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汐已经忍无可忍,冲了上去:“你们他*的是不是有病啊?给老娘闭嘴!”
裴顾等人:“……”
宋语桃愣了愣,杀意硬生生被这精美的语言削断了一截。
宫羽汐还在输出,指着村民的鼻子破口大骂:“他*的你们这群傻*,自己没本事不知道早点请人除妖就算了,竟然把小姑娘送给海妖吃,你们他*的还有没有良心,要不要*脸?宋语桃没死,那是因为爷灭了海妖,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要是不详,怎么不早点把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克死?滚!”
村民们被骂得大脑一片空白。
村长嘴角嗫嚅道:“仙人……您仙风道骨,怎,怎能如此……”
“你不服?”
宫羽汐:“我不仅会动口还会动手,再烦我就把你扔到海岛上。”
“不,不要啊!”
村民们终于意识什么叫做面善心黑,表里不一,如鸟兽散般落荒而逃了。
“……宫羽汐。”
裴顾回过神来,凝眸盯着宫羽汐,沉声道:“你这些粗鄙之语从哪里学来的?”
从小到大,三位师兄管不了无法无天的宫羽汐,也只有裴顾说的话她才听几分。故而不知何时起,管教宫羽汐的重任就落在了裴顾身上。
当然,换作从前,宫羽汐哪敢在裴顾面前这么嚣张。但今天的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什么好顾虑的?
甚至,她会更嚣张。
宫羽汐志得意满地抬起头,笑颜如三月春花烂漫,眼眸弯弯,道:“怎么样,我骂得好吧?”
裴顾一下子就失语了:“……”
他是这个意思吗?
偏偏对着这张脸,他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咬着后槽牙:“别跟我嬉皮笑脸,我不吃这一套。”
“……”
宋语桃才回过神,一把跪在宫羽汐身前,仰首道:“姐姐!”
宫羽汐吃了一惊,连忙扶她起来:“你干什么?还没过年呢。”
宋语桃脸上的哀泣停滞一瞬,很快,又如泣如诉道:“如姐姐所见,语桃已经无家可归,一个人该如何活下去,求姐姐带语桃走吧!我保证绝不给姐姐添麻烦,日后什么都听姐姐的。”
闻言,凌云渡三人都望向宫羽汐。
显然,村民们确实可恶,但从宋语桃也绝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她不仅会召唤妖族的法术,甚至那只海妖大抵也是她亲自屠杀。
于宗门而言,这样的人是福是祸都难下定论。
然而宫羽汐已经直言:“走呗,又不缺你一口饭吃。”
上辈子,宋语桃也回了避玄宗。在后来的那场魔族大战中,她一往无前,亲自斩杀了不少魔物,救下了许多同门。
宫羽汐对她并不讨厌。
凌云渡等人沉默了地笑了笑:“……”
小师妹涉世未深,还是太单纯。
“不过。”
宫羽汐话锋一转,盯着宋语桃:“你刚刚说以后什么都听我的,是真的吗?”
总觉得哪里不妙,宋语桃迟疑一瞬:“……是。”
她不会借此要挟自己吧?
然而宫羽汐呵呵一笑,威胁道:“那你以后入了避玄宗,赚到的灵石都要分我一半,听见没?”
宋语桃:“……好。”
凌云渡等人:???
是我低估了你的坏。
离开之前,宋语桃说想去给姐姐扫扫墓,众人自然应允了。
石屋后面,桃花林中。
三月春华的时节,漫山遍野皆是春桃,烂漫绚丽,风拂过,吹动花如粉雪簌簌落下。
宋语桃握着一壶酒,立在桃花树下。
“姐姐,我回来了。”
她将酒洒在树下,自顾自说道:“我把那只海妖杀了,从此,再没人能欺负你我了……可是姐姐,你怎么不回来呢?”
无人应答。
很久以前,不是这样的。
姐姐是世上最好的姐姐,不仅收留了被人们视为妖孽的她,还瞒着她,在村民们执意要将她送到海岛上时,替她当了那第六个可怜的祭品。
别人都说姐姐被城里的父母接走了。
宋语桃才不信,姐姐怎会丢下自己一个人?
