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个闭门羹,闻声没再说什么。
她手还虚搂在那摞笔记本上,露出的手腕被封面蹭得有些凉。
闻声抬了一只手,摸了下鼻子,另一只手往袖管里缩了缩,
动的时候没注意,碰到了右手边的牛皮纸袋。
只放了一件裙子的手提袋,很轻,左右晃了两下,往李延时的方向歪了歪。
“扑腾”一下,倒在男生搭在桌面的左臂上。
闻声动作迟缓,视线先是在那倒下的袋子上落了落,紧接着上移,滑到李延时的眼睛......
男生正垂眸看着她。
眼神冷淡。
闻声想,李延时看她,大概是因为那个倒下的手提袋。
她缓慢地直起身,搂着练习册的两条胳膊也往里收了收。
“对不起,”闻声开口,皱眉看着那个牛皮纸袋,“但我也不知道这个袋子是谁放在这儿的,是你的吗......”
话音未落,男生抓起那袋子丢进路过的王启胜怀里。
王启胜被砸得一懵,怪嚎了一嗓子。
“送你了。”
说完,李延时拎着衣领往上提了提,小半张脸埋在卫衣领子里,踩着桌子下的横梁往椅子里窝了窝。
神情恹恹,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闻声好奇,视线转向王启胜。
下一秒就见王启胜从那袋子里勾出来一条鹅黄色的纱裙,一脸不可置信:“这他妈是女装!!”
李延时手里转着笔,声音听不出来情绪:“送你妈吧。”
“我妈一百六。”
“送你妹。”
“我妹一百七。”
闻声看到李延时手里转着的笔一停,眉拧起貌似想怼王启胜,但在转头看到王启胜那二百多斤的伟岸身躯时,想喷他的话咽了回去。
毕竟这样一看,貌似挺正常。
闻声被两人夹在中间,无意识地又回看了李延时一眼。
男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黑色水笔重新转了两转,笔尖蹭在笔记本上,划出两道断断续续的折线。
他目光在那鹅黄色的裙子上再次落了落,紧接着视线移开,提着卫衣衣领,往椅子里更深地窝了窝。
眉宇间满是不悦。
“送你女朋友。”他说。
-
美术老师请了病假,原先第四节 的美术被换成了自习。
二高就这点好,老师大多都不占课。
即使是逢上美术或者体育老师请假,也是直接把课转成自习。
上课铃打响,闻声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卷子。
昨天晚上竞赛课布置的作业。
不知道是不是校运会那会儿李延时给她说的话起了作用,最近几次的竞赛小测她都考得很好。
先前那块她一直纠结的知识点,也像被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
上午第四节 的自习,安静得只能听到笔尖蹭在纸上的“唰唰”声。
偶有谁想喝一口水,拧开瓶盖,发出瓶盖打在玻璃瓶壁的声音。
卷子写到一半,闻声觉得脑后忽然松了一下,发丝从耳边垂了下来。
她放下笔,抬手摸了摸,捏到半个绷断的皮筋。
黑色的皮筋从中间断开,两端分别拉着脱了丝的黑线。
这次买的皮筋质量不好,已经连着绷断了好几根。
闻声用拇指捻了两下那脱了线的末端,把皮筋放在桌子上。
重新低头写东西时,没了束缚的头发自然从耳边垂下来。
闻声拢了两下没拢起来,从文具袋里抽了根木质铅笔,想把散下来的头发挽成一个低发髻。
两只手绕到脑后,左手捏着发尾,刚把头发在铅笔杆上绕了两圈,突然听到身旁人轻啧了一声,紧接着,面前摊着的卷子上被放了一个篮球手环。
深绿色的橡胶手环,刻着一排白色英文字母。
奶白色的竞赛试卷,因为折叠的关系,最中间的部分形成一道凹下去的折线。
手环就随着这拱起的坡度慢慢下滑,掉进那个凹进去的折线里。
闻声侧眼,看向身边的人。
靠近走廊那面有两扇很大的玻璃窗,李延时的位置正好在两扇窗户中间夹着的墙旁。
男生照例维持着刚上课时窝在椅子里,头抵着墙的动作。
小半张脸隐在领子里,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扎也行......”闻声捡了手环推过去。
李延时没接,手上的笔记往后翻了一页,没往闻声这侧看,语调也没什么起伏:“不想戴了,写东西难受。”
闻声手停住,压在那深绿色的手环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丝犹豫。
察觉到她的迟疑,男生转过来扫了她一眼。
眉间轻拧,略有一丝烦躁:“你头发总打到我。”
闻声一愣,“哦”了下,手环收回去,几下把头发绑起来。
美术课过后,下节还是自习。
临上课前,王建国过来宣布了一个通知。
二高作为省重点,又是素质教育的先锋。
江宁省教育局总爱拿它们当试验田。
上面的领导班子才下发了指令,要二高选几个班搞个1v1互助小组。
简单说就是把班里的学生两人分成一组,互帮互助,共同学习。
二高前两天才接到的通知,昨天晚上开会传达给各班班主任,决定先在高二一到三班试一下。
王建国踩着上课铃宣布组队方法:“每个人写一下想跟谁一组,等会儿周佳恒收了送我办公室去。”
王启胜往后压着椅子扬手:“写谁就能跟谁一组?”
