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伤将养个几日也能好,不料半途被宫千叫去渭水村陪宫羽汐,耽搁了几日,故而如今伤还迟迟不见好转。
不过,凌云渡不打算再继续养伤了,他起身,准备去缘山里做任务。若能遇见那只害人三尾赤狐,将其除了便再好不过。身为宗门的大师兄,他身上的担子十分重,要以身作则,勤勉修道,才能担负起替宗主长老们分忧的重担。
偏偏小师妹有时为了裴顾还来添乱。
想起宫羽汐,凌云渡无奈地笑了笑,然而刚推开院门,就瞧见篱笆下站了个绯红色的影子。
“……小师妹?”
“大师兄!”
宫羽汐风风火火地冲了上来。
凌云渡有些惊讶:“这可真是稀客……”
自从裴顾来了避玄宗以后,宫羽汐就很少来找他们几个师兄玩了,平日里只能在课上见到。
他正想寒暄几句,然而下一刻,就瞧见了宫羽汐那半只晃晃悠悠的珠花,还有挽起的半只衣袖。
“……”
凌云渡顿时非常难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磨刀霍霍
(有缘之人自会相遇)
云水居的门前。
凌云渡艰难地挪开了视线,逼迫自己不去看宫羽汐那这吊儿郎当的模样,问:“你怎么来了?”
大师兄果然不愉快了!
宫羽汐笑开了花,把青玉瓶递给凌云渡,“我来给你送药呀……”说着,顺便故意洒了点药粉在他的手上。
凌云渡青筋跳动,强忍着把药粉抹在宫羽汐身上的冲动,飞速擦掉药粉后,保持住了兄长的好脸色。
“是吗?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他没暴跳如雷,宫羽汐有些小失落,道:“老爷子跟我说的,师兄你伤怎么样了?我看看。”
说着,掀起了他右边的衣袖。
凌云渡:“……我伤的是左手。”
“这样哦。”
宫羽汐收回了手,却没有再扒拉他左边的衣袖,而且问候道:“那你疼不疼呀?”
凌云渡:“……不疼。”
但是,你能别只扒拉我一只衣袖吗?要扒拉就两只一起扒拉啊。
宫羽汐眨了眨眼:“怎么了?”
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恨不得要杀了她?
“……没什么。”
凌云渡默默把右边衣袖放了下来,后退半步,话语中满是要和宫羽汐划清界限的决心:“我现在要去缘山采药,小师妹,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再见。”
“等等!”
宫羽汐拉住凌云渡,道:“我也一起去!”
凌云渡有些惊讶,问:“你去做什么?”
去立住我的恶毒人设,磨刀霍霍向师兄啊。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宫羽汐笑嘻嘻道:“我去帮你啊,大师兄。”
凌云渡十分委婉:“小师妹,缘山里凶兽众多,而你上一个月才突破筑基后期。”
这么菜,帮什么?
宫羽汐满脸鄙夷地松开了手,双袖一甩,哼道:“筑基后期怎么了?筑基后期就不配帮你了吗?身为同门,我也是一番好意,没想到你作为宗门大师兄,竟如此狭隘,实在是太让人心寒了。你这样,还当什么大师兄?”
说罢,掀起一只眼皮瞥凌云渡。怎样,这么一通骂,总该不爽了吧?
“这……”
凌云渡本还不在意,如今听得她这么一说,心中竟真涌起几分羞愧。
是啊,小师妹也是一番好意,她明知缘山凶险,还执意襄助自己,如此大义,自己怎能嫌弃她呢?
自己素日恪尽职守,竟在此失格了!
凌云渡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叹道:“小师妹……你说得对,是师兄错了,师兄给你赔个不是。”
说罢,行了一礼。
宫羽汐原地顿住:“……”
可恶,是自己低估了他的涵养!看来这是一场硬仗!
