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曾经有人对她说:你的生命中会出现三个亲密的朋友,她们会在悲伤时安慰你,在绝境时帮助你。她们会记得你的生日为你准备惊喜,会知道你全部的喜好。
曾经的苏安绝对会这些话嗤之以鼻。
她对自己的性格有着充分的认识,像她这种又臭又硬的脾气,只会让人望而却步。因此,她从没想过,她也可以有这样美好的友情。
她们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女孩子,而她竟然有幸和她们成为朋友。
“谢谢……我……”千言万语沉重如巨石般压在她的胸口。
好像突然被剥夺了语言功能,苏安一开口,酸涩感宛如皮筋,将她的声带勒成一团。
“我……”苏安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孩童,她有许多想表达的东西,却囿于语言的匮乏,即便再努力也是徒劳无功。
她的脸颊涌上焦急的红色,她觉得自己快要急哭了,但她就是说不出话来。
“什么时候吃饭啊,要饿死了!”突然,柳珊珊喊道,她走到电磁炉面前按开了开关,“不管了啊,我先下锅底了。”
“整块都放吗,会不会太辣?”“放放放!大不了明天厕所见!”“丸子可以先扔进去煮,多煮一会儿。”
柳珊珊推推苏安:“你别闲着啊,厨房的菜都洗好了,你去端过来,冰箱里的羊肉卷也拿出来装盘。”
“啊?好。”苏安被三个人指使得团团转,又是端菜,又是调蘸料,又是倒酒。
“你们有没有点人性了,今天是我过生日啊!”
“没有!”三人异口同声。
她们吃着滚烫的麻辣火锅,喝着冰凉的啤酒,一顿饭从黄昏吃到了天色擦黑。
吃完后,柳珊珊负责按住苏安,孟南露带着谈桐翻出苏安家里最贵的一瓶红酒开了,苏安肉疼得直咧嘴。
她们一边喝酒,一边横七竖八地倒在地毯上聊天。
聊工作,聊生活,聊男人,她们荤素不忌,无话不谈。
谈桐从孟南露家拿来了吉他,许久不用的吉他没有一根弦是准的。
谈桐也不在意,她随意拨弦,不成曲的调子缓缓流淌。
“敬友情!”苏安举杯高声道。
“敬艺术!”孟南露同样举杯
“敬金钱!”柳珊珊紧随其后。
“敬自由!”谈桐用力扫弦。
谈桐的琴声一转,弹奏起了她们都熟悉的调子。伴随着琴声,她用清冷又倔强的声音缓缓唱道:“敬衰老,敬无垠的宇宙。敬可怕,敬遥远的旅行。”[1]
其他人的声音和上:“敬规则,敬秩序,敬混乱和老无所依。”
“敬谎言,敬誓言,敬岸上的幸存者和骄傲的白鹅。”
“敬歌星,敬舞者,敬老学究。敬政客,敬老狗,敬所有人吧!”
“还有什么,敬我们自己!”
她们一同喊道:“自己!”
她们不约而同看向窗外,无垠的夜空中不见一颗星宸。光华的夜色里,唯有秋月闪着寒白的孤光。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时候我满脑子都想着,女孩子们就是最美好的!
引用:
[1]此处到本章结尾,均为引用彩虹合唱团《醉鬼的敬酒曲》歌词
第40章 新工作,新生活!
几天后, 苏安收到了陈菲的邀请。
她离开永昼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道别,因此陈菲这次邀请她去家中吃顿便饭。
苏安本想拒绝, 然而在永昼时,陈菲始终对她很好,更是帮了她许多。于情于理, 即便离开了永昼, 她也不该和陈菲断了联系。
作为永昼的募资负责人, 陈菲的收入可观。苏安本以为她的家也会是位于高档小区的豪宅, 却没想到, 她却住在一栋老房子里。
坑坑洼洼的楼梯边缘早已经被磨得光滑,楼道里的感应灯以折磨人眼的频率闪着。
陈菲的家在二层, 房门外贴着牛皮癣般数不清的小广告,一层叠着一层。门铃被苏安用力按下, 发出苟延残喘的尖叫。
“来了。”陈菲穿着围裙拉开门,“找到这还顺利吗?老房子有点旧, 将就一下。”
“不会,这很有生活的气息。”
苏安并不是在客套。陈菲家虽然可以看出装修陈旧, 但布置温馨, 而且收拾得干净整洁。
房间的家具都是暖色系的, 客厅的一面墙改装成了展示柜, 上面摆着许多金牌、奖状、奖杯, 苏安定睛一看,有的是物理竞赛的, 有的是网球的。
获奖者的名字分别是陈寄屏和陈寄安, 这应当就是陈菲的一对双胞胎女儿了。
陈菲的一对女儿十四岁, 她的办公室和车上都摆着女儿小时候的照片。两个小姑娘眼睛大大的, 脸圆的像苹果,看上去就让人喜欢。
苏安正看着,卧室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
她怯生生地看了苏安一眼,并不说话,又求救似的看向陈菲。
陈菲介绍道:“这是我家老大,寄屏。”
陈寄屏留着齐耳的学生头,戴着厚厚的眼睛,身材瘦弱。她不自然地跟苏安打招呼:“您好。”
“你好。”苏安把带的礼物递给她。她低着头,用蚊子大小的声道谢。
说完,她一闪身,就又回到卧室了。
“老大比较害羞,用你们的话说就是社恐。”陈菲一边把砂锅里炖的牛肉倒出来,一边笑着说。
“她今天没去上学吗?”
