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兄弟,小时候都在一起长大,裴慎还不够可怜吗?你那么对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会遭天谴呢?”梁周学不回答他的话,今天他赶来,就想到了要跟裴政撕破脸的。
可裴政却没听他这番废话,只重复着,“是谁告诉你的?我逼死裴慎?我从没说过那些话。”
“难道不是你走后他就自杀了?”
梁周学不只是靠自己的猜测,“我母亲父亲,医院的医护人员都这么说,你现在想要洗脱身上的罪孽了?裴政,如夷不在这里,不,她是不在这个世上了,你还装有意思吗?”
“我再告诉你一遍,那些话我从没有说过,倒是你用听来的一些闲言碎语逼死如夷是事实。”
裴政眼眶里像是有泪,他自责那晚没有多关心如夷的心情,明明看出了她的有心事却不管,如果他多跟她聊聊裴慎,聊最后见到裴慎时说的那些话,如夷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不管别人有多少错,可对裴政而言,罪大恶极的人是自己,他无法原谅自己。
梁周学看不得他这副样子,话里带着讥诮,“裴慎死的时候也没见你掉过眼泪,他是真的把你当哥哥,可你只想着怎么抢走他的女人,怎么在他死后霸占他的人,如夷死了你这么伤心,他呢?”
到底都是兄弟,对梁周学而言,裴家这些兄弟可是要比女人重要千百倍的。
他看不下去裴政的所作所为,才会跟如夷说了那些话,造成的后果是他没想到的,“我没想到如夷会拉着你一起去死,我只是想让她恨你。”
第126章 报恩
这场监视进行了长达两年之久,半点线索都没有,裴政的希望逐渐被耗尽,如夷死了这件事仿佛成为了一桩不再会被质疑的事实。
清明祭祖。
裴政抽空去看了裴慎,将如夷给的玉坠留给了他,这本应该是他的,是他卑劣,从他手中抢走的,他应该还给他。
不知在他的墓碑前站了多久,梁燕平来叫裴政,看到他眼角挂着的泪。
因为一己私欲,害死了最亲近的两个人。
这份罪裴政是无法洗脱的。
这两年他每时每刻都希望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祖父身体愈发糟糕,回去路上不断咳嗽着,裴政在旁照看,他用年老又迟缓的声音催促着,“尽快结婚,别让我到死都比不上眼睛。”
“您长命百岁,不会死。”
深深看向裴政一眼,他又摇头叹气,“我已经无颜面对裴慎了,你连这点希望都不肯给我?”
或许是因为真的累了,也疲惫了。
裴政像是一个提线木偶,点头答应。
家里早为他物色到了人选,约好了时间送裴政去见,裴政兴致缺缺,却还是见了,他跟着梁燕平一同过去,对方在位置上等着,见到他们过来,连忙起来。
“梁叔叔。”
女人的样子裴政太熟悉了,对方跟如夷六分像,眉眼到眼中的机灵跟鲜活劲儿跟如夷一模一样。
可就算如此。
裴政也只是多看了两眼便挪开了目光,又看向梁燕平,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他没有那么肤浅,更没有那么蠢会因为一张相像的面孔就接受一个陌生女人。
答应了要见,礼貌方面裴政不会少,对方一句句询问着他的事情,他会回答,可明显兴致不高。
梁燕平自然看出来了这一点,回去路上不断逼迫着裴政早点决定,“你祖父那里等不了了,你知道他的身体有多糟糕,你就真的想让他担心你死不瞑目吗?”
裴政看着窗外,“姑父,你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祖父身体不好是事实,可远没有到需要裴政结个婚来冲洗的地步,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早在两年前就死掉了。
“夸张吗?”梁燕平冷哼一声,侧着身子,“你也知道那年你出车祸,家里的事情耽误了多少?你祖父不是东奔西走替你打理,他知道你逼死了裴慎,有怪过你一句吗?”
“我没逼死裴慎,那都是你跟姑姑的臆想。”
裴政没那么蠢,当年他唯一可以要挟如夷的把柄就是裴慎,他怎么会去逼死他,相反或许是在那种时候,看到了裴慎最凄惨的一面,兄弟感情也不是没有的。
他也会不忍心。
逼死这件事,本就是没有证据的。
“不能因为他临死前最后见的一个人是我就判定是我逼死了他,这是不是有些无理?”裴政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至于姑姑跟梁周学说了什么,因而害死了如夷,我已经不去追究了。”
“那是周学不懂事。”
这三个字多轻描淡写,可抹杀的却是如夷一条鲜活的性命。
裴政很少怒不可遏,这次是真的没有忍住,死死瞪着身边的人,“不懂事?他明知道如夷刚知道裴慎的死讯有多伤心,那种时候又拿着子虚乌有的事情去污蔑我,激起了如夷的报复心,如果不是这样,她就不会死你懂不懂?”
