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霄顿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被公仪徵困在怀中,动弹不得。他抵着她的耳垂低低唤一声“晏霄”,仿佛将两个字含在唇舌之间细细厮磨了一夜,连名字都变得灼烫而黏稠。
“你还是舍不得杀我……”公仪徵的声音暗哑而愉悦,“哪怕你心里觉得,我只是一个镜体。”
“晏霄,你动心了。”炙热的薄唇摩挲着她的耳根,于脸畔游移,他勾起她的下巴,含笑凝视她的双眸。
“你究竟是谁?”晏霄冷冷开口。
“我就是公仪徵。”他抵着她的鼻尖,亲昵而暧昧地轻蹭,唇瓣若即若离,“也是我隐忍克制的贪欲。”
贪婪地想要独占她的一切——无论过去,还是未来。
晏霄终于明白最初的违和来自于何处——是他的眼神,撕开了端方自持、高洁温柔的伪装,潜藏的欲望逐渐露骨。
炙热的薄唇狠狠噙住她的唇瓣,强势侵入,肆意掠夺,昏沉间晏霄想起了在拥雪城时他讨要那个“赏赐”,那个深吻中隐含着一丝不满的控诉,而此刻的舐吻则满满都是独占欲与侵略性,幽深的眼眸翻涌着疯狂的欲念,覆在后背的掌心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之中。唇上的刺痛拉回了晏霄的神智,舌尖品尝到淡淡的腥甜,那是属于她的鲜血。
薄唇吮吻着血痕,公仪徵哑声低笑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不过,这应该不算伤害。”
“你这个疯子。” 凤眸顿时燃起了杀意,呼吸粗重而急促,“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费尽心机用鲜血布阵定住她,就是为了侮辱她,讨回天眼中那一笔账吗!
“我知道这个法阵只能困住你的身体,却不能限制你召出生死簿。”公仪徵抵着她的唇,眼眸幽黑,眼角潮红,隐含着一丝得意与挑衅,“那你不杀我,是在纵容我吗?”
汤池畔。
感觉到怀中的颤抖逐渐平息,公仪徵才松开了手,然而晏霄柔软的双臂却缠了上来,圈住他的脖子,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湿热的气息吐在他颈间。
“可我还是晏霄啊……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她在他怀中微仰起脸,眼眸如冰雪消融,沁着薄薄的水光,楚楚可怜,柔得让人心软心颤,“你不是说,只要活着离开这里,就会成为本体吗?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这样一个全然依恋着他的晏霄,没有一丝冷刺与疏离,温柔可怜,就像一捧凝于掌心的月光,让人舍不得松开,怕她会逃走,更舍不得用力握紧,怕她会疼痛。哪有一个男人能不心动……
公仪徵轻轻叹息,低下头,爱怜地亲吻她的眉心:“喜欢,我喜欢晏霄的每一面,你藏起来的柔软,还有你二十年间被迫生出的每一根冷刺,失去了任何一面,都不是完整的你。这个镜像时空诱导我们自相残杀,让局中人以为,只要杀了另一个自己,就能安全脱困。然而本体镜体,本为一体,无论谁生谁死,活下来的那个都不再完整。晏霄,我要带着完整的你离开这里。”
“该怎么做?”晏霄睫羽微颤,迷茫地看着公仪徵。
“这看似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将人引入了棋盘之上,让人以棋破局,然而这是无解珍珑。”公仪徵微笑凝视晏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破局?”
晏霄不假思索答道:“掀了棋盘。”
公仪徵轻揉她的发心,笑意更深,像哄骗小姑娘似的,宠溺地夸了一句:“真聪明。”
看着晏霄微红的脸颊,公仪徵心里暗自叹息——这么可爱的一面,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他轻轻拉下晏霄的双臂,握着她柔软的手向悬崖方向走去。
自半空俯瞰,两道飞瀑便在脚下,谷地一方寒潭若隐若现,掩映在百花丛中。
公仪徵仰头看了一眼,感知到自在天方向传来的气息,握着春秋扇的手向前伸出,一声飒响,春秋扇伴着流光倏然展开,一股浩瀚如星海的气息向四周荡开。
感应到这股浩然之气,自在天之上似有异动,两个身影冲破了雾瘴的封锁向着半山飞来。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仿佛是在互相追逐。公仪徵看到眼前一幕,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只怕另一个自己做了什么激起晏霄的杀性了。
不过还好他所料不差,就算是镜体,也有着和他一样的谋略,知道这个法阵真正的破局之处在哪里,不会盲目做出自相残杀的举动。
公仪徵抛出春秋扇,与此同时,另一把春秋扇飞旋而下,两把扇子于空中合并为一,化成一个完整的圆。
一时之间,金光大炽,仿佛金乌落于此间,将黑夜照成白昼,刺得人睁不开眼。
幽暗与鬼魅尽皆消散,雾瘴与云海也瞬间蒸发,半空之中的圆形法阵散发出神明降世一般的浩然气势与无上威压,而谷中的寒潭就如魔神的独眼,被金光一刺,骤然发出迸裂之声。
整个空间有如碎裂的镜片一样,出现了无数黑色的裂痕。黑暗不断扩张它的势力范围,顷刻之间将整个空间吞入腹中。
打败棋手的方式不在棋局之内,而在棋盘之外。
让镜中之影消失的办法不是打碎镜片,而是消灭“光源”。
而这个寒潭便是这个镜像时空存在的“光源”。
本体公仪徵能够明白的道理,镜像的公仪徵自然也会明白。因此在感受到春秋扇的波动之时,他便从自在天飞落而下,抛出了一模一样的春秋扇。
两个扇面六十四扇骨,构成了举世无双的圆扇,足以强夺天地造化,逆转乾坤。
这一刻,阵破。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息之前,晏霄还在追杀“公仪徵”,而此刻,她正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手上的温度,与耳畔的呼吸。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古怪的梦。
但是无数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那是属于镜体晏霄的记忆,也是属于她本人的经历。晏霄捂着胀痛的额角,回想起自己在公仪徵怀中无助而柔弱的样子,甚至还会因为对方一句宠溺的夸奖而心跳怦然,面红耳赤,顿时鲜血直冲脑门,整个人烫得发抖。
羞耻!可恨!
