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力相击，雪雾飞散。
司南敛眸，淡笑道:“我真是小看你了……”
宫羽汐哼了哼，得意道:“那当然了，为了谢谢，我可以无所不能。”
“……”
司南嘴角一垮，无法忍受:“那你可知，你的谢谢已经分出了他的七魂，如今弱得随时都能被我吞噬。而只要我杀你，他必然前来。”
“你休想！”
宫羽汐打量了一下四方，飞快判断出自己不能胜过司南，于是转身就跑:“我才不会被你杀掉！”
司南冷笑:“哪里跑！”
然而，话音才落，整座荒境忽然狠狠地摇动起来。
司南身影微顿，眉间皱起，望向荒境的禁制，在剧烈的震动里，那里赫然浮现出一条裂缝。
谁？
下一刻，一阵风拂过。
风止时，李竹清已然出现在司南眼前，手腕微收，羽扇在空中划过一个如月的弧度，凌厉地擦着司南的眉间掠过。
“……”
司南避开时，眉前的银发被削断些许。
“李竹清！”
宫羽汐看见李竹清，神色惊讶:“你怎么来了？！”
她还以为他也会去七灵阵中破阵。
“阿羽。”
李竹清垂眸望了宫羽汐一眼，清然眸中蕴着些许笑意，正要说些什么，又察觉到身后的危险气息。
宫羽汐:“小心！”
司南长指捻于身前，唇畔微动:“天地玄黄，宇宙乾坤，雷应！”
刹那间，道道天雷撕裂苍穹，以摧枯拉朽之势轰向李竹清。李竹清回身，挥开羽扇，凝成一道法幕，挡下这猛烈的天雷。待最后一缕雷声消弭时，又收回扇骨，挥向司南。天雷顿时从扇中涌出，悉数奉还给了司南。
“啧。”
司南第一次觉得李竹清麻烦至极，退避三舍，瞥了宫羽汐一眼，忽然道:“这几日你寻了我不少麻烦，想必都是为了她吧？”
李竹清直言不讳，护在宫羽汐身前:“不错。”
司南笑了笑，却道:“既然如此，你我做个交易如何？只要你不跟我作对，我就让你和宫羽汐永远在一起。”
闻言，李竹清神色一动:“……”
宫羽汐心中一紧:“李竹清，你不要被他骗了，他是个坏人。”
李竹清却回身瞧了瞧她，双眸微垂，沉吟道:“阿羽，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他容色低落，淡淡伤心模样。
宫羽汐心中又是一紧，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
李竹清却抬眸一笑，笑意悠然:“我同你说笑的。”
宫羽汐满眼茫然:“……”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李竹清望向司南时收回了笑意，淡淡道:“不必了，你我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吧。”
司南也淡了脸色，冷冷一笑:“你总不会以为你能从我手中救下宫羽汐吧。”
话音刚落，长空明灭，万千道力蕴成一剑，悬在李竹清和宫羽汐的上空，瞬间落下。
此剑，势不可挡。
而剑峰所对，乃是宫羽汐。
宫羽汐心中一沉，抬起了绿水刀迎战，奈何境界未修至大乘，渐渐被剑气压得难以喘气。
危急之时，李竹清绕到司南身后，抬扇予以一击。司南身为天限的一半，掌握了道则，在荒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自然不会轻易被李竹清伤到，不过挥袖之间，李竹清便被无形的空间压迫得神色微白，咳出一口血来。
但即便如此，他也让司南无法一心对付宫羽汐。
“你虽是一片碎片所化。”
司南冷笑一声，回身掐住李竹清的脖子:“但也仅仅是一片碎片罢了，想要与我抗争，痴人说梦。”
李竹清喃喃一声:“是吗，一片果然还不足够啊……”
“放开他！”
宫羽汐见此匆忙去帮李竹清，道力所化的剑刺破了她的肩膀，她咬了咬牙，身影未曾缓慢半分，直奔李竹清而去。
被这二人合力围攻，司南暗恼，冷声道:“不自量力！”
说罢，右手化出一道神箭，箭光如冰雪寒沉，咻地一声疾射而出。
宫羽汐想抬刀，然而右肩被道剑所伤，动作便慢了半分。
眼前光华急掠，瞬间已至。
“……”
恍然之时，一道青衣身影蓦然挡在身前，箭矢射穿了他的胸膛，渗出红色的血，浸湿了他清雅的衣襟，格外刺眼。
“李竹清？”
宫羽汐眼前若明若暗，仿佛模糊不清起来，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扶他，触碰到的却是粘腻的血。
“李竹清！”
“阿羽……”
