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宫羽汐也话锋一转,悄悄道:“此事绝不能告诉别人。”
若是被老爷子知道她偷偷藏个男人在碧落院,他一定会暴跳如雷,连夜把谢谢扔出去的。
“哦?”
谢玄却会错了意,敛眸:“特别是裴顾吗?”
怕裴顾知道此事,伤了她和裴顾的感情?
“裴顾……”
宫羽汐顿了顿,语气犹疑,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裴顾知道了也不会生气的。”
那倒未必。
谢玄早就看出裴顾对宫羽汐不一般,风平浪静下藏着的,是一颗不为人知的真心。
不过……他不想告诉宫羽汐。
于是,谢玄附和道:“那倒也是。”
宫羽汐唇畔抿起,十分受伤:“你能礼貌一点吗?”
谢玄立即修改了措辞:“不好意思,在下觉得也是。”
“……哼。”
宫羽汐瞪了谢玄一眼,转身离开:“你受伤了,我不跟你计较……我有事先走了,你别跟过来,千万别跟过来啊。”
谢玄神色冷淡:“哦。”
然而,待宫羽汐走后,他放出神识,悄然查看宫羽汐的去向。
一刻钟后。
“……”
谢玄收回神识,嘴角微弯。
这个小傻子,把五万枚灵石从第十七棵树从挖出来,埋到第十八棵树下,就能安心了吗?
……
大荒域龙虎山,宫千正跟几位宗主比试,以此定出千灯会的地点时,听说避玄宗出了事,他急匆匆地给了几位宗主一招,速速定下了地盘就赶了回来。
被宫千打伤的几位宗主此刻还在养伤,心里暗暗给避玄宗添上一笔。
宫千却根本不在意,他连夜赶回避玄宗,第一件事就是去碧落院看宫羽汐。
再三确认宫羽汐没事后,宫千才松下一口气。
宫羽汐嘿嘿一笑:“您放心,我没事,就是您的鹅丢了几只……”
宫千摆摆手:“你没事就好,几只鹅算不得什么。”
宫羽汐满意点头:“嗯嗯。”
“不过……”
宫千转眼望向此刻正在院中待命的凌云渡三人,目光如刀:“你们几人身为师兄,为何没保护好师妹?”
凌云渡三人都默默低头,不敢言语。
这事,他们确实理亏。
宫羽汐没忘了自己的人设,大声喊道:“就是说啊!几位师兄都没有保护好人家!人家差点被淹死了呢!”
凌云渡三人:……
能不能好好说话,有点恶心。
宫千拍板道:“必须罚他们!”
宫羽汐抬眸瞥来,神气十足:“对对对,罚大师兄给宫羽汐修房子,二师兄给宫羽汐买东西,三师兄给宫羽汐炖一只鹅吃。”
宫千:“好好好,等等……炖鹅能不能算了?”
好心疼。
宫千试图转移话题,沉声道:“还有裴顾,他也得受罚!关禁闭去吧!”
宫羽汐犹疑起来:“啊?”
说实话,她想起宋语桃说的话,心里对裴顾总有些愧疚,并不想他受罚。
凌云渡三人心领神会:小师妹又要给裴顾求情了。
宫羽汐犹犹豫豫,低眉顺眼:“要不还是算了吧,裴顾会生我的气的。”
闻言,宫千怒气值拉满:“他还敢生你的气?听说当时他就在你身边,却没护住你,他怎么还敢生你的气?罚他关禁闭加十鞭!”
宫羽汐:“……”
不敢说话了。
凌云渡三人大为震惊:好、好深的心机!
不过,也不知是小师妹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相比裴顾,他们三人的惩罚已经很轻了。
凌云渡给宫羽汐修院子。
太好了。
他立在碧落院中,细细丈量着莲花缸的位置。其实他早就看碧落院不顺眼了,因为——
这院子实在太不对称了!
趁着这次机会,他定要把小师妹的院子修得对称极了。
“……”
凌云渡伸出手,将青石上晒太阳的小乌龟摆在中轴线上。
姬野正好端着鹅汤过来。
“等等。”
凌云渡叫住姬野,拾起银筷,将碗中的几块鹅肉也摆得整整齐齐。
姬野:“……”
有这必要吗。
暖阁中。
宫羽汐兴冲冲地接过鹅汤,自己先喝了一口,转眼瞧见姬野正立在一旁,风吹起他的衣袖,乍见他腕骨清瘦,没几两肉。
说起来,三师兄那么穷,应该没钱吃灵药吧?
宫羽汐倒了一碗鹅汤,指腹一抵,将剩下的鹅汤推到姬野面前,起身:“我喝不完了,剩下的三师兄帮我喝掉吧。”
姬野一顿,缓缓抬眸望来,目色中些许难以置信。
这鹅由宫千精心饲养,自然是极为上乘的灵药,小师妹真要给自己喝?