她甚至分不出来,是自己对公仪徵示弱撒娇比较让人羞恼,还是“公仪徵”对自己的亵渎挑衅更加让人气愤。
晏霄急切地想要甩脱公仪徵的手,但对方似乎早有预料,更加用力地攥紧,轻咳了一声,忍着笑意低声道:“晏霄……”
“闭嘴!”晏霄哑声低斥,“之前的事不许再提!”
言下之意,她也不追究镜像时空中“公仪徵”的失礼之举了。
公仪徵倒有些遗憾——那个时空中的回忆对他来说颇值得回味,他也没想到,分裂出的自己会如此狂妄大胆,几乎越过了晏霄的底线。
公仪徵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火光,照亮了周围。
这是个洞穴,向前不断延伸,不知道通往何方。
“这里应该是山中腹地。”公仪徵牵着晏霄的手向前走去,“我们已经从法阵中出来了。”
晏霄闷闷应了一声。
公仪徵偏过头看她,借着火光看到她微肿的红唇,上面还有若隐若现的齿痕——都是他在阵中犯下的罪行,如今他一一回想起来了。
对他高傲的尊主,他一直都是循循善诱,隐忍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好不容易才勾起她几分心动。如今倒好,分裂出一个贪婪的自己,揭开了温柔的表象,几乎是踩着底线以下犯上。
公仪徵噙着笑想,自己如今也有几分恃宠行凶的意味了,晏霄对他的底线也是在不断后移。
晏霄抿了抿唇,努力想无视唇上细微的刺痛,却又让自己忍不住又回想了一遍。
她是对“公仪徵”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咬他一口,但事实上她也咬了,虽然是镜体的自己所为,但如今合二为一,她也明白了,两个都是她自己。
此刻公仪徵肩上还染着红,让她的怒气也消了九分。
而且公仪徵说的那番话,总是萦绕在她心头。
——我喜欢晏霄的每一面,你藏起来的柔软,还有你二十年间被迫生出的每一根冷刺,失去了任何一面,都不是完整的你……
那双眼睛太过深情,会让人忍不住沦陷。
“前面有人。”公仪徵的声音拉回了晏霄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向前方,放开了自己的感知范围。
“是七煞!”晏霄眉梢一动,松开了公仪徵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转过弯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钻出。
正是那个身高八尺的白无常——七煞!
七煞看到来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半跪下来,恭恭敬敬俯首行礼:“属下拜见尊主!”
“不必多礼了。”晏霄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喜色。在人间救回一个忠心得力的下属,毫无疑问还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七煞抬起头,看了看晏霄左右,欣喜又忐忑地问道:“敢问尊主,可知道拾瑛下落?”
