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骗我,我要看到如夷才行,她是不会死的。”
姑姑抓住了裴政的胳膊,看他这个样子,急得抬手甩了他一巴掌,“你够了没有,你知道你断断续续昏迷这半个月家里出了多少事,为了摆平你造成的影响,你祖父病重都回来了,你还要为了那个女人干些什么?”
这些裴政都不听,他神经跳动的厉害,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如夷,理智全无的样子跟当初的裴慎很像。
这让姑姑后怕,怕他跟裴慎一样精神失常,不得不找来医生处理。
当初一针针打进裴慎身体里的镇定剂,现在又回到了裴政身体里,他又昏睡过去。
再度醒来时不像第一次那样激动了,这次换了梁燕平来跟裴政讲道理,他轻声细语,没有裴政姑姑那么激进,“找到的人的确只有你一个,你身边有脚印,还有如夷落下的鞋子。”
他每多说一个字,裴政心里的痛就多一份,不是如夷要杀他么,怎么反倒是她自己丢了性命,这不可能。
“打捞队也捞到了尸体,不管你能不能接受,如夷去世已经是事实了。”梁燕平或许是明白裴政的心情的,他为了如夷做了多少,成了背信弃义,众叛亲离的那个人,可到最后还是失去了。
换做是谁恐怕都无法接受。
裴政没有言语,像是被定格住了,梁燕平在旁唉声叹气,“秦津洲已经给如夷办了葬礼了,我知道你很难消化,等在医院休养好身体再问秦津洲也不迟。”
“我知道了。”
裴政像是很快接受了,接着给了梁燕平一个了解的表情,“您出去吧,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究竟有没有接受,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梁燕平一出去,关上门,便听见他给蒋成打了电话,赶在天黑之前,蒋成过去了一趟,低着头,无颜面对裴政,连大气都不敢喘。
裴政满身都有伤,最痛的还是心里的,牵连着神经,一闭上眼睛仿佛就可以看到如夷转动方向盘赴死的决绝,她临死前还不忘买草莓蛋糕,她就那么想去找裴慎?
这些活着的人对她而言到底算什么?
蒋成忐忑不安,等着裴政降罪,可他憔悴苍白的面容上却有一点笑,“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如夷呢?”
“裴总,程小姐已经去世了。”蒋成用词很小心,生怕让裴政再难受起来,“那天只找到你一个人,三天后才打捞到程小姐的尸体,秦先生将她接回去火化,葬礼一周前已经结束了。”
这都是在裴政昏迷期间真实发生的事情,哪怕他不相信,却也是无法改变的。
“你看到如夷的尸体了?”
他嗤笑。
在没看到尸体以前,裴政说什么也不信如夷会死,她是那么聪明的女人,怎么会心甘情愿赴死,她有那么爱裴慎?爱到可以去殉情?
这是绝不可能的。
起码在裴政这里,他是不相信的。
“没有……”
蒋成还是低着头,“毕竟当时警方封锁了现场,尸体已经毁了,我们都没见到。”
“那就不是如夷。”
裴政突然高声,将蒋成吓得后退了一步,“裴总,那段时间只有程小姐,包括尸体的腐烂……程度,判断也是那几天。”
“闭嘴。”
裴政冷声斥责,如夷那么爱漂亮,怎么会容忍自己变得那么丑,所以绝不是她,“你出去,通知秦津洲来见我。”
有家里人看着,他最近出不去,可他一定要尽快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得知裴政醒来,秦津洲迟早要过去,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在见到裴政以前,也想好了要怎么跟他解释,毕竟如夷出事,他也一样伤心。
更别说是裴政了。
去时秦津洲带上了如夷的遗照,这是最有冲击力的东西,看到遗照,不信也是要信的。
等在门外,医生给裴政检查好身体,又用了药,他的身体没好多少,车祸伤了头,又全身多处骨折,呛了水,能捡回一条命实属不容易了。
短短半月,瘦了大半,瞳孔里很暗淡,看着秦津洲时,更多的是审视。
“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秦津洲很快组织言词,让裴政跟他一起进入主题,“想必如夷跳进江里时,也是这么想的。”
第124章 活着
就是以为裴政死了,如夷才那么干脆地跳了下去。
裴政下巴和唇都在颤抖,所有人都说如夷死了,秦津洲也这么说,他眼神是伤感的,“如夷想死没人拦得住,你好不容易活下来,不该想她了。”
“我还没看到如夷的尸体,就不信她会死。”
裴政信誓旦旦。
秦津洲只当他太执拗,“尸体?尸体面目全非,哪里能让你看见,早就已经成了一把灰了,你现在只能看得到如夷的墓碑。”
这都是真的。
得知如夷的死讯,秦津洲是一样的伤心,可那又能怎么样?
