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劼在心中暗暗盘算着什么,“卫三,皇后娘娘的生辰,差不多也快到了吧。”
唐晓璃作为皇后的侄女,自然会出席。若是让皇后知道,她的侄女要嫁给太子,恐怕她不肯。
“是的,殿下,就在这月中旬。”
李劼微微挑眉,“中旬?还有十多天,为避免节外生枝,我们必须想个法子拖延皇帝公布婚讯。”
卫三垂眸想了想,“殿下,唐家长辈,想必还不知道太子在宫中在娇养了个婢女,若我们将此事大肆宣传出去,唐家为了面子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
李劼笑了笑,“你能想到,太后和皇帝自然也想得到。不然你以为为何五皇兄都已经得到了旨意,宫中却无半点风声走漏?”
“殿下的意思是,太后娘娘和陛下,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
李劼的眉眼凌厉夺目,蛰伏多年,他一直辟在外府韬光养晦,没有人知道,他的准备有多充分。他沉眸片刻,这才抬眼道,“你吩咐下去,让圭谈做好准备。”
太后想将此事给压下去,李劼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她一个深宫妇人的手管得宽,还是他李劼的手伸得长。
“殿下,圭谈是天机阁的副阁主,是我们隐藏的王牌,您真的要这个时候就用吗?”
李劼瞥了他一眼,神色不容置喙,卫三心底不禁有些发怵。他不禁想到,前几日圭谈传来密信,说阁主收到太子殿下指令,要强制拆解天机阁。
此传闻一出,阁中众人纷纷抗议不满,此时天机阁内部极其混乱。若圭谈这时候出手,保不齐能招揽一大批人,另聚山头,转投到七殿下麾下。
这样想着 ,卫三又不免被殿下的谋略给折服。
“宫中事宜,则交给谢楚婷。以她的性子,自然不会让李煜好过。更何况,她马上就要出来了,不给她找点事情做,保不齐她什么时候反倒要坏本殿的事。”
“是。”卫三领了命,却却站在原地迟迟不肯出去,他心神有些乱,有些事□□言又止。
李劼瞥了他一眼,“卫三,有话便说。”
卫三在额头覆上一层冷汗,有些惴惴不安,但挣扎过后还是开口,“回殿下,属下方才窃听时,险些失手从檐梁上掉下来,恐怕...太子殿下常年习武,恐怕他早已有所察觉。”
出了这样事情,是他办事不利。可比起隐而不发所受的惩罚,失误的惩罚更让他安心,也更承受得住。
李劼果然蹙起了眉,“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等这件事情过后,自己去明月谷闭关五日。”
卫三闻言跪下,他冷汗直冒,明月谷的野兽,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型生狼,是李劼用药物特别豢养的秘密武器。
他咽了咽口水,脑中阴恻恻地疼,有点儿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过五日,踟躇再三,还是应下惩罚,“属下领命。”
卫三领了命令之后便退了出去,室内重新恢复寂静。李劼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侧歪着,在思考着些什么。
须臾之后,他笑出声来,“五皇兄,你在我跟前作戏?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第53章 势在必得
商邵柔在东宫静养这几日, 关于她与李煜的传闻正甚嚣尘上地发酵着,不仅是宫廷,甚至还有民间都有所讨论。
虽然李煜下令东宫的奴从对商邵柔封锁消息, 但风声还是吹到了她的耳边。尤其是李劼,自那日之后每日都会寻个机会到她屋头坐上个半个时辰左右。
商邵柔不想理他,两人无话,共处的每一秒都像是一种煎熬。
有一天,张清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说太子殿下邀唐家小姐入殿赏画,他告诫所有的奴从都小心伺候着些,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可商邵柔还是听到了。
“哎,你说那唐家小姐真的是来欣赏字画的吗?”
墙角传来不大不小的私语,小宫娥们状似压低了声音, 但还是很体贴地让她听到了完整的对话。
“霞姐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笨, 这还不懂?这肯定就是正宫娘娘来给上不了台面的小妾下马威了啊。”
“哦...”小宫娥拖长尾音。
“你没发现最近,殿下都不怎么来这屋里头了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我看呐,是殿下以前被那狐媚子蒙蔽了双眼,如今有了唐小姐的衬托,她自然就显形了。论家世,论样貌,论品性, 她哪比得上唐小姐一丁点儿啊, 也难怪殿下现在对她爱答不理了。”
“不过七殿下, 倒是对她挺上心的。”
那宫女听了, 顿时又来了兴致,“这你就不懂了吧。她那狐媚子精明得很呢, 一听殿下要迎娶太子妃,她深知自己没有任何可比性,只好转头勾引别人呐。”
“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是没见着,七殿下落水那日,点名让柔儿给他擦身!自那以后,七殿下日日都得进她屋里坐上一会儿才肯出来,你说他们之间,能没有事儿吗?”