宫羽汐误解了,凝眉道:“怎么啦,你不是要给我当牛做马吗,如今怎么连个剩菜也不帮我吃?”
姬野连连摇头,又点头:“我帮。”
宫羽汐哼了哼:“算你识相。”
说罢,便端着碗往□□去了。
待她走后,姬野立了一会儿,尝了一口汤,不禁轻声呢喃:“好暖和……”
其实,在炖这鹅汤时,他还悄悄放了一枚补气的丹药,只不过小师妹大抵是不知道的。
姬野笑了笑:“……”
后山竹舍,晚春初夏的季节,风已有些温热。竹林里的繁茂翠竹瑟瑟作响,越过竹叶,金光宛若游鱼,在地上流淌。
宫羽汐将鹅汤递到谢玄跟前,神色苦恼:“……裴顾找了我一夜,我心里愧疚。老爷子罚他时我为他求情,谁知却害他被罚得更重了。”
谢玄听着,眉间微皱。
裴顾只是找了她一夜,自己却为她受了重伤,还放跑了海洺,孰轻孰重她分不清吗?
竟在自己跟前为裴顾说话。
这算什么。
谢玄寡然无味,淡淡道:“关我什么事?”
宫羽汐欲言又止:“……”
也是,好像确实不关他的事。
毕竟谢谢只是一个前来修道的弟子,本就没有义务管自己和裴顾的事。
“我还是放心不下。”
宫羽汐觉得有点愧疚,起身决定去看看裴顾,临走前,她怕谢玄无聊,给谢玄留了几本书。
“谢谢,你要是无聊,可以看看书。”
“……”
谢玄看着她离开,嗤之以鼻。
他才不会觉得无聊。
然而,待宫羽汐走后,竹林中唯余萧萧竹声,似乎真的有些寂寥。
谢玄瞥了眼桌上的书,缓缓拾起一本。
几本书,除了教人怎么追求心上人的书,便是人间的话本,最后压着的,还有一本冷笑话合集。
上面还有宫羽汐自己写的冷笑话——
“有个人叫小裴,然而小裴没有听见。”
谢玄:“……”
一只书签忽然掉了下来。
竹签上笔迹清秀,写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与之一起掉下来的,还有一只白玉手串,白玉以五彩编织绳串着,被打磨得四四方方,中间镶了一颗朱红的红豆。一起挂着的小玉牌上,写了宫羽汐三个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不出所料,另一个玉牌上,写着裴顾的名字。
宫羽汐喜欢裴顾喜欢得要死
裴顾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宫羽汐。
谢玄嘴角一扯:“无聊。”
发现了这一点的他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把手串扔到了角落里。嫌扔得不够远,他又弹了一下,直到手串滚到暗处,才满意些许。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乐师
(谁逼你的?)
避玄宗东南方四面皆是天堑,道路狭窄,一方石壁高耸入云,如同孤峰伫立,又名思过崖。受罚的弟子们,便是在此处关禁闭。
宫羽汐偷偷溜了进来。
石壁下,裴顾独自端坐着,闻声双目微抬,遥遥望来。
“裴顾……”
宫羽汐走到裴顾面前,蹲了下来。
裴顾神色淡淡,冷嘲热讽说:“你来做什么,多亏了你,我难得能在思过崖静心修炼,你为何还来打扰我的清净?”
“……”
宫羽汐被呛了一顿,也没有生气,而是认真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让老爷子罚你的。”
她昳丽的眉眼低垂,失了倨傲时竟显得有些可怜。蹲在地上时,双螺髻下倾,宛若耳朵耷拉下来的小兔子。
裴顾:“……”
再多的气,此刻也消了。
他沉默,语气微缓,问:“你那天……到底去哪里了?”
“我……”
宫羽汐没想到裴顾还在意这件事,一时十分动摇,可想起跟谢玄的约定,最终还是坚持说:“去抓鹅吃了。”
裴顾却说:“我去上清殿看过了,那天的鹅,还活着。”
宫羽汐:“……”
不是吧?
裴顾冷笑一声:“你骗我。”
宫羽汐冷汗连连:“……”
失策了,早知道就把那只鹅炖了。
裴顾话锋一转,几分锐利:“你不轻易骗我,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那人是谁?他逼你了吗?”
“没有!”
