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汐抓住擎虾下手的空隙，从水池中暂时逃脱，喘两口气后，抬起湿漉漉的眼眸，认真道:“我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为你
（无所不能）
隐蔽的海岛上, 昏暗的密室中。
宫羽汐及时开口:“等等！我有话说！”
青川看着她青丝浸湿，容色微白，鼻头通红，一双眼眸沾染上柔弱感, 不复往日神采飞扬, 不由得心中一颤。
他掐了掐掌心, 命令自己收回心软。
你看，她这不就要招了吗？等她招了, 你就能如释重负地放她走了。
到那时，她还是避玄宗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青川仿佛看到了希望, 俯下身来，凝声问宫羽汐:“你要说出分山定海术了吗？”
然而宫羽汐摇了摇头，只是命令他道:“看到我的刀了没, 它叫雪影，特别锋利，你给我一刀吧。”
青川骤然起身:“……”
他目色凝起, 哼了一声，拔出了宫羽汐腰间的雪影刀, 冷声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宫羽汐视死如归地伸出了脖子。
“来吧。”
青川只觉得呼吸渐渐凝塞, 手中的刀也愈发沉重。良久，他似乎做了决断，闭上眼, 刀光如雷电般疾速落下。
“嗬！
擎虾和瑶蟹惊恐地捂住了眼睛。
作为海族，他们虽然一百多岁了，但只相当于人类的十一二岁, 心智上还是个孩子而已。
然而, 雪影刀落下, 劈断的却只是石头。
青川神色冷凝，将雪影刀插回了宫羽汐腰间，一言不发:“……”
宫羽汐看出他并不想杀自己。
她心中好奇，这个人扮成低声下气的乐师，冒着极大的风险绑架她，只是为了学分山定海术吗？
就这么好学吗？
眼见着擎虾和瑶蟹又要动刑了，宫羽汐连忙问青川:“你为什么要学分山定海术？”
青川望着她，沉默些许。
良久，他似乎是下了决心，拎起宫羽汐往外面走去:“跟我来看看，你就知道了。”
擎虾和瑶蟹匆匆跟上:“少主！”
海风呼啸，青川唤来大白鲸，载着宫羽汐一路越过茫茫波涛，往大海深处走去。海面起起伏伏，不断有水花溅起，宫羽汐瑟缩一下，想往里挪挪，却发现身边只有绑架自己的凶手，再没有谢谢可以依靠了。
宫羽汐吸了吸鼻子:“……”
呜呜她好想谢谢。
青川看出她的动作，眼皮微垂:“不会掉下去的。”
宫羽汐:“我可不会信你这种骗子的话。”
青川:“……”
二人迎风而行，穿过一阵蒙蒙雾气之后，便见一座小海岛正伫立在浩淼海波之中，岛上有海妖居住。
离得近了，海岛上的妖也发现了他们。
“少主，是少主！”
海妖们似乎很崇拜青川，远远便走到海边迎接，“少主，您回来了？这是……”
看见宫羽汐，他们神色忌惮，又恍然大悟道:“这是你降伏的俘虏吧？是要蒸着吃还是烤着吃？”
蒸？烤？
那多难受！
宫羽汐神色微变:“我不好吃！”
她又扭头瞪青川:“我就知道你没好心，把我骗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吃掉我吗？你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大骗子！”
众人一愣:“……”
一个俘虏，怎么敢对少主这么横？
她怎么敢的！
众人燃起熊熊怒火，撸起袖子就上:看来是要片着吃。
“等等……”
青川无奈地制止了海妖们，道:“别吃她，我要带她走走。”
海妖们虽然犹豫，但还是让开了。
少主这么做，自有少主的道理，只是众妖看宫羽汐的眼神，还是不太和善。
青川带着宫羽汐，沿岛慢走，缓缓道:“这是十方海岛中一座普通的岛，住着海族一千族人，你看看，能看出什么吗？”
宫羽汐边走边看:“呃……”
只见海岛狭窄，岛上风浪肆虐，屋舍飘摇，海妖们衣着都十分简陋，面色也有些青黄，偶尔还有受伤的。他们三两聚在一起，望来的目光警惕而戒备。
宫羽汐:“你们真穷。”
青川噎了噎:“……”
他无可辩驳，但她也太失礼了吧。
青川缓了缓，道:“不错，十三域被海包围，海的边际是虚空，虚空有罡风。这些年十方海岛受虚空影响，环境越来越恶劣，海族们已经举步维艰了。”
宫羽汐问:“你们为什么不搬走？大海辽阔，总有罡风吹不到的地方吧。”
“是啊，大海辽阔。”
青川眉间凝起，染上少年不该有的愁绪:“这么广阔的海域，不知藏了多少凶险，多少海族还未寻到家园，就已经死在了迁移的路上。”
宫羽汐很快明白了青川为什么要学分山定海术。