“……行吧,那走吧。”
缘山位于避玄宗南面二十里地,四面皆是入云高峰,而中间峡谷深不可测,自峰顶俯瞰,好似深渊一般,故又名渊山。筑基后期尚且不能御剑飞行,乘空舟又得花费灵石,好在凌云渡擅长阵符术,捏了一道传送阵,不出片刻,二人便来到缘山深处。
“小师妹,你待会一定要跟紧我。”
一入缘山,四周皆是妖兽气息,偶尔还闻得狼群长鸣。凌云渡自己并不怕,就是操心宫羽汐的安危。他一张张地往宫羽汐手中塞符纸,不厌其烦道:“这是传送符,这是结界符,这是愈伤符,你拿好不要丢,必要时都能保命的……”
宫羽汐莞尔一笑,道:“大师兄,你好像我娘哦。”
虽然她没见过娘。
凌云渡一怔:“……”
少女笑语轻盈,乖乖巧巧地伸手接符咒,让人不禁想起儿时的情景来——
那是一个大雪天,宫千出了门,年仅六岁的她哭着闹着要吃糖人,也不过十一岁的自己抱着她下了山,进了城。大雪纷飞,那时的她眼睛也是这么亮,乖乖巧巧地拉着自己的衣袖,等在糖人摊旁。
等接过糖的时候,她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发间两只小铃铛叮叮当当,仰起脸跟自己说——
“大师兄,你真好。”
只不过裴顾来了以后,她就不再缠着自己了。
不知怎么想起这些往事来,凌云渡回过神,叹了口气,语气温和,说:“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宫羽汐也愣了愣:“……”
身为宗门大师兄,凌云渡自小就稳重,走的是不苟言笑的路子,寻常难得听他说这些流露真情的话。
两人一时无言。
不过……
宫羽汐势必要立住恶毒人设,很快打破了这难得的温情,一把薅过了凌云渡手里所有的符纸,理所应当道:“那这些剩下的符纸也都给我吧。”
凌云渡:“……等”
手里的符纸已经被洗劫一空。
等等……
凌云渡思绪停滞,这些符纸可是他精心画了许久才得来的,里面随便一张拿出去都能买几百灵石好吗?!
他抬眸盯着宫羽汐:“……”
宫羽汐肆无忌惮地朝他一笑:“大师兄,你真好。”
她发现,没有道德以后,日子过得真是好多了。
还有道德的凌云渡只能忍痛吃下苦果。
……
两人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镜水湖。湖中心卧着几株粉莲,正是凌云渡要采的药草。
避玄宗中,弟子们平日里除了修炼外,还会外出做任务,并将任务中的战利品上交给宗门,每三个月做够一定的任务,才能继续留在宗门修行。
当然,凌云渡这些年做的任务已经够他在避玄宗修炼十年了。
而宫羽汐……
宫羽汐根本就不做任务,作为宫千明面上的孙女,避玄宗的任何规则都不适用于她。
凌云渡摘了粉莲,回首就看见宫羽汐坐在湖边,捏着一根芦苇,悠哉悠哉地逗湖里的鲤鱼玩。鲤鱼们以为有吃的,纷纷游了过去,只得到她一个鬼脸。
明明说来帮自己采药的……
凌云渡不禁笑了笑,明明已经十六了,小师妹还是孩子心性。
宫羽汐十分敏觉,抬头瞧了瞧他:“大师兄,你笑什么?”
不会是在笑她吧?
凌云渡咳了咳:“没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宫羽汐忽然瞧见凌云渡身后掠过一道赤色的影子,惊了惊,连忙道:“你后面有东西!”
什么?!
凌云渡亦回过神来,立即捏出一张爆破符,循着气息朝左后方扔去。
嘭!
符纸炸开,烟雾滚滚,等火花散开后,三尾赤狐露出了它的尖锐獠牙。瞧见凌云渡,它的狐尾顿时如鞭般狠狠扫来,怒斥道:“臭小子,又是你,别挡道!”
“三尾赤狐!”
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遇到了这只三尾赤狐,前几日自己与它苦斗一场,令它跑了,这次可不能再放过它了。
凌云渡立即结下阵法:“小罗天阵!”
灵石飞扬,落在四周,交织在一起的灵气犹如利剑,结成一个杀阵。时间仓促,没来得及让小师妹退出小罗天阵,不过也没关系,他已经将小师妹放在阵眼附近,那是阵法里最安全的地方。
凌云渡控着阵法,凝眸望着狐妖,道:“你吸食凡人精血,残害人族,还是速速伏诛吧。”
“哼。”
三尾赤狐冷哼一声,不屑道:“我吃人怎么了?你们人不也杀妖,装什么正义!臭小子,我今日没空跟你斗,给我让开!”
凌云渡自是不会让,催动阵法,跟赤狐打了起来。
他虽未破金丹期,但踏入筑基后期已有三年,加上小罗天阵的加持,稳稳压了狐妖一头。
宫羽汐就在一边看戏,顺便指点江山,试图降低凌云渡的好感值。
“不错,这招还可以,就是力度小了点,还要再接再厉才行。刚刚是不是失手了啊?不会吧不会吧……怎么还没结束战斗,师兄,你的阵法不是很牛吗?”
凌云渡:“……”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这家伙到底是真心担忧他,还是狐妖派来搞他心态的奸细?
不过下一刻他就分清了——
这家伙,绝对是奸细!!