谢谢没有逼她。
宫羽汐想为谢玄说几句话,双手攥紧,仰头道:“但是……”
“算了。”
裴顾却忽然打断了她,侧过脸,语气极轻:“反正我也不在乎。”
宫羽汐失落下来:“……嗯。”
也是啊,裴顾才不在乎,他只是被罚了,心里生气,所以才多追问了几句吧。
宫羽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直到她身影消失在石壁后,裴顾才敢回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他沉默,从衣襟里取出一串玲珑骰子红豆,坠着的小玉牌上,写着裴顾二字。
思绪渐渐回到过去。
那是一年七夕灯会,裴顾刚除妖归来,满身疲惫,宫羽汐却兴冲冲地拉着他,说要去磨手串。
他不耐烦地陪着她磨了。
小摊子旁,人来人往,喧嚣得很。
“你看!”
宫羽汐眼眸明亮,亲手为他戴上红豆手串,手腕抵着他的手腕,笑盈盈:“我们是一对哦。”
裴顾:“……嗯。”
后来有一次,他们又吵架了,原因是什么他也忘了。正好是宫羽汐的生辰,龙虎山的那小子送了她一条手链,镶着难得一见的鲛珠。
宫羽汐惊呼:“好大一颗!”
“是吧?很贵的。”
裴顾见此,心里烦躁,当场就将红豆手串摘了下来。宫羽汐敏锐得很,一眼看见,生气道:“裴顾!”
她也委屈地摘下了手串:“我就知道你早就不想戴了,哼,我也不想!”
转身接下了别人送的手链。
裴顾沉着脸,将袖中为宫羽汐准备的礼物扔了,转身就走。
两人冷战了很久——
当然,最后还是宫羽汐低的头。
裴顾抚摸着红豆:“……”
这一次,她竟然不低头了。
到底是谁?
……
宫羽汐从思过崖里灰头土脸地出来时,正好遇到从邺都里回来的萧竹声。
萧竹声剑眉一挑:“哟,我们小师妹怎么愁眉苦脸的,是谁给她气受了?”
他将怀中买的小玩意塞到宫羽汐手里,俯身摸了摸下巴,嘴角含笑:“我猜猜……一定是裴顾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二师兄。”
宫羽汐仿佛遇到了亲人,除了隐瞒了谢玄的事,将在思过崖跟裴顾吵架的事一五一十跟萧竹声说了。
她委屈叹气:“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吵了八百回架,没一次能吵过裴顾。
萧竹声笑出了声:“确实。”
宫羽汐:“……那你还不快点安慰我?”
萧竹声:?
算了,还是安慰一下吧,免得这家伙记仇。
“走。”
萧竹声拎起宫羽汐,往邺都去,笑吟吟:“师兄带你逛花楼去。”
醉月里近日来了一批异域美人,个个生得花容月貌,别有风情,不少修士都慕名而来,为的就是一睹芳容。
萧竹声领着宫羽汐,说:“最近来了很多美人。”
宫羽汐眼花缭乱:“哇胸好大。”
萧竹声沉吟:“是吧。”
宫羽汐鄙视:“你好下流。”
萧竹声挑了挑眉:“你有脸说我?”
“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醉汉笑眼眯眯地摸了过来,双眼放光,伸手就想摸宫羽汐的脸:“这里的美人竟都没你美,来,陪我……”
嗡——
极冷剑意瞬间释放,震慑魑魅魍魉。
萧竹声一脚踹飞那醉汉,眼底凌厉,如同出鞘利剑,冷声:“滚,你也配。”
“仙,仙人饶命!”
醉汉彻底清醒,冷汗连连,飞快跑了。
萧竹声拎出一张面纱,对着宫羽汐的脸比了比,却又啧了一声,收了手。
宫羽汐好奇问:“怎么不戴了?”
萧竹声无所谓般笑笑:“谁让小师妹生得这般好看,就算戴了面纱,也遮不住半分倾国之色,索性算了吧。”
宫羽汐笑开了花:“二师兄,你讲话真好听,任谁听了,都会喜欢你。”
萧竹声笑笑不说话。
二人订了个雅间。
萧竹声拍拍手,丽姬们便鱼贯而入,有人捧着古琴,有人端着笔墨,有人身披彩锻,裙裾飘飘。
宫羽汐迷茫地望了望萧竹声。
萧竹声垂眸解释道:“你不是总惹裴顾生气么?跟着她们,学学怎么讨人欢心,下就不会总跟裴顾吵架了。”
宫羽汐将信将疑:“真的吗?”
她乖乖上前去。
美人抚琴,婉转动听,宫羽汐也抚,难听无比,还差点把琴弦拉断。
美人跳舞,婀娜多姿,宫羽汐也跳,虎虎生威,一脚踹飞了萧竹声的酒杯。
美人作画,栩栩如生,宫羽汐也作,画了一只大乌龟,丑得像鬼画符。
萧竹声按住宫羽汐,叹息:“算了,投胎重来吧。”
宫羽汐:……
宫羽汐放弃了挣扎,坐在一边,看着二师兄在美人里应对自如,更加觉得自愧不如,叹了一口又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