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她又说了这么一番话。
江今赴拉开门,走过她身侧的那刻只有一个想法——
上不得台面的,是他江今赴,对她的爱。
云烟缭乱在落地窗外的林间,灰霾染了一切色彩,太阳好像也狼狈不堪,面儿都不肯露一下,屋内古木摆件被渗透似从墓中挖掘的破旧凄凉。
卿蔷抬起一条胳膊去触碰灯的开关,身下却仿佛没了支线般滑坐在地。
灯亮了,刺得人下意识闭眼。
那溢满瞳孔的泪水,再撑不住似的滴滴滚落,但没伴随一声呜咽,泪悄无声息打湿了卿蔷几缕发丝。
她恨死了跟江今赴之间每一个明推暗就的瞬间。
人不可能绝对理性,卿蔷脑中飞速闪着两人过往,一件一件判着数着自己的罪。
他那样的人——
他那样的人。
没有一处,不让她情动,所以就放任自己贪欢,沉沦痛苦。
卿蔷垂在身侧的手臂被掉落的泪珠一打,她看去,见其上晕出的倒影,伸指去捻,破碎的只有她自己。
卿蔷张了张唇,苦涩无声。
上天要玩弄她的意图未免太过明显。
哪怕江今赴是江家旁支,她或许都不会如此这般地在爱恨里上刀山下火海。
可他偏偏是江家掌权人。
偏偏是她的最敌对。
非要逼得她一个向来利索的人,在能去到的两个终点之间徘徊。
卿蔷抬眼去望,掠过变得温和的白炽灯,到荒诞混沌的天空,张了张口,轻嘲出声:
“满意了吗?”
既然上天要看这场戏,那就让她拿一生来演吧。
作者有话说:
卿卿:(怨天版)
第30章 chapter 30 “穿衣服睡觉是不是不舒服?”
晚饭用得挺没规矩的, 管家及下人早被嘱咐了这些天除非收拾无需进入主座,所以偌大庄园里人数不多不少,就六个。
早中晚还都没在一桌上吃过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别有用心,反正总是错开的。
卿蔷是最后一个,等她吃完, 任邹行又叫了大家去泳池玩, 卿蔷似笑非笑地睨了他眼,拒绝了。
她现在穿得严实, 底下那点儿印迹是半点儿都不愿意露。
卿蔷总觉得任邹行那意思就是他非牵这线不可, 她也懒得管,目送几人上楼, 厅内又就剩下她和江今赴。
约摸是因着下午那场在他们两人之间算得上最直白的吵架, 卿蔷和江今赴难得相安无事, 谁也不去理谁。
就像整个屋子只余一人, 但说不清他们脑中分别留下了谁, 只是在将明未明的月光下,那些模糊的景象仿若都被搅到一起。
卿蔷慢悠悠地批了几条助理发来的合同,起身要回屋时, 江今赴接了个电话, 熟悉的铃声再一次留住她半步,但也只是半步,卿蔷很快要接着走——
没想到下一秒, 关望山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是个再熟悉不过的称呼。
关望山:“姜总——”
江今赴晚了半拍取消免提。
卿蔷倏地回头。
这几个兄弟伙, 少有人互相称呼什么总什么总, 所以这个姜总, 卿蔷没猜错的话,很有可能指的是她妈,姜辛北。
不过刚入耳时也只是犹疑,但江今赴紧接着欲盖弥彰地降低音量,才让卿蔷彻底确认。
她眸色清冷,不偏不倚落在江今赴眼上,与他无声的对峙。至于没当即质问,不过是怕打草惊蛇,让关望山停止汇报罢了。
江今赴也未露只言片语,偏偏关望山没感觉到不对劲,一顿说完还在期待回应,结果只等来了一串儿忙音。
“......?”关望山这才在焦头烂额中品出不对味,可惜战火烧不到他身上,他怎样都无所谓了。
卿蔷面无表情,她双眸轻微地眯了眯,意思很明显:“说。”
江今赴自始至终,视线都未曾触及她眼睛,松松靠在她瓷白脖颈下的一点朱砂上。
逃避的意味未免明显了点儿。
卿蔷嘲弄:“怎么?到底有多见不得人,让二哥这种大少爷都不愿意提?”
她走几步,坐回沙发:“二哥,我真是小瞧你了,你连我妈都敢查?”
江今赴哑然轻哂。
他摆弄着一旁的合同书,卿蔷下楼时那沓纸就在桌上了,她懒得去看,只不过这阵儿子她注意力凝在他身上,没必要再刻意忽视,余光捕捉到几个字——
岛屿转让书。
过眼云烟,没分走她半点儿关注。
江今赴唇稍勾,合上封皮,长指敲打在桌面:“姜总购置的游轮沉海,船上的人上了我的岛,我自然得多注意点儿。”
卿蔷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顿时明白了过来,停顿两秒,先问重点:“我妈那边儿......知道岛主是你吗?”
