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璃有些后怕地咽了咽口水,“王...王爷?”
那只异瞳在闪电的光亮中仿佛冒着幽蓝的光,另一只眼红血丝遍布着,令人见着止不住心悸。
闪电过后,他的身影便像一堵墙一样压了过来,“本王没想到,你竟然联合他们一起来算计我,你真当本王不敢杀你?”
风声和豆大的雨点全部涌入房内,惊雷巨响猝不及防地砸落,似乎要将人的耳膜都震碎。
唐晓璃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恍然涣散。李劼继续压过来,一脚踢在门框上,力度大得似乎要将一切都捶烂。
门被关上,她的发丝从耳后回落,胡乱地散在脸颊上。手腕上似乎被铁钳禁锢住,李劼蛮横一拉,将她从地上带起。
两具身躯相撞,唐晓璃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手腕的手筋好似扭到了,皮肤红得厉害。
唐晓璃步步后退,李劼就步步紧逼。他的怒火如漫天的波涛,顺江淹没了唐晓璃的理智。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办法思考,只有眼眶的泪像断线珍珠一般扑簌扑簌地掉下来。
他伸手掐住她的的脖子,另一只手则覆上她的脸在她鬓发之间摸着。一瞬间,他毫不留情地扯下她的面具。
闪电再一次袭击而来,庭院内那棵百年大树被雷劈中,大块树枝落地 。就着这片刻的光亮,唐晓璃脸上的通红一览无遗。
巧姨交代过这□□不能久待,否则会引起瘙痒刺红。她是未出阁的女子,更有爱美之心。可是最近,她心头总是不太平,生怕一闭眼就被人发现,因此睡觉也戴着。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
“是你。”李劼有片刻的意外,不过瞬间又冷漠起来,“本王早该猜到,如若你真的是她,那日怎么会问本王是不是喜欢你,她巴不得与本王撇清关系。”
唐晓璃艰难地从他怀里挣脱出一只手来,挡着自己的脸,又用小拇指挠着。
李劼立刻抓住她的那只手,“说,你不惜易容混进本王府上,究竟有什么阴谋?”
他背着门,时时闪过的闪电光芒将他面目衬得更加可憎,唐晓璃眼角泛酸,眼角又落下一滴泪来。
泪水滚过面庞,痒意在脸上就更加明显。她被迫仰着脸,承受着他无尽的怒意与恨意。
“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做不出那种出卖朋友的小人行径罢了。”
那双含泪的双眸充斥着惶恐,坚定,以及如潮水般汹涌的失望,李劼抓住她手腕的力气突然一松,心也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他不自觉地抬起另一只手,想为她拭泪。可下一秒回过神来,手指顿住。唐晓璃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又重重地推开他,“你不会以为,本小姐是因为想故意接近你,这才顶替柔儿进了你的府门吧。”
“难道不是?还是说,你和他们两个又在筹谋些什么?”
唐晓璃想起柔儿那些语重心长的话,突然间感觉到不值。柔儿宅心仁厚,不愿见到李劼落下惨剧,可李劼配得上这种宽容与考量吗?
她的眼神里逐渐积聚着怒意,这种怒意随后被她挤出来的笑容给隐藏,“既然王爷那么自信,那我倒想问问王爷,一个连喜欢和思念都不懂的冷血之人,靠什么来赢得本小姐的青睐?”
“你...”
“王爷不会以为,光靠小时候那点意外,就能够让我对你念念不忘吧?王爷与其成日怨恨自己为何不如太子殿下,思考着怎么将太子殿下拥有的东西给抢过来,不如花点时间自省一下,您在品行才学,身份谋略上与太子殿下相比,究竟差了什么。”
“你找死?”李劼揪起她的衣领,眼窝深陷,眸中的寒光似冰封万年的冷箭朝她射去。
唐晓璃被他整个提了起来,她不得不脚尖点地,心中虽怕,可眼神和嘴巴却丝毫不饶人。
“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王爷性情阴郁,喜怒无常,一怒之下把我杀了也是正常的。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要杀要剐都随你便。”
她迎上李劼的目光,开头略微颤抖的语音越到后面越坚定,恐惧被她全部排空,仿佛只剩下一股宁死不屈的韧劲儿。
宽大的掌,覆上她白皙的脖颈,她的脖子细嫩地一手就能抓住,力道收紧。
然后,她闭眼皱眉全身颤抖,闪电划过,映出她通红充血的脸。李劼的手也在颤抖着,他没有再加重力道,但是也没有放开手的理由。
突然外头传来了几句通传,府里的小厮披风冒雨赶过来,“王爷,不好了。唐家夫人带着一家老小到了咱们府门前,要咱们交出唐家大小姐。奴才们拦不住,他们已经闯了进来。”
李劼的手,瞬间松了。他的心狂跳着,内里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防雨火把在这样的倾盆大雨中根本不奏效,灯笼就更不用说。唐府上下出动了上百人,几乎每人手中都拿着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是江南的稀奇玩意儿,中原地区很少见。
唐文筠中气十足的话响彻着,可不一会儿就被暴雨给淹没,“谁敢阻拦,我们唐家的刀剑是不长眼的。”
擅闯亲王府,按理来说王府的家军们可将来人斩下,即使对方为显贵不得伤其性命,却也断不可退避半分,辱没皇家威严。
可今时不同往日。
府中众人谁不知这几日,文武百官均入了宫,唯独自家王爷被落下。而来者唐家,更是家世显赫,多人在朝中任职高官。不仅出了个皇后,马上还要出一个太子妃。
孰轻孰重,下人们也懂得拿捏。
唐家夫人亲自冒雨前来,信誓旦旦地说王爷掳走了唐家大小姐,他们怎敢怠慢。
推开门的那一刻,唐夫人简直心都要碎了。母子连心,自从她知道女儿只身进了七王爷府过后,她没有一刻安神。
要不是唐文筠一再安抚阻拦,劝诫她不要误了大计,她不会等到现在。可是今晚不同,大雨瓢泼,黑云密布,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再也等不得一刻。
唐晓璃发丝凌乱,衣服也是乱的。在黑夜中,母女俩隔着雨帘相望,泪水翻涌而出。
担忧,怨怒,自责,心疼,全部被大雨冲刷...
