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声哭着，几乎没有任何形象，像是把积累了六年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湛钧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直到罗秀韵渐渐平静下来，他才开口：“您不要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嘴长在她们身上，但日子是您自己在过。”
湛钧站起身：“我得连夜飞回去，我先走了。”
经过罗秀韵身旁时，他的脚步停顿了片刻，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坚定地走了出去。
大门在身后关上，湛钧的脊背微微弓起，他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二合一，主要是过渡一下，重要剧情马上来喽~
谢谢宝贝们的投雷，破费啦，感谢支持！
第31章 “没有喜欢，只是她必须和我在一起。”
地处亚热带, 即便已是九月，G市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潮湿的燥热。
交易所大厦中，开足的冷气在热火朝天的人群中也显得微不足道。
现在是九点二十分, 交易所副主席正在讲话。
还有十分钟，这里将传来一道响彻天际的钟声，宣告永昼集团的正式上市。
永昼集团的高管、员工、商业伙伴挤在交易大厅中一起, 几百人目不转睛注视着台上的仪式。
苏安游离在人群的最外面, 轻轻拭掉鼻尖渗出的汗珠。
“永昼资本是一家优秀的金融服务企业, 我代表G市证券交易所, 对你们选择在这里上市表示欢迎, 同时也欢迎永昼资本的管理层和员工来到这里，一起见证这个振奋人心的时刻。”[1]
在副主席的声音中, 苏安一点点移动到了人群侧面。在这里，她能清晰地看见站在另一边台侧的湛钧。
湛钧穿着定制的正装, 黑色西装内打着藏青色的领带――这是永昼资本Logo的颜色。
他的表情很严肃，并不见多少喜色。
若是不了解的人, 会以为他心情不好。但苏安却注意到，他交叠垂下的双手, 左手的食指正有节奏地轻点着右手手背。
湛钧居然在紧张, 他居然也会紧张。
苏安刚露出一丝笑意, 视线就正好和湛钧对上。
湛钧也短促地笑了下, 不知为何, 苏安就是很确信，这个笑容是给她的。
很快, 副主席的发言结束, 将舞台交给了湛钧。
湛钧对着苏安的方向, 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走上了舞台。
他的步子稳重又坚定，定制的西装完美地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笔挺的上衣掩盖住了他的肌肉，但苏安还是看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瘦了许多。
从苏安的角度看去，正看见湛钧侧面的轮廓。消瘦后，他下颌的线条更突出了，甚至可以用锋利来形容。
恍惚间，苏安的脑海中出现一个瘦削又阴郁的形象，那是年轻的湛钧。
那时她不曾见过湛钧，但她就是觉得年轻时候的他该是这个样子的。
六年前，没人能想到，那个沉默寡言的，总是希望证明自己的年轻人，会以这样一种另辟蹊径却惊天动地的方式，迸发出自己所有的能量。
这一刻，苏安是真的替他高兴。
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同病相怜的默契，同样堪称不幸的家庭，同样迷茫又痛苦的过去，同样被安排的命运，同样的挣扎与反抗。
如今，看着湛钧站在这里，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坚定，坚定地认为自己的离开是正确的选择，也坚定地认为，她的未来尚有无限可能。
和家庭、和生活、和命运的对抗说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却无异于以肉体凡胎比肩神明。
敲钟的这一刻，不仅是湛钧的高光时刻，于苏安而言也意义非凡。
湛钧先后用中英文发表了简短的讲话，但苏安却全然没有在意他在说什么。
她只是静静地望着湛钧的身影，眼中满含温柔和喜悦，而她的视线却好似穿过湛钧，落到了更虚无的远方。
“让我们准备倒计时！”主持人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湛钧的发言结束，永昼的高管和重要的合作伙伴纷纷上台，一口黄铜的大钟也被推上了舞台。
湛钧站在中央，韩博文、陈菲和其他的合伙人站在首排，段柏章作为被投企业代表站在湛钧身边不远的位置，后排站着其他的高管。
“苏安，你怎么没上台？”有同事注意到她。
“我？”苏安挑着眉毛，神色中有些兴奋，“我在这看就行。”
她没有说的是，湛钧曾经几次邀请她上台，都被她拒绝了。
