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珊珊吃饱后更有力气骂了。
“还有更离谱的呢,冯惜的三金都是镀金的,钻戒是人工钻,她那个chanel婚包也是一眼假,甚至连高仿都算不上,就是几十的地摊货……”
苏安听着听着,却突然笑了下。
“你笑什么?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得出来?”
苏安摇摇头:“没笑你。”
她是在自嘲,她在笑自己。
她竟然会认为冯惜会在一夜之间幡然悔悟,离开郑全。她竟然以为冯惜会对曾经的事,有哪怕一点的歉意。
“她说,她知道你不会愿意给她当伴娘,那能不能麻烦你明天在门口帮忙收礼金。”
柳珊珊在传话时,还有后半句没说出来。冯惜说,苏安一直在做审计,收钱算账肯定又快又准,还不会出错。
“这次之后,你还会和她来往吗?”苏安问道。
柳珊珊摇摇头:“当然不会啊,我有什么想不开的!这次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吧,照她现在这样,估计以后少不了哭着抱怨婚姻不幸,难道你还想听她哭吗?”
苏安平躺着,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幽幽说道:“记得大学时候,她也还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是了?”柳珊珊反驳她,“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抗议一个老师课堂发表性别歧视言论,坚决抵制他的课,也不交作业。她自己一个人多写了两份作业,帮我们交上了。”
苏安也找回了记忆,她说:“是啊,我们是看到分数才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她每次去外面玩,都会给我们带炸鸡和奶茶,我们跟她说过不用了,她也会接着带,我们不吃她还会生气。”
柳珊珊笑了:“我记得!你经常因为那杯奶茶半夜去操场跑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回忆着大学时候。
冯惜的奉献型人格在大学就初露端倪,只是当时的她们都没意识到,会有这样一天。
那时候她们也有无穷的烦恼,但她们都太相信未来了。不止是他们,还有每一个学生。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自己是初升的朝阳,未来会成为优秀的大人,会有份体面的工作,安稳的家庭,幸福地度过一生。
“人一旦开始回忆过去就说明已经老了,”柳珊珊说,“但我觉得我还可以。”
苏安也说:“你是不老,起码还有找十九岁小男生的心。”
“苏安!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柳珊珊按着她一通□□,直到苏安求饶才放过她。
“多好啊!”苏安乌龟一样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头顶,“有啥好的男人,也给我介绍介绍。”
听她这么说,柳珊珊顿时兴奋起来:“好嘞!就等你这句话呢,等我的好消息吧。”
而被子中,苏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她并不觉得自己在短时间内能恢复爱人的能力,但她也看出了柳珊珊对自己的担心。
毕业后,她们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对彼此的了解丝毫不少。柳珊珊一眼就能看出苏安的状态不对。
柳珊珊是个典型的生意人,感情淡漠,不愿意管闲事。但她为了让苏安开心,还是有时间就拉着她聊天,甚至连当伴娘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应了下来,就是不想看苏安继续低落下去。
苏安不想把柳珊珊扯进她的负面情绪中,她选择了这个方式来让她放心。
*
次日就是正式的婚礼,苏安坐在门口收礼金。
宾客来来往往,她也没有什么热情的样子,而是把自己的情绪抽离出去,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计算器。
但这个位置,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八卦的波及。
“她能升上去,还不是她老公家里给找的关系,不然那么多人坐一辈子柜台,凭什么就升她。”
“她老公有那能耐吗?不是说她跟省行的一个处长有点关系吗?”