分山定海术第二层，看天地山川，勘破灵气所在。有了此术，就能为海族在茫茫波涛中寻到合适的归处。
可是那很难学。
宫羽汐并不是个没有天资的人，相反，她悟性极高，但学了这么多年分山定海术，也才将第一层修到圆满。
而且宫千不将此术传给凌云渡等人的原因，一是偏爱宫羽汐，二是他们并没有掌控分山定海术的机缘。不错，此等上乘法术，是要讲究一个缘字的。
宫羽汐看了青川一眼，并不觉得他有这个缘分。
她于是提议道:“那你们也可以搬到大荒域的海边去，大荒域辽阔，住得下海族。”
青川看她一眼，像看傻子。
宫羽汐:“……”
干嘛，有什么不对。
“姐姐！”
小鲛人盯着宫羽汐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接近，摸了摸她赤橘色潋滟的衣袖，眼中渴望而真挚:“你真好看。”
“阿涟，住手！”
妇人连忙冲了上来，一把拍掉小鲛人的手，警惕地看着宫羽汐:“你忘了娘说的话了吗？不要靠近人类！他们上个月才割掉了你的半条尾巴！”
小鲛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小脸煞白，瑟缩在母亲怀中，满眼心碎地看着宫羽汐。
宫羽汐:“……”
虽然她没割人家的尾巴，但生而为人，此时此刻竟莫名有种羞愧感。
妇人朝青川行礼:“少主，我们打扰您了。”
“没事。”
青川俯身，轻轻抚摸小鲛人的脑袋，温声:“人类是坏人，但她不是，你不要害怕。”
他轻声细语，分明轮廓分明，身量挺拔，却似乎与那个清雅柔弱的乐师重叠了几分。
青川送走了鲛人，挺直身形，垂眸问宫羽汐:“你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去大荒域了，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分山定海术，你说不说？”
“……”
宫羽汐犹豫了一下，问:“假若你学会了分山定海术，会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青川愣了愣，唇畔微抿，道:“我没法保证，于人而言，我十方海岛的族民难道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吗？可他们依旧为了私欲屠戮海族……所以，我没法向你保证。”
宫羽汐由衷道:“你好实诚。”
“……废话少说。”
青川眼角不自然地垂落，再次掐住宫羽汐的脖子，冷冷道:“你正在被我绑架，请摆明你的身份。”
宫羽汐:“对不起。”
青川下了最后通牒:“说，还是不说？”
宫羽汐看了看眼前的海族少年，心中有些动摇，她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鲛人，只见常年的躲藏令小鲛人小脸瘦黄，眼中充斥着惊恐。
这个年纪，她应该去看灯看花，趁着东风放纸鸢，无忧无虑，充满童真。
宫羽汐心软了。
老爷子说，修道先修心，不管青川对她做了什么，她也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宫羽汐叹了口气:“好吧，我告诉你。”
青川神色惊喜，连忙附耳倾听。
然而，宫羽汐一开口，就是:“分山定海术的法决就是叽里咕噜芜湖呃……”
青川神色震怒:“你耍我？”
宫羽汐也惊恐摇头:“没有！”
她明明想说的，可不知为何法决一到嘴边就变成了奇怪的字音。
宫羽汐重整旗鼓:“分……啊*%#/亖”
怎么会这样！
她不知道的是，那日谢玄猜测青川可能为分山定海术而来，早就在她身上下了封印术，让她无法说出分山定海术的口诀。
“……”
看着青川那渐渐燃起的杀意，宫羽汐只知道，自己要玩完了。
青川忍无可忍，收拢了掌心，却又于心不忍，只能咬牙吩咐擎虾和瑶蟹:“……把她关到水牢去。”
擎虾和瑶蟹迫不及待:“是！”
水牢中，潮湿昏暗。
宫羽汐看着眼前磨刀霍霍的虾兵蟹将，大感不妙。这两个小妖怪，可没有青川那么懂事。
果然，擎虾掏出一根刺，瑶蟹掏出一把剪刀。
宫羽汐:“……”
汐汐我啊，要完蛋了捏。
擎虾冷冷哼道:“这个小人类竟敢对少主大呼小叫，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瑶蟹露出小虎牙:“俺也一样！”
擎虾捏着刺，狠狠地瞪着宫羽汐。
宫羽汐:“等等！别扎脸！”
擎虾顿了顿:“为什么？”