只见宫羽汐边说边走,就要踩在小罗天阵的阵眼石上。阵眼石是支撑阵法的基石,亦是阵法的弱点,一旦阵石被破,阵法亦会消散。一般来说,阵石旁都是防护。
凌云渡将宫羽汐放在阵石附近,就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
没想到,她是安全了,自己却危险了。
凌云渡与狐妖缠斗中,余光扫到宫羽汐,顿时着急道:“小……”
下一刻,宫羽汐踩到了阵眼石上,阵眼石察觉危险,立即发出道道灵气。
宫羽汐受了惊,一顿狂踩:“啊啊啊啊什么东西!”
咔擦——
阵眼石裂了。
凌云渡:“……”
忘了这家伙力大无穷了。
阵石壮烈牺牲,小罗天阵亦不攻而破。赤狐窃喜,却没有趁机偷袭凌云渡,而是迅速离去,仿佛后面有什么凶神恶煞一般。
不过,它撤离的方向,站了个宫羽汐。
赤狐扬起利爪,冷笑:“臭丫头,让开!”
“啊!!”
宫羽汐惊魂未定,一见赤色影子直奔自己而来,飞速抡起了红色大刀,狂乱地连劈数十刀。
“不要过来啊!!!”
三尾赤狐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甚至只有筑基期的小丫头,抡起刀来是如此力大无穷,虎虎生威。
为什么?
它抱着困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宫羽汐也后知后觉:“嗯?我这么牛?”
“小师妹!”
凌云渡飞速赶来,左右查看,确保她没有缺胳膊断腿后才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只三尾赤狐虽受了伤,也是实打实的金丹期,若不是它小觑了宫羽汐,绝没有这么容易被除掉。
而且,这只狐妖似乎被人重创过。
凌云渡查验了一番赤尾狐妖的尸身,果然发现它身上有道十分重的伤。
是谁将它逼到如此地步?
凌云渡感知了一番周遭的气息,却并未发现有何异常。要么,是附近没人,要么,是这人的境界远远高于他。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谢玄
(天空一声巨响,谢玄闪亮登场)
缘山中,狐妖卒于雪影刀下。
宫羽汐一开始只惊讶,自己的本事这般强了吗?不过,她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开始对凌云渡阴阳怪气。
“大师兄。”
宫羽汐拍拍凌云渡的肩膀,哼哼道:“你看吧,今日若不是我随你前来,你怎能擒住这只狐妖?我看,大师兄还是我来当算了。”
凌云渡哑然失笑:“……是是。”
若不是小师妹随他前来,他的阵眼石就不会破了。
他小作暗示道:“小师妹,刚刚是不是有一个价值几千灵石的东西碎了?”
“啊……”
宫羽汐眼珠转了转,惊声道:“对,是不是你的心碎了,见我这么强,大师兄的威严被践踏了对吧?!”
凌云渡嘴角微抽:“……”
真想把这家伙践踏一下。
不过,今日缘山之行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暮色四合,青峦中百鸟归巢,小师妹双袖环抱,小嘴滔滔不绝,一会儿让自己把狐妖扛回去,一会儿又让自己在同门间大肆宣扬她的辉煌战果。
耳边虽喧闹,也热闹。
“大师兄,你听见没有啊?”
“听见了。”凌云渡笑了笑,摸摸宫羽汐柔软的发顶,轻声:“回去吧。”
宫羽汐:“!!”
她将脑袋凑过去,迫不及待问:“你刚刚是不是忍无可忍想把我拍死?!”
凌云渡:“……没有。”
自己平日里有这么凶吗,竟令她产生这样可怕的遐想。
宫羽汐有些失望:“这样啊。”
很快,她就明白了凌云渡的意图,想起儿时的陪伴,不自然地侧过头:“不要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你本来也长……”
“你说什么?”
“……”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迎着夕阳往避玄宗去。
不远处,缘山峰群最高峰的顶上,苍穹低垂,云海飘渺拂过,这里是接近云天的地方。
谢玄就在那里,俯瞰着宫羽汐和凌云渡的一举一动。
他眉若远峰,目似寒星,长发高束,一袭墨色衣裳深而不暗,双袖收紧,腰间束着纹银革带,气势凛然得像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刃。
不过,在看见宫羽汐三五刀劈死那只被他逼到穷途末路的狐妖之前,他都不动如山。
“……”
“少域主。”
季影立于谢玄身后,小心询问:“是否需要属下将那只赤狐取回?”
“……”
谢玄眉间露出些许嫌弃,呵了一声:“取回来与你做件漏风的斗篷?”
季影识趣地闭上了嘴:“……”
说来,谢玄也是有些无语。
他无意发现这只三尾赤狐在人间作乱,便顺手追杀了它一段,正好还能做一件赤狐斗篷。然而在将其追入穷巷后,被宫羽汐捡了个漏。
回想起那一幕,有些难忘。
看似柔弱的小姑娘,抡着大刀虎虎生威。她落下的每一刀,无一不昭示着赤狐斗篷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