“她是祸水,已经害死了裴慎,就算是死也是死有余辜。”梁燕平不明所以看着裴政,“何况她是真的想让你死,你就一点都不恨?如果不是你命大,死的就是你了,你真当她是什么好女人?”
“她被三言两语误解了,有了恨意,裴慎是她什么人?”
裴政进来在控制自己不动手了,可拳头已经攥住了,额角青筋还在跳动着,“裴慎跟她一起长大,从小就护着她,帮她报了姐姐的仇,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帮了她,她如果不想着替他报仇,那才是没心肝,你告诉我一个豁出性命报恩的女人不是好女人是什么?”
他这番话显然是站在了如夷和裴慎的角度上,也已经忘却了自己才是那个破坏者。
梁燕平则像是在看一场笑话,“裴政,她报仇不光是因为那几句话,还有你对她跟裴慎的所作所为,你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多恶劣是不是晚了?”
“我当然知道我错了,我恨不得死的是我自己。”
那股怒气忽然消解了,裴政松开了手,“所以我这样作恶多端的人怎么能结婚,怎么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您教教我,总之我做不到。”
“那你要怎么样,一辈子就扑在一个女人身上?”
梁燕平儒雅平和的面上却是轻慢的,“裴政,我们都是男人,都知道这绝不可能。”
“请您不要用我们这样的词。”
这话让梁燕平黑了脸,到了裴家,他先下车进去,裴政还坐在车上,心脏在胸腔里涨大,像是泡发的海绵,挤着无数的器官,蒋成察觉了裴政的不对劲,回头看去。
“裴总,你怎么了?”
裴政拧眉摇着头,可蒋成还是放心不下,“我送您去医院。”
“不用。”裴政摊开了手掌,捂着心脏,那种疼丝丝入骨,连接着情绪,让他脑中无数次闪过跟如夷在一起的片段,他是怎样苛待她的,她为他流了多少眼泪。
又被害到了何种地步,他都是知道的,但从来不敢细想。
一想起精神便备受折磨。
好不容易把药吃了下去,情况却没有缓解的迹象,一睁开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如夷,可裴政不怕,他宁愿她化成鬼来索命,也好过再也见不到他。
药吃下去了,思绪却散开了。
蒋成急得将车开了出去,开到了医院,将裴政送进了急诊,急得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裴政刚被送进去,手底下的人便来了电话。
那边火急火燎,不比蒋成这里轻松多少,蒋成担心裴政,这会正焦躁着,语气又急有重,“有什么事?快说。”
听筒里的声音很谨慎,“成哥,有发现了。”
第127章 等待
秦津洲出国了五天,这五天里有三天是在工作,剩余两天报备是要回国的。
可他却不在杭北,这算是古怪的了,才会引起裴政手底下人的注意,再跟过去,却头一次跟丢了人。
确认是有问题的才汇报给了蒋成。
蒋成吩咐了人去找,在一处偏僻的公寓看到了秦津洲的身影,公寓里还有女人,这么大的发现第一时间便让蒋成知道了,可他脱不开身,只派人拍了几张女人的照片。
可秦津洲将她保护得很好,照片都很模糊,根本看不到脸。
裴政病还没好,这件事不敢让他知道,如果怀疑是如夷,他一定会不管不顾地过去,到时候打草惊蛇不说,就连自己的身体也会受损。
那边的人一直跟着,可公寓里的女人很少出来,就连站在窗边的次数都很少,因而外面的人几乎看不到她的样貌。
只是偶尔会有两个西装革履是男人进入公寓,出来时总是会拿着类似相框的东西,很大,被牛皮纸包裹着,跟了几天,才打听到那些东西是画,藏在公寓的女人是个画家。
知道这些,在蒋成看来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在裴政出院当天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他面色先是一僵,苍白的脸上浮现错愕,却又是暗淡的,毕竟两年过去了,在所有人看来,如夷已经死了。
现在又告诉他,她没死,或许好好的活在其他地方,只是还不愿意原谅他,所以连报仇都放弃了。
“裴总……”
蒋成不敢揣测裴政的意思,小心翼翼探究性地看着他,“您要过去吗?我帮您订机票。”
一年前他找得多疯狂,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抓来审问一遍,就连祖父都说他是疯了,可这一年他用来消化如夷的死亡了,好不容易接受了,却又跟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不用。”
裴政干涩出口,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湿沙,压着声线,让他几乎喘不上气,“别告诉任何人,我会自己去确认。”
“好的。”蒋成点头。
*
当晚秦津洲便接到了裴政的电话,这么做是不明智的,会让秦津洲就警惕性,如夷就算真的还活着,秦津洲也会尽快将他转移走。
这个道理裴政怎么会不懂。
可他敢这么做,就是不怕秦津洲轻举妄动的,他只是不解,为什么偏偏对他这样绝情,“你跟她一起骗了我是吗?”
