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跟别人试试怎么样?”她侧脸支在手上,弯眸又裹了懈怠,似随意打发他一句,“试试跟别人、那么剧烈时、它动不动。”
她更会断句。
一句分三段儿,江今赴沉沉地盯着她,收了手搭靠下巴。
卿蔷像未注意到,自顾自笑着:“不过二哥,你好像一直在心动啊。”
“扑通扑通?”她瓷白肤色沾染情.爱斑驳,懒散坐姿不会让她看起来垮,反而更衬她明艳,又是眨眼难得稚气,含苞待放与绽开共存。
哪怕江今赴被她刺扎遍了,再看她一千次,也总是先注意那份冶媚。
归其所有,只能说第一眼给人的影响太大了。
江今赴在椅背上轻叩着指节,卿蔷唇已合,但酥骨的“扑通”声似还在延续,他随着她的模仿拟声,随着心跳。
年少时老爷子并不注重对他的培养,哪怕后来知道了老爷子是期许不同、规划不同,他的脾性也早已成为定局。
身边虽少有人怠慢,他人还是活得淡寡,对功利、名益没什么想要的,不懂有些外客旁支眼里的野心,有时看透他们眼里对铜臭的贪婪,又难免厌恶。
甚至不知为什么而活。
为死而活吗?
这大概就是江今赴遇见卿蔷前的全部思想了,言简意赅,少得可怜。
再然后就是当年一眼。
卿蔷野心昭昭,她与欲相融,或许初见作用确实不大,但对于死水来说,微风轻吹,都算得上是滔天波澜。
所以驻足回身,不解询问,一瞬情愫,再难终止。
他哪有过想要的。
江今赴倏地胸腔轻弓,笑了声,有些轻,可是入耳能引起震动。
他抬眼:“扑通扑通。”
是自嘲地重复。
卿蔷撞在他狭长黑眸,被那多情翻来覆去,本能摇了摇头,湿发随之在后背渗蹭冰凉,她扬了扬眉。
江今赴不愿再说,敛了眉目喝茶,杯底触及桌面,他像才想起她那气人的断句,摩挲杯身轻描淡写:“卿小姐不妨试试。”
卿蔷潋滟双眸微眯:“嗯?”
“那我就不管你动不动了,卿卿。”江今赴叹道,手背青筋缓动,“我会让那个人彻底不动。”
灼日探出半颗,卿蔷被晃到,偏了下头,能想到单语畅看见日出的兴奋,她一分笑意,轻扫了他眼:“二哥,你才是最该不动的。”
“那怎么办?”江今赴慢悠悠地问了句,骤然抬眼捉住她,“你愿意和我做对亡命鸳鸯?”
气氛沉默了很久,可他们之间并不压抑,反而在四目相对间,激起了暧昧,像正负极磁铁将吸未吸,氧气粘稠,肺部缺氧。
卿蔷觉得最弄人的造化就是这点了。
个体与生俱来的东西多又轻易,人与人之间却实在难得。
但上天偏偏赐予了他们之间契合的吸引。
给两个生来被仇恨指向箭头的人,赋下纠葛不可消。
“你看,”卿蔷想掩饰什么,眼神化成了娇贵的嗔怪,“二哥的这些话,总是真真假假的。”
“卿卿想听什么?”江今赴配合着,“我爱你?”
诚恳突然,尾音向上的疑惑并不明显,他声缱绻,薄唇双畔含意,带起的不是燎烫,也不是春心。
凝涩,窒息,刺骨,一刻袭来。
卿蔷怔在座上,要探去端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江今赴——”
她要听这个吗?
卿蔷略睁的双眸中,往日直晃晃的清明全乱了,她生为谁,身为谁,望进江今赴眼底,三个字将她烙在了短促时间里。
江今赴比她自得多了,散漫一笑:“不想听?”
他眉梢倦乏,轻挑稍滚:“还是不敢听?”
骄阳暖意被凉薄赶走,她瞧出他意态随意,脑子里一根根神经线乱成了团。
卿蔷清晰感受到身上痕迹泛起疼感,处处叫嚣要她清醒,她挪开目光又转了身,不着痕迹地深吸气,最后吐出,伴了句轻缓下来的话语:“二哥说笑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她笑比不笑还贬意十足,眸尾上挑,看不清情绪了,“我见诮大方都不为过。”
江今赴扬眉,摆了副听她往下说的模样。
“我说二哥,”卿蔷细指隔空点了点,“别太看得起自己,不管是中药还是酒后乱.性,于我而言,都不是非你不可。”
“不是吗?”江今赴喉咙滚出声笑,“但让你舒服,我倒是以为非我不可。”
“我控制不了二哥的思想,”卿蔷手指插进半干的乌发中,左右散了散,“但戏言,二哥还是少说为妙。”
“要是我信以为真,”她睨了他眼,又是唇角微弯,“下错了套,二哥可是害人不浅。”
她的意思一点儿不藏。
江今赴想起她走时那句——
“那就祝你,对我,永远求之不得。”
昭然若揭的,就是她已经无所谓拿自己做筹码了。恨大于爱时,她只等他情难自抑,把自己掰碎了送给她。
江今赴勾了勾嘴角,笑声意味不分明,像失笑,他就那么看着她,清冽散了个尽:“卿卿,我说的是问句。”
“戏言这个定论,下太早了。”他慢条斯理。
卿蔷歪着脑袋看了他好一阵儿,长睫挡住漂亮的眸子,她慢慢地继续动作,拿起杯子,却没往唇边送——
“啪!”破碎声响,茶杯被摔在江今赴脚边。
卿蔷甩了下手腕,将碎发别到耳后:“这杯子我早该砸了。”
“方才太累,现在补上,”她唇角勾着浅淡笑意,“瞧瞧,都没对准。”
“江二,你在试探我啊?”卿蔷言笑晏晏,挑眸问完,一顿,嘲弄交织,“放心吧,我确实巴不得你爱上我,再把你踩在脚下,你不应该早就知道吗?”
