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虞:“….....”
她捂着胸口重重地喘气,宽慰自己莫要和这个乡野村妇计较,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她。
此刻安氏的咳嗽声从帘外传来,楚虞连忙拽着孟元明起身下车,两人恭敬地跟在身后,一同被迎入太守府。
许太守镇守柳州数年,在他的庇佑下,柳州一直风调雨顺,没有受到贼寇骚乱,所以许太守一直颇有威望和敬重,今日在柳州的官眷无不出动,既是尊敬也是荣幸。
柳州民风豪放,所以设宴并未男女分席,而今日太守夫人邀请的官宦家眷也多是相识之人,楚虞走近庭内便看到无数衣着华丽的贵女王孙相谈甚欢。
安氏叮嘱了两人几句,便笑着朝相识的闺中夫人打招呼,楚虞拉着不情不愿的孟元明四处寻找眼熟之人,可惜打量一圈并没有看到旧日友人,只能意兴阑珊地拉着孟元明选了个宽敞的位置入座。
听着周围女子叽叽喳喳的谈笑声,孟元明仿佛置身于圈养数千只鸭子的农场中,聒噪而心烦。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认命似的自斟自饮,余光瞥见了一旁神色怏怏的楚虞,不禁冷笑出声。
“楚姑娘迫不及待地赴宴,我还以为你友人无数,没想到也只能傻坐在此。”
“你!我交好的密友今日不得空来,况且我今日是带你来见见世面的!学学出身高贵的女子言谈举止,一颦一笑,改改你的乡土气息。”
楚虞拢紧了袖中的拳头,言之凿凿。
看着她自欺欺人地给自己挽尊,孟元明笑得意味深长,慵懒地“哦”了一声,敷衍地点点头,笑道:“领教了,今日也算见了世面了,我这会也累了,想走走醒醒酒,楚姑娘自行方便吧。”
说完也不等楚虞同意,他直接扶着案桌起身往后方的幽静小路走去,楚虞见状气急败坏地跟过去,愤愤警告道:“这是太守府,不是你长大的乡野,莫要乱跑,小心惊扰了宾客。”
孟元明并不搭理,径直悠闲地踱步,这样的宴会他虽然不爱参与,可也知道其中的玄妙。
今日太守府广邀友人,大开宴席,自然会料到宾客散步闲聊,怕是早早地清理无关紧要之人,若真有去不了的地方,肯定也有下人把守,又何来冲撞宾客?
这丫头,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前面好吃好喝的你不要,跑到这里干什么?”楚虞追上来拉住他的袖子,不满地瞪着他。
“曲径通幽处,外面吵得我耳朵疼。”想起那些聒噪的少女,孟元明嫌弃地扯了扯嘴角。
“聒噪?”
楚虞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觉得他是个怪胎,闺阁女眷遇见了密友,三五成群闲聊怎么叫聒噪,大家都正值青春活泼的年纪,难不成个个要和他一样,天天板着脸不发一言,简直像守了十年八年的寡。
哼?我看狐狸精十有八九是嫉妒她们,故意装出冷若冰霜的模样。
“行了,别乱走了,太守府庭院纵横,你可别迷了路。”楚虞拉住他的袖子,不满道,“这里风景不错,你歇会吧。”
孟元明打量一圈,不远处正看到一个凉亭,两旁有一个不小的人工湖,无数鲤鱼正悠哉穿梭在水中。
是个清闲的地方。
他悠哉地踱着步子走过去,坐在亭中的石凳上开始欣赏起风景。
......
不远处的阁楼上,两名衣着光鲜的男子临栏远望,一人神色傲慢,一人浅笑淡然。
“咦,哪家的姑娘怎么跑到这儿?不应该挤在前厅的席面上供母亲打量吗?”
傲慢的男子一改漠然的态度,露出好奇:“今日母亲为大哥相看新妇,依大哥的贤名和咱们太守府的威望,怕是柳州的女子无一不挤在前厅表现贤良淑德,怎么会来这呢?”
“不许胡说。”
浅笑的男子严肃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却不知不觉看向不远处坐在凉亭中的身影,他自诩风流倜傥,虽然弟弟说得有些夸大,可他也觉得柳州的姑娘都应该倾心自己才是,怎么会有人躲在这?难道是故意避着母亲吗?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笑容敛去,眼神更加幽深地打量远处,不多久,看到凉亭中的女子转身的侧脸,他顿时双眼瞪大,神色震惊。
这姑娘不是数日前在明月楼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自己还曾赠她点心,她那日匆忙赶路都没有道一声谢,今日她怎么来了?
许颂清略一思索,立刻转身下了楼,身后之人追赶不及,大喊道:“大哥,你去哪?”
......
楚虞站在凉亭不远处发呆,想着待会用什么借口将他再拉入前厅,又苦恼今日赴宴的贵女艳丽如云,可情敌一脸清汤寡水,怎么能引起眼光高挑的公子们注意,那今日岂不是白忙活一通。
她正惆怅不已,打着哈欠时,就看到一男子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快步朝凉亭奔去。
咦,这是谁?
