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白皙柔嫩的侧脸立时就起了三道红痕,闻舒不耐苦痛,眼泪立刻盈了满眼,看上去别提多可怜了。
那手又粗又重,半点分寸也无,若是从前,她定要杀了此人泄愤!
闻舒心下大恨,强忍着没有躲开,反而问道:“段大哥的消息可当真?”
段文禄看一眼闻舒,不答反道:“还是信不过你段大哥啊。”
闻舒摇了摇头,“怎么会,只不过酆都鬼王如此厉害,归墟试炼又为何会让大伙儿将酆都鬼王铲除,这不是明摆着让大家送死吗?”
此人看着不过粗汉一名,这心眼子倒是比谁都多,闻舒一路上三番四次的想套话,都被段文禄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来。
此次果然也是如此,段文禄只是道:“这其中自有它的缘由,舒儿就不必多问了。只要你跟在我身后,待我得了第一……”
他斜着眼睛看闻舒一眼,那眼神中的淫.邪之意再没了掩饰:“段大哥自然不会忘了你的。”
闻舒笑着点头,心头却倍觉作呕屈辱,对苏萤的恨一时间又多了一层:当年分明只差一步,她就能成功夺了苏萤的龙筋,却功败垂成。都怨那贱人,否则今时今日她又怎么能沦落到这般求人的境地?!
左右那龙筋都是被毁,为何她就是不愿让给自己?!白白让她多受了这百年苦楚,若非萧郁还念在当年她父亲的相救之情,愿给她灵宝天材傍身,她怕是早就香消玉殒了!
可也仅仅是如此了。
自那贱人失踪后,无论自己如何哭求,萧郁都再不肯见自己一面。若非如此,她又如何会想方设法进入这归墟试炼,又如何会求到段文禄跟前、让他肆无忌惮的欺辱自己?
闻舒愈想愈恨得厉害,若让她遇见苏萤、得了机会,她定要让那贱人加倍偿还自己所受的罪!
她略略平复了一下心绪,扫一眼床榻上一动不动的人,又问:“鬼王何时会来?”
段文禄正在将房内一一打量过,嘴里漫不经心道:“夜过半、云藏月,到那时候鬼王自然就会现身”,他指了指床榻,示意道:“只是还得委屈一下舒儿,先行扮作鬼王的新娘子。”
闻舒顺着段文禄的手指望去,看了一眼孤零零坐在一片大红色喜被上的红裙少女。
她自然明白段文禄这话表面上为请求、实际上却是威胁,只不过她却也不是那束手就擒的主儿。闻舒干脆心一横:“我灵力弱,能为段大哥做的不过区区一些小事,又怎么谈得上委屈?”语罢,足下一动,就朝着床榻走去。
就在离床榻还剩下五步之远时,却听见段文禄道了一声,“等等!”
闻舒还未反应过来有何不对,就见那红裙少女忽然动了。缚仙绳被她轻轻一挣,不堪一击的就如同暴风雨下的蛛丝,瞬间就四分五裂开来!
“嘶啦”几声闷响,破裂的绳索遽然炸开,一道银色的光芒紧随其后,朝闻舒袭来!
闻舒吓得不行,立刻扭头朝段文禄求救,却见段文禄猛地一跃,竟是不战反退,瞬间就同自己拉开了数尺距离,躲去了房那的角落,黝黑面上哪里还有方才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只剩下全然的惊慌了。
“——你是谁?!为何竟能破我的缚仙绳?!”
闻舒暗骂此人无用,正想逃走时只觉自己腰间骤然一紧,五脏六腑被随之而来的外力挤压的生疼。她挣扎着还要施法,却听见耳边传来了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咦?怎么就断了?害我我白白期待一场,还当真以为可以困住我,却没料到缚仙绳竟这样不经用”,少女的语气惋惜极了,却让房内的两人听得火大不已。
闻舒的一双眼瞪的老大,愤怒、惧怕等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将她一张芙蓉面扭曲得仿若恶鬼。她转过头来,死死盯着红裙少女的脸,每一个字都从齿缝中挤出来一般:“苏萤……怎么会是你?你怎么还没有去死!”
苏萤五指一收,冰鞭骤然收的更紧,惹的闻舒立刻痛叫出声,凄惨不已。
见闻舒这般模样,少女面上的笑容愈发的盛,“这话……难道不应当是我来说?”