这种时候秦津洲还要嘴硬。
“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
裴政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或许是找了太久,疲惫了,又或许是确认如夷还活着了,也就少却了精神层面的伤痛,这么多年苦痛都有了出口,不再是压抑的,沉闷的。
好像是阴了好多天,人人都知道会下雨,这场雨在某个午后,突然而至,浇得行人浑身湿透,纷纷在屋檐下避雨,只有裴政知道这场雨有多畅快。
秦津洲掐着眉心,“我真的不知道,你大可以说的明白一些,我不会有所隐瞒。”
“如夷被你藏起来了对吗?”裴政快要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心悸感强烈,像是扼住了喉咙,“这么多年,她都藏了起来,她这么恨我,为什么不来杀我了?我不会反抗,我可以给她递刀子。”
这些话裴政不能跟别人说,只能告诉秦津洲,他多希望秦津洲可以传话告诉如夷,让她回来,哪怕她是来索命的,他也不怕。
比起煎熬的、长久的活着,他宁愿痛痛快快死在她手下。
可秦津洲只是告诉他,“你误会了,我知道你在跟着我,我没有要躲的意思,只是那些画是如夷的遗物,我搜集起来卖了出去,我不想她的东西被掩埋,仅此而已。”
“那里有个女人。”
“那是来修复画作的人。”
这套说辞很自然,一点撒谎的心虚都没有,秦津洲反而多了很多伤感,由衷劝着裴政,“两年了,该忘就要忘掉的,你这么下去,心痛的只会是自己的家人。”
“好。”
裴政没有再追究下去,就好像是信了秦津洲的话似的,“我知道了。”
看着突然被挂断的电话,秦津洲只能叹气,身后的卧室门关着,如果她不主动打开,谁也进不去,秦津洲更不忍打扰她,更不敢告诉她,因为自己,裴政就要追来了。
可这些年换了很多地方,她累了,不想再躲了,也没必要再躲下去了。
没有告诉任何人,裴政一个人过去,身上没有带药,是抱着死在这里的心来的,不管是不是如夷,他也要亲眼看见。
得知他过去了,蒋成忙通知了那边的人去接裴政。
裴政没有立刻闯进那间公寓,他住在了对面,像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每日都在祈祷可以透过那块玻璃找寻到如夷存在的痕迹,他没有了自尊,更别提傲气。
所有的不过是那一点思念,靠着思念存活至今。
可对面的窗帘一次也没有打开过,像是不欢迎他这个外来者的目光,他没有着急,反而日复一日,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这种等待像是在养花,每日浇花施肥晒太阳,等得无非是花开的那一瞬。
为了那个瞬间,他愿意等待。
可秦津洲不愿意了。
他特意找到裴政,像是被他的毅力折服了,倍感无奈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扇窗户,“你这么等下去有意思吗?”
“那也总比连等都没得等好。”他找了一年,不在乎再等十年八年,只要里面的人肯见他一面。
秦津洲眉头紧皱着,像是撑不住,溃败了,“你真的想要见到如夷吗?”
他问得很真诚,又像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似的。
“想吗?”裴政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知道自己是贪婪的,没见到之前只想见一面,可见到了就想得到了,这就是他,“总之我不可能不想见她,所以真的是她对吗?”
“如果真的想,明天黄昏到这个地方来。”秦津洲留下一个地址,郑重其事,“但要做好心理准备,还有,看到了也不要去贸然打扰。”
第128章 别说
裴政没有准时到达。
他下午两点就在那里等着了,这里仿佛是一个广场,有白鸽,有街头艺术表演,还有几个青少年在玩滑板,各个金发碧眼,与背景浪漫气息浓重的建筑很相称。
等到午后,便有人在弹吉他唱英文歌,周围围了不少人在喝彩。
裴政在国外待得最长的时间便是外派那两年,但那时很忙,很少走出来,也是那两年,成了他毕生的亏欠,那是他最想倒退回去的时光,如果重来,他不会那样对如夷。
没有伤害她,后来的误解也是不存在的。
这一等是漫长的,裴政像是将自己的一生都搭了进去,只为等一个虚无缥缈的结局。
黄昏来了。
夕阳在落,橘黄色的光渲染了整个广场,白鸽身上像是染上了漂亮的金色,正在展翅高飞,这里的人聚集得越来越多了,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等到如夷。
只确定他会在这里等到所有人散去。
可状况远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糟糕。
黄昏时如夷真的来了。
是一个活生生的,不是他们口中那个在江河里泡到面无全非无法确认的如夷,而是一个纯净朴素的如夷,她穿了一件风衣,像是特别畏寒,跟这里所有人一样,来了便找了空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