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袁公子已经被她撩/拨得不能自己,为何那处还是如此没有动静?
袁召知道自己有隐疾,平时秋月楼内瘦马们知道这层密辛,服侍得十分战战兢兢,他就并未察觉到对方态度上的异样。
今日这怜儿却极其没有眼色,察觉到异常,非但不加倍尽心服侍,反而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他。
袁召立刻恼羞成怒,下了狠劲,一巴掌扇在了怜儿的脸上。
好啊,这身份卑贱的瘦马胆敢嘲笑他不行,岂有此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二楼厢房内不断响起怜儿痛苦的哭喊声。
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惨烈。
等到厢房的门终于打开,怜儿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袁召满身怒火地破门而出,秋月楼内众人远远躲着,大气都不敢出。
倒也不是怕这位的身份权势,而是袁召身有隐疾,脾气火爆,行事阴狠,谁要是在这事上开罪了他,怕是要让人抵命。
她们都是身世飘零的风尘女子,自然是专心赚自己的一份辛苦银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怜儿,那是她自作自受。谁让她一来就要跟楼里的姐妹们争高下风头呢?
袁召今日是脚伤之后第一次出来“散心”,没想到遇到个没眼力见的,偏他发了脾气,没有一人挽留劝慰,心中的一腔怒火更加无处释放。
他出了秋月楼的门没头没脑地瞎走。
及至走到花灯街上,一抬头,袁召忽然看到个白色的袅娜身影在街尾一闪,不见了。
袁召脚步停下,眯起了眼。
这女子的背影,怎么这么像江府那位惹人垂涎的绝色呢。
袁召心中一喜,快步跟了上去。
他走到江漓身影消失的街尾,四周静谧,空无一人,美人儿早就不见踪影。
袁召经过秋月楼的波折,心中愤懑难平,急需找个美人疏解心头扭曲的欲/望,看到江漓消失的地方虽然是街尾,但只有一个幽深且长的巷子,并无岔路,只要自己一路追赶下去,定能找到这小美人的藏身之处。
想到此处,袁召心中更是难耐,酒气上头,来不及细想就追了进去。
他一路猛追,巷子越往里光线越暗,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
袁召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环顾四周都是阴森森的,一股寒气渗进四肢百骸,他的酒劲被寒气一击,瞬间醒了。
这地方诡异得很,江漓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还是先撤为妙。
正当袁召歇了追赶的心思,准备调转方向离开时,空荡荡的静谧巷子深处,忽然出现一个白色的袅娜身影,不是江漓是谁!
袁召眼下冷汗浸透了后背,也将他的酒劲退了大半。
他不是傻子,联想到前不久江漓用计抓住了姑母和江晚的把柄,又有京城来的大理寺官员为她撑腰,将二人凄惨地扔到了边郊的庄子的事。
姑父这么好面子的人,竟然默许了!
足可见江漓何其的能耐,今日她故意引自己到这种偏僻荒凉的巷子深处,准没好事。
想到这层,袁召被情/欲催生的冲动尽数退了个精光,掉头就要走。
没想到,刚转身走了没几步,高墙上忽然跳下来几名黑衣人,里外站了两排,将他的退路彻底堵死。
袁召是袁府一路宠大的纨绔,英武之气全无,只是个装腔作势的花架子。
看到这架势,脸色就变了。他脚下打颤,赶忙往后猛退了几步,转身看着江漓:“江……江姑娘,凡事好说,好说啊。”
江漓便笑,慢慢往前踱步靠近,昏暗的光线映出她朦胧的脸,即便依旧绝色,落入袁召眼中就像是催命的女鬼。
袁召脚下一歪,正且走且退,却被地上的石子崴住了脚,“哎哟”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江漓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袁召哥哥,见到妹妹如此惊惶,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袁召头皮一炸,魂都吓没了半条。
脑海里下意识想起了袁氏一族参与的陈家灭门案,陈家死的惨烈,如果有陈家后人苟活于世,一定会找袁氏报仇的。
难道江漓和陈家相熟?
袁召心慌得难以思考,结结巴巴道:“陈……陈家的事,跟我无关啊,我并未参与半点的……”
江漓神色一顿,未料到袁召会提到那场陈氏满门下狱,最后自尽在牢狱的案子。
前世陈家全族覆灭时,江漓尚在江府,对此也有些耳闻。
算算时间,陈家这场祸事应发生在两个月前,起初陈氏抵死不认罪,闹得满城风雨。后来,陈氏全族下狱,县衙对外宣称是审问调查,可没过几天就传出全族人畏罪自杀的消息。
原本以为是陈氏见到证据确凿认罪伏法,今日听袁召所言,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桩隐情。
江漓看着他:“既然你说陈氏案与你无关,那么陈氏全族冤死是谁的手笔?”
“谁叫他陈家家大业大,独占着那么多的良田不肯……”话说到一般,袁召猛然回过神,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江漓。
不对啊,要是江漓为了此事将他引到这里,那必定对这事知道了大半,怎么还来问幕后主使?
