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今赴狭长眸子微眯,手背筋骨撑起,挂挡提速。
两辆车在半路相遇,要撞上前彼此猛地反转,后胎“呲啦”一声画半圆后又分离,朱色超跑在原地飘了下扬长而去,另辆玄青滞留片刻很快跟上。
车尾甩起的雨滴与树叶被掀到一边,方才透过车窗看见的影子仿佛还在江今赴眼前。
卿蔷用红发带束起高马尾,露出修长冷白的脖颈,没化妆也没带首饰,整个人透着股素野劲儿。
她兀自向前冲,推背感让她发麻。
卿蔷挺久没这么飙过车了。
上次是刚回南城的时候,让她心乱撞车的人这会儿又追在她后面、在细雨里、在山间,有种强烈的穿梭感。
卿蔷瞟了眼后视镜——
不见了?
她皱起眉,油门踩得越发靠下,手松松抓着方向盘,心不在焉。
“嗡—嗡嗡——”
就在一瞬间,侧边传来发动机刺耳的巨大轰鸣声,叶片跟着“咻咻”地蓄势待发,玄青超跑从林间小路钻出,势如破竹地超了她。
卿蔷感官变得极度敏锐,血液像是倒流在脑袋。
她计算着离观景点的距离,准备反超——
“嘶——砰!”随着敞篷打开,玄青超跑在观景台割地二百七十度急刹停下,躺椅被撞毁,车子刚好卡进,严丝合缝。
卿蔷猛踩刹车。
俩辆车形成T字形。
江今赴穿着领口大的半袖,动作扯得他衣服松垮,后颈的红痣在雨中连线,牵出道影,甚至叠合在他淡薄的唇上,他黑眸有多情弧度,懒散靠着车椅,望向她。
雨像败兴似的凶了起来。
卿蔷心跳如镭。
深山起雾,他们对峙。
江今赴额前黑发越来越湿,他没什么耐心地向后撇了把。
卿蔷下车了。
她对自己说,为了开采权。
江今赴没动作,只是看着她,没移过视线。
卿蔷想散开头发了,边抬起俩条细胳膊解发带边往过走,她穿了件儿黑红线条短T,一截白腰走起路来轻扭,往上是直线绷成的半弧,往下是配套运动长裤,比例没话说。
也不知道是江今赴的问题,还是她就是穿什么都自带撩人的艳,搞得暴雨都浇不灭他的火,他开口:“扎着。”
卿蔷真听了。
一扯发带两端,扎得更紧了。
她走到江今赴车边:“二哥喜欢看,那就多看看。”
反正他得不到,她不吝啬。
江今赴猜都能猜出她的言下之意,垂眼哼了声,在副驾摸了个袋下车。
车头在雨篷下,江今赴取出巾帕随意擦着,被雨打湿的面料粘在他身上,窄腰人鱼线将晰未晰,肌肉是能感受到的流畅紧实,他干什么都是散漫不羁的劲儿。
奇怪的是,两人挨蹭间,冷雨像沸腾成岩浆。
“二哥要是火气大,不如去淋——”
卿蔷一句话没说完,被拽到了擦干净的车头上,身下冷硬,身前炙热。
江今赴垂着头,搭在眉骨的碎发尖儿滴下水珠,坠到卿蔷锁骨窝里。
怎么形容呢?
像冰水落到烧红的烙铁,她体内翻滚的热血呲呲冒烟。
卿蔷无意间瑟缩下。
“原来这样才对你有用啊,”江今赴站在她腿间,双手搭在她身侧,似漫不经心的,“玫玫。”
又还给她一句。
本来自然垂着的裤子被抵到小腿上,夏天的衣服厚不到哪儿,她很轻易就感受到那蛰伏的力量,卿蔷被裹在他的热气里蒸发。
上次茶楼就试过了,江今赴身手比她好。
卿蔷不打算白费力气挣了。
她躲开了明眸善睐,望得更高了点儿,唇是干枯玫瑰的颜色,张张合合,说了句迟来的、又很俗的话:“江今赴,你变化太大了。”
即使这样。
即使他这样,也还是踩在她所有为之牵情的点上,甚至更盛。
卿蔷遥望着天际,避无可避地,想到她之前和江今赴出游回去,他手握毛笔,随意赋下的几句诗:
青雨弹山石,随欲寻欢。
看云聚懵忪,落雷惊鸟。
雾凉涩,玫初艳。
江今赴掀起眼皮,和她挨得很近。
他们的影子在接吻。
他随口敷衍似的:“变了吗?没有。”
他第一眼想绑她,在山底想绑她,来的路上还想绑。
但真看见她,又没了想法。
卿蔷那股与生俱来的野欲劲儿不知道在江今赴这儿救了她几回了。
回国那晚,他车里备好了链子,结果在远处看见她迎风站在跑车副驾扬手,莫名其妙的,改了道,只让人放了烟花。
烟花带起的硝烟簇在半空,卿蔷在山顶,乌发洋洒随意。
她该站在高处,不应屈居人下。
卿蔷收回向上的目光,和他对视了会儿,朝后一仰,手搭在他手旁。
燎人温度褪去点儿,她眸含夏烟:“二哥,改址核查报告和变更申请我办,评审我请,CNAS我报,股份照给你。”
“你把地儿让给我吧。”卿蔷声音轻飘飘的,没了刺,是最动听的。
