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英怕极了,明知道此时不能慌,可是手脚还是不听使唤的胡乱扑腾,眼看着头顶上方的光影若隐若现,可就是浮不上来,肺和嗓子都被呛得生疼,她想浮出水面喊一声救命都不能。
她知道这样沉下去必死无疑,可是她还不想死,之前也有心灰意懒之时,可是认命摆烂也只是嘴上说说,真的去死她还没有那个勇气,活着多好,死了就全都没了。
强烈的求生意志激发了潜能,她徒手扑腾之际真的被她抓到一把救命的稻草。
好像是河岸边垂在河里的细竹。
此时的席英整个眼睛都被河水迷的睁不开,根本看不清周遭的环境,本以为忍过这阵等水面平静下来就有存活的希望,可是冲刷她们的激流一波又一波好像连绵不绝,非要将她们吞没。
她的另一只手臂被人紧紧抓着,她只有一个着力点,哪怕她力气再大也拽不住急流中的两个人。可是她更做不出将另一个人踹下去的事。
“救,命……”断断续续的求救声在这激荡的山谷中就如抛进深海中的石子,甚至都荡不起一丝涟漪。
手里的救命细竹也在她被河水的一波波强烈冲击中一点点脱落,不行,这手一松,她知道,活命的几率几乎就没了,可她真的抓不住了,在她终于将要力竭之时,只听耳边扑通一声,伴随着一阵尖叫,她被人紧紧抱住。
结实的手臂和怀抱竟然让她有一瞬的怔忡,她居然在这种时候想到了一个人,不合时宜的荒唐。
可是头顶的那句“抓紧我”让她混沌的脑子清明了许多,居然真的是那个人?
细竹根本承载不了三个人的重量,嘎吱一声应声折断,席英紧紧抱着此时的救命人肉浮木,也不知道汹涌的浪潮到底要将他们席卷到何地。
抱着她的人怕她呛水,奋力刨水的时候还不忘将她向上提一提,可是在这无处着力的河水中哪容得下他们这么多动作。
席英被呛的连咳的空隙都没有,刚透过一口气就被下一口河水呛的肺部刺痛。
可尽管这样,她贴着的那片起伏不定的胸膛和头顶上浓重的喘息声让她的恐慌和不安竟然莫名平息下来,好像突然就有了依靠,好像就是知道这次死不了了。
“上去。”抱着她的人突然提着她向上攀,席英顺着他的力道攀上了一颗原木,双手抱住原木的时候她才发现一直抓着她左手臂的人已经不见了。
“人,人呢?”
“先管好你自己吧!”说话的人哪怕被水泡的透透的还是没能熄灭他的熊熊火焰。
席英这才看到他的正脸,眉目冷峻,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眸就那么直直的盯着她,好像要将她吸入吞噬,席英一时竟然不敢跟他对视,恐慌倒是少了,可心虚却成倍的翻涨。
两人抱着原木随着激流浮浮沉沉,只等流到狭窄区域或者浅滩。
其实她已经被呛的脑子昏昏沉沉浑身也没多少力气了,扒着原木的手都有些脱力,可耳边的的河水还是不死不休的往她身上撞。
荆郁好像也看出她有些力不从心,费力的调转了方向,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抱紧浮木。
还不忘在她耳边叮嘱一句:“抓紧。”
也不知道漂了多久,直到原木卡在一处拐角,荆郁提着她往岸上送,不知道下一波的浪潮什么时候再次袭来,席英根本不敢耽搁,拼尽全力抓着扎根不深的灌木往上爬,可是一使力那丛本来就被冲刷的摇摇欲坠的灌木就被连根拔起。
她有些慌了,手脚根本使不上力。
“别急,我在。”宽慰的话语就像颗定心丸,腰部推她的力气半分没减,席英用力一跃抓住了远处的一丛没被河水冲刷的灌木,手脚并用的攀爬上去。
等她迅速转头想去拉荆郁的时候,卡着浮木的树根连着灌木丛崩塌一齐被冲到河流深处。
荆郁抱着浮木瞬间被激流吞没。
“荆郁!”
绝望无助的吼叫回荡在山谷中久久不曾散去。
第33章
席英瘫坐在河畔, 任她如何嘶声叫喊荆郁最终还是消失在了滚滚的河流中。
她抹了一把眼睛,哆哆嗦嗦地掏了半天手机都没掏出来,最后气的只能无力捶地, 可是这不是发泄的时候。
手机掏出来时已经泡了水, 按了老半天还是开不了机,发丝滴落的水珠接二连三的流到眼睛里,本来就胀得发疼的眼睛更难受了。
无助的烦躁,让席英失了冷静, 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理智,发狠的一掷, 扑通一声, 手机被她扔到了河里。
荆郁要是因为她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都无法安生了。
不行, 他决不能出事。
席英也不知道自己漂了多远,只知道要尽快找到人帮忙救荆郁, 她顾不得身上的不适拔腿在河岸边的丛林里一路狂奔,被脚下的树枝藤蔓绊倒了一次又一次,腿和膝盖传来一阵阵刺骨的疼,可是她顾不得停下查看伤口,她知道河里的人等不了。
不知跑了多久, 席英只觉得肺都要炸了, 还没跑到营地只看到影影绰绰林间来回走动的人影, 她用尽肺部所有的氧气和仅剩的力气大喊:“快, 快报警!救,救人啊!”