“而且我相信,”她像为他惋惜,“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江今赴不在乎地落下目光注视破裂的紫砂片,他轻笑了声:“会吧。”
但你不一定会知道。
江今赴眉眼间卸去了劲儿,懒洋洋地拨开手机,发了条消息,才抬眼:“卿卿,你想过角色互换的可能性吗?”
未等卿蔷回答,他又眼含风流扬了眉:“等会儿人进来收拾了,不去换身衣服?”
倒省得卿蔷想措辞,她起身毫不留情。
靠在电梯壁上,卿蔷看起来像松了一下,她阖眸。
角色互换。
卿蔷心悸得厉害。
江今赴这人,危险感与日俱增,他要比她还没分寸,明明两人关系彼此心知肚明,却都入了局,他到底是什么都不怕,还是自觉不会让她得逞,卿蔷想不通,看不透。
最主要的是,她好像没他自由。
卿蔷缓缓睁开眼,她不断回忆着让自己仿佛置身凌迟侩子手下的仇恨,浅唇瓣被咬了又咬成绛红色,再踏进日光时,周身冷意泛滥。
作者有话说:
卿卿:我回来辣。
第29章 chapter 29 没有一处,不让她情动。
正午的日光又被乌云压住, 卿蔷睡了一个不算踏实的觉,中途何晚棠来过,说了声短时间内海啸停不了, 里约损失挺惨重,政府打来电话,了解过岛上情况后表明一旦能走, 就会立刻来接人。
卿蔷应了几声, 又睡过去,单语畅喊她吃饭也没理, 但门口还总有几声熟悉的脚步声烦人, 她没了耐性,摸出手机发了条语音:“在我门口健身呢?江二, 扰人清梦可不地道。”
后来消停了, 梦也昏沉, 感觉清静没多长时间, 又听手机铃声响起来。
“......”卿蔷睁开眼坐起来, 看清来电人叹口气,接通,“小姝, 你知道睡个好觉有多难吗?”
季姝听她声音含糊微哑:“......”
“我这刚听说你们被困岛上了, 着急来问问。”她也叹气,“看来还没到荒岛求生的地步。”
“是,”卿蔷轻哼声, “不幸中的万幸。”
“还有一事儿, ”季姝没接茬, 音调正经起来, “我姐, 跟沈家那位联姻了。”
她话音刚落,卿蔷眼微眯。
沈家说白了,先前不过是借齐家势的小角色。齐家与江家在政军两界向来抗衡,江今赴掌权后,因着他在商界影响力太大,他大哥又与齐家掌权人私交颇好,就把其余两界的风头让给了齐家。
那段儿时间也挺动荡,齐家没注意到沈封暗中存了脱离的心,后来沈封倒是称得上占了先机,才在北城站稳脚跟。
“沈封这人......”卿蔷说到一半儿,话音一转,“季叔什么意思?”
季姝再温婉的声音此刻也些许无语:“说是小辈寻找爱情,他俩情投意合。”
卿蔷弯了唇:“季叔爱说笑话。”她没了睡意,指腹蹭着手机侧边:“你最近忙,就让云落多注意点儿吧。”
“好,”季姝应下,“你们多会儿能回来?”
“还不确定。”卿蔷打趣她,“怎么?大忙人想我了?这可真是在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追忆。”
“呸呸呸,”季姝失笑,“哪儿失去了?别瞎说。不过我听说最近江家那位也不在,倒也是稀奇,你出现他就出现,你没音他也没有信。”
“......”