怎么走进凉亭里了?
难道是天助我也!
楚虞顿时眼冒金光,激动地赶过去准备探听。
“这位姑娘,你可还记得我!”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孟元明一跳,他猛然转过身,只见一个面生的男子正容光焕发地望着自己,胸口还剧烈起伏,显然刚刚跑了一段路。
他飞快地思索了一圈,然后毅然摇头:“我不认识你,你估计记错人了吧。”
“不会!咱们在明月楼见过,你出门前我让小厮赠与你点心,咱们还对视过,你难道不记得了?”说话之人先是激动,随后又变得失落,一脸黯然。
孟元明蹙眉沉思片刻,隐约记起有这段经历,诧异这人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楚,不免忧心忡忡地往后退了退。
这家伙,可别对自己发什么春,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总不能为了隐藏身份搞什么风花雪月。
“抱歉,明月楼我去过多次,并不记得与你对视过。孤男寡女待在这也只怕惹人非议,我先走了。”孟元明冷声说完,正欲离去,楚虞却不知从哪蹿了出来,吓了两人一跳。
“哪有什么孤男寡女,我陪着你在这,不会有人说闲话的。”楚虞换上一副温柔笑脸,余光有意无意地盯着一旁的男子打量,见他一脸痴情相,不由得暗暗窃喜。
刚刚两人的话,她听了个大概,暗道天助我也,不过这男的什么眼光,怎么喜欢上丧气脸?
有了楚虞相助,许颂清又开始纠缠介绍:“姑娘莫怕,我是太守长子,姓许名颂清,只是想和姑娘做个朋友,以后也好以文会友。”
太守之子?!
那不是今日这场簪花宴的主角吗?
太守夫人不正是为他挑选新妇吗?
楚虞神情复杂地盯着孟元明,不懂他哪里的魅力一来就能迷倒太守之子,难道男人都喜欢他这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丧气脸吗?
“我对诗文一窍不通,怕让许公子失望了,我要去茅厕,告辞。”
孟元明打断许颂清的温言软语,神色冰冷地转身离去,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冷了许多。
楚虞盯着许颂清黯然的神色,连忙安慰:“许公子,我这个朋友一向嘴硬心软,他只是不善诗词,害怕你嘲笑他,你别多心――”
楚虞叮嘱完意犹未尽地离去,转眸的刹那看到许颂清的双眼顿放神采,盯着孟元明的身影一眨不眨。
这眼神,嗯,有戏。
第22章 下药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我管他是谁!”孟元明冷哼, 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怎么,你倒是很上心嘛?”
“别胡说!”楚虞耳尖一红, 解释道,“他可是太守之子, 今日簪花宴的主角, 太守夫人要为他挑选新妇。”
“哦,恭喜他了。”
他一脸“关我何事”, 丝毫没有得知那人身份的惊喜和诧异,这平淡的反应让楚虞心惊。
“你难道没有察觉到,那许公子对你情意绵绵,柔情似水?”
孟元明脚步一顿,他当然知道,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所思所想,只是他男扮女装除了恶心更是毛骨悚然,怎么可能给予那人反馈?
至于这丫头殷勤八卦的模样, 他心里也大致明白了她打的什么主意。
“我虽生于乡野,可也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从小到大遇见的狂蜂浪蝶不计其数,区区太守之子算老几?”
孟元明高声不屑道,随后负手离去,像是一只修了无情道的高傲孔雀。
区区太守之子?算老几?
楚虞被他惊世骇俗的这番话震得愣在原地, 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拳头。
这狐狸精眼睛难道长在头顶上吗?太守之子都看不上!好大的口气, 她一个乡野村姑谁借给她的胆子?
太守之子啊!那可是柳州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怎么在他嘴里和路边的阿猫阿狗一样!
以身份家世来看, 表哥其实略逊许颂清一筹, 难道那狐狸精真的非表哥不可?这么死心塌地?
那可难办了。
楚虞欲哭无泪地往前走, 明明是风情日朗的好天气,可她的心只觉得一阵拔凉,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萎靡坐在案几上,一旁悠哉斟酒的孟元明瞄了她几眼,嘴角悠悠扬起。
看着他惬意的笑容,楚虞愤愤地抢走他的酒水,恶狠狠道:“喝喝喝,就知道喝,给我留点!”
孟元明耸耸肩:“都给你,我吃果子。”
吃果子?吃屁吧你!
楚虞怒火中烧,又抢走他面前的青花瓷碟,冷笑道:“太守府的果子怕你吃不惯闹肚子,你忍忍吧,十里八乡一枝花!!”
孟元明:“….....”
他长舒一口气,任由楚虞将自己桌前的酒水点心搬空,想到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好笑地伸了个懒腰,正好撞到前来侍奉酒水的婢女,衣领湿了一大块。
“啧啧啧,你怎么如此粗心,浪费了一壶好酒,还把太守府的小姑娘吓坏了。”
楚虞阴阳怪气地嘲讽着,顺手将地上认错的婢子扶起,安慰道:“没事,与你无关,我朋友出身乡野,行为粗俗,你带她换件裙子便好。”
话说完,婢女由惶恐变为不屑,眼神复杂地盯着孟元明,打量片刻才冷冷道:“既然这样,我带姑娘更衣吧,免得在夫人的宴席上失礼。”
孟元明:“…....”