三年前的招式,她同样记得清楚,且照用不误。
青藤自五月烟花后就孤寂得很,今日一场舍命的飙车割开了空荡。
谁让这山水迢迢,避无可避,自然该用最自得的法子去翻岭渡江。
江今赴沉默的有点儿久,山风吹淡了些火,他抬手,渗着凉意掐上她下巴:“卿蔷,你服个软,既往不咎。”
作者有话说:
江二:想绑,想三年了。
第11章 chapter 11 “要是我不姓江,你会在这儿跟我做到死。”
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听起来夹了丝不满的哑意。
也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他自己。
卿蔷笑了:“二哥,你——”
她含讥带诮的话被突然伸进唇里的手指堵了个严实。
脑中倏忽间万籁寂静。
江今赴像是早猜到她要说什么,平静得很,手掌还箍着她的下巴,拇指却挨着她的唇舌。
他的手没人那么养尊处优,有几处覆了薄茧,刮蹭下,就弄的人颤栗。
卿蔷不想露怯,身体却趋利避害地靠后倒,未尽之言化成短暂的哼声,带着上扬的尾巴。
江今赴另只手拦在她腰下,避免她退到雨中,看她想合唇又躲避的模样儿,像被取悦了扯下唇。
她那张嘴最厉害,这阵儿说不了话消停了。
“太会说话不是好事儿,”江今赴像情人缠绵般低头,“尤其还专捡我不爱听的。”
卿蔷霎时浑身酥得厉害,骨头都好像软了,血液受到脉冲波,比车速冲上二百还疯狂。
颈窝的红痣传来濡湿感,她下意识叩上身前人的手,反被攥着十指交叉,劲儿用的都不小,指节怕是泛红了。
侧颈猛地刺痛,卿蔷被刺激得终于咬了下去。
她垂眸瞥着江今赴,却眼里有雾,是被灼烧到的疼感所致。
他抬眉看她,齿间像要把她吞拆入腹,被她狠咬、抵舌的拇指也不撤,薄唇微吮,雨水被风吹进来些,在他喉结滚落。
不知道谁的口中先弥漫了血腥气,但卿蔷先松了口,却又被江今赴钳制着弄了回去,他嗓音喑哑,很欲:“接着咬。”
不是觉得我们就应该互相撕咬吗?
那就痛快点儿。
卿蔷腮帮子酸的,灵魂过了遍电似的还在扑腾,根本没听出他的意思。
她躲不过在江今赴唇间被碾磨,朝他瞪去,撞进那控制欲浓烈的黑眸,一瞬强烈心悸袭来。
他撤开了。
手支在她两侧,身子仍伏着,绷出危险的线条,和她对视。
雨声渐息,落日却坠。
卿蔷好端端绑着红发带,除了唇间沾染的血色、尚有余媚的眼眸,以及细白脖颈称得上触目惊心的咬痕,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觉得......”江今赴甩了两下被咬的手,方才抵死缱绻残存,他哂笑声,极慢地咬着字。
“要是我不姓江,你会在这儿跟我做到死。”
卿蔷骤然回神。
她挪开目光,边等身上软劲儿褪去,边在脑中过着今日疯狂。
山间安静了好一阵儿,直到夕阳走到山背,山风渐渐迟缓,卿蔷周遭温度早已褪去,只有颈间阵痛提醒她发生过什么。
她却笑起来。
先是垂着眸,眉眼揽着所有余下日光,眼尾挑起未散的烟雾,发梢搭在耳畔几缕,撑着车前盖的手愈发用力,似是乐不可支。
然后蓦地抬头,嘴角弧度很深,她舔了舔唇上血迹,歪了下脸,像妖冶山鬼:
“江今赴,你好像......还爱着我啊。”
是句满怀恶意的戏遣。
薄雾倒悬,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的挑衅石沉大海。
江今赴退到观景台栏杆处,后靠上去,手肘搭在杠上,眸光幽深,像随时叼住猎物喉咙的野兽,但也许是兴致起来了,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当年那么勾我,”他一笑,轻挑、浪荡得很,“没点儿后劲,对得起你吗?”
像是在说,她要是不主动,他不会多看她一眼。
卿蔷忽然很冷。
几日过后,上京放晴。
卿蔷对着落地镜撕下脖颈上贴着的绷带。
有显效出众的药膏养着,被折腾过的地方已经重新变得纯白。
卿蔷瞥了眼,便不再看。
助理发来消息,她漫不经意摸过手机:
“卿总,公告已拟定,云总让交给您过目。
《关于收购Lilium钻石矿项目的公告》”
她看完,云落正巧来了电话:“公告看了吗?”
