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室友转发了一篇推文到宿舍群，说“我们寝真是太有排面了！楚远上我们学校的公众号了，我去，这篇的数据好高啊！”
不一会儿宿舍群齐刷刷发着“我们寝真是太有排面了”。
楚远点进去，发现是学姐社团做的那篇推文，点进去之后除了自己，还有好几个其他院系的同学，看着很是朝气蓬勃。
照片里有的人在篮球场，有的人在实验室，有的人在当助教，还有像她这样勤工俭学的，照片上每个人都在认真做着自己手上的事，照片下面附有一句简短的文字，楚远的照片下写的是，“没有分数会被浪费，你努力的样子，就是当代大学生最好的展示。”
楚远又去看了其他几个同学的照片和介绍，然后翻到评论区，发现有同学在解释各自照片下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在属于楚远的评论区，楚远看到好多人在说自己很厉害，还有人贴了茶餐厅的公众号，指路让大家去关注。
评论区有人留言，“这位小姐姐在我们学校本来就很有名的，原本就有很多同学慕名去图书馆茶餐厅打卡的哦，也请大家来打卡的时候一定要保持秩序和足够安静，不要影响到楼上图书馆学习的其他同学，ps，友情提醒，小姐姐工作的时候是很忙很严肃的，万一她拒绝合照也不要有意见，人家并没有义务合照，pps，保护我方图书馆吉祥物小姐姐！”
楚远在心里说“对对对！”
又看到另一条评论说，“看茶餐厅这位小姐姐穿着打扮价格不菲啊，这真的是勤工俭学的学生吗？”
有吗，楚远心想，我都穿那么厚工服了，我也没穿啥戴啥贵的啊，打工的时候不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吗。
然后看到折叠的评论区里有人解释，“这位小姐姐申请勤工俭学倒不是因为经济条件哦，她不是贫困生，据说是当初自主招生的合同要求，不过在后勤处兼职打工也不算什么不合理资源倾斜吧，她打工的时候都是认认真真做事的，她出的餐品饮料也好吃，而且据说她高年级之后就不在这做啦，人家的合同上写的是当助教的。”
哦对对！楚远又在心里附和。
楚远仔仔细细翻着评论区一遍遍刷新，没有看到跟自己有关的奇怪的话，她心里不安的石头落地，给学姐发了条信息，“学姐，我刷到啦，我蹲了好久的评论区。”
学姐告诉她，评论区是正常的，楚远又刷新了一会儿评论区，努力适应着这里说话的样子，有些话听起来有点冒犯，但好像大家都当作正常，也许在大家看来就是普通的观点表达？楚远想，或许这就是暴露在大众目光下的校内初级版吧，不要太害怕，问心无愧地做自己就好，大不了，让学姐删除自己的部分吧，如果不麻烦的话。
楚远又开始新的自我怀疑。
她想，是不是因为我没见过世面，所以一些别人看来正常的行为，在我心里就咋咋呼呼的？别看我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心里早就炸开锅。
她又委屈地想，这能怪我吗，我只是一个大一刚来北城不久的学生好不好，哪有谁天生就会的，就算是不喜欢暴露在人群面前，这是我的错吗。
或许我不该逼迫自己，想隐藏就隐藏吧，不被关注就不会被攻击。
不是的，楚远，没有那么多人在攻击你，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忙着好好学习，好好生活，没有那么多人在看自己，冷静，不要怕。
楚远不自觉抱着双腿，把头深深埋着，像鸵鸟一样不肯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楚远觉得自己要出去走走，换一个心情，总这样，别人没有把自己打倒，自己就先受不了了。
于是楚远去了附近商场，吃了顿饭，然后上楼看了场电影。
电影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个女明星演的，她十分漂亮，是楚远眼中都极其好看的人，这个明星出道早，很敬业，作品众多，但也毁誉参半。
像她这样的女明星还有很多，好像很多女性名人都是这样，只要生活在公众视野，就一定避免不了被指指点点。
楚远向东北室友学说二人转小品选段的时候，她记得一句，“做人难，做女人难，做一个名女人，那更是难上加难。”或许小品的效果是夸张的，但其中的意思是真切的。
一个女性要想走到台前，就必然要付出比同龄人更多的努力，使业务水平精进，没有人的成功可以来得容易，就好像大家都说楚远是学霸，好像她轻轻松松学出成绩，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付出了多少。
读书，已经算得上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了，还有很多事，是努力了也不会有回报的。