狗仗人势,势力的很啊。
…….
嘲讽完孟元明,楚虞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勉强笑着拿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可一想到他油盐不进,连太守之子也不放眼里,顿时如同嚼蜡,绵软滑腻的点心也没有滋味。
她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左等右等却不见孟元明的身影,不由得蹙眉:“一枝花去哪了?更衣也用不着这么长时间啊?不会又乱跑了吧!”
惹祸精!
若她不知礼数闹出风波,那岂不是丢了姨母的脸面。
楚虞嫌弃地起身,环顾四周,也觉得这宴席无趣,既如此便去找找那个惹祸精好了。
向下人问了更衣处的地址,她开始了寻找一枝花的路。
太守府占地广阔,每一处屋舍都用层层叠叠的园子水榭隔开,一路走去,倒是很赏心悦目,除了双腿有些疲惫。
她腹诽不已,寻了一处花木后的石块坐下休息揉腿,不多久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两个男子的窃窃私语声从身后传来。
楚虞八卦之心升起,隔着茂盛的草木竖起耳朵,在听到内容后却吓得面色煞白,她双手紧紧捂住口鼻,害怕自己发出声响。
“回二公子,一切已安排妥当,那姑娘中了迷香,倒在更衣处的六号房内,院内的闲杂人等也全部清理出去,就等您将大公子请来。”
两人发出猥琐的笑容,楚虞害怕的双肩颤抖。
“那就是了,我大哥看上的人,我若不能替他弄到手,我许颂幽的名字便倒过来写。”
“大公子二公子兄弟情深,令人感慨,况且那女子不过是寄住在将军府的兵卒之妹,出身低微,即使事情败露将军府也懒得为她做主!她若识相就该好好伺候大公子,说不定还能当个侍妾!”
嘲讽之声此起彼伏,两人笑完,又匆匆离去,躲在树丛后的楚虞久久没有听到声音,才小心翼翼扒开草木,探头往外看。
若是没有听错,这说话的是太守府的二公子?他要下药的人难道是一枝花?怪不得她更衣许久都没有回来。
糟了!
楚虞顾不得腿脚酸痛,一个劲地往前跑,蓦然脑海浮现一个不堪的念头:若许颂清真的欺负了一枝花,那一枝花再也不会纠缠表哥了,自己往后也不用费尽心思想法子…....
可女子被这样欺负,怕是名声尽毁,太守府也不会善待她,岂不是毁了她一辈子?
楚虞咬唇沉思,左右纠结,苦恼片刻发出不甘的声音,愤愤道:“算了,我堂堂大家闺秀,才不屑这种手段!太守府的更不是好东西,我才不要同流合污。”
楚虞胆颤心惊地跑到了更衣处,见周围果然没有伺候的下人,便径直朝着挂有六号竹牌的门前跑去。
走至廊下,她深深地喘了几口粗气,随后伸手扣门。
“砰砰砰――砰砰砰――”
她精心等了片刻,并未听到任何异响。
难道人不在里面?
还是他们说的不是一枝花?
紧张许久的心渐渐放松,她长舒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去,可刚挪动步子,心却莫名不安地跳得飞快,楚虞犹豫片刻,再次折返,并用力地推开了门。
入眼看去,屋内正中除了一方圆桌,便无其他,楚虞小心翼翼地踏入屋内,走至正中环顾四周,便看到右侧的暖阁地板上躺着一人――正是更衣许久的袁敏,他看到自己的出现,双眼瞪大,眉头蹙起,可依旧动弹不得,甚至连话都说不出。
“你怎么样了?”
楚虞冲过去想要扶起他离开,可他看着羸弱,身子却异常沉重,累得楚虞龇牙咧嘴。
“他们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你怎么连话都说不了了?”楚虞晃动他的肩膀,只见孟元明频频眨眼。
“你想说什么?”
她连问了几遍,可孟元明除了眨眼还是眨眼,最后露出一丝崩溃的神情,无奈地朝屋内四处看去,随后将目光盯在了圆桌上的水壶。
“你想喝水?”
孟元明:“….....”
“那你让我拿水壶干嘛?”
楚虞不解地拿着水壶在他眼前比划,能清楚地看到他双眼的渴望,可却不知道他想干嘛。
她滔滔不绝地提出了许多假设,可都遭到了孟元明的闭眼反驳,她泄气地瘫坐在地上,沉思了许久,才茫然抬起头。
“你难道要我这样?”
说着她试探地将水壶盖子打开,对着孟元明的脸喷去,果然他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快,把窗边的香炉里的迷香扔出去!”
被浇了一脸水后,恢复语言本能的孟元明着急吩咐,心里又气又急,这丫头能跑到这里找到自己,算她有点聪明,可进来后只顾着拉自己东拉西扯,完全不顾迷香,真是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