她是在凛凛寒冬里捂暖自己的人,是分明如此弱小,却在看见了那些缠在自己身边的凶恶妖兽后,也依旧不放弃自己的人。
发现真相的那一天,世界好像黑得无边无际。
那诡异却强大的血脉彻底觉醒,虽十分痛苦,但短短一年里,她掌控了上古妖族腾蛇,那些缠在身边的妖族们亦不敢造次,纷纷对她俯首称臣。她主动提出要去海岛当祭品。村民们求之不得,甚至渴望她死在海岛上。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一趟报仇雪恨的旅途。
等杀了那海妖,再杀了这些村民。
宋语桃本来是这么想的,不过,那个小傻子阻挡了她的计划。
“……”
想到宫羽汐,宋语桃回了回神,轻声道:“姐姐,我要走啦。从今往后,哪怕是爬,我亦会踏上那至高无上的顶峰,再不令任何人夺取我珍爱之物。”
豪言壮语如是道。
然而,当站在避玄宗上清殿中,看见那位一手开创避玄宗的宫千宗主时,宋语桃心里还是难免忐忑不安,上下打鼓。
宫千宗主约莫五六十岁模样,披着一袭金丝云纹的靛蓝色道袍,身形削瘦,气势却深沉如海,无形中给人以压迫感。
他撑着脑袋,慵懒地坐于殿首,那双仿佛历经世事看透一切眼睛扫了宋语桃一眼,淡淡道:“唔,根骨不错,不过是非也多。”
宋语桃心中一紧。
这个人不是好糊弄的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大师兄
(难受吗?难受就对了)
避玄宗位于十方海岛的西侧,大荒域南侧。
当年宫千宗主在此开辟宗门时,此处只不过是一片荒山而已。
其中缘由正是大荒域顾名思义,乃荒无人烟之地,虽地域最为广阔,但许多灵脉藏于沼泽雾气、茫茫荒漠之中,寻常人根本无法发现,更别说建宗修道了。
宫千在此建立宗门时,还被许多宗门嘲笑。
然而,就在避玄宗立宗一年后,宗门的后山里就发现三座灵脉。避玄宗瞬间成了临于水川,背靠山峦灵脉的绝佳风水宝地。
有人说是宫千走了运,当然最后大家还是发现了是宫千不简单。
毕竟那些说他走运的人,在试图抢夺避玄宗的三座灵脉时,都被他打成了废人,灰溜溜滚回来了。
此刻,上清殿中。
宫千又环顾了殿中几个小弟子一遍,问:“是谁将她带回避玄宗的?凌云渡,是你小子?”
凌云渡急忙回道:“回师父,不是弟子。”
还未等宫千再问,萧竹声十分机智地抢答:“师父,也不是弟子和姬野师弟。”
“哦。”
宫千神色变得有些冷淡,看向裴顾:“是你?”
裴顾神色微顿,不知该如何解释。
本来,因为他对宫羽汐冷淡态度,宫千宗主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说是他带回宋语桃,那宫千宗主恐怕会更不满。
可若说不是,那宫羽汐只能承认是她带回了宋语桃。
宋语桃身上的血脉裴顾大概也能知晓一二,如宫千所言,日后会引来什么是非还难以预料,若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带宋语桃回宗门的宫羽汐自然难辞其咎。
然而看看宫羽汐那样……指望她操心这些也是白日做梦。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替她背黑锅了,裴顾的心转了又转,叹了口气,正要替她认下此事。宫羽汐却已经站了出来,坦白道:“老爷子,是我带回来的。”
“是你?”
宫千只惊讶了一瞬,顿时便笑容满面,一改威严模样,语气慈爱甚至是溺爱:“汐汐真是慧眼如炬啊,给咱们避玄宗带回来一个这么前途无限的好苗子!”
凌云渡等人:“……”
她那是慧眼如炬吗?她是心肠乌黑啊。而且,刚刚是谁说宋语桃容易招是非的来着?
宋语桃沉默了一瞬。
她的脑海在飞转,一下就看出了这局势里的关键人物。
宋语桃朝前几步,牵住宫羽汐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真的可以留下来吗?会不会给姐姐添麻烦……”
宫羽汐无所谓道:“不会啊。”
她悲观地想,反正就算再怎么添麻烦,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宫羽汐挽住宫千,信誓旦旦道:“老爷子,你就收她进宗门吧,她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强的,说不定横扫避玄宗,踏平十三域,斩妖除魔无所不能……”
宫千迟疑道:“你怎么知道?”
这么远的事,就算是分山定海术也未必能把握得准啊。
众人亦是一脸疑问:“……”
就连宋语桃本人也十分困惑,她对自己这份莫名其妙的信任,到底是从哪来的?
宫羽汐:“呃……直觉!”
众人:“??”
不过,宫羽汐已经开口,对她几乎有求必应的宫千自然也不再说什么。他让凌云渡领宋语桃去安置后,便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了宫羽汐。
“刚刚裴顾在,你或许顾虑着他的心情,不说什么。”
宫千点了点宫羽汐,问:“现在四下没人,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想收留宋语桃?你若不想,便寻个其他宗门,将她送去,也是一样的。”
“老爷子……”
宫羽汐听得这话中的真心关切,不由得鼻头一酸。倘若她真的死了,这世上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宫千了。
自她记事起,便一直跟在宫千身边,随他云游四海,后又在避玄宗定居。
宫千宣称自己乃宫羽汐的亲爷爷。
不过宫羽汐瞅着两人那长得没半分相似的脸,爷爷两个字实在是叫不出口。
她也曾试图向宫千打听自己的身世——
“老爷子,我娘亲呢?”