死了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过好当下才是他们应该做到的。
可没了如夷,裴政又怎么过得好,“既然尸体面目全非,你又怎么能确定那就是如夷?”
“裴政,我知道这个事实对你来说很残忍。”秦津洲在听到他这个问题时有一愣,却又迅速反应了过来,“但那具尸体是做过DNA比对的,确认是如夷,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信誓旦旦告诉你——她死了。”
裴政身子往后仰去,没忍住笑了,那笑是在笑自己,也是在笑这些人,笑他们又在骗自己了,如夷怎么可能会死?
他不信。
哪怕听到了这么多人告诉他,她死了,他也不信。
看到裴政捂住了脸,悲伤已然是遮掩不住了,秦津洲唉声叹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如夷来兴州之前,反复问了我家里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就猜到她是想不开了。”
“她为什么想不开?”裴政干哑着声音,“就因为裴慎?她就有那么喜欢他?”
“大概是看到了裴慎的遗物,想到了过去。”还有一点,秦津洲是想不明白的,“不过她为什么要你一起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想起了最后一天,如夷提出要一起吃饭,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如夷就算好了要去送死。
可笑的是裴政还以为那是他们新的开始。
裴政瞳底空茫看着秦津洲,“那我呢,我怎么办?”
他的话像是在问自己,不在问秦津洲,失去了最重要最爱的女人,究竟该怎么办?
没人知道。
秦津洲也曾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只不过当时他在监狱里,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而裴政也没好到哪里去,先失去了孩子,又失去如夷,这份打击必然是痛不欲生的。
*
兴州的状况秦津洲偶尔会打听一下,只知道裴政养好了身体后还是一蹶不振,家里很多事情交给了梁周学打理,可他毕竟是个外姓人,祖父不断催促裴政尽快接手工作。
可他却将自己关起来,有时几天几夜都不出来,不然便是失踪,谁也找不到,沮丧颓靡,像是一具丧失了灵魂的的空壳子。
秦津洲在梁和裕那里听说,裴政又被送了医院,这次是酗酒后的旧伤复发,没人知道如夷的死对他而言打击有多大,曾经那样清高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梁和裕有些好奇地看着秦津洲,如夷的葬礼他参加了,但这事至今都是没有真实感的,曾经那么一个鲜活的人,怎么会一眨眼就死了。
“如夷真的死了?”
不等秦津洲开口,他又补充地问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很奇怪,总觉得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死亡本来就是没有准备的,但如夷应该准备好了。”
家人都不在了,爱人也被害死了,她是为了报仇才坦然赴死的,没想到裴政命大活了下来,可她却是一点生机都不给自己留了,“裴政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是正常的,时间久了,总会好的。”
“会吗?”
梁和裕知道裴政那个人,死心眼子,要是认准了一个人就是认一辈子,当年被崔净骗了,白白浪费了跟如夷两年的婚姻时光,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或许他们之间就不会是这个结局了。
裴政多想跟如夷过一天平凡普通的夫妻日子,可他没做到,不仅如此,他连如夷的性命都没留住,他不会忘记如夷,反而会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被惭愧自责吞噬。
“还有,我想如夷一定是误会裴政逼死了裴慎,所以才会那么恨他,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秦津洲低声呢喃,梁和裕听到了,有些不解,“可裴慎是自己吞药死的,真正逼死他的是他脆弱的心理状况,他想要替如夷报仇杀了自己的父亲,但又知道自己是裴项明养大的,血缘和养育之恩又让他无颜再活着。”
当时的真正状况秦津洲不知道,梁和裕知道的却不少,“裴政劝过他好好治病活下来,是他没想开。”
“可如夷不这么认为。”
秦津洲更不觉得裴政是真的无罪的,“对她而言,如果不是裴政破坏了他们,拆散了他们,裴慎不会死,她想要报仇,这没什么错。”
“可她最后葬送的是自己的性命。”
这是没错的,可对如夷而言,她起码做了,只是没狠下心将裴政也拖进江里。
告别了梁和裕,秦津洲独自驾车回家,于他而言,仇报了,可妻子没有了,就连程绮唯一的妹妹他也没有护住,他应该是伤心欲绝的,但除了在葬礼那天掉了点眼泪,之后他都很淡然。
