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说话的间隙,楚真真的表情有点古怪。
她隐在人群中,目光死死盯着阮辽。
……他在胡言乱语什么玩意。
阮辽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
他只是眉目平顺地答话:“圣女的意愿至高无上,我无法揣测她的意图。或许她只想折辱我。”
说出这番话时,他的表情格外克制,完全是一副身不由己、惹人心疼的模样。
布里太太的眼神从怀疑变幻成惊诧。她罕见地沉吟一下,随后道:“假若你说的是真的,我也有办法帮你。”
布里太太拈杯,轻抿了一口酒液。而后她忽地抬起左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清脆声响发出的一刻,四周一片哗然。
空中突兀地烧起一绺火焰,焰心蒸腾着溢彩的流光。
布里太太竟然是个魔法师。
而且并不是低阶的元素使,而是真真切切的火系高阶魔法师。
明媚焰光熄灭的一刹那,布里太太懒散地眯起眼睛。
在未散的火焰热气里,她漫不经心地点起一支烟。烟雾中,她的脸容愈发艳丽漂亮起来。
一个高阶魔法师,能够做到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游说圣女。
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布里太太是高阶魔法师的事情实在太令人惊诧,这简直比侍应生是圣女的奴仆还要劲爆。
所有人心里都在暗想,这次,侍应生总没有再抗拒的理由。
布里太太红唇张合,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她嗓音慵懒:“怎么样宝贝,有考虑跟我一起逃跑吗?”
阮辽闻言,却只是后退一步。他唇边挂起弧度清浅的笑,以一种恭敬的姿态微微俯身。
于是众人看见他左臂的洁白袖套滑落,露出形状好看的腕骨。
腕上赫然戴着一条焦黑的细链。链条炼制得很随意,形状潦草又焦黑不堪,戴在这样的一只手上,显得格外刺目违和。
布里太太微微侧目。
众人也睽睽地将目光凝聚在这根链条之上。
只有楚真真挪开了眼睛,表情变得更加古怪。
她食不知味地抓着手里的酒瓶,然后呆呆地想——这根链子不是她在九方界时给阮辽炼的吗?怎么还能带到这里啊?
一片寂静中,阮辽的嗓音淡淡地响起:“这是圣女的链条。”
在这片大陆,链条所昭示的意味通常是暧昧的。
譬如,某些不太平等的性关系。
布里太太的眼神也变化了一下。
她正要说些什么,便又听阮辽平静地加了一句:“况且,我身上戴着圣女所设的贞操锁,旁人是解不开的。”
一时间,整个酒馆寂静无声。
楚真真听得脑子都在嗡鸣。她忍无可忍地朝吧台的方向走去,决定远离这场喧嚣。
——阮辽这个不知羞耻不守男德的东西!说的都是什么鸟话啊!
她一边要了瓶劣质酒,一边神色恍惚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对着瓶子猛灌了一口。
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怎么说呢,就是有种老公在外面做鸭的感觉。
楚真真一边喝,一边竖起耳朵留意那边的动静。
事情进展到这种地步,布里太太终于放弃了那点心思,而围观的众人也渐渐散去。这里大部分人都是追逐阮辽的美色而来,如今知道这样一位美人竟然是圣女的某方面奴隶,自然也就作鸟兽散。
酒馆陡然冷清了许多。凑热闹的人走干净了,剩下喝酒的人谈兴虽浓,但吵闹程度也不如方才了。
楚真真酒喝得七七八八,神思也略微有点儿晕眩。她能感受到,吧台的方向,有目光一直在凝视着她。
不用想,肯定是阮辽。
但楚真真此刻并不是很想搭理阮辽,故而她连半个眼神也没分过去。
她心头有点莫名其妙的郁闷,尽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夜色渐浓,酒馆将要打烊了。这间酒馆并非通宵营业,通常夜半打烊,酒客也会在这个点之前自觉离开。
楚真真去结账。结账时,她不出所料地看见吧台前的阮辽。
阮辽神色平常地瞧着她,鸦青色的眼眸里含着雾似的迷蒙。
“小姐,一共八百圣塞币。”
楚真真对上他的眼神,唇无端一抿。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只是抬手从钱袋子里抽出一串铜币,叮铃咣当地撞在柜台上。
付了钱,她转身便要走。
身后却传来青年清冽的嗓音:“这位小姐,我们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
楚真真步子一顿,旋即非常无语地一扯嘴角。她头也不回,语气生硬道:“没见过,不认识,陌生人。”
说完,她就大步跨出酒馆门口,出门的时候,还随手把酒馆的门带上了。
随着酒馆门的关闭,楚真真才深吸了一口气。酒馆外的空气清新不少,没有那样凝滞的浑浊感。
她站在原地默然了一会儿,脑子里又浮现阮辽在布里太太跟前平静谦卑的模样。
楚真真原本打算等等阮辽的心顿时熄灭了。
她提步就朝家的方向走。
只是在她刚转入一条小巷时,后背忽而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旋即一双手紧紧攥上她的肩头,猛地将她抵在墙角。
楚真真睁大眼睛,看见阮辽半俯身,眼瞳幽然地看着她。
青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执拗,话音却温柔缱绻,宛如呢喃:“真真,为何不等我?”