这该是独属湛钧的时刻。这些年里，她没有和湛钧共担一路的艰辛，自然不该和他共享如今的荣光。
此刻，她更想当一个观众，见证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瞬间。
“十，九，八……”
九点半前的最后五秒钟。
湛钧准确又坚定地看向苏安的方向，隔着层层人群，他们的视线相对。
“三、二、一！”
湛钧握紧手中的钟椎，用力敲响黄铜钟。
铛――――
厚重的钟声在大厅回荡着，声浪在四面八方的墙上撞击，重叠的回音响彻云霄。
此刻，苏安仿佛置身于洪钟之内，周遭笼罩的声音让她一时间失去了方向感，她目之所及只有湛钧一个人。
她听不见任何人的欢庆，但她却能听见湛钧激动的心跳。她看不见周遭想击掌的手，但她却能看见湛钧露出了极致轻松的笑。
直到她被人群簇拥着回到了酒店，才从这诡异的兴奋中缓过来。
她刷卡进房间，靠在门上，让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
此前的一个月，孟南露有足够的时间做来G市的准备。但她又是白天起不来，又是突然找到灵感要专心创作，因此直到出发前一天，她的通行证还没有办下来，只能眼巴巴看着苏安自己去G市。
但也正因此，苏安得以独享一套房间。
她一边用深呼吸调整心跳，一边打开行李箱。
因为计划只在G市待五天，苏安带的东西不多，而占据了半个行李箱的是一件礼服和一双高跟鞋。
这就是湛钧让邱科特意送来的礼物。
今晚，集团在员工入住酒店的宴会厅包场举办庆功宴，并鼓励全体员工穿礼服出席。不少同事为此逛了好多次街，就为了买一套合适的衣服。
苏安本打算随便找条裙子穿去，邱科却像是仙女教母一样，带着礼服和鞋子从天而降。
礼服是Dior最新的走秀款，是一条黑色的吊带裙。苏安穿上礼服，对着落地穿衣镜端详着。
这条礼服几乎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收腰剪裁，垂坠感的裙摆，胸前偏高背面则是大露背。
这样的设计将她完美的肩颈曲线和背部肌肉尽皆展现，而又不至过于暴露，非常适合出席宴会。
她踩上Jimmy Choo的黑色珍珠绑带高跟鞋，五厘米的鞋跟将她本就黄金比例的小腿拉长到令人震惊的程度。
如果这一套搭配真的是湛钧选的，苏安倒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她化了个稍浓的妆，盘起头发，拿了一件小外套路上穿。
临走前，她已经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从箱子最深处拿出了一个熟悉的首饰盒，戴上了那对祖母绿的耳坠。
她边戴边想好了借口――这是湛钧希望她戴的。
*
苏安到达礼堂时，已经有不少人到了，其中就包括陈菲。
陈菲远远和她打招呼：“苏安，这边！”
话音落下，视线齐刷刷投向了苏安，几乎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仿佛美杜莎般，苏安所到之处，所有生物尽皆石化。
聊天的同事止住了话头，敬酒的朋友酒杯停在空中，就连备菜的服务生都朝她这边望了两眼。
苏安低调的计划被打破，但她也并不尴尬，而是大大方方地走向陈菲，和沿途认识的人微笑着打招呼。
“当啷”一声闷响传来，像是打破禁咒的铃声。
不知是谁的酒杯掉到地上，一时间，被酒液弄裙摆的抱怨，尴尬的道歉，服务生飞奔而去清理残局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是……这是苏安对嘛？”
“废话！我们公司没有第二个这样的美女吧。”
“我一直知道她挺好看的，但没想到这么好看啊！这去电影节走红毯都不输的吧！”
“钱能养人呗，她那身从上到下，哪有一件你我买得起的东西，老大还真是大方。”
“那也得气质撑起来啊，撑不起来就不是人穿衣服，是衣服穿人了。”
苏安踩着议论声，一步步走到了陈菲身边。
“菲总今天好美！”她夸道。
陈菲今天穿了一条酒红色抹胸礼服裙，涂着鲜艳的红唇，高贵一如她的气场。
“闭嘴吧，仙女，下凡辛苦了。”陈菲装出嫌弃的样子，“你快离我远点，不然我还能假装自己算个美女。”
今天这种场合，大家也不分什么上下级。苏安挽着陈菲的手臂，难得像是在撒娇：“我不走，菲总去哪我去哪。”
“呕！”陈菲夸张地呕了一下，“我受不了你了，你快把这点功夫都使到你家湛钧身上。”
“菲总找我？”
湛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边，走路几乎无声无息。他对着陈菲说话，眼睛却直直地落在苏安的身上。
“菲总说的什么功夫，让我也见识见识？”
他每说一句话，就往前走一步。走到最后，他和苏安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社交的标准。
苏安忍不住推开他，低声说：“大家都看着呢！”
她很想大声表示抗议，却不敢，只好把求助的视线投向陈菲。