说到这,陈菲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神色:“最近有国际奥林匹克竞赛,小屏要代表学校去省里比赛,最近都在准备这个。”
“物理竞赛吗?”苏安把陈菲的话和墙上的奖状联系上了。
“没错,物理,她特别喜欢电子的那些东西,和她爸一样。”
陈菲提起孩子爸爸时的神色很自然,想来是在家里,她也卸下了平日的防备。
苏安知道陈菲是单身,而且家中没有任何男人的痕迹。她却不知是两人分开了,还是孩子爸爸去世了。
说话间,最后一个菜也炒好出锅,苏安帮着陈菲端菜盛饭。
开饭前,二女儿也回来了。
二女儿一身运动装扮,梳着高马尾,带着网球帽,背着巨大的网球包。回家后扔下包就扑到陈菲身上:“妈!你想我没有!”
“想想想,”陈菲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你快去洗洗你那爪子。”
陈菲的语气嫌弃,脸上的表情却是幸福的:“这是老二,寄安,她在学网球,下午一般都去训练。”
说是便饭,菜色也都是家常菜。只是陈菲的手艺没话说,四菜一汤色香味十足,尤其是糖醋排骨,酸甜可口外酥里嫩,比饭店做的还要香些。
吃饭时,陈菲和两个女儿闲聊着。寄屏话很少,只时不时应两句。寄安则很是兴奋,讲完自己的训练,又去主动和苏安说话。
两姐妹坐在一起时,对比更加明显了。两人一动一静,一个外向一个内向,若非五官实在相似,任是谁也很难相信她们是双胞胎。
吃完饭后,她们不约而同地出门了,一个背着书包,一个拎着滑板。
“这是要去哪?”苏安问。
“老大去隔壁那栋楼,有位搞电子工程的老院士住在那,他很喜欢寄屏去陪他说话,也会教给她很多。老二就楼下玩滑板,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精力。”
“您把两个孩子教育得真好。”苏安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两个孩子各有热爱,各有所长,这已经非常难得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陈菲却并不居功,“我不过赚够了钱,供他们吃穿,让她们有余力追求爱好而已,其余都是她们自己努力的结果。”
说着,陈菲从卧室取出一个橘黄色的盒子,递给苏安:“生日快乐,本想你生日当天给你,却没想到……”
橘色的盒子十分有辨识度,配上品牌标识,苏安一眼就认出了,这是H家的包。就是和湛钧一同逛街时,他提过的牌子。
这个品牌以需要配货出名,而且配了货还不一定能拿到包,往往要排很长时间的队。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苏安连忙推辞。
“不算什么,我又不用你回礼。”陈菲执意要她收下。
苏安盯着橘色箱子外用黑色丝带系着的工工整整的蝴蝶结,看得入神。
记忆控制不住地将她带回到那天,湛钧笨拙地给她戴上耳环,她的耳垂和他的手指厮磨着,说不上哪个更滚烫。
“这是您送的,还是……”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一句话不经过大脑,便从嘴里溜了出来。
苏安听见自己的声音,一个激灵回过神。她连忙止住,正试图补救时,却听陈菲笑了:“你想什么呢?我是会当和事老和稀泥的人?”
苏安立刻便知道自己误会了陈菲,她略显尴尬地咬着下唇。
而陈菲却突然说道:“我辞职了。”
“什么?”苏安突然向前倾去,眼中有一丝慌乱,“您该不会是因为我……”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她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实在太过可笑,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陈菲也笑了,她摇着头:“你们怎么一模一样,都这么问,我看上去很像意气用事的人吗?”
接连两个反问,让苏安的尴尬再也掩饰不住。她的十指在桌下绞在一起,一言不发,只是用表情求饶。
陈菲终于不逗她了,她说:“我要出国了。寄安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成为职业网球运动员。我计划带她去美国训练,我也在那边找到工作了。”
“要去多久?”苏安问。
“不知道,短则一年,长则……”
陈菲没说,苏安也清楚。职业运动员这条路很难走,要成为顶尖运动员,勤奋、天赋、时运,缺一不可,而且即便有所成就,也很可能因为一次伤病就断送了职业生涯。
选择走上这条未卜的路,无论是对陈寄安还是对陈菲,都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也是个巨大的挑战。
而为此陈菲也要付出许多,她放弃了国内极好的工作和积攒了十几年的资源,在接近四十岁的年纪去到一个全新的环境,这是多少人毕生也没有勇气做的。
“那寄屏呢?”