李竹清缓缓倒下，靠在宫羽汐的肩膀上，澄澈眼眸中逐渐失去焦距，轻声道:“不要怕……”
宫羽汐双手颤抖，语气虚浮:“我不怕，你不会有事的，我的血可以救人，我给你割血……”
李竹清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不用了，阿羽。”
司南的箭非同寻常，又贯穿了他的心口，纵使是青羽族的血，也无法在此刻救下他了。
“我许诺过谢玄，要为你去死。”
李竹清伏在宫羽汐肩膀上，轻轻抱住了她颤抖的身体，试图安抚她，语气却渐渐低了下去:“你听我说，我曾经答应你，要在荒境里为你取一缕风，你还记得吗？”
宫羽汐双眼朦胧，哽咽着点头:“我记得，记得。”
“太好了……”
李竹清虚弱地笑了笑:“我现在把它送给你，祝你得偿所愿，别忘了，我一直在你身边。”
话音落下之际，他的身影渐渐化作虚无，消散在了空中。天限为体，玄玉为骨，死了之后也不复存在，李竹清就是这样的人。
万籁俱寂，只有一缕清风缠绕在宫羽汐身侧，风声温柔，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
“不要怕。”
“……”
宫羽汐怔怔地站在那里，想要抬手拥抱这一缕风，风却绕过她的指间，最终她能抓住的只有自己的双臂。
他死了，李竹清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决战
（我不要离开你）
李竹清死了。
冬境的雪不过停了一瞬, 又簌簌地落了下来，寒气弥漫，雾蒙了双眼。
宫羽汐跪坐在雪地里，双手紧握, 却只能握住自己的双臂。
李竹清死了。
他化作了一缕风, 并将这缕风送给了她。
是啊, 她曾经说要他取一缕风，不过是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他却记到了现在。可若知道这缕风就是他，她宁死也不要。
宫羽汐垂下了首, 紧紧地掐着自己的双臂，血从指缝间涌出，她丝毫不觉。
“对不起……”
滚烫的泪落下, 渗入雪地里。
宫羽汐紧紧地咬着牙关，语气微颤，自言自语:“对不起, 李竹清。”
如果没有遇到她，他还会是那个清风明月, 一尘不染的少域主。不会心痛, 不会苦涩，不会化成风，更不会消逝在这世间。
眉间愈发炽热起来。
司南回眸, 忽然皱了皱眉:“涅槃真火……”
青色的火熊熊燃起，将宫羽汐淹没，这正是青羽族涅槃的征兆。漫天的风雪被这真火融化, 就连司南也不得不退避三舍。他顿了顿, 拂袖冷眼旁观。
就算涅槃又如何？
身为青羽族曾经的天主, 司南再清楚不过，这世上从未有一只青羽族能涅槃三次而飞升。
就算宫羽汐涅槃了，恐怕也会失败。
重要的是，谢玄怎么还不来？
司南眉目凝沉，紧紧地盯着荒境的穹顶，李竹清都来了，谢玄……他怎么还不来？还是说，他有什么预谋。
就在他思量之时，涅槃真火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漫天的青火席卷，映亮了雾蒙蒙的雪空，紧接着，一声嘹亮的鸣啼响彻长空，明灭的火光中，刀光闪烁，如星陨般遥遥飞来。
“什么？”
司南神色微顿，侧首一避，那无瑕的脸上却还是被划开了一道痕迹，格外地刺眼。
宫羽汐……
涅槃成功了？
他冷冷抬眸望去——
火光散尽，宫羽汐眉间一点青光，掀开双眸时，那清澈的眼瞳中添了几分空灵，这空灵又隐隐在哪里见过一般。
司南想起来了。
李竹清的眼睛，不就是这样吗？
他深深地皱起眉头，呵笑一声:“原来如此，李竹清已经化入了她的真身里啊。谢玄，这就是你的计谋吗？”
李竹清身上有一片天限碎片，宫羽汐身上也有一片天限碎片。
他们相融时，的确能对司南造成不小的威胁。
但也仅仅是威胁罢了！
司南不再犹豫，徒手一划，立刻幻化出一柄剑意凛然的长剑，凝了剑诀，抬剑刺向宫羽汐。
这一剑，地动山摇。
“区区蝼蚁，也敢抗争天道？”
“……”
宫羽汐抬起绿水刀，涅槃三次的她随意一握，便仿佛将日月乾坤掌控在手中，刀光凛冽，气势磅礴地轰向剑气。
“我不是蝼蚁，你也不是天道！”
她要为李竹清报仇！
刀剑相撞，万物有一瞬间的寂静。
下一刻，光华所及之处，山峦崩塌，地脉破碎，空间寸寸裂开，上至穹顶下至渊谷，整座荒境为之轰鸣！
银芒如同一道屏障，司南在上，宫羽汐在下。
在绝对的主宰面前，即便她三次涅槃，融合了李竹清的力量，但始终还是差了一些。
“认命吧。”