只是苏萤面上虽带着笑,可话语之间却有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直逼得房内的两人倍感压迫,那泼天的灵力四散开来,让两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仿佛被无数钢针戳刺。
简直是在生受酷刑。
冰冷至极的语调立刻让闻舒被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她马上转头朝段文禄求救:“段大哥,救我!快救我!杀了这个妖女,杀了她!”
苏萤偏过头去,瓷白的肌肤透着极其剔透的光泽,两厢对比之下,原本还算美貌的闻舒倒显出一种僵硬造作来。
她望着段文禄,语气似笑非笑的:“你要救她?”
段文禄双手都放在身前,本想做出防御的姿势来,可看着面容姣好的少女却有些拉不下脸来,心头反倒升起些许针对闻舒的愠意来。他觉得闻舒实在有些不知好歹,这话一出那自己岂不是只得同这少女一战?
毕竟话说回来,明明是自己攻击别人在先,对方有此反应也是应当的。可这事处理起来也简单,只要将话说开那不就好了?
想清楚这个道理后,段文禄不接闻舒的话头,反倒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朝苏萤抱拳别别扭扭的做了一个四不像的揖礼,装模作样道:“在下段文禄,不知姑娘芳名?”
苏萤笑看闻舒一眼。
闻舒千算万算,实在没料到段文禄竟是如此反应,不由失声叫道:“段大哥!你怎么……”
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苏萤手下就是重重一勒,将挣扎不休的闻舒又压制了回去。
她看了一眼段文禄,又看向闻舒,饶有兴致道:“百年不见,你怎得还是如此?”
——永远的依附旁人,永远的只能当一株菟丝花。
闻舒自然没错过苏萤这眼神,只是现下她性命还悬在刀尖之下,顾不得再多说什么。她知道段文禄怕是指望不上了,便道:“你……你敢动我,萧郁他不会放了你的!”
此话一出,她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开始不断的重复道:“你敢伤我一根毫毛,萧郁他都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如今身份尊贵,已是无妄山的少主,再不是你可以轻易动的人了。”
苏萤手中的动作停了停,她笑了:“哦,你的意思是我不敢动萧郁吗?”
第35章
“萧郁他不会放过我?”苏萤的声音恨轻, 轻的就像是穿过层层雾气的风,模糊不清。可只要闻舒稍稍少那么一点点的笃定,就能发现苏萤话中的轻慢与嘲讽。
可她到底太过自大。
闻舒心头关于苏萤的模样还停留在百年前——那个对萧郁情根深种、对自己忌惮忍让的雷泽山小殿下。
百年之前苏萤自毁龙筋的狠绝的确在她心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可那总归只是她漫长寿命中不算起眼的一幕罢了。至多在回想起来之时, 暗骂苏萤几声贱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闻舒定了定神, 暗道萧郁从来都是苏萤的逆鳞,只要自己用萧郁威胁她, 就不怕她不就范。
“你若是将我放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对他提起,怎么样?你也知道,萧郁最厌恶你骄横跋扈,若是被他知道今日发生之事……”她笑的温柔极了,“怕是你在他心头的劣迹, 又会添上一笔。”
说完这话, 闻舒便镇定的望着苏萤,就连一直挣扎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仿佛笃定苏萤一定会答应。
可过去了好半天,苏萤也没有开口。
她只觉苏萤的望着自己的目光极平静, 可那平静之下又藏着暗涌激流, 让人不自觉的畏惧颤抖。闻舒强忍住了颤抖,努力装作无事一般看了回去。
好几个呼吸之后, 死死缠在闻舒腰间的冰鞭才散开了来,化作细碎的雪花,消散在空气中。
哽在喉咙的那口气终于能够顺顺利利的吐出。
果然!她就知道,只要一提萧郁, 此人就会畏首畏尾。什么雷泽山的二殿下、什么真龙,不过只是被感情冲昏脑子的蠢人罢了。
她偏头看向段文禄, 那眼神中的鄙夷之意再也无心掩饰,故意冷嘲道:“段大哥躲那么远做什么?”
段文禄干笑一声,还来不及开口找回些许面子,眼中的讪笑就化作了惊恐。
闻舒却还没发现到哪里不对,只是望着段文禄的面色正有些不解,她眨了眨眼正想要开口,却觉自己忽然间双脚离地,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至半空中。
“你怕是还不知道,萧郁他啊……”
蕴满了调侃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响起,闻舒惊恐的转过头去看着苏萤,却见苏萤正笑着朝自己伸出手来,缥缈的金色雾气从她掌心源源不断的产生,宛若游龙一般,一直延伸到自己腰间死死的缠住。
苏萤歪了歪头,好似在回想什么一般,接着道:“如今也在这归墟幻境之中。”
闻舒心下惊恐异常,听了这话只尖利道:“那你还不赶紧放了——”
“只不过……怕是已经死无葬生之地了吧?”苏萤打断了她的话,径自接了下去。
她满意看着闻舒一下子就刷白的脸,笑的开心,继续慢悠悠的补充道:“你要不要猜一猜,他是怎么死的呢?”