他缓缓逼近,温热的吐息洒在她面上。
“走得那么快,是因为有别的性.奴了吗,圣女大人?”
楚真真眼睫猛然颤动起来。她一听到“圣女”俩字就觉得冒火,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伸手就把阮辽的头往自己脸上按。
“圣什么玩意的女?你偷偷在外面当鸭是吧阮辽?”
阮辽低哼一声,眸底有微光闪动:“圣女大人已将我忘了?分明我们昨日才——”
楚真真抬手捂住他的嘴,冷酷道:“闭嘴。”
“唔嗯。”阮辽顺从地住嘴,轻轻发出一声低哼。
二人相对沉默片刻,阮辽开口道:“想在这里玩到什么时候?”
他所说的“玩”,指的是驻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
在破碎虚空,离开九方界的时候,楚真真无意间进入了混沌的诸天空间。
所谓诸天空间,便是各个不同世界的夹缝空间,置身其中,可以轻易观察到不同世界的景象。
在诸天空间中,楚真真和阮辽获得了自如穿梭各个位面能力。说不清这能力到底是怎么获得的,总之在某一天,他们二人便发觉,自己只要动了心念,就能去往想去的世界。
但与此同时,楚真真也发现了——那么多个世界,他们唯独不能回去九方界。
发现这件事后,楚真真立刻告诉了阮辽。阮辽听后,神色莫名有些晦暗。
他道:“明秋色大约是知道什么。应该是他在晋级后得成仙人,然后断了天门。”
“天门断裂,从此九方界自成一处,不再有任何天外之人干涉界中气运。”
包括天道。
阮辽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多言。提到明秋色,他似乎想到什么。
而此时,在阮辽问她想要玩到什么时候这句话时,楚真真恍惚了一瞬。
她摇摇头,道:“不知道,感觉还没想好下个地方去哪。”
阮辽很快接话:“无妨,边玩边想。想要去哪都可以。”
鬼使神差的,楚真真低低说了一句:“可惜不能去九方界。”
话音刚落,楚真真便觉得下颔被紧紧攥住。
阮辽的表情突然变得极阴沉。他勾起唇角,有些讽刺地笑道:“你很想他?很想明秋色?”
“他为你断了天门,你忘不掉他,是吗?”
楚真真气息一滞,但很快,她便收敛了心绪,抓住了阮辽的手。
握住阮辽手掌的一瞬间,楚真真能够清晰地察知到,他的指节在不断地发抖。
他很害怕。
万事了断,可是阮辽仍然会怕。
楚真真唇瓣抿起。她轻声道:“他是我的任务对象,自然会在我心中有姓名。”
“但未来能与我相伴,走过诸天万界,生生世世的,只有你。只会有你,阮辽。”
“我很爱你,阮辽。了了。”少女轻声细语地在他耳侧说着。
“忘不掉他这种胡话,如果你想说,那就等我陪你走过许多世界之后再说。”
阮辽的眼目忽而变得柔软。
他的唇贴上楚真真的脸颊,吐息极轻地拂在其上,带出温软的热意。
阮辽嗓音低低,带着一点软意:“好啊。”
“但我希望,圣女大人能给她的奴仆一些证明。”
楚真真微偏头,问道:“什么证明?”
下一刻,青年咬上她的唇,亲昵而含糊地说道:“现在回家,去解开我的枷锁,好吗,圣女大人。”
被扣住后脑的时候,楚真真晕晕乎乎地想——那个锁,他是真的戴在身上了啊?
作者有话说:
本文就到此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