不仅如此，女性要承受更多舆论压力，自己算是幸运的，身边的人对自己很好，也不会有闲言碎语，但这是建立在大家都了解自己的基础上，所以不会误解自己，那如果是其他人呢？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自己，又怎样在背后议论自己？
想到这，楚远觉得后背好像有蚂蚁爬一样难受，她不想朝自己不擅长的方向去尝试了。
走神太久，她再次认真看起电影来。
女明星这次饰演的角色很突破自己，她做了前所未有的造型，戴一顶白色短发的假发，角色化身为两个人格，一边自我拯救，一边自我撕扯，到最后清醒时分，发现她所执念的人，早就不在世上了。
楚远陷入深深的悲哀。
努力一场，啥也没有。
不对不对！楚远拍拍自己，走出来！只是电影。
自己喜欢的女明星在好好工作努力拍戏，她尝试的也是此前从未演过的题材，虽然很多人骂她演得莫名其妙，但楚远就是觉得自己看懂了。
好可爱的病娇，好可怜的执念。
自己也会有执念吗？
有的。
何懿呢？
也必然是有的，只是他比自己心理素质好，疯的时候只炸别人，并不炸他自己。
真好啊，楚远自嘲一笑，我始终学不会何懿他们这种不要脸皮的行为，何懿的朋友曾经说他们这群人是，上限极高，下限极低，说得没错，楚远学不会，但是我为什么非要逼着自己去学别人呢。
楚远又点开那篇推文，数据在蹭蹭上涨，评论区除了点赞变多，并没有新的对立观点出现，她截图发给何懿，“看吧，真厉害的数据，我出名了。”
何懿把自己朋友群里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她，此时何懿正在群里发红包，不知道发了多少个，然后其他人在排队整齐说着好听的话，都是夸楚远的。
“不是吧何懿，”楚远无语，“你不会在数据造假给我刷流量吧，没必要啊！”
“只是庆祝。”
然后何懿立刻转了一笔账到楚远的账户。
可以，何懿的这个人设至今没破，也是厉害了
对立就对立吧，左右不过是立场，横跳来横跳去也不稀奇。
第27章
回到宿舍，楚远打开电脑，点开茶餐厅的公众号后台，果然新加了很多关注还有留言，除了喜欢她的彩虹屁，还有几句说话不太好听的。
楚远扫了一眼没有看完，说来说去不过是那几句，什么挤占其他同学的资源啦，什么明明就穿戴昂贵却假装打工人啦，更有甚者，说楚远高考保送弄虚作假，利用关系搞到他们学校的保送名额，来这么好的学校之后不好好学习，反而去茶餐厅打工，真是浪费教育资源。
楚远看了一下留言的头像，这都哪来的奇奇怪怪的人，他钻进高考评卷系统了么？自己有这么强？伏地魔还是灭霸啊。
黑粉真可怕。
不过更多的是说喜欢自己的，全方位各角度吹自己的彩虹屁，什么姐姐的美貌拯救大家，姐姐打工的样子也好美，姐姐做的饭是给肚子充饥，姐姐的美貌是给精神充饥，之类的，楚远摸了摸身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正方粉丝也好可怕。
留言区还有人问，姐姐开直播吗？想给姐姐刷嘉年华。
姐姐？为什么都叫姐姐，楚远很纳闷，自然不会有那么多高中生看到大学公众号推文，可是自己才大一，谁会叫自己姐姐啊。
果然现实中的人正常多了，网络上的人在发疯，隔着一根网线，什么都敢说。
楚远不打算把这些粉粉黑黑的话放进心里，她又看到一条留言，“姐姐我关注你微博了哦！我们建立了你的微博超话，欢迎姐姐来空降宠粉！”
微博？楚远回忆着高考后玩过几天就没登过的账号密码，下了个客户端登录进去。
涨了好多粉丝，转发评论艾特私信也增加不少，竟然还有人问她接不接广告，做不做小红书账号。
离谱，这就是互联网人吗。
于是楚远真的申请了个小红书账号，她也不知道该发什么，就发了张自拍，然后同步到微博。
她又登上微博看一条条的信息，有些是高中同学，有些是新来的网友，这里倒是没什么黑粉，想必黑粉的耐心也是有限，摸到茶餐厅公众号那里已经足够宣泄怨气的了。
只是没想到，楚远这话说早了。
第二天再次登上微博，看到一篇被转发很多次并且还艾特自己的文章《八一八脚踩两只船的某大女神，撕开她装模作样的表面》。
楚远心里一凉。
完了，好像摊上麻烦事了。
点进去一看，是了解自己中学经历的某个同学。
说楚远以前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男朋友。
读书时她抢了别人的学习机会，得到培优名额，现在的男朋友那时候就在追她，她那时候表面上跟初恋在一起，实际上早就跟现在的男朋友搅和在一起了。
不仅如此，现在的男朋友还追来楚远的大学，两人双宿双飞，初恋黯淡离场。
但是初恋虽然被女友背刺，却考上清北这种最顶级的大学，堪称逆袭界的顶流。
不仅如此，文章中还讳莫如深地表示，楚远的两位男朋友都有深厚的背景，自己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把这篇文章发出来的。
楚远现在的男朋友不仅背景强大而且本人报复心非常强，自己是秉着良心发出这篇爆料的。
现任男朋友当初从初恋手中抢到楚远也是以极不道德的手段抢过来，但是楚远此人也没有廉耻地三个人一起愉快生活下去了。