“我今天真的是不爱来,这地方这么远,而且郑全抠的要死,你看吧,估计待会桌上连瓶酒都没有。”
“也不知道他老婆看上她啥了,不过你们看到没,那个伴娘挺好看的,待会是不是可以借着闹洞房……”
这人话还没说完,苏安拎起桌上压礼单的镇纸扔了出去,直接砸在了那人脚上。
男人痛苦地喊叫着,指着苏安刚要嚷。苏安却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手滑了,帮我捡起来。”
待宾客都到齐,苏安终于可以起来活动一下。
她问了服务员去卫生间的路,但这个酒店设计很不合理,通道七拐八扭,苏安转了两个弯后就忘了该往哪里走。
她摸索着找路,却越走越偏。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听到了一男一女两道人声。就在她正打算上前问路时,脚步却突然停住了。
她听出了那道男声是郑全,而那道女声,她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我有什么办法!”郑全烦躁的声音传来,“她怀孕了,我总不能不娶她。”
“那我呢!”女声尽管压抑着,但还是能听出歇斯底里。
“再等几年,过几年等孩子大了我就跟她离了。”
郑全敷衍着,不耐烦说更多,甩开女人就往外走。苏安下意识躲了起来,她听见郑全沉闷的脚步声经过,在他身后是穿着高跟鞋的脚步声。
苏安这个位置,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但女人飘起的一丝裙摆落入了苏安的眼中――
那是伴娘服。
苏安终于知道自己觉得声音熟悉的原因了,因为这个女人就是另一位伴娘,冯惜的同事。
过了很久,苏安才缓缓走出这个漆黑的转角。她也没有再去卫生间,而是浑浑噩噩地走了回去。
婚礼仪式已经开始,苏安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舞台上,穿着婚纱的冯惜笑得很开心,交换对戒时,她的眼中只有郑全,满满的都是爱意。
郑全虽然看着她,但表情冷淡,甚至连演都懒得演了。
苏安不知道冯惜是因为沉浸在爱里而注意不到,还是自欺欺人地选择了忽视。
但看着这一幕,她只觉得恶心。
苏安不知是如何撑到仪式结束的,她将满满一包收到的礼金塞到冯惜手里,看着她转手就给了郑全,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几乎是冲出去的,出门后便开始干呕。
“怎么了怎么了?”柳珊珊追了出来,给她递纸巾,张涞则跑去拿水。
“你知道吗?”苏安抓着柳珊珊的手臂,像是抓着救命稻草,“冯惜她老公出轨了,我听见了,我亲耳听见的!”
“冷静,苏安。”柳珊珊双手搭在她的双肩,微微用力按住,“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我忘了录音了,但我真的听见了!他和另一个伴娘出轨了。”苏安用力抓着柳珊珊。
“那你要怎么办?”柳珊珊问。
“我要去告诉冯惜,她们还没领证,现在还来得及。”苏安说着就要往里冲。
“你回来!”柳珊珊拉住她,但她的力气根本不是苏安的对手。眼看就要被苏安挣脱,张涞也抓住了她另一只的手臂。
柳珊珊咬牙对苏安喊道:“你还要再当一次挑拨关系的恶人吗!你还没受够教训吗!”
“我做不到,珊珊。我没法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她曾经也是我们的室友,我们一起住了四年啊!”
“这他/妈是她自愿的!”
柳珊珊额头青筋毕现,声嘶力竭咆哮道。
霎时,苏安挣扎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着柳珊珊,柳珊珊的头发凌乱,发夹也掉到不知哪里去了,皱皱巴巴的礼服贴在身上,因为材质过差引发了过敏反应,胸口的皮肤起了一片骇人的红疹。
苏安紧抿着嘴,她的眼睛里只余大片的红色,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柳珊珊的双眼通红,在愤怒和缺氧共同的作用下,看上去像只愤怒的野兽。
她的声音嘶哑,却依旧在咆哮,好像要将这两天的所有愤怒都喊出来。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我是开开心心看着她结婚的是吗!”
“你还不明白吗?那是她自愿的!”
柳珊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苏安只是看着她,许久后,一滴眼泪突然从她的眼中滑落。紧接着,大滴大滴的泪水争先恐后涌出。
她无可救药地变得脆弱。
她的眼圈通红,鼻尖也泛着红,一言不发,只是流泪。
柳珊珊见不得她这样,她一下就慌了,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用的还是刚才用过的纸,被她手心的汗水揉皱成一团。
“你哭什么啊,真是我的祖宗。你能不能不哭了,我真受不了这个。”柳珊珊边擦边抱怨。
然而,苏安的眼泪却越流越凶。
她没有发出声音,眼泪越流越多,怎么擦也擦不掉,滚烫的眼泪几乎要灼伤柳珊珊的手指。
她的样子把柳珊珊吓到了,柳珊珊只能伸出手臂,将苏安搂进怀中。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她俯在苏安耳边,轻轻念着,像是在念安抚人心的咒语。
终于,在柳珊珊的怀抱中,苏安放声大哭。
柳珊珊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她知道,苏安并不只是在为冯惜而哭。
作者有话说:
现实主义到此为止了,大家开心点!下章回归谈情说爱了
第39章 女孩子们就是最美好的!