“寄屏会跟着她爸爸,她爸爸就是学电子工程的,能帮上她一些,而且她跟她爸爸也很亲。”
“这样,那很好啊。”
陈菲也有些唏嘘:“她们姐妹两个,寄安和我很像,寄屏却跟他爸爸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很多事情啊,好像确实是命运注定的。”
苏安突然升起一股酸涩的感伤来。
相识的人突然间就散了,这是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注定会经历无数次的场景,但苏安却不想它来得如此突兀。
短暂的沉默过后,陈菲打破了寂静:“听说你在找工作,找得怎么样?”
苏安实话实说:“不怎么样,我想做投资您是知道的,但一没有专业背景,二是一直做后台,没有相关经验,拿不到很好的工作机会。”
最近几周来被她刻意忽略的事再也无法掩盖,逃避只得一时之快,但困境就摆在那里,如同一道天堑横亘在面前,跨不过又绕不开。
苏安如何不知逃避不是办法,她已然不是第一次面对了。
拎着箱子从家里离开时,她一度以为那是唯一的一条路,因此走得义无反顾。但认识湛钧后,她才发觉,原来路是走不尽的,荆棘中也能开出路来。
每每想至此,苏安都觉得可笑。
许多人都称赞她勇敢,认为她一个娇小姐能抛下一切不要,反而去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
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不过是另一种逃避而已,是种披着“勇敢”外衣的逃避。
“你想去黑湖资本吗?”陈菲问。
苏安以为她在开玩笑,苦笑道:“我去黑湖能做什么?扫地吗?”
黑湖资本是世界顶尖的资产管理机构,也是最早进入国内的海外私募基金。
大约二十年前,黑湖资本的中国区分部独立运营,投资业务横跨一二级市场,业绩非常优秀。
黑湖资本的投资团队招人的条件极高,不是国内前五的院校或藤校海归一概不要。
苏安自知以自己的背景和经验,没有任何进入黑湖资本的可能性,她甚至连简历都没投。
“黑湖的一级市场科技组需要投资经理,你感兴趣吗?”
“菲总,我知道您是好心,但我真的不行……”
“不用你行,需要人救急。”陈菲再次把苏安噎得说不出话来。
随即,陈菲给她讲起了事情的始末。
黑湖资本在科技赛道有两位投资合伙人,两人各带一个组。一组的合伙人比较强势,二组的合伙人性格相对软一点,不爱争抢,因此即便二组能力更强,业绩也好,却经常被一组压一头,甚至被抢过项目。
原本只是两组之间暗流涌动,一切还在可控的范围,不至于激起大的冲突。
但从去年起,科技投资异常火爆,各家都在抢着挖人。
突然间,二组仅次于合伙人级别的一名执行董事,带着整个团队跳槽了。
偌大的一个组,一夜之间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合伙人之下,仅有一名刚跳槽来的投资总监和一名刚休产假回来的投资经理。
三个人又都是软柿子的脾气,几乎被一组骑在脖子上欺负。据说再过一段时间,可能二组会被裁撤,整个并入一组。
苏安在这行里待久了,各种离奇的故事听过不少。投资行业竞争激烈利润不菲,因此内斗屡见不鲜,但像这样的事情倒确实不多见。
“所以他们才急着招人,但合伙人也并不愿意降低要求,找些能力不行的人进来。而且即便是招聘,一组的人也在阻挠,不是很顺利。”
陈菲说:“我想了很久,这个工作确实有很多问题,比如肯定会非常辛苦,而且会出现项目被抢,或者被压着过不了的情况,但我觉得还是适合你的。”
苏安点头,听陈菲继续说:“首先,目前组里的三个人都是名校科技背景,你的财务背景和他们互补,而且能学到很多东西。其次,合伙人的性格是真的很好,我认识他二十多年,没见过他黑脸一次。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也需要你。”
“需要我会吵架是吗?”苏安自己先笑了,毕竟她在工作中可是以不好惹出名的。
其实,在陈菲解释之前,她就已经做出决定了――她打算去面试看看。
即便有摆在面前的这些缺点,但毕竟这可是黑湖资本。
顶级的品牌,跨入投资行业的机会,据说是业内最高水平的薪水,这些都足够吸引她了。
“你知道,”陈菲叹道,“湛钧的事后,我总觉得对不起你。在你犹豫不定的时候,是我一直劝你来着。如果没有当初,或许你也不会有今天这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