卿蔷:“看了,可以,不是让你负责吗?”
“卿总可能贵人多忘事,”云落难得绷不住端庄公子样儿,咬着牙,“你推我头上多少事儿了?”
卿蔷配合地笑了声,调侃道:“那还不好吗?功劳全在你头上。”
云落:“好在哪儿?创极突然撒开那块儿地,人都以为我投敌答应做卧底换来的。”
“我也这么以为,”卿蔷随意敷衍着,“还有事儿吗?”
“......”云落无语了会儿,接着说,“有件事儿我代劳不了,童陇想见你,泛珠会客厅待三天了。”
童陇?卿蔷挑了下眉。
这姑娘风雨无息几年,最近倒是挺有存在感的。
晚宴上她虽然只瞥到童陇平静地将手机递给江今赴,但这就够了,南城那么多贵女,她算除她以外第一个近距离接触江今赴的。
有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谋略。
卿蔷脑海里浮过些关于童家的议论。
山间无云,久别的艳阳肆意炙烤青叶,她应了声“给她我的联系方式”后,开了免提,听云落挑拣近期重要的事儿讲。
她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待喝完最后一口苦咖,似漫不经心问:“创极对于退出竞争是怎么说的?”
云落没觉得哪儿不对劲:“没消息。”
他顿住,又补充:“不过单语畅最近不是老跟任家那公子在一起吗?我让她探了探,她说江今赴告诉任邹行的,是钱有他用。”
好一个有他用。
挂断电话后,卿蔷很快收到来自童陇的消息,她在家也待烦了,索性约到下午见面。
泛珠的会客厅有三种,一种是大众接待,一种是单语畅他们来歇脚,剩下一种就是卿蔷的。
通体黑白绒质,在不胜寒的高处,进屋便对准落地窗外万里无云的天,华贵却不显俗。
童陇在大众厅等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被请上来。
她安安静静坐下,垂着的眼睑看不出情绪。
直到门再一次被打开,她起身,微微弯腰,表示敬重。
“不用摆这副作态。”卿蔷走到她对面,稍一抬手致意,语气无波无澜。
童陇这才重新入座,抬眼望去,一时晃了神。
同属南城,但她极少见卿蔷,更没有像今天这样只隔着一张桌子过。更多的,是她翻看家里的财经报纸,在记者摁下快门的成果里,去仰望这位衿傲的大小姐。
她身上与生俱来的气场是遮挡不了的,也是她未曾拥有过的。
助理退出屋,童陇低垂眼皮:“卿总,我想和您谈笔交易。”
卿蔷看了她几秒,没接话,反问道:“打什么名义来的?”
“......”童陇一怔,实话实说,“童家让我说服您见童邵一面,或者希望您帮我,让我陪江少一晚。”
她的后半句惊人,卿蔷作为唯一的听众,却没什么反应。
看来有关童家的蜚语,也不尽是虚言,倒是这不卑不亢的模样要让她高看一眼。
卿蔷不吝啬笑意,弯眉开了句玩笑:“那要是你拿不出筹码,回去怕是要被罚了。”
她声色是极为好听的那种,像仲夏夜让人期待的风,又包裹她自身的涵养,不含有任何轻慢,童陇攥紧的手逐渐放松,再抬起头,眼眶已经泛红。
童陇将备好的文件拿出,轻放在对面。
灼日的光刺着她,激起痛感,落在卿蔷身边时,却只散在周围,有几缕精挑细选出来的,也不过折射她的光芒。
文件上有太多太多难以启齿的东西了。
但卿蔷只是平淡地翻阅。
她的处变不惊,她周身的掌控感,都给了童陇喘口气的机会。
她莫名想起晚宴上,江今赴看到相同内容时的反应。
他要更漠然点儿,可不管如何,他的眼神都未有变化。
童陇自然知道两人的关系,但在那一刻,她就是觉得没人会比他们俩更相像、也更契合。
“往里去,”卿蔷放下文件,态度依旧,“不晒吗?”
童陇猛地回过神,被晒的胳膊滚烫,她向里挪到暗处。
这句话后,卿蔷却眺了会儿窗外,半晌,开口:
“你应该知道......”她似笑非笑的,“忙,找一个人帮就够了。”
她猜出来她在晚宴上干了什么了。
童陇被怀疑与童家一样的双管齐下,第一次直面她的压迫性,内心与外在冰火两重天,她认真对答:“江少拒绝了。”
卿蔷顿了顿,眸光掺杂审视。
童陇下意识低眉敛目,很快反应过来,与她对视,复述江今赴的原话:“他说他不需要。”
那还敢跟她口出狂言玩儿童家?
卿蔷双眸微眯,想不通江今赴手里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