她当下只觉得事赶事,这个生日真不该过,这趟里约更不该来。
姜辛北在江今赴回国后就一直四处跑,摆明了不想与江家的人打交道,知母莫若女,卿蔷无比了解,假如姜辛北和江今赴碰面儿,那绝对不会风平浪静的收场。
卿父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卿蔷面儿上的周旋手段几乎都是从他那儿学来的,至于骨子里的执拗狠意,全靠姜辛北。
姜辛北当年凭一己之力撑起卿家不说,还分了姜家一杯羹,就能看出她手腕有多狠了。
但目前不是个跟江家再度决裂的完美处境,姜辛北又不会犯蠢,才选择避开江今赴,可同时她不可能克制自己忍让,有些要清算的,卿蔷会等时机,而姜辛北不同,她会在见到江家人的第一眼,就不顾一切、一笔一笔地拿回来。
再加上卿蔷一直未同家里说过与江今赴的事儿,心里没底,她此刻坐在穹顶水晶灯下,长睫在脸上打下阴影,是少见的无措。
怎么办?
卿蔷垂着眸。
要是被她妈发现岛主是江今赴,就算他救了她,恐怕也无济于事,毕竟江家跟卿家任何两人有了来往的可能性,姜辛北都一定接受不了。
更何况她说不清。
来龙去脉,剖心解迹,她越来越说不清了。
卿蔷叹了口气,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出现:
高中生谈恋爱也不外乎如此怕家长得知吧。
意识到后,卿蔷一怔,眼眸清冽更重。
江今赴不知道哪儿又惹着她了,倦懒一散,长腿交叠:“不知道。”
卿蔷忪了口气,又因为他下一句话,吸进去的气梗在胸口。
江今赴:“但据说,姜总已经派人守在港口,只等风暴稍褪,便亲自登岛。”
“......”卿蔷目光转向落地窗旁漆黑的夜,觉得她心情也是那色儿,压抑半晌,她轻盈起身,“我走。”
江今赴微蹙了下眉,跟着站起:“你怎么走?”
卿蔷不理他。
“你知道海啸情况吗?”江今赴口吻算不上好,比下午吵架那会儿还显烦,“去送命?”
卿蔷进了电梯又踏出,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江今赴噙着的那点儿阴翳,却消散无影,他放缓了语气:“我也派人盯着去了,放心,我能赶在姜总登岛前离开。”
卿蔷开门的动作一停。
她越发不理解江今赴了。
她的目的早就摊了牌,江今赴又不是脾性好的人,现在距离下午激烈的冷嘲热讽没过去几个小时,都到这份上了,他还软了态度。
“你走?”卿蔷好笑道,“你的岛,让你走可太不合适了。”
“二哥——”她挑起尾音,拿捏着柔软口吻试探,“甭再跟我开玩笑了,你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
和钓她似的。
其实暧昧这个词在他们圈子里再常见不过,但卿蔷自认她与江今赴之间,除了恨都不纯粹,且这辈子都会这样。
所以警报拉动脑神经,牵扯灵魂发痛。
房门已开,穿堂风溜出来,在两人中间打了个旋儿又飞走。
江今赴莫名笑了声:“成。”
他俯身,骨架分明的手覆在卿蔷腰上,低欲嗓音贴在她耳侧:“好坏话你都不爱听。”
“——!”
卿蔷想看他来着,眸没转脸未动,被人打横抱起,下意识扬手,反被控住。
江今赴单手抱她,另只手控她两只手腕,膝盖顶门,面上表情全收,没什么情绪,玻璃外壁灯尽开,但幽暗侵蚀暖意,偶尔泛起波澜的湖面深不可测。
卿蔷被他放在床上,双手依然被紧攥着动不了,恼了:“江今赴!现在不是你疯的时候。”
“我疯?”江今赴咬着字反问,修长手指挑开床边柜子,不知取出了什么。
卿蔷唇角泛冷,讥嘲还未来得及出口,就听手腕传来一声响,她被拷在了支撑软包的侧栏上。
“......”卿蔷睁大了眼睛。
“好话坏话你听不进去,”江今赴撩下眉目,整个人淡薄,撑在她脸侧的手臂却带了热浪,“那我说点儿疯话,还望卿大小姐赏个脸。”
他真会用敬语。
刻薄还讽刺。
卿蔷不知夸过他几次了:“江二,你干得好。”
这回一句没能解气,她气息促了起来,常舒展的漂亮细眉皱在中央。
“你胆子大。”
“你能耐得很。”
“病得也不轻。”
气到极点时,她的巧舌如簧能说会道减淡了许多,四句后意识到失态,纤细腕骨不自主动,拷链碰撞声响得清晰,如雷贯耳。
卿蔷弯唇,弧度讥诮,但声音轻柔到不可闻:“二哥做事儿,不考虑后果吗?”