他又一细想,陈家的案子是父亲和江姑父联手解决的,他们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不大可能还有与陈家亲近的人留下。
而且,江漓并不知道自己身世,按照她现在江府嫡女的身份,难道江漓还要查清此案将自己父亲下大狱?
夜风阵阵,袁召酒是彻底行了,加之想到这层,胆气立刻回来了一半。
他挺直了腰杆,强装镇定道:“阿漓妹妹问这个做什么?是想要找到姑父的把柄,将自己的亲爹也送牢狱里去?”
闻声,江漓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陈家惨案就是袁氏一族的手笔,为的就是侵占陈家的良田牟利,至于她那位一贯注重打造文人气节,在外力求两袖清风的县令父亲,恐怕从中也获利不少。
她暗暗记下了此事,又记着今日来的目的,试探道:“既然事关袁、江二府的事,我也不便过问。但还有一事,少不得要问问袁召哥哥。”
袁召狐疑地盯着她:“什么事?”
江漓冷了视线,道:“我母亲江氏,是为何亡故的?”
第15章
袁召被一吓,后背都是白毛汗。他瞪大了眼,结结巴巴道:“你母……母亲亡故时,我才几岁大,我怎么……怎么知道。”
江漓也不逼问,一扬眉,朝袁召身后的黑衣人看了眼。
黑衣人得了授意一拥而上,锁住袁召的肩膀,撬开他的嘴,塞进了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强行让他咽了下去。
又朝他的膝盖踢了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袁召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反应了大半天才剧烈地挣扎。
黑衣人见他已吃进了药丸,也不拘着他,松开了手,又齐齐往后站着,挡住巷子唯一的去路。
袁召怒目看向另一侧好整以暇看着他的人:“江漓,你给我吃了什么?”
“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江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中把玩着一瓶解药,“若你何时想要告诉我江氏的死因,再来见我不迟。”
说完,她又示意黑衣人让开一条道:“袁召哥哥,妹妹今夜就不留你了,请――”
就这么轻便的放了他?
袁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信半疑地盯着江漓手中的药瓶,心思已经过了千转。
江府这件被遮掩了十多年的丑事,不仅事关两府的声誉,而且还牵扯到了那户京都的高门大族,万一被揭露出来,后果比陈氏命案还要严重上百倍!
身为袁氏中人,他不会、更不敢将这明晃晃的把柄递到江漓手中。
江南多名医,他不信解不了这娘们给她吃下的毒,相反,要是泄露了当年换女的密事,他会立刻被牵连致死。
孰轻孰重,他脑子里还是分得清的!
见江漓似乎并无逼问的意思,竟还叫那几个吓人的黑衣人退开,袁召想也没想,跌跌撞撞地就冲了出去。
见袁召身影彻底消失,几名黑衣人拱手抱拳,上前朝江漓行了一礼。
江漓平静道:“劳烦回去时告知舅舅,陈家惨案与江袁二府有关,让大理寺往陈氏田产上查。”
几名黑衣人利落应下,飞身跳到了高墙之上,退隐到了夜色中。
巷子里,只剩下江漓和灵心二人。
灵心看着姑娘沉思的模样,以为姑娘因为逼问失败而不甘,忙上前道:“姑娘,这袁氏公子油盐不进,都这样了还闭嘴不肯说,这背后定然隐藏了大秘密,姑娘若追下下去必定有大收获。”
“的确是大秘密,”江漓眸子望着巷子尽头半明半灭的花灯的光芒,悠悠道,“今夜他若轻易说出真相,我倒还有些不信,见他今夜反应,心中的猜测便笃定了。”
前世与袁召夫妻几载,她太了解这个草包欺软怕硬的本性了。
灵心有些听不懂,“啊”了声:“姑娘何意?什么笃定了?”
明明袁召什么都没承认,姑娘笃定什么猜测了?
江漓却不打算在巷子内久留,拉着灵心一路往外,嘱咐道:“回去吧。这几日记住不要出门,不出七日,袁召定会求到长安药铺。”
――
离开了巷子,江漓并未直接回长安药铺。
她在江府长大,因受袁氏苛待,并无多少机会出门看这等繁华的景象,是以带着灵心边逛边看,倒真的有了闲心逸致欣赏起了街边各种各样的花灯。
突然,灵心指着街尾的一家书肆,道:“姑娘,这不是江南有名的‘江韵书肆’吗?奴婢听说里头的书籍很多,各种种类的都有呢。”
江漓钟爱看话本,对‘江韵书肆’也早有耳闻,听到灵心如此说,便有些走不动道。
她调转身子就往‘江韵书肆’的方向去,道:“走,咱们今晚多淘几本志怪话本瞧瞧。”
江漓看话本的偏好比较奇特,她爱的风花雪月必要带点志怪灵异,虽然看时会有些害怕,但那种怕中又带着强烈好奇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刺激。
见到二人进内,书肆小童殷勤上前,道:“这位姑娘,可有想好要些什么样的书?”