有人听到她的叫喊, 快步跑了过来扶住失去力气的她。
席英大口喘着气,不敢耽搁一点时间, 可是不知怎的就突然哽住了,字卡咋喉咙里,一个都蹦不出。
同学老师七嘴八舌的问她话,她也只看着众人嘴一张一合,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救,救人……”她也张着嘴回应,可明明想说的话,却像被静音了一般。
有人递过来一瓶水,她费力的推开,早都喝够了,哪还喝得下,她勉强试着吞咽了一口,捏着胸前的衣襟,努力冷静下来。
“荆,郁和刘帆,被河水,冲到下游,去了,快,快报警找,人救他们啊。”
“再晚就,就来不及了。”
话终于说完了,眼泪也唰地流了下来,满心的后怕与慌张再也拦截不住此时一股脑的冲进她的胸口。
因为三名学生失踪,算是特大事故,老师当机立断让班干部组织学生立马返校,他和其他几人留守这里等待跟救援人员碰头。
席英说什么也不走,她怎么能走呢,等来医护人员替她处理了伤口,本以为能撑住,可被那么冷的水泡了那么久,再加上精神上的压力,终究还是倒了。
没到晚上她就发起了高烧,晕倒之前,太阳已经西陲,还是一点消息都没。
等席英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下午了。
旁边也没个人,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手还没够到水杯就有一双手先她一步握住。
“学神,你怎么样了,昨天你都烧到40了。”
席英看到满脸担忧的杨爽,像是终于找到了希望般抓着她的手就问:“人,找到了么?”
嘶哑干裂的声音听上去像个破旧的鼓风机。
“荆郁还没,不过……你班那两个,倒是找到了。”
“人还好吧?”
看着满眼的希冀,杨爽不太想说了。
“没了。”
席英愣住。
虽然往日没多大交情,可是一个班的,平常活跃在眼前的人突然没了,而且还是跟自己一起出的事,一时间也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伤心,只是觉得浑身发冷。
那荆郁是不是也凶多吉少了?
这种想法噌地窜进脑中就被她强行掐灭。
不可能的,荆郁不可能就这么去下面报到的,他也不算什么好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
他救过自己,也帮过她,他好像在自己跟前勉强算个好人。
一想到这个,一股陌生的情绪顺着神经脉络不受控制的向上蔓延,最后汇聚成一点,沉寂片刻后开始失控的炸裂,心蓦地疼了起来。
好像是被她明明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却一直被她刻意丢在角落里的箱子突然就挣开封印,就这么措不及防的摊开一切摆在她眼前。
迟来的哀伤来的突然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荆郁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傻子在那个时候都知道害怕,他难道比傻子还傻么?
如果是自己,她会不顾一切跳下去救他么?不,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这样一对比,愧疚和懊悔就如昨日汹涌的河水瞬间将她吞噬的彻彻底底。
她可真是无情呢。
期间有不少人都来医院见过她,不过不是为了探视她的,都是询问当时情形的。
除了老师校领导还有救援人员甚至还来了一批她不认识也没见过的人,她的没见过是指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人,不管男女全部一水的高级正装,谈吐不凡,行为举止处处都透着一种叫做专业的东西。
特别是为首的那个自称荆泰国际执行董事长秘书的人,跟其他的人更不一样,一副公事公办的凛然态度并没有让他得体的语言和礼貌的笑容让人产生平易近人的错觉,虽没有过分的举动,但确实给到了她十足的压迫感。
他称荆郁为大公子,特别是在了解到,荆郁是为了救她才下落不明时,甚至还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然后非常礼貌的表示如果大公子迟迟没有消息,稍后有需要可能会麻烦她去一趟荆公馆。
荆公馆?八成是荆郁的家吧。人家家人想要一个说法,无可厚非,可她能给什么说法?荆郁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这条命能不能够赔的?