翌日,唐府里渐渐有了传闻,说是大小姐被七王爷给掳去,已然失了身子...
第91章 大局已定
因暴雨肆虐, 太和殿上跪着的大臣们被准许入内殿稍作整息。诸位大臣避雨不及,各个成了落汤鸡。
暗红的朝服被雨水浸湿,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更加幽暗, 一如各位大臣们心怀怨怒的心。不知是谁小心地抱怨了一句,“皇上也太不近人情了。”
诸位大臣心照不宣,纷纷以咳声掩盖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而后自觉地离发声源远远地,生怕祸端波及自己。
这可还是在太和殿上, 纵使有万般不满也该忍着,这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这儿口出狂言。
众人一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只是再见冯顺时,他们却止不住围上去, 为首的便是吏部尚书张孝明。因差事油水多,在一群轻瘦挺拔的官员们面前稍显圆润。平日里尽是别人求他办事, 他清闲日子过惯了,怎受得了这个苦。
“冯公公,您看这天气实在糟糕,皇上是否考虑过,将这最后的刑罚给免除啊。”
此话说完,大殿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张孝明又趁机说道:“你看, 这有些大臣身子骨弱, 已然有些不适了。臣子为民为国, 病坏了自己身子不要紧, 重要的是不能耽误政事啊。这两日,京城的官员都被召进宫来了, 手头上的事务都积压了一大堆,底下的人又笨,不敢做决策。”
冯顺一脸了然的样子,笑着截断他话口,“尚书大人的意思奴才又怎么会不懂?不消诸位大人说,奴才也心疼各位大人,方才已经向皇上禀明了此时。只是...”
冯顺的眉头皱了皱,众臣心中不免凉了几分。
“皇上说,天子之言不可轻易废除,说好了三日,少一个时辰都不行。只是如今外头雨大,诸位大人可在殿中避雨,等天晴了再继续便是。”
此话一出,殿中嗡声一片,躁动与不满声音更甚,几乎有掀破屋顶之势。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明确地站出来抗议。
这些老狐狸们,都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却还纷纷试图撺掇别人“揭竿起义”。
冯顺在这种不满快到达顶峰的时候适时开口,“诸位大人请听奴才说。”
乌泱泱地一片,没人理他。
他只好尖着嗓子,加大音量,“皇上宽宏仁慈,体恤爱惜诸位大人们的身子,特此下令给每位大臣们配备一个蒲团。”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偏偏还有不少人吃这一套,殿中喧闹的声音已经消减下去大半。身为臣子,他们自然懂得见好就收。
说好的三日,确实不可因天气而更改。如今他们只祈祷这场暴风雨持续地更久些,最好能下一整天。
可天不遂人愿,夏日的暴雨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到一个时辰,暴雨骤停,暑气从每一块青石砖头的缝隙里向上冒出来。
多亏了内务府准备的蒲团不足,大臣们得以在第二日天光微露的时候,才出了内殿,重新跪在露天的广场上。
等到了午间时分,天空阴沉,乌云密布,丝毫不见太阳身影。众人庆幸的同时,精神却止不住恹恹地,也没有力气去反抗,唯有趁人不注意时,悄悄侧坐于蒲团上,按摩一下早已发麻的两腿。
巡视的太监们基本上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乌云终究还是没能带来下一场暴雨,日光躲在云后渐渐西移,傍晚时分,一缕霞光穿破云层,照在了太和殿前那数百阶白玉长阶上,闪着透亮的光。
胜利的曙光,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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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唐府。
唐晓璃昨晚烧了一夜,到了中午总算是恢复了些。唐夫人亲力亲为,在一旁衣不解带地照顾着,“璃儿,来,最后一碗药,喝了你便好了。”
唐晓璃平日里是最不爱吃这苦药的,每每都要闹上几时。可如今她心虚地不行,什么反抗的话也不敢说,直接端起碗一饮而尽,这药好像...有一味药有点奇怪。
苦味从胃里翻涌上来,商邵柔头偏向一边,口中呕得不行。
唐夫人又一脸心疼,端起桌上盘子,“来,吃点蜜饯就不苦了。”
待苦味压下去之后,唐晓璃神色恢复如常,唐夫人却止不住在一旁拿着帕子拭泪,“都是娘不好,是娘没有管好你,娘没办法向你爹交代。”
“娘,对不起,我是任性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她心中想起李劼,心中难免有些难过,又扯起嘴角对母亲千哄万哄,唐夫人的情绪才好了些。
“娘,阿弟呢?”