梁和裕派人跟住了秦津洲,对这个人并没有百分之一百的信任,或者说,连他也不信如夷死了。
可事实摆在了眼前,秦津洲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拭家里众人的遗照,从跟程绮结婚以后,程家二老将他当作亲儿子,如夷也从不排斥他,他跟程绮偶尔吵架,但从没伤过夫妻感情。
最后他却出卖了如夷,逼着她跟裴政在一起,让她失去了信心和希望,才会在得知裴慎死讯时毅然决然去赴死。
在这件事上秦津洲是有责任的。
擦干净了遗照,秦津洲插上香,这些东西家里的保姆也看得到,见他如此虔诚,裴政才会信服如夷是真的死了,死在了冰冷的江水里,也是去找裴慎了。
可她唯独把他丢下了。
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后,她都不要他了。
第125章 霸占
很长一段时间的失魂落魄,随着祖父的病重,裴政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他拼了命的工作,见谁都是一副儒雅亲切的模样,眼镜下会有些平淡的笑。
病都好了,皮囊外貌也回到了过去的样子,只是人更消瘦了。
看到他下巴一些淡青色冒出来的胡茬和眼下的疲惫时,秦津洲才察觉到如夷的死算是从精神层面击溃了裴政。
要不是听蒋成谈起。
他不会知道现在的裴政跟曾经的裴慎一样,需要靠精神药物来维持生活,不吃安眠药就合不上眼睛,不吃镇定药总是会情绪波动太大。
上一次不知为何,他竟然在酒局上跟人动手,只因那人无意道了一嘴程家在最艰难的时候如夷求过他,他摸过她,还差点睡到了。
或许是生气有人诋毁如夷,又或者是气自己曾经漠视了如夷的苦难,他才会下死手,打得对方差点没救过来。
可真正再见裴政,他面上云淡风轻的笑就像是那些事情不曾存在过一样,大概因为秦津洲还是程家人,并且这一年来并未再娶,一心一意经营着程氏,裴政像是在赎罪,私底下没少帮他。
好像这样,就可以弥补自己对如夷的伤害。
秦津洲调侃道:“看来你也没我想的那么糟糕,我还以为你会伤心欲绝之下去殉情呢。”
若是换在一年前,秦津洲是不敢这么说的。
可时过境迁,那些让他们伤心过痛苦过的事情再提起来也就是心上会一动罢了。
裴政也是如此,“家里有那么多事情,我怎么能去殉情,我不是如夷。”
“或许当初我告诉了她,她姐姐的事情没有摆平,她或许就不会去死了。”
“不是今天,也有明天。”
一个人想死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这话是在理的,秦津洲点了点头,“你是不是该重新找人结婚了,难道要一直这么下去吗?”
裴政陷入沉思,不知过去了多久才释怀一般看向了秦津洲,“或许是该结婚了,我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他这么说,秦津洲才松了一口气。
可在回去路上,裴政心悸的毛病又犯了,吃了药才缓过来,他的确是希望身体里这些疾病尽快夺去他的生命的,这样他也好早点去看看,如夷跟裴慎是不是在一起了。
还是又成了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无论是怎样,都不会再有裴政的位置了。
蒋成给他递水,回头关切地看向他,“裴总,我已经替你约了小梁总,不过你的身体……要不有我改个日子?”
“不用。”
裴政艰难吞咽下药丸,这下他总算尝到了裴慎当年的身在病中滋味,这也算是报应了,可他总算受到报应了,如夷却看得不到了,“不改,还有秦津洲那里,继续监视。”
在别人眼里,裴政是接受了如夷死亡的现实,可只有身为他助理的蒋成知道,这一年以来,裴政都安排了人监视秦津洲,除了工作时间,他出差,或出国,都有人寸步不离跟着。
程氏内部也有裴政的人。
可一年过去了,还是半点收获都没有,秦津洲没有在暗中联系什么人,当年的葬礼很多人都到场了,警局那里的确有记录的档案,写明了河里打捞出来的尸体通过比对是如夷。
一桩桩一件件,再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了。
可裴政就是不死心。
他没看到过尸体,也不曾去看过如夷的墓碑,他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没看见,如夷就没死。
并且调查到,在出事那天,如夷见了梁周学。
梁周学避着裴政不见,好不容易才约上了一面,身体再不舒服也要去。
逃避了这么久,知道逃不掉了,梁周学才答应见面。
裴政在他面前坐下,眼底有探究,也有还未爆发出来的恨意,梁周学却坦然面对着,“找我什么事?尽快。”
“你不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裴政好笑道:“你跟如夷说了什么?”
除了裴慎的那些遗物和遗言,一定是还有其他愿意,梁周学就是裴政找到的那个原因,“她不那么冲动的人,是你跟她说的那些话,逼死了她。”
“你很意外吗?”
梁周学面带一点轻蔑笑容,侧了下肩膀,改了改姿态,“你当初不也是这么逼死裴慎的吗?一遍遍告诉他是他害死了他的父亲,告诉他,如果他死了,如夷就不会再被牵制,是你逼死了他。”
“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