手,如今,终于是千挑万选,寻到了这些本该一辈子活在悬崖之上的异类。
李牧澜亲眼看过这群人的本事,能攀挂在所有的地方,刀或咬或握,来去迅疾得像刮过的罡风,很快丢下去的罪囚就被剔得只剩骨架,场面骇人。
李牧澜总算是满意了。
若当夜派去杀了李持月的是这几个人,她根本就不会命大地活下来。
而那季青珣又凭什么能挡住呢?
杨融却担心太多冒险,“殿下,还请三思。”圣人发怒不好收拾,到时撤了他的储君之位也是有可能的。
梁珩道说:“若是圣人查不出来,大家便相安无事,此计不过留作后手罢了。既然要吃这个亏,殿下当然就不能浪费了机会。”
“这回人是从山南道来的,这一回谁也查不到殿下身上。”
李牧澜沉吟半晌,还是说道:“杨融说得不错,圣心难测,还是无波无澜过了此劫更好。”
但很快,紫宸殿就派人来东宫传李牧澜了。
几人交换了眼神。
李牧澜道:“只怕是没法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梁珩道握着羽扇作揖:“若真走漏了,殿下或可将计就计。”
李牧澜按在膝盖上的手默默收紧,刺杀了一次后果难料,之后可就简单多了。
倒是李持月再遇刺杀,为何他不能也出事?端看到时父皇还能偏向谁。
他在心里暗暗敲定了主意。
李牧澜走入紫宸殿,才发觉殿中侍从皆撤了出去,显然是“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
还未给皇帝请安,就被一个大瓷瓶兜头砸了过来,李牧澜登时鲜血淋漓。
“意图弑杀你姑姑,还敢毁灭罪证,李牧澜,朕不如扒了你的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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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持月远在枫林行宫,听到皇宫里的消息已经是第二日的事情了。
太子在紫宸殿中冲撞圣人,被裁撤了十率府,在东宫闭门思过半年,任何人不得探望,之后还要被派到南琉一带苦厄之地推行德育教化,几同发配。
至于太子位能不能保住,只待太子妃诞下腹中孩儿,再观后效。
意思清楚得很,太子妃生出个皇孙,李牧澜的太子之位还能再坐,生不出来,皇帝的其他儿子就有机会了。
不过刺杀公主的幕后主使始终没有找到,想来就是令狐楚的蓄意报复罢了,令狐家也处置干净了,此事揭过。
李牧澜没被剥皮楦草,让李持月有些失望,果然皇帝还是没忍心直接摘了李牧澜的位置。
不过现在的东宫也算凄惨,李牧澜被一关半年,之后又要去南琉,这明都里的事,想顾也顾不上了。
这么一想,勉强算满意。
枫林行宫外下起了大雪,李持月过得像远离了世俗的仙女似的,烦心的事烦心的人都到不了眼前来,怎一个快活了得。
只有陈汲一个人苦哈哈的,冒着大雪登门,将三试的卷子送到李持月手上。
李持月留了陈汲半日用饭,顺道把卷子看完了。
让她意外的是,苏赛竟然是知道些人情世故的,也答得不似本人平日言行那般冲动。
别的学子在二试之后,学到的最深刻的一件事也是深思熟虑,所以二试考得好的,三试也能好好地回答出在人情往来,沟通上下的问题,甚至从题目中窥出了门道。
李持月没有多少纠结,很快就将他们的职位安排好了。
又写了推荐信,着意让他们快点顺利到任。
“还有这个,是上官老师拖学生送来的。”陈汲将一枚玉佩递了过来,还有一封信。
第82章
“回心转意?”许怀言从未想过主子会请教自己这样的问题。
季青珣点头:“你最是了解女子的心思, 究竟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心转意呢?”
他一个人想了好久,也想不清楚这件事, 只能请教许怀言。
这……公主都对主子下了这么重的手了,主子怎么还能一头往里面栽, 这是伤到脑子了吧。
便是夫妻,正经人也咽不下这口气, 该报复回去才是。
但做人属下的, 许怀言也不好说出来,只能说道:“只是属下还不知道,公主为何对主子动手?”
要知道症结,才好对症下药嘛。
季青珣眼神定住,失神了许久, 才说道:“大概是我逼死了她……还有和她的孩子?”
许怀言听不明白, “主子和公主何曾有过孩子?”
又怎么能害死还活得好好的公主?
“我也不知道……”季青珣想到她哭的样子,沉闷的痛意充斥胸膛。
许怀言觉得是主子出问题了, 从山庄遇刺那晚之后,季青珣的精神就不大好, 时常恍惚。
“主子莫不是把韦玉宁死前的“疯话”当真了?”
许怀言还想说, 却在季青珣看过来的眼神下不得不噤声。
“我不是让你分析她说的是真话假话。”
“是……”许怀言醒了醒神,说道:“主子和公主到底有这么多年的感情, 只要主子耐心些,让公主慢慢想起您昔日的好处来,女子总是念旧的,
旧情一旦复苏, 您再做几件事,让公主知道您同她是一条心的, 公主态度说不准就慢慢软下,舍不得再苛责主子了。”
“这样就行了吗?”季青珣想了一会儿,
又问:“她若是已移情别人,我杀了那人,又当如何?”
那当然是放手,顺手再把仇给报了就是,大丈夫何患无妻!
可是主子要的显然不是这样的回答,许怀言还真不知道,“这属下也不知道。”
那上官峤到底要不要杀呢?季青珣陷入了苦恼。
见主子又走神了,许怀言小心问道:“主子当真要放弃这么多年的筹谋?”
他们和韦家周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拿到了诏书,待到时机成熟,主子再将身份展明,登位之后的微词也能压下。
都走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停下,那之前一切的努力不就都付诸东流了吗?
许怀言也知道主子虽然利用了公主府,但对持月公主的感情也绝不虚假。
可到了今日,许怀言才意识到主子的这份感情早已超过了一般的男女情爱,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此事不急,眼前最重要的是咱们至少不能变成反贼。”季青珣还是能想清楚的。
至于那诏书,等阿萝愿意重新相信他了,他再将交给她,好叫她彻底安心。
许怀言不知他心思,只以为季青珣想挽回公主也有要继续图谋的帝位的缘故,心中稍感安慰。
这时,敬大夫骂骂咧咧地出现,“老夫好心给你那公主治腿,她竟然让人赶我出来,哼!不识好歹!”
季青珣替李持月给敬大夫赔罪,“她记恨明润楼的事,又觉得留你在府里不安全,才出此下策,此事我代她赔礼。”
“哼!她没准还不稀罕你替她赔礼呢,”敬大夫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你也是,人家恨你,还往跟前凑,图她什么!”
季青珣不说话,但态度也分毫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