不等闻舒回答,苏萤便道:“是我留他一人在死地孤立无援,只能等死。这事你没想到吧?”
“你——你,不可能,你不是最……”
苏萤朝闻舒眨了眨眼,干脆替她将话说完:“最心悦他?那是我从前眼瞎,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一些蠢事呢?及时纠正就好啦”,说至此处时,她忽然间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又用那种让人胆寒的目光将闻舒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
“现在,我要纠正我的第二个错误啦。你身上灵力的味道,我闻着很熟悉啊。”
此话一出,闻舒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她死死的咬住自己的下唇,可仍旧无法克制住内心的畏惧,心头翻来覆去都只有那四个字。
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
苏萤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的朝闻舒走来,裙摆翻飞,衣料摩擦间发出簌簌的动静。每一步都轻巧无声、每一下都悠闲散漫。
可闻舒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惊恐畏惧了起来,她死死的咬住下唇,竭力想要克制住自己求饶的冲动。
可苏萤又缓缓的靠近了一步,那短短的一步就如同踩在闻舒的心脏之上。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她就已经承受不住,崩溃的哭喊:“别过来!别……不要过来,不——不要,求求你,求你……”
“是不是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当年你设计夺我龙筋与灵力时,我也同你一样,孤立无援,只不过……”
她瞥一眼闻舒满脸眼泪的模样,眼中露出些许嫌弃的神色,“体面些吧。我当年可没有多哼哼一声哦。既然你还敢留着我的灵力,那就应当早就料到有此一日”,她摊摊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当还是懂的哦。”
话音才落,金色的游龙瞬间崩的笔直,拉扯着闻舒不断朝苏萤靠近。
闻舒立刻就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不受控制的朝着苏萤流去,一寸接着一寸、一处接着一处,无论她如何强留,都阻挡不了这山崩地陷之势。
身体渐渐的化作冰凉,她甚至已经开始感受不到自己指尖的温度,闻舒从未如此近距离的体会过死亡的感受,满脸的涕泪直直落下,她猛得朝段文禄尖叫出声:“快救我!救我!”她又看向苏萤,颠三倒四的求饶:“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萧郁他,他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他从未对我动心!不不不,我根本就不够资格入他的眼,他把我待在身边只是为了报答我父亲对他的救命之恩,你信我!你……”
那扭曲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年单纯的娇弱模样?
就连段文禄也被她这哭喊哀叫吓得倒退了两步,犹豫道:“这……”
闻舒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她自然明白段文禄这动作的意思。她重重的喘了两口气,面上的惊恐逐渐化作了阴狠:“段文禄!你若是敢跑……你身上毒再没有人能解了,你就等死吧!”
段文禄一怔,立刻反驳:“你以为我会信你!”可紧接着他面色就犹疑了起来,显然是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什么异常。
闻舒已经是惨叫连连、再回答不上来了。她只觉浑身都仿佛浸入了极北荒原的弱水之中,那般噬骨啖肉之痛、那种逐渐濒临死亡的恐惧……
只要能让苏萤停下来,让她做什么都行。
她尖叫道:“你若是不信,尽管试试!”
段文禄踌躇着看着闻舒,仍旧没有动作。
苏萤倒是毫无反应,只冷眼旁观着这两人内讧。闻舒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在乎。萧郁的喜爱、萧郁的从前、萧郁的苦衷,又与她还有何干呢?
她只专心将自己的灵力全数收回,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她就抬手唤回了游龙,闻舒也应声倒地。
苏萤垂下眼眸,看着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闻舒,那目光中倒也没多少快意、只有无边的平静:“这滋味如何?”
可这话她不仅是在问闻舒,却也在问自己。
她忍不住的想,眼前这个她分明动动手指就可以制住的人,为何从前却能让自己陷入那般境地?
闻舒伏在地上大口的喘气,整个人抖抖索索着蜷成一团,干瘦的五指痉挛着握紧、好似想要抓住什么。片刻之后,闻舒重重的一抖,忽然间低低笑了出来,那声音极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