“说到这儿,我还真想起来,有时候我无意之间路过她房里,还能听到一些不雅的叫声,哎哟喂,这光天白日地,可真是羞死人咯!”
...
商邵柔躺在床上,就这么听着。无论在什么时候,造黄谣永远能给女人带来沉重的一击。
李劼也听到了,隔着屏风,商邵柔听到了他的轻声失笑,有玩味也有看热闹,“他们就这么说你,你不生气?”
商邵柔无奈地耸耸肩,“回七殿下,我生气,但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实在没办法。”
李劼惊叹于她的淡定,她甚至懒得开口就他们其中的细节去解释些什么。比如说那些不雅的叫声,其实是商邵柔试图在床上挪动自己的身体,而发出的痛叫。
女人,尤其是在男人面前的女人,不应该时刻注重自己的名节么?
李劼看了看自己的腿,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稍稍放缓了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和我一样。”
商邵柔嗤笑,“不,我们可不一样。”
她是真的动弹不得,拿那些人没办法。可李劼不一样,他的那双腿可好着呢,他若真想处罚那些人,只要稍稍一抬手,便有人能拧断她们的脖子。
可李劼没有出手,他依旧可以云淡风轻地与她谈论起这件事来。即使他与商邵柔同处在这种不堪的舆论中心,可无论是造谣的人,还是他这个当事人,都认为不堪的人,只有她一个。
这无关身份地位,权势背景,只因为她是女人,而李劼是男人,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室内温度骤然下降,李劼的眼眸半眯着,侍立在一旁的卫三手腕一动,大拇指已经将剑拨出鞘。
他在怀疑,商邵柔的话是不是意有所指,暗讽李劼的腿根本就没有断。
商邵柔陡然惊觉,大脑飞速旋转,自怨自艾起来,“殿下是尊贵的皇子,享无尽尊荣。而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婢女,只需人的半点唾沫星子,就能活活将我淹死。”
李劼闻言,手微微一抬,身后的卫三这才将全身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商邵柔明显能感觉到屋内的刀光剑影如水中波澜一般渐渐退散。
李劼的目光中依旧聚着一团警惕的光,“据本殿了解,你并不是一个会如此轻贱自己的人。”
他说得斩钉截铁,倒是让商邵柔有了些许愣怔,“七殿下,何以见得?”
李劼扯了扯嘴角,这仿佛是商邵柔第一次对他的话产生兴趣。
“本殿观察你多日,看来看去便愈发觉得,你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人。论才貌,跟这帝都的众多女子相比,你自然是下品。论能力,你如今囿于宫廷,身份又低微,恐怕也只能处处受制于人,无所作为。”
商邵柔脸一黑,背上有种火燎的热感和痒意,李劼说的确实不错,她确实平平无奇,如今也难成大事。
“可本殿也了解五皇兄,他待人接物受那个老古板丁仪所影响,讲究的是一种气韵。”
商邵柔听得仔细,只见李劼换了口气,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他所喜爱的是一种缥缈而又虚伪的感觉,而你正好有一股子看似不服输,不畏强权的气势在,所以他便迅速对你产生了难以自拔的感情。”
“换言之,他对你的迷恋,不是来源于你这个人,而只是源于某种感觉。若将来有一天,他在别人的身上找到了这种感觉,那么他将毫不犹豫地追随那个人而去。”
李劼的话,乍然之间给人振聋发聩之感,有那么一刻,商邵柔甚至觉得李劼是一个天生的哲学家,或是是一个看破一切,对时局人心针砭时弊的批评家。
可待理智回落后,她心中却渐渐清晰,李劼只不过是一个迷恋权势却自诩高贵不可攀的野心家而已。巧言冷语,看似深不可测实则只是在混淆视听。
商邵柔反问,“七殿下对太子如此了解,不知您对自己,是何看法呢?”
“本殿?”李劼仰头大笑,眼中变得阴鸷,“本殿是个痛恨虚伪与不公的人,也从不信文人墨客笔下的山河雅论。本殿只有一个想法:想要,那就去做,得不到,便抢,直到一切变成自己的。”
商邵柔怔然,李劼的想法除了有些激进之外,她竟然很赞同。如果不是靠着敢想敢干,吃苦耐劳的精神,她又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在业内打出名号。
“所以,柔儿姑娘。”李劼停顿了一下,眼神隔着屏风望过来,商邵柔突然觉得脑后恻侧发寒。
“对你,本殿也是势在必得。”
第54章 火葬场预定
三月初, 商邵柔的身子养了大半个月,已经堪堪能下地了。
这一日,锦儿搀扶着她走出了门槛, 满庭的绿意,生机盎然地展现在商邵柔面前,让商邵柔既觉得欣喜,又有些局促。
她已经很少看到李煜了,可是却总能听见殿里的小宫娥议论准太子妃唐晓璃, 说她怎么慷慨大方,体恤下人,与太子殿下天造地设。
起初,商邵柔并未在意。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中不由地涌起一股烦躁, 李劼那日的那番话,初听荒谬, 可字字句句却渐渐在她心中扎根,一场春雨之后,如春草般茂盛生长。
难道李煜,真的只爱她虚无缥缈的形象,如今他又自然而然地爱上了别人。
她这么想着时,檐梁的拐角处突然浮现出一抹暗红色长袍的身影。商邵柔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看, 李煜已经站在了离她不远处。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转角, 可商邵柔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浩瀚银河。
“皇祖母那边缺了个贴身侍奉的人, 柔儿你收拾一下东西, 内务府的调令,应该马上便会下来。”
商邵柔的内心突然被投下一块巨石, “你说什么?”