江漓礼貌一笑,道:“这里书多,我们瞧瞧再挑选。”
那书童十分有眼力见,“哎”的一声,在距离江漓几丈外的地方跟着,也不出声打扰。
直到江漓将一层的书籍全都扫过,那书童才开口问:“姑娘对这些书似乎并无兴趣。小的敢问姑娘,平时都偏爱什么样的?”
这一层都是些中规中矩的书籍,要么是讲授女子之道的沉珂旧书,要么是供男子赶考的学问书籍,仅剩的一些话本也只讲书生闺秀的情爱故事,乏善可陈得紧。
江漓的确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便如实道:“我爱看些男女情爱带着志怪灵异的话本,书肆中可有?”
书童沉思半晌,手一侧,将人往楼上引,道:“有的有的,不过这些书受众不多,都归在三楼的小箱子内了,姑娘若感兴趣,小的带您去看看?”
江漓心中一喜,笑着说有劳。
要知道在江府时,这类书籍江漓接触得也少,手头符合她口味的话本被她翻了不知多少遍,早就看厌了。
书肆中既然有,她定要多买几本回去好好细读。
江漓提裙正要往上,身后忽然一道轻蔑的女声传入耳中:“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府那位妖言惑众、陷害主母、毁人清白、心思歹毒的嫡长女呀?”
这一连串的帽子扣下来,让跟随在侧的灵心倒吸一口气,忙打量了四周,确定除了那名书童外,并无其他人在场,这才将悬着在半空的一口气落下。
她并非是怕了对方的胡诌,而是人言可畏,万一这些话被爱搬弄是非的人听去嚼舌根,又会惹来麻烦事。
姑娘好不容易脱离了江家,可再不能被江家沾染上半点污秽。
江漓听身后人口中所言似乎指得是自己,且对江府内被压下的密事知道得十分清楚,杏眸一眯,回过了头。
只见书肆门内,一袭翠绿裙衫的女子正怒目瞪着自己,一手由身边婢女扶着,一手摇着团扇,下巴抬得十分高,态度傲慢极了。
江漓此时已经走上了台阶,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绿裙女子。
对视半晌看清了来人,她忽然笑了。
哦,眼前这一位,也算是她前世“交情颇深”的老朋友了。
此女是袁召嫡亲的妹妹袁珊。因是袁府嫡幼女,府中上下对袁珊十分宠爱,也养成了她娇纵跋扈的性子。
江漓尚在闺阁时,袁珊就频频入江府陪伴袁氏。
袁珊十分自傲,见到江漓容貌比她出挑许多,且江府靠着袁氏水涨船高,江漓因此短短几年成了县令嫡长女,竟一跃压过了自己的地位,心中恨得咬牙。
凭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死了生母的小贱/人,风头却压过了她?岂有此理!
故而袁珊每每进入江府,总要和江漓在各方面一较高下,比不过便大发脾气,言语刻薄地奚落江漓是个没了娘的可怜虫。
前世江漓嫁入袁府后,因着闺阁里的这场旧怨,没少受这个性子跋扈、头脑简单的小姑子的欺负。
一开始袁珊上门挑衅时,江漓尚且能将人怼得气愤而归,但是后来姜芸儿入府,惯用阴险手段哄得这位浑身冒着傻气的小姑子打头阵,加上袁召不分青红皂白的偏心护短,江漓经常受气吃亏,甚至遭到毒打。
过往种种重现眼前,江漓袖中的拳头便微微握紧了,她面不改色,甚至还带了点和善的笑,问:“不知袁姑娘说的是谁?”
袁珊冷笑:“江漓,有胆子害人,没胆子承认吗?”
她姑母这么多年稳坐江府主母之位,表姐江晚娇贵出挑再过两年就要议亲,本有大好前途等在前方,却被眼前这个没权没势,蹭了个嫡长女身份的小贱/人毁了一切!
因着这件事,袁府上下都是讳莫如深,不敢提半句,现在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怎能让她不恨。
江漓也笑,一双清澈的眸子带着水光,在烛火下柔美极了。她饶有兴致道:“好啊,那便问问袁姑娘,我因何事陷害的主母?因何事毁了人清白,又是毁了谁的清白?若你能说个明白,且事情属实,我便认了。若说不明白,这莫须有的脏水泼过来,我可是不会接的。反倒是袁姑娘你,平白构陷亲族姐妹,在外嚣张跋扈给家族蒙羞,是要受家法的吧?”
“江漓,你,你少得意!”袁珊气得满面通红,在原地跺了下脚,“蹭蹭蹭”上前几步,怒道,“要不是因为你故意设局,买通了柴房的下人通风报信,我姑母怎么会在那碗……”
几乎是同时,袁珊身后的两名婢女开始用力地扯她的袖子,身侧的两名又脸色大变地在她耳边附言几句,其余人半扯半拉地将人拉回了原来的位置。
袁珊到底听进去了几分婢女的劝说,口中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脸色依旧涨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