这篇文章颠三倒四，但是内容足够劲爆，再加上这几天楚远小火了一把，正是有流量的时候，一时间转发评论增长很快，都是吃瓜或者骂人的，其中夹杂着少数几个知情人帮忙说话，但很快又淹没在一片骂声之中。
楚远看着那些言论，没有太激动，也没有太生气，她整个人好像陷入一片真空中，只有一个单调尖锐的电流声。
一阵阵手机震动铃声将楚远陡然惊醒，她机械地接通，电话那头是何懿。
“宝宝，你，”何懿很着急，“你这几天不要上网。”
“我看到了。”
“你别害怕，我正在搜是谁做的，那篇文章很快就删。”
“删掉了，他们就不会发了吗。”
“谁敢发，我立马删，我还要找出是谁在里面搞鬼，我一定要让他跪在你面前道歉。”
“呵呵，”楚远笑出一声泪，“这有用吗，我要他道歉，这一切就可以当作没发生吗。”
“算了吧何懿，要不别管了。”
沉默了很久，何懿开口，“我去找沈时，我们俩同时解释清楚这件事，至于道歉的事，当然要道歉，不仅如此，敢发要敢当，不是说我报复心强吗，好啊，都别过了，谁发的，他家长是谁，工作可以不用做了，公司可以不用开了。”
“算了吧何懿，”楚远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疲惫，“没有意义了，你也不要去找别人的家人，你让他发个道歉信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算了吧。”
“你才刚成年！你凭什么要背负着这些明明就没做过的事！你的正常生活因为这件事被影响了，凭什么做这件事的人的正常生活不用被影响，再不济，是我卑鄙，是沈时懦弱，我们都不是好人，只有你是不得以被我们拖入其中的，你别怕，我一定给你个说法，你现在要不要来校外住。”
楚远什么也没说，挂断了电话，她躺在宿舍床上，两眼无神放空，眼泪滑进枕头。
这期间，宿舍的门开开合合，室友好像进来过，她们劝着自己，不要把网上那些话放在心上，她们都知道楚远是什么样的人，还把自己在微博上为楚远说过话的内容翻给她看。
学姐也来过，她担忧地要楚远振作起来，说公众号发了一篇澄清，采访了很多认识楚远的同学，大家在镜头里说着对楚远真实的评价，恳请网友不要误信流言蜚语。
学校的慈善社团也发了一个清单，是楚远入学以来对留守女童的捐助，一向只发新闻报道的文章这次也少有地发出质问：如此善良的同学，非要拿莫须有的脏水泼到她身上，任凭这些来伤害她吗！
高中群里也纷纷在骂发那篇文章的人，“说得好像他比我们还要了解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学！那些事你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放心，实验高中永远是你的后盾，我们是最相信你，最知道发生过什么事的。”
楚远在宿舍睡了几天，醒来之后就发呆，发呆一会儿又睡过去，室友帮她向辅导员请假，事出有因，老师们也表达了理解，楚远不知道外面发生过什么，整天吃不下东西，半夜醒来在漆黑的床上流泪，她披着衣服坐在窗台边发呆，早上天亮之后，室友打开宿舍门，看见屋外落地窗旁边坐着冻僵的她，心疼地把她扶到床上，给她喂水喝。
何懿整天忙忙碌碌，据说开车回了几趟家乡办点事，拜托楚远的室友多照顾她，过了些日子，何懿自己回来了，还带了人过来，他们约在校外的一个餐厅包厢，何懿请楚远的室友把楚远带来。
何懿看着几天没见憔悴不少的楚远，心疼地揽着她，旁边一个男生踢了踢跪坐在地上看不清表情的女生，“说啊，你都来这了，还不说啊。”
是林远，多年未见，他长高了好多。
林远把女生的头发拎起来，露出痛苦的表情，嘴里发出“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不是我”的嗫嚅声。
“你是……？”楚远想了想，“陈书？张可儿的小跟班？”
面前女生脸上露出既痛苦又狰狞的表情，林远一个巴掌扇上去，陈书的脸立刻红肿起来。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陈书挣扎着，“你们这些混蛋！我要去告你们！”
“你去告啊，”何懿面无表情地冷冷开口，“初中的时候，伙同同学霸凌孤立同班同学，让人差点丧命，大学了，还在网上散播谣言，转发无数，对同学造成严重的网络霸凌，你最好去告，但你一定比我关得久，而且，你的爸爸一定也不想丢工作，你的妈妈也不想在太太圈里名声毁掉，对吧？”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陈书再次剧烈挣扎起来，“我没有要杀她！我还没来得及，她根本都不靠近那边！”
“二教？”楚远开口，“果然是你们。”
原来如此啊，一切终于搞明白了。
何懿给了林远一个眼神，让他把陈书拖出去，把下一个人带进来，女生挣扎着不肯走，但是声音很快消失在走廊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