李煜站得笔直,并不看她,“你若还在东宫,蔓蔓会怎么想?我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
“蔓蔓?”商邵柔脸色一白,“你竟然在我面前,如此亲昵地叫她的小名?”
商邵柔只觉得一切都天旋地转了起来,她身子踉跄了一下,开始往后倒去,还好锦儿眼疾手快,从后扶住了她的腰。
“你在同我说笑是不是?”
李煜冷着脸,声音听起来没有半点波澜,“本殿何必与你说笑?总之,内务府命令已下,由不得你。”
商邵柔只觉得她真正成了自己唾弃的那种人,为了所谓的感觉对男人义无反顾,赌上尊严与前途,却猝不及防地输了个彻底。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可商邵柔看着他,却仿佛在看着风雪中的一块石碑一样,冰冷僵硬,毫无半点感情。
她早该想到的,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的男人,有几个是可靠的?
“既然如此,殿下就放我出宫吧。你也知道,我并非死缠烂打之人。”
“出宫?”李煜转过身来,“你要搞清楚,如今是皇祖母点名要你,我又怎可违逆她老人家的意思,故意放走你。”
“你...”
商邵柔气急,刚想开口,李煜眼角却突然向左后方一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而起,越过栏杆将转角处蹲着的一太监给揪出来。
“殿下,殿下饶命啊。”
商邵柔循声看过去,那个小太监她有些印象,是负责东宫采买的。此时他正在拿着一个方形的铁水壶,在给檐梁拐角的几盆花浇水。
猝不及防被李煜这么一抓,他吓得浑身颤抖,被李煜放走时,小太监还踉跄地摔了两跤,这才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
再看向李煜时,商邵柔觉得李煜的神情有些复杂,她心中已经大致确定,方才李煜说的话,大抵也是在与她演戏。
商邵柔悲愤不已,似乎已经心死,“殿下,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要与唐小姐成婚?”
李煜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骆闻说,这样是保护柔儿最好的方法。大理寺卿高嘉和以及礼部尚书裴安,也激励赞成李煜迎娶唐晓璃。
江南九州之势力,于皇权争夺来讲,是最好的筹码。先前他可以不争,如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七皇子抢先。
皇帝已经下令,让李劼住在宫中,这明摆着是要利用李劼来牵制他。更何况,还有玉矿一事。
那日柔儿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只有七皇子李劼才能找到开启玉矿的方法,他若想在这场夺嫡当中占得先机,首先就应该藏起自己的底牌和弱点。
若他再如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地偏爱商邵柔,只会让李劼将主意打到她身上,陷她于危险之中。
把她放到皇祖母那儿去,是最稳妥的法子,李劼的手伸得再长,总不能在慈宁宫对柔儿下手。
更何况,那个太监郑由,也在慈宁宫,他会照看好柔儿的。一想到此,李煜的心中就不免有些酸涩与愤怒。
“好,殿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从今往后,奴婢便是慈宁宫的人,与东宫无半点关系,与殿下...亦无半点关系,奴婢日后会认清自己的处境,看清自己的身份。”
商邵柔施然行礼,脑中想着悲伤的事情,语气也变得有些决绝和哽咽起来,似乎此番一别,两人就真的算恩断义绝。
李煜忍住没回头,即使庭院春意盎然,他的心却沉重萧瑟地如秋日的枯叶。
他不确定,商邵柔是否看懂了他的暗示。他想要回头将商邵柔拥在怀中,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他不能这样做。
经李煜授意和默许之后,张清对于来往东宫的人员核查明显松了些,如今东宫内部人员鱼龙混杂,他要靠这些人去传递一些他想传递的消息。
他,就这么走了?
商邵柔有些愣在原地,她盯着李煜离去的背影,目光灼灼。直到最后一刻消失不见,那人也无一丝不忍回头之意。
罢了罢了。
商邵柔撇去心中那一丝丝小女儿心态,只当李煜是以大局为重,暂且饶过他一次。
当天傍晚,商邵柔便收拾好一切细软,在殿门口与张清告别。张清对她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礼数周到,只不过少了点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