“你考虑过吗?”江今赴替她拆了耳、腕、指间的饰品,语气清淡,“也是,要是卿小姐考虑过,就不会躺在这儿了。”
卿蔷抬眸,哪儿还有那会儿怨天尤人的心情,当下恼怒上头,恨不得把他扔去沉海。
“不过现在考虑也不迟,”江今赴语速极慢,像刻意让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听清楚,“岛上不止有你,你要走也只可能自己走,到那会儿,单家、何家,万一跟我要人,我不会给。”
他声线乏倦,平平地威胁人。
卿蔷气笑了:“好啊,江今赴。”
“你真有本事。”她字音咬得都很深。
江今赴将那玉坠钻扣收入一旁首饰盒,反手合住丝绒盖:“那你想好了吗?卿卿。”
卿蔷不愿回答,阖眸不再看他,奈何周身萦绕凉薄气息不散,于是红唇勉强吐出四个字:“我要睡觉。”
江今赴懂了言下之意,将窗关上,绵绵晚风被挡住,纱帘让暖灯稀释的更加温软,与屋内浓稠炎燥截然相反。
他又坐回床边。
卿蔷睁眼侧眸:“您还有事儿?”
“我还是不劳驾您一晚上在这儿待着看了,”她轻抿下唇,妖冶攻击性盛开,“还是您另有打算?指望等有机会,我给您守个夜还回去?”
卿蔷歪歪脑袋:“确实,这个机会,倒是指日可待。”
要是内容中听点儿,当真是妙语连珠。
江今赴耐心地等她说完,短促笑了声,拿起帕巾随意地擦了擦指节,不答反问:“穿衣服睡觉是不是不舒服?”
作者有话说:
江二:我是真怕她不舒服。
第31章 chapter 31 “卿卿,接个吻吧,我能心甘情愿点儿。”
他其下的意味太过于明显。
卿蔷的恼怒达到顶峰, 反而变成了通着电流的温热,门窗都关的房间本该安静无声,“滋滋”作响不得来源。
她抬手伸出五指朝某处轻挥了下, 感应灯开启,一瞬暗橙色的光线攀附墙边。
江今赴居高临下,眉目敛起也挡不住淡傲, 他脖颈突起的那处倒是尖锐, 动静却平静又薄凉,目光落在她身上瞧不出半分情绪。
像是那句引人深思的话不出自他口中。
看看, 这人多能装。
卿蔷弯了弯眸。
她换上了从容不迫的意态, 细腕处卡着的手.铐似消失无影。唇角无声上翘,挑起眼尾盛放了风情万种。
那双狐狸眼, 配她再合适不过。
漂亮坏女人总会给人难以抵抗的感觉, 更何况卿蔷惯于算计, 她的心比天高稍一修饰就有悲悯感, 佛性足, 不过是邪佛。
像春架上最艳最娇的那朵蔷薇花,风吹落露珠,倒映出人的破坏欲格外强烈。
“二哥, 想脱我衣服......就得给我解开啊——”
“你敢吗?”卿蔷挑了下眉, 潋滟随着秋波转到他身边,她动了动被圈住的手腕,学着碰撞声, “丁零当啷丁零当啷。”
她笑道:“解开的话, 你会受伤的。”
是激将的挑衅。
江今赴深知她的脾气, 眼睛黑沉沉像被拉入旖旎漩涡, 垂下的眼睫却刚好挡住那点儿促狭, 卿蔷看他朝手铐伸手,眸底得意洋洋的胜欲快要藏不住。
“撕拉”一声响起时,卿蔷是没准备的。
“卿卿,”江今赴慢条斯理地喊她,他人料峭,目光挪去她露出的雪肤上,“脱衣服必须要人配合吗?”
字正腔圆几个字,被他带笑微哑的尾音染上不对劲儿。
卿蔷觑他,眼角眉梢的明媚逐渐减淡,她不想说话了,就盯着他,整个人慵懒地塌下去,可能是知道挣扎无望,所以不再费劲做无用功了。
说起来荒谬,但江今赴倒是真没强逼过她,沉默他也就跟着沉默,除了他的身份,真真正正讨到卿蔷嫌的似乎从来没有。
她后颈发酸,便不再管,余光里是江今赴意态清薄,他指节冷感,攥在她层纱堆叠的袖筒,控着劲儿,没让她被勒到半点儿。
夏朝时,妹喜爱听裂帛之声,君主夏桀便派人取来上好布料撕与她听。
卿蔷也算通感了把妖妃的享受,江今赴在这关头矜贵得很,风度翩翩又极缓极慢地撕纱,熏热后知后觉地伴随声音挤满氧气。
“撕拉”一声振翅,“撕拉”一笔艳色。
卿蔷莫名觉得有股钝刀子割肉的意思。
她烦了,又一侧头,瞪他:“你痛快点儿行吗?”
江今赴云淡风轻,对上她哂了哂。
卿蔷不知自己现在的模样,她瓷白肤色与他的指尖碰触变绯,像横穿天际的航线,只不过难掩浪漫粉云,花瓣晕染了眼视媚行的雾。
裂缝影子雕镂出她翻涌的眼瞳,长睫颤了又颤,她太倔强,却避无可避,四目相对时,两人共同屏了息。
一个是被她姿态媚冶灼到,一个是被他眼底暗沉烫到。
半晌,江今赴起身给她拿了条睡裙换上,又把卿蔷裹在了被子里。
“......”他这下一步走在了卿蔷意料不到的地方,酥麻了的半边身子都有点儿冷僵,绵软的被子泛着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