现在她不合时宜地对荆郁的背景好像又有了新的认识,好像不是她理解的那种很有钱,只不过短短一天,她这辈子以她以前、现在甚至是未来的能力能够到的不能够到的好像都见了个遍。
而且破天荒地她头一次看到因为一件事某些不相干的人居然比自己家人出事都着急。
将感同身受这个词演绎的比她都生动。
毕竟平日里凡事只要不疼到自己身上,有几个能真的感同身受的,开始她不懂,但是后来从杨爽的话中了解到,如果荆郁有个好歹,有一大批人要遭殃,甚至委婉的表示她也跑不了。
可听了这话后,最怕麻烦也最怕惹事的她居然没有因为这个忧心害怕,此时的她是真心希望荆郁没事,无关其他。
如果他能平安无恙的回来,席英出神地望着滴答滴答的盐水,她,以后会对他好一点。不会再说他文盲学渣,也不会每次说话都敷衍他,他想吃韭菜鸡蛋饺子她就做给他吃,她还会做别的。
学校里面的桂花开了,她有个小电锅只有杨爽知道,她自学的桂花糕还挺好吃的,他都没吃过。
想起这个眼泪无知无觉的掉了下来。
时间越久,希望越渺茫,等待消息的每一刻每一秒都是煎熬。
在她越来越心灰之时,晚上终于得到了消息,原来在昨日晚上救援人员就在下游浅滩处找到了人,具体情况校方没人清楚,她也只是再三向班任打听才探听到很少的消息,据说找到时人是昏迷状态,直接就送进了南医大附属医院,其他再详细点的信息就没有了。好像是对方有意封锁了消息就连校方都无从打听。
席英很急,她迫切想知道荆郁现在如何了。可惜的是她下午挂完点滴就出院了,现在寝室已经关门了,要想出去就得明天,可是她等不及了,
最后还是发挥了她爬墙的本事,哪怕还烧着,她也顾不了这些了。
半夜十一点多,南医大的咨询台已经下班了,席英顶着疲累的身体转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可问的人,想起上次荆郁住的是高级病房,这次肯定也是,可是通往上边的电梯是需要刷卡的,也不是下面能随便办理的。
她想走消防,又发现不通。
正一筹莫展之际席英看到了一个算不上熟人的熟人。
是那天找她问话团中的一个。
席英堵住她表明自己身份,幸好对方还记得,想从她嘴里探听点详细的消息,可是对方只是微笑的跟她一遍遍重复无可奉告。
最后还好心提醒她说荆董要来了,她最好回避下。
怕对方正在火口找她算账么。
席英说了声谢谢,可她不敢走,在一楼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一闲下来就满脑子开始胡思乱想,荆郁是不是没救了?所以家里人来了?不,不应该这样想,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如何家里肯定都要来人的。
肯定会没事的。
在她天马行空的乱想中,刚才她问话的小姐姐,神色慌张地从电梯里面跑了出来,视线四处巡视也不知道在找谁。看到她时双眼放光,哦,她知道了在找她。
“你好,还好你没走,请跟我上去吧。”
“荆郁醒了么?他没事了么?他……伤了么?”
非常有职业素养的小姐姐,还是标准的微笑脸,还是那句无可奉告。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无可奉告的?叫自己上去难道不是探病的?不是早晚都知道?
如果不是,那就是真的没什么可值得说的了……荆郁不会真的没救了吧?叫她上来是他家人是准备找她算账的?
荆郁没救了……这个想法突然横插进她的脑子。
席英唇角都抖了起来,强压制住哽咽,颤抖的问道:“荆郁,是不是死了……”
对方瞳孔放大,表情为难且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可那眼神中她分明看到了惋惜。
真的,看来是真的了!
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席英抬头望着电梯不断攀升的数字,就好像站在暴雨中的街角看着模糊不清的街灯,模糊又心酸。
那个整天尾巴翘得很高,谁都不放在眼里,她说一句顶十句的荆郁死了啊。
被浑浑噩噩带到病房门前,她失了去开门的勇气,停在门口踟蹰良久,直到被里面出来的人撞了一下,引领她上来的秘书助理将她拉到一边,等人都走光了才又将门打开,示意她进去。
人都没了,是要见见最后一面的。
席英本来就还烧着,这又赶上了心情大起大落,心脏着实难以负荷,眼前明显又开始模糊起来,她握着门把定了定,然后才哽咽得跨进门内。
病房还是那个病房,可是人却不是那个人了,以前是热乎的现在凉透了。
都不用酝酿,眼泪说来就来,看着从头到脚盖得严实的人,秘书助理都是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旁边的人先开始了。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祸害不是要遗千年么?”一长串悲凉的哭声惊得旁边的人目瞪口呆。
就连被烦的蒙头的人都一把掀开了被子,眯着眼睛看着一心一意来吊唁他“情义比千金”的义士。
“不对,”席英哭的一抽一抽的抹着眼睛,“你算哪门子祸害,就算是也是个半吊子,”
“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吧,”可是转念一想,他这辈子也不差。
“也不是,你这辈子就是大福大贵的命,除了没什么文化没什么内涵好像该缺的也不缺。”
“呜呜呜那你下辈子不要蹉跎光阴要努力读书,别再当文盲了,字都认不全,大学都考不上,你都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