“他?”唐夫人冷斥一声,“他竟然跟你合起伙来骗娘,娘打了他几板子,如今正在床上躺着呢。”
唐晓璃咂舌,心中实在有些对不住弟弟。却也不敢在母亲面前再提,因为母亲正用一种非常怜爱又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唐夫人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璃儿,不管发生什么,娘亲永远站在你这边,你不要怕。”
嗯...唐晓璃哭笑不得。不就是淋了点雨烧了一夜吗,母亲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了?唐晓璃起初还觉得莫名其妙,可傍晚时分当她披上外衣走出房门时,她才看懂母亲方才的怜爱的眼神究竟是为何。
“翠翠,你将这碗药给小姐端过去,若是她问起来,千万不能告诉她这是避子药。”
被称作翠翠的小丫鬟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巧儿姐姐,小姐她...真有身孕了吗?”
“一派胡言!你们在乱说些什么?”唐晓璃本来不爱管这些下人之间的嚼舌根的,只是这次实在离谱,她气得跳脚。
两个丫头回头,被吓得仿佛魂飞魄散,纷纷下跪,“小姐饶命啊,府上都在传,您昨晚从荣裕亲王府回来的时候衣衫不整......”
唐晓璃被气笑了,她气急环顾四周,从屋里拿出一根藤鞭狠狠地抽在她二人身上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羞辱本小姐?”
“小姐饶命啊,奴婢知错了。”
“我要去找娘理论,她为何听信谣传,给我熬什么避子药?难道她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
唐晓璃满腔委屈无从诉说,眼眶中又含着泪,奴婢们跪在地上拉着她不敢松手,“小姐,饶命啊。要是夫人知道这件事是我们说的,我们就没命了。求小姐救救奴婢啊!”
“你们放开我。”唐晓璃还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几人就在檐廊上拉扯着,唐晓璃急得又要挥鞭,她的手已经高高扬起,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低沉却又震耳的老钟声。
钟声整整敲了45下。一瞬间,所有人和物都仿佛静止了。
四十五,意味着九五至尊,这是天子驾崩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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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
巡查太监高喊:“时辰已到,诸位大人请起。”
众人纷纷瘫软在地不成样子,腿部的刺麻感从小腿一直延伸到胯骨处,下半身疼得仿佛瘫痪。
冯顺此时并未出现,而是命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给所有人准备了茶点,并派宫女在一旁搀扶。
周身闹哄嘈杂得不像话,可众人总归是欣喜的的。
稍作休整过后,众人归心似箭,纷纷往朱华门赶去,这皇宫他们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以往官员们一向注重礼仪,不敢在殿前失仪,可如今他们急切的脚步却将皇宫的青石板踏得扣扣作响。
眼看着那道宫门越来越近,官员们内心有着如释重负的喜悦。可金歧鼓楼上响起的低沉钟声再次将官员们的脚步叫停。
一声一声,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里。官员们内心惊惧,一下一下地数着钟声,到最后...每个人的脸上皆是惊惧。
钟声一停,便有监礼太监高声传呼,“皇上驾崩了!”
声浪一波盖过一波,从养心殿一直传向皇宫的各个角落。闻着,莫不伏地深跪,痛苦哀嚎。
天子已经久未上朝,就算照例上了朝,也是匆匆几句便遣散了官员。若有官员想要禀告,他只摆摆手,让臣子以奏报的形势呈递上去。
官员们最后一次见承乾帝时,他眼下乌青,精神萎靡不振。众人不会觉得承乾帝是因为日理万机所致,因为他奏折的批文永远都只是那几个字,“朕已阅,准。”
甚至这几个字都是秉笔太监代写的。
曾有官员委婉建议过皇帝,闺房之趣要适可而止,皇帝面子上挂不住当即发怒,事后不久就将那名官员连降三级,发配到了蜀地。
自此之后,所有官员都心照不宣,不再管皇帝的私事。只是不管怎样,众臣子对于承乾帝的突然驾崩,也是震惊万分。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只是如今,他们的精力被消减了大半,容易从惩处中脱身,天子却不幸驾崩。
按照礼制,天子驾崩而未有谥号前被称作“大行皇帝”,小敛过后,梓棺需停放在乾清宫三日。这期间早中晚,九品及以上的官员皆需披丧服,在礼部和新皇的主持下,早中晚对梓棺行祭拜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