回B市后, 苏安没有立刻投入到求职中,而是去了朋友开的芭蕾舞培训班当带班老师。
大学时,她用一个假期考了芭蕾教师的认证资格, 空闲时会在培训班带业余成人基础班的课。
培训班老板是王嘉致在舞团的前同事,也是王嘉致为苏安介绍的这份兼职,这里也是此前苏安和王嘉致一同上的大师课的地点。
如今, 正值成人业余班的年末汇演排练, 苏安接了三支变奏的排练指导任务, 两个个独舞一个群舞, 时间表排得很满。
成人业余班里学员的年龄和职业跨度相差极大。
从二十出头的学生, 到六十岁退休在家的阿姨;从作家到公务员,从律所实习生到上市公司高管。无论什么身份, 大家对于芭蕾的热爱都是同样的。
带排练要比上课累多了,不仅每节课时长, 而且还要抠细节,排队形, 一遍遍做示范,一遍遍练习。
才不过三天, 她的嗓子就哑了, 只能戴着“小蜜蜂”扩音器说话。
然而, 苏安不觉得苦, 也不觉得累。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如此纯粹的环境了。
即便排练时间紧张, 排练强度很大,但没有一个学员叫苦叫累。
无论离开这间教室后她们要去过怎样的生活, 但在这里, 大家都只为了一个目标努力――跳得再好一点。
三个小时的大课结束, 送走了筋疲力尽的学员, 苏安开着教室后门透气,自己坐在地上用泡沫轴滚着小腿。
正赶上隔壁教室有小孩子下课,路过时探头探脑往里看。
而在这群孩子中,苏安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苏安姐姐!”湛依依比旁边的孩子都高一些,苏安一眼就看到了蹦蹦跳跳的她。
苏安朝她招招手,却见湛依依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安并不清楚湛依依是否知道她和湛钧之间的事情,但无论如何,她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有时候,她看湛依依就像是看自己的妹妹一样。只是她说不好在这份喜爱中,羡慕占了多大的比重。
湛依依跑走,只是为了去找湛钧。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把车窗敲出嘭嘭嘭的响声,边敲边喊:“哥,快跟我来!”
“风风火火的,有什么事?”
湛依依拉着他的胳膊往楼上走:“苏安姐姐刚下课,你快上楼啊!”
她拼命扯着湛钧:“你快点!待会她就走了!”
湛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湛依依推上去的。他只觉得耳边一直有湛依依的喊声:“你怎么这么慢啊!”“你要急死我吗!”“下个教室就到了!”
这一段路仿佛尤其漫长。恍惚间,湛钧觉得四周的教室都隐去了踪影,而自己在一座独木桥上踽踽独行。
他看不到路的尽头,却能感觉到每踏出一步,迎接他的都是深渊。
终于,迷雾散尽,眼前豁然开朗。他站到了教室敞开的大门时,然而,教室里却空无一人。
只有角落里摘掉了麦套的扩音器、保暖鞋、水杯,昭示着苏安曾来过的痕迹。
“你看!让你不快点!来不及了吧!”湛依依埋怨道。
只有她才敢用这种语气和湛钧说话:“你每次都来送我,不就是为了遇见苏安姐姐嘛!好不容易遇到一次,你还没赶上!”
湛钧没有走进教室,只是站在门口,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对面的镜子让他落寞的身影一览无余。
他垂着双手,肩膀微微塌着。
他多久没有刮胡子了?三天,又或是更久?
那个家里充满了苏安的东西和苏安的气息。
尤其是浴室,苏安留在那里的洗面奶,泵头有些坏了,时不时吐出一些绵密的泡沫。她用过的毛巾上挂着一根她卷曲的长发,湛钧没有动,任凭它挂在那里……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湛钧不知道他该不该相信宿命。但此刻,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成形,疯狂地想要破土而出――或许……或许他和苏安确是无缘?
这时,湛依依等久了,不耐烦地拉他:“好了,快点回去吧,下次再来就是了。”
“下次?”湛钧的浑身一震,像是听到了什么震惊的话语。
湛依依噘着嘴:“下次你能不能跑快点啊!”
下次?下次跑快点?
湛依依稚嫩的童声却如同一道惊雷在湛钧心里响起,击碎他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伪装。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分明是他下定决心要追回苏安,却也是他在畏缩不前。分明是他,听到苏安的任何一点消息都会如坐针毡,却也是他,因为一段不清不楚的绯闻就退缩。
他无比确信,他和苏安的纠葛,就是从六年前开始的。
否则为何每次涉及苏安的事,都会让他变回六年前那个他最厌恶的自己――优柔寡断,自怨自艾,渴望被认可,却又封闭在亲手筑起的牢笼里。
这六年,他以为自己已然蜕变,过去的他只存在于回忆里。他曾毫不犹豫地投出五亿的项目,他曾不留情面地拒绝无数个收购意向,他曾果决地推却家里的帮助。
――但他甚至没有办法坚定地走上这两级楼梯。
他沉默地转身离开,湛依依也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
下楼时,他突然问湛依依:“依依,你觉得苏安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湛依依想都不想就回答:“她是特别好的人啊,当然如果能当我的嫂子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