“别看我，我饿了，去吃点东西。”陈菲并不想掺和他俩的是非，转身离开，速度之快根本看不出脚下穿的是十厘米的高跟鞋。
“你不是还要讲话嘛？你快去吧！”苏安低低地说，也想离开，却被湛钧拉住。
湛钧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视线直白，毫不掩饰。
他很少对苏安掩饰自己的欲望，但今天他眼中的热烈尤其明显，他的喉结上下耸动着，以至于苏安以为他对自己产生了食欲。
苏安被他看得脸颊发热，半晌过去，才听见他低声说道：“今天很美。”
“还用你说。”苏安咬了咬嘴唇，耳垂泛红。
这句话刚说完，不知触动了湛钧那根神经，他突然俯身到她的耳边，说：“晚点来找我。”
说完，他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粉红的耳垂，带动耳坠发出一阵抖动。
不知是耳坠颤动得太快，如同水波荡漾，还是他的呼吸刺灼了她的皮肤。苏安睁大眼睛，猛地朝后退了一大步。
罪魁祸首却已经离开了现场，只留下了一句话：“我让邱科去接你。”
这顿庆功宴是集团内部的聚餐，湛钧也知道这种场合大家都不想听老板说话，他只说了句“感谢大家的付出，今晚吃好喝好”，又举着酒杯敬了一圈酒，之后便消失了。
五星级酒店的饭菜和酒水都是无可挑剔的，可苏安都没来得及吃什么，只顾着和别人碰杯。虽然每次都只是抿一小口，但这样也喝了不少。
她觉得稍有些头晕，便连忙躲去了卫生间。
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她遇到了邱科。
“今天玩得怎么样？”邱科和她搭话。
而苏安灵机一动，她凑上前去，问道：“邱哥，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邱科连退三步，“别别别，老板娘，您有话直说，我找一份工作不容易。”
“你能不能给我一张老大的房卡。”苏安脸有点红，她还从没做过这种事，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哦――”邱科的尾音简直要拐出十八个弯，他立刻意会了苏安的意思，悄悄从兜里掏出一张房卡塞给苏安，还不忘嘱咐道：“千万别把我卖了就行。”
“放心吧。”
苏安接过房卡，先回自己房间补了个妆，整理好晕开的眼线和睫毛膏，又补喷了一点香水。
随后，她攥着从邱科处得来的房卡直奔顶楼套房，准备藏在湛钧的房间，给他一个属于成年人的“惊喜”。
在电梯里，苏安的心脏跳得很快，她将其归咎为紧张和酒精的双重作用。
但她并不知道，这是命运最后一次给她的警示。
不幸的是，此刻盲目的自信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命运的主人。
这一天里，她对于一切宿命的悲剧论都嗤之以鼻，她相信她和湛钧一样，享受着人生中最高光的阶段。
她是如此相信自己，也相信湛钧，以至于她没有犹豫地刷开套房的大门。
这时，屋外盛大烟花燃起，或许是哪位公子公主的生日宴，又或者是谁豪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
烟花的声音掩饰了她进门的响动，苏安向内走去，却听见卧室有说话的声响。
她没有推门而入，而是站在门口，清晰地听见了每一个字。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听力这般好过，好到她甚至产生了通感，眼前出现了湛钧说这话时的画面。
她先是听到费成业的声音：“老湛你不会跟她来真的吧？你忘了他当时怎么对你的？你跟她在一起，还让她留用投资部，佛祖都没你这么以德报怨。”
然后是段柏章的声音：“成业，别说这些了，这是湛钧的私事。”
费成业却像是在为湛钧鸣不平：“老段你搞技术是牛逼，但看人真不咋滴。老湛你自己说说，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沉默，短暂的沉默。
苏安习惯了沉默，若是平时，便是三天三夜的相对无言她都不会觉得难以忍受。但如今，这半秒，却好似度过了半生之久。
“不会。”
――她听见湛钧这么说。
两个字如果两颗钉子，将她的双脚狠狠钉在了地上。她踉跄了半步，厚实的地毯吸收了她的脚步声，她伸手扶住墙壁，指甲几乎嵌进墙纸中。
“没有喜欢，只是她必须和我在一起。”
“她只能属于我，她是我的战利品。”
“等我腻了就放她走。”
苏安不确定这几句话是她真实听到的声音，亦或是她产生的幻觉。
她只知道，她像是被操纵着一般迈开了脚。在向前和向后之间，她没有任何犹豫。
她几乎是飞奔向前，推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第一眼先看到了湛钧的表情。
震惊、慌张、懊悔……和掩盖在其下的愧疚。
这一刻，苏安全都懂了。
她看见湛钧的嘴唇开合，她看见费成业快速说着什么，她看见段柏章偏过脸去。
但她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