“仙逝了。”
“那我爹爹呢?”
“你没有爹。”
显然,没有人会没有爹,宫千老爷子对宫羽汐父亲的仇视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地步。
宫羽汐就不再问了。
不过,这么多年来,两人相依为伴,即便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宫千过得怎么样。
宫羽汐伏在宫千膝盖上,叹了一口气,问:“老爷子,你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宫千一脸疑问:“嗯?”
他不就收了个新弟子,她怎么就转性了?竟跟自己聊起人生哲学这般深沉的话题来了。
宫羽汐想起梦里那些事,正色道:“假若世上的一切都有定数,而我们只是配角,一生都为了别人而活,甚至不得善终,那这样的人生,真的有意义吗?”
宫千仍旧云里雾里:“……所以呢?”
“这样的人生毫无意义!”
宫羽汐站了起来,慷慨陈词道:“所以我想通了,既然活着的事无法把握,那就只能把死掌握在自己手中。反正都是死,与其被命运安排而死,不去自己主动去死,至少能死得明明白白!”
“……”
宫千静默些许,花了好一会的功夫消化这番激昂的宣言,最后发现中心思想竟然是去死,不禁生气了。
他拍案而起:“是不是裴顾让你受委屈了?!”
刚回到住处的裴顾打了个喷嚏。
“……不是。”
宫羽汐陷入悲伤的氛围中:“裴顾也没有错,他只是不喜欢我。”
毕竟喜欢这种事情,哪里能强求呢?
宫羽汐望着宫千,轻声道:“老爷子,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你也要过得开开心心的,好吗?”
她一脸真挚,眼中却略显忧愁。
宫千的心立即软了,叹道:“你说什么傻话,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没有你呢?也许对于别人而言,你是配角,但是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主角。”
宫羽汐使劲眨了眨眼,才不让眼泪掉下,“嗯!”
“好了,不想这些有的没的。”
宫千掏出一个青白玉小瓶,递给宫羽汐,嘱咐道:“你大师兄前两日历练时受了伤,你把这药给他送去吧。”
宫羽汐略显惊讶:“啊?大师兄受伤了?我怎么不知道?”
宫千没好气道:“谁让你的眼里就裴顾一人。”
接过青玉瓶,宫羽汐这才想起来,前两日大师兄回宗门时左手确实是受了伤,不过自己一心扑在裴顾身上,只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再没管了。
而设定里自己也不想给大师兄送药,出了门就顺手使唤了宋语桃去,宋语桃也顺手攻略了大师兄。
“……”
想起凌云渡捅自己的那一剑,这一次,宫羽汐也不想去。
不过……
转念一想,还是去嚯嚯一下大师兄吧,大师兄的阵符术很厉害,听说他还会那种能让人安详死去的阵法。
要是他能这样弄死自己也不错。
毕竟设定里自己乃入魔而死,死状可谓是极其凄惨,不忍直视。
宫羽汐拿药,兴致勃勃道:“好啊,我去我去。”
宫千:“?”
送个药而已,怎么整得像去干坏事一般?
宫羽汐可不就是去干坏事吗。
她刚走出上清殿的殿门,往凌云渡所在的云水居走去,就抬手拔掉了左边发髻上的海棠簪花,又将右边的衣袖挽起一截。
原本对称的发髻与裙杉瞬间不对称了。
宫羽汐十分满意。
没错,她故意的,因为她的大师兄凌云渡,是个深藏不露的强迫症。
都说长兄如父,凌云渡亦是如此。从小,宫羽汐的发髻是凌云渡梳的,衣裳是凌云渡挑的。而他梳的发髻,挑的衣裳,大到发髻裙衫,小到珠花纹饰,是十分对称的款式。
还记得小时候自己跟龙虎门那小子打架,打得不可开交、鼻青脸肿之时,凌云渡从一旁火速冲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将她左边那只摇摇欲坠的珠花插了回去。
“小师妹,发型不可乱。”
“哈?”
后来,即便是长大了,两人不像从前那般亲密,宫羽汐也依旧保留着梳双螺髻,戴相似珠花的习惯。
春日里,午后时分,长空万里无云,金辉直照,云水居里的一草一木一派欣欣向荣,左右两道溪流潺潺。
竹舍中,左右摆放着一模一样的玉瓶,壁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画卷。
凌云渡端坐在正中间,轻轻咬着左手广袖,右手掀开左臂上的绷带,露出一道略显严重的伤痕,再忍着痛意将药粉轻轻洒上去。
这是前段时间跟那只三尾赤狐苦斗时落下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