司南冷冷道:“我为神主，你拿什么跟我抗衡？谢玄不来，你就是死路一条。”
说罢，剑气下沉，绿水刀嗡鸣作响。
宫羽汐咬紧牙关，眉间愈发炎热，始终没有退后半步:“我绝不！”
话虽如此，她却快坚持不住了。
“阿羽，做得好。”
刀快被压弯的时候，她仿佛听见了李竹清的声音。
李竹清……不是死了吗？
宫羽汐恍了恍，却看见司南也露出错愕的神情，才明白自己没有听错。
下一瞬，眉间涌出万千光华，无数风从中奔腾而出。幻影化作实体，李竹清浮现在宫羽汐身前，抬起羽扇，给予司南重若千钧的一击！
轰——
剑气破碎，司南猝不及防，被震得连退几步，七魂都散了些许。
“咳……”
他吐出一口血来。
宫羽汐和李竹清的一击，真正地创伤了司南。不过，他们二人也被余波震伤，飞了出去。
司南抹了抹嘴角的血，感受着周围道力的紊乱，神色沉了下来。
“谢玄，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为了重创他，不惜让宫羽汐和李竹清联手。
先是让李竹清死掉，触动宫羽汐涅槃，再让李竹清融入到宫羽汐的识海里，在关键时刻给予他致命一击。
那么现在，谢玄也该登场了吧？
司南神色幽深，提剑走向宫羽汐。
“李竹清……”
宫羽汐丝毫不觉，看着死而复生的李竹清，神色欣喜:“你没事啊？”
李竹清却看见她身后的司南，神色乍白:“小心……”
神剑落下，却被另一把神剑挡住。
宫羽汐回首，便看见那熟悉的墨色身影立在眼前，他握着剑，仿佛握着乾坤，替她挡下一切腥风血雨。
“谢谢……”
宫羽汐眼眸一红，咳出一口血来，却仿佛卸下了沉重的负担，浑身一轻，“你终于来了。”
一看见谢玄，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嗯。”
谢玄顾及一旁虎视眈眈的司南，用眼神示意李竹清照顾好宫羽汐，轻声道:“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
“你还真是狂妄啊。”
司南已然来到谢玄眼前，垂眸一瞥，笑道:“你分出了你的七魂，还有什么资格与我抗争？”
“……”
谢玄袖手一掠，照着他的面门拂过，无数道力汇聚其中，轰向司南。司南匆匆避开，飞出十里之外，才惊觉不对。
“你竟然重塑法身了？”
天限分出七魂后，便失去了对天地法则的掌控，但只要重塑法身，经历九千柳百九十九道雷劫，便能重新得道。
原来谢玄让李竹清来找他麻烦，也是为了拖延时间，重塑法身。
司南神色沉凝，顿时觉得危机四起。
谢玄重新掌控了道法，而他又被李竹清和宫羽汐重创，如此一来，便没有胜算了。
“你以为我如何舍得让李竹清前来？”
经历了雷劫，谢玄神色淡然，仿佛超脱于尘世之中，言语间却十分冷冽:“忍了这么久，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哪怕这是他做出的权宜之计，但只要一想到宫羽汐一个人在荒境中受苦，想到她会为了李竹清涅槃、伤心，他就难受得不行。
司南要毁灭十三域，要重塑世界，要怎么样都可以，但他不能动宫羽汐。
谢玄再次凝聚起了道力。
“谢玄！”
司南不甘示弱，捏诀回击，扬声道:“你以为你灭了我之后就能跟宫羽汐双宿双飞吗？你是天限的事已经传遍了十三域，我死了，他们只会忌惮你，恐惧你，处心积虑杀了你！”
道力碰撞，山河倾塌。
禁制松动，荒境外神宫殿主们终于寻到了机会，破境而入。
谢玄皱了皱眉，似乎听了进去。
司南心中一喜，低声道:“不如你我合为一体，我可保宫羽汐此生无忧。”
“呵……”
谢玄却挑眉一笑，眼底冷淡:“我的人，就不劳你费心了。”
其实，他确实可以和司南合二为一，化作天道，在从前，他大抵也会有几分这么做的兴致。可如今他只想作为谢玄，和宫羽汐那个小傻子在一起。
不知不觉中，她已成为他生命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为此，他费尽心机，挽救颓势。
不懂的人以为他在乎十三域，在乎世人的生死，其实他只在乎宫羽汐。
至于司南说的那些顾虑，谢玄早就有对策了。
荒境颠倒，日月同现。
神宫的人终于赶到了境中，还有裴顾、宋语桃等人也及时赶来，众人纷纷施展法术，助谢玄一臂之力。浩大声势中，知晚朝谢玄扔出了那把当年射灭天限的神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