“放心吧,拾瑛没事,被本座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晏霄答道。
七煞担心多日,这时终于可以彻底松了口气了。
七煞还记得当初在阴墟,是公仪徵挟持了晏霄,也不知道两人如今关系如何,但他外粗内细,心思玲珑,看到两人肩膀之间的距离,便猜到公仪徵与晏霄的关系已经是不一般的亲近了。
寻常人相处,会保持半臂的距离,一旦太过靠近,便会感到领地被侵犯的不适。而像阎尊这样的身份,别说半臂了,除了拾瑛化为猫身可以躺在她膝上承欢,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她两丈之内。
而此刻,公仪徵站在晏霄身侧,晏霄的右肩若有若无地擦着公仪徵的左肩,她对此浑然未觉,显然是已经习惯了此人的气息,没有将他的贴近视为入侵……
七煞一个心念转过,已经拿捏好对待公仪徵的态度了,甚至不用旁人再多解释一句,他已经知道——这是尊主的男人。
第四十章
“七煞,你是怎么到这里的?”晏霄道。
七煞俯首回道:“回禀尊主,属下自天眼处脱身后,身受重伤,便一直四处藏匿,暗中养伤。知道道盟正在北地四处搜查邪修踪迹,我便一路向西逃离,结果便在途中遇到了截天教的青龙护法,不敌被擒,带到了这里。”
七煞的运气可以说不好,竟然遇到了截天教四大护法中最强的青龙,那日代表截天教迎接的谢枕流一行人的青衫护法,便是青龙。
但七煞的运气也算不错,青龙若是道盟的修士,他此刻就已经在道盟的天牢中了,但青龙受命于神启,神启对道盟没什么好感,也不会完全遵从道盟的调派,他有自己的私心,派出青龙去北地搜寻邪修,为的可不是诛邪锄奸,而是找到引凤箫。正好,七煞身上就有引凤箫。
七煞被押到离恨宫后,神启亲自审问了七煞。他对引凤箫的来历非常好奇,细细盘问了一遍,得知七煞是阎尊座下的白无常,他又问了许多关于阎尊的问题。
“关于尊主的问题,属下不敢透露太多,只是捡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回答。”七煞心怀惴惴说道。
“无妨。”晏霄笑笑道,“本来你知道的,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她的秘密,这些无常使怎么可能会知道,就算是拾瑛,她也不可能会说。
“神启审问完之后,便将属下放出大牢,以礼相待。”七煞又道,“他说如今道盟四处搜捕邪修和阴兵的下落,若是落在道盟手中,只有终身囚禁一个下场。而且道盟追查引凤箫,迟早会找到我,他拿走了引凤箫,并且表达了招揽属下的意思。属下想着能从他口中探知尊主和拾瑛的下落,便假意答应。”
七煞对尊主很有信心,炼狱海都烧不死的人,怎么会死在天眼中呢。倒是那笨蛋拾瑛,就算出了天眼,只怕也要颠沛流离,不是欺负别人被抓走,就是被人欺负……
如今听说她安然无恙,又尊主照顾,定然日子过得舒坦,七煞也就放心了。
七煞又道:“神启虽然对属下甚是礼遇,但也十分提防,前几日收到拥雪城的拜帖,便让属下藏身此处,暂避风头。这洞中十分古怪,属下也不敢随意走动。”
公仪徵道:“这是衔尾阵,一入山腹,便如入蛇口,首尾相衔,有进无出。这是生门,九生一死,虽然古怪,但杀阵不多,只是会将人困住,让人迷失方向而已。”
七煞记得当时神启领自己入内,明明只走了不到二十丈的距离,但是当他按照原路返回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入口。他知道神启还是提防他,既不愿意道盟的人找到他,也不想放他离开此处,所以才把他困在这个山腹迷宫之中。
“这个法阵应该困不住你吧。”晏霄看向公仪徵,毕竟连那古怪至极的镜像时空他都能破。
公仪徵没有回答,他淡淡一笑,微偏过身看向来处,徐徐道:“找到阵眼破阵,真正的出口便会显现,在不打破护山结界的情况下,这是最容易离开截天教的方法。但是我们没必要破阵,有人会放我们离开。”
“谁?”
——还能有谁?
公仪徵看着虚空之处,颔首微笑道:“神教主,已经等了许久了吧。”
公仪徵话音刚落,便见前方虚空处仿佛荡开了一圈波纹,一道人影缓缓显现,正是截天教教主,神启。
神启的出现,让众人的压力陡然一增,七煞也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神启噙着笑看公仪徵,又将目光投向晏霄:“真是令人意外,没想到阎尊竟然没死,更没想到的是,堂堂神霄派首座弟子,会与阴墟阎尊勾结。”
七煞脸色发白:“尊主,属下没有出卖你!”
晏霄神色淡淡:“我知道,你只是被他当成了诱饵。”
“七煞确实是谨慎且忠诚,不过他的问题便是过于忠诚。”神启气势凛然,但与之前在大殿所见却又有不同,晏霄意识到,他之前的张狂恐怕是一层伪装。谢枕流说,神启醉心修行,是个武痴,而这人看起来行事作风张狂肆意,当着谢枕流的面便对公仪徵施压,与公仪徵交涉之时又频落下风,处处给人一种有勇无谋的假象,但正是这层假象,骗过了谢枕流。
“七煞故作无意向我打听被道盟诛杀擒获的名单,这当中定有他在意之人,他甚至不敢向我透露那人的名字,想必那个人的身份极为隐秘。他没有在名单中找到他记挂之人,留在截天教,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我也好奇,那个能够躲过道盟追查的阴墟之人是谁?”神启目如鹰隼,锐利慑人,七煞自以为伪装骗过了神启,如今才知早已被神启识破。“阎尊已死,阴墟身份最为特别的,莫过于无常使。身为白无常的七煞身上有一段引凤箫碎片,那另外一个无常使身上是否也有引凤箫?可如今六段引凤箫都在道盟手中,却没有无常使被擒,那个无常使是逃走了,还是被擒了?那人既然与七煞关系密切,必然也知道七煞身上有最后一枚引凤箫,那人会不会也跟着道盟追来此处……”
晏霄迎着神启探究的目光,冷冷道:“所以那日你在殿上假意动怒,对公仪徵施压,只是想试探?你觉得我们这些人中,可能有阴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