宫羽汐忧愁道:“你不觉得这张脸很好看吗，扎破了多可惜啊。”
擎虾:“……”
海族常年生活在广阔的海域中，远离是非，心也跟大海一样澄净，闻言，竟真的端详了一下宫羽汐。
擎虾:“是还行。”
瑶蟹也附和:“那就换个地方扎。”
下一瞬，他俩捏起宫羽汐的手指，往她指腹上扎。
宫羽汐:“啊……”
等等，一点也不疼。
她的指尖白皙如雪，确实被刺出了一个红点，然而红点只出现一瞬，便又诡异地消失了。
瑶蟹瞪擎虾:“你有没有认真扎啊！”
擎虾:“我扎了！真扎了！”
两个小妖扭头看宫羽汐。
宫羽汐尴尬一笑:“我从小就皮糙肉厚。”
擎虾瑶蟹:“……谁信！”
他们两人不信邪，扎了宫羽汐好多下，然而宫羽汐都恢复了。
“擎虾……”
瑶蟹却忽然吸了吸鼻子，有些陶醉道:“你有没有觉得她的血好香啊。”
虽然宫羽汐恢复得快，但血的气味还是飘到了小妖怪的鼻子里，那气味令小妖怪沉醉不已。
擎虾同意道:“是啊。”
两个小妖怪忽然一合计:“我们把她的血收起来，给少主喝吧。”“有道理，少主这段时间很累，正好喝了她的血补补。”
宫羽汐:“什么？？？”
小妖怪忠心耿耿，说做就做，扎破宫羽汐的血管后，掏出一根细长的管子，把她的血引到瓷瓶中。折腾了一阵，他们累了，离开水牢睡觉去了。
宫羽汐眼睁睁自己的血流走，惊呼:“救命啊！！！”
有没有人能告诉那两个小妖怪一个常识，就是人的血流干了是会死的啊？
显然，没有人。
宫羽汐渐渐觉得身上开始发冷。
随着血液的流失，她很快就失去了强大的恢复力，小脸苍白，浑身发虚，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好冷……”
宫羽汐喃喃，蜷缩起来，朦朦胧胧中，脑海浮现了谢玄的身影。
谢谢……一定能找到我吧？
在她的世界里，他总是无所不能的。
此时此刻，就连她也没意识到，在危难之际，她想起的第一个人已经不再是裴顾。
临海畔，风雨欲来。
众多修士聚集在此，在海边不断搜寻宫羽汐的踪迹。除去以宫千为首的避玄宗一派外，此次参加千灯会的龙虎山、灵门寺等宗门也出动了。
“他娘的，那个死乐师。”
张楚玉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找宫羽汐:“要是被爷找到，定要打他个皮开肉绽！”
没办法，谁让琴音是龙虎山带到避玄宗的呢？
从昨晚宫羽汐失踪到现在，宋语桃已经冷冷看了张楚玉好几眼了，那眼神，仿佛要把他生吃了一样！
而且……
张楚玉冒着雨，四处搜寻宫羽汐的身影，神色忧郁:“你可不要有事啊……”
我也很担心你的。
避玄宗这边，宫千神色冷若冰霜，威压镇得众人喘不过气来，“若是找不到汐汐，谁都别回避玄宗了！”
众人:“是！”
正在此时，一群海妖却忽然自海面游了出来，它们手持弓，朝岸上的众人射出水箭。众人连忙提剑回挡，正欲上前与其厮杀，海妖们却又飞速退回深海之中。
如此反反复复，纠缠了几个回合。
裴顾提剑冲在前面，沉声道:“这些海妖在拖延时间，等时间到了，小师妹就危险了。”
“是啊。”
凌云渡控阵掀飞几只海妖，却也是聊胜于无，“可是这些海族实在是太多了……”
避玄宗建宗不过十几年，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人手。虽有其他宗门的弟子加入，但大多都是年轻一辈，修为才筑基，也拿这些狡猾的海族无可奈何。
宫千怒火中烧，神色渐渐幽沉。
看来，只能把这些海族屠光，才能彻底解决问题了。
就在此时，援军出现了。
“敢问阁下可是避玄宗宗主宫千？”
季影领着一众人马出现，躬身道:“我乃大荒域赤金卫首领，奉域主之命，在此地巡逻。听闻贵宗有人失踪，我等愿施以援手！”
“赤金卫？”
那可是大荒域最精锐的一支队伍。
宫千敛了敛眸，并未拒绝，只道:“你们域主消息怪灵通的。”
皇城跟避玄宗隔了十万八千里，宫羽汐才失踪一晚上，赤金卫就赶到这里来了？
季影被宫千看得有些发怵，附和:“是，是……”
心中却想，不是域主消息灵通，是咱们少域主心急如焚啊！
昨夜宫羽汐失踪之后，少域主不惜暴露势力，命大南国所有的赤金卫倾巢出动，其中还包括潜伏的暗卫。
少域主脸色很不好，命他们不论如何也要找到宫羽汐。
还必须是活的。
季影着急忙慌就来了，一边找还一边想:大荒域，似乎是要有少域主夫人了。
好在宫千也着急找宫羽汐，并未再盘问季影。有了赤金卫的协助，那些作乱的海妖终于渐渐呈现颓势，最终不得不退回深海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