“就跟锁死了似的,”季姝感觉到她的沉默,找补道,“不过你俩是仇人锁死。”
卿蔷无言片刻,舒展了眉眼:“对,钥匙都灰飞烟灭了,谁知道他在哪儿呢?要离我近点儿,把命丢了风暴里,那就大快人心了。”
她一段儿话说得戾气太重,轻柔声线都透着股冷意。
季姝直接收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婚礼日期挺近的,邀请函好像明天发,你不在纸质估计发到老爷子那儿,电子——”
“电子,估计人人都有,连我妈都不会放过,”卿蔷不紧不慢地打断,“季叔真着急啊。”
季姝没再说话,长长地叹口气,她不好接这句话,瞎聊了些别的后结束通话。
此时也不过才下午两点多,卿蔷调开了窗帘,黑云浓厚而分散,金光稀稀疏疏,肉眼能看见,屋里却半分都落不到。
她收拾好后出屋,开门怔住。
单语畅的房间在她对面,玄关站着的却是任邹行,江今赴斜倚在墙边与他对话,走廊灯光晦暗,把一切打成低饱和的色调,卿蔷眼里,只有他后颈朱砂痣鲜艳。
他宽肩腿长,探过来的黑眸情绪不明。
让卿蔷回神的,还是任邹行默默向后退了半步,安静关门的动作,随后细簌声响传进她耳朵里,她才意识到这屋子,隔音可能不太好。
虽然她电话在床上打的,离门远,但江今赴的五感似乎远超常人。
卿蔷面上表情空白,不着痕迹地开口:“沈季联姻......”
“我知道,”江今赴不冷不热,笑若有似无,“刚知道。”
那别的肯定也听到八九不离十了。
卿蔷还没想出怎么回答,听见拐角处电梯“叮”一声,单语畅走出:“任邹行,让你给我拿个东西怎么这么费劲!”
卿蔷登时换了笑颜要迎上,就快从江今赴身边擦肩过去时,没料到手腕传来拉力,她被拽回了房中,门赶在单语畅的脚出现在走廊尽头那一秒轻轻合上。
卿蔷瞪着江今赴,挺凶,就是怕了这不隔音的门,呼吸都轻。
单语畅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正对上任邹行干笑的脸,挺无语:“您杵这儿干嘛呢?”
“我......我......”任邹行一拍额头,扯了下嘴角,“我忘你东西放哪儿了,正想发个微信问问。”
单语畅一模门口架子:“不在这儿吗?取个发箍还磨磨唧唧的。”她叹口气,回身瞥见卿蔷紧闭的房门:“卿卿怎么还在睡......”
语气瞬间变得关心,她犹豫着:“要不问一下吧。”
任邹行上前两步,揽住她肩:“昨天卿姐不是喝挺多吗?你别打扰了。”
“也是,”单语畅收回目光,左右打量了一圈儿,“那位不是跟你一起上来的吗?”
“回屋换衣服了,”任邹行搪塞过去,“你不是还要跟原余学调酒吗?走吧,他等会儿要是跟你那小姐妹去别处潇洒可就逮不住了。”
交谈声愈来愈远,脚步声也愈来愈远。
卿蔷目前的处境,已经是背靠门,微侧脸,躲着江今赴薄唇的姿态了。
空气被蒸发,她颜色桃红,不愿接他的吻,又没敢挣,旖旎被他炙热气息勾绘,听着门外无人,她刚想推人。
手才抵上,就触到他胸腔震动,带出几声碎散的笑:
“真的想我死吗?”
卿蔷一顿,仰了仰头,反问:“不明显吗?”
“不过也没那么绝对,”她脑袋朝门上一搭,“我更想让你生不如死呢,二哥。”
她瞧着疏冷,长睫颤了颤,掀开的明眸眼尾明明有浅弧,却如同掉落山巅的镜子,被风吹裹的碎片刮人见骨。
江今赴看了她会儿,稀松平常地抬手帮她理耳边凌乱发丝,结实小臂压了一瞬她的肩,他语气清淡:“你知道吗?卿卿,你每次说这种话,都像是在提醒自己。”
骨感的手背转而落在她的心口,轻摁几下,江今赴注意到她倏地颤栗:“你到底是心如身,还是心如言啊?”
卿蔷骤然垂眼。
她身体僵住,血液凝固。
江今赴缓慢地低下头,凑在她耳侧,嗓音轻得很:“你在与什么做抗争,告诉我,好不好?”
卿蔷蓦地攥住他手腕,没留劲,指甲深陷,江今赴感受到痛感没一丝反应,就那么蹭在她耳侧,同时低侧着眼看她。
“我在与什么——”卿蔷失笑到没能说完,细腰都弓了几分,“江今赴,江二。”
她一字一句:“非要把那点儿破事儿宣之于口吗?”
卿蔷松开手,江今赴腕骨留下可怖血痕,她戳上他的胸口:“上不得台面的是你们江家,还要我翻来覆去再说一遍吗?你怎么想的啊?让我恨你到物极必反?”
屋里灯太暗,江今赴总觉得她弯成月牙的双眸沾了湿意,却看不太真切,他沉默地收回支在她脑袋旁的手,漆黑眼睛一直没转方向。
噙了什么意已然不再重要。
徒留下让人窒息的对峙。
许久,江今赴勾了勾嘴角:“我反倒觉得,上不得台面的是我和你。”
他活动了下被卿蔷抓破的腕骨,周身淡戾凉薄,只言片语就讽刺到极点。
可惜其下之意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江今赴眼底的温意被黑暗藏了个严实。
他在楼下问她角色互换的可能性,是想让她想一想,如果她是他,会这么心甘情愿赴他的局吗。
是想让她懂,只要她有一分不顾世仇的苗头,他就能抛下所有来坦白一切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