王建国指着王启胜,一脸头痛:“说多少遍了别压椅子,本来就不聪明再给脑子磕坏?!”
说完拍拍手,接着刚王启胜的问题告知大家:“让你们写是尊重你们的意愿,但写了也不一定能排到一组,老师还要针对情况给你们调整。”
底下立马唉声一片,说还以为写了就能在一组。
王建国指指王启胜,又指指后排常年考倒数的另一个男生,举例子:“你俩要是互相写了能真让你俩一组?你俩一组谁帮谁?携手共同退步,一起考年级倒数第一???”
王建国话落,教室里哄笑成一片。
“行了。”王建国抬手磕磕门,“都赶快写赶快交,别耽误时间。”
后桌的文童伸长了手臂,越过课桌拍闻声。
闻声转过去。
“闻声,咱们两个一组吧。”文童兴奋地叫道。
文越逮着她的手把她拽回去,语气不容商量:“你跟我一组。”
“我不要!”文童护住手里刚发的纸,“天天在家被你管也就算了,我死都不和你一组!”
几句话的功夫,周佳恒手里的纸已经发到了闻声那一排。
“谢谢。”闻声接过来。
周佳恒道:“你那是两张,给时哥一张。”
闻声搓了下手里的纸,上下两个纸面被搓开,果然是两张。
闻声侧身,把手里多余的那张纸递给李延时。
从下了课间操到现在,男生一直兴致缺缺的样子。
此时耸拉着眼皮,从闻声手里接过纸后,轻吸了一下鼻子。
“你感冒了?”闻声问。
“不知道。”男生声音很闷,带着浓重的鼻音。
闻声视线落到他单薄的卫衣上。
“………”
一天到晚穿得和别人一个季节,不感冒才怪。
“给你们三分钟,快写!”顶头王建国又拍了拍教室门。
“你写我呗。”前桌王启胜扭过来,对李延时贱兮兮道,“晚上放学还能一起打游戏。”
李延时掀眼皮看他:“掏钱去网吧陪你看黑白电影?”
王启胜属于典型的人菜瘾又大。
关键还贼他妈英勇。
这几个特点加一起,放在打游戏上堪称史诗级灾难。
一局死八回都得是走了大运。
说话间,周佳恒也扭过来,看着李延时:“时哥,要不咱俩一组?你帮我补物理,我帮你补文科?”
“再说吧。”男生闷哼了一声。
另一侧闻声握着笔,把手里那半块纸展平。
思考能写谁。
文童被文越揪走了,剩下跟她相熟的也没几个。
周佳恒好像也不用她帮。
王启胜……
“都写完没!”王建国拍拍手,“写个名字磨磨唧唧,考试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细心?”
“写完了……”下面人稀稀拉拉地回答他。
王建国一扬手:“周佳恒收一下。”
周佳恒从座位上站起来,绕到最远处的一列,从那侧开始收。
闻声的纸还是空白,她还没想好写谁。
“不写等会儿等分配也行。”王启胜侧着身瞄到闻声的纸。
李延时蹬他的椅子:“就你话多?”
王启胜贱笑,作势要去抢李延时手里的纸:“哥,你写的谁,是我不?”
李延时扬了下手里的纸,躲过王启胜的爪子,闷声:“没写。”
“真没写?”王启胜狐疑。
男生头靠上墙,闭着眼“嗯”了一下,声音不太清晰。
最西侧几列的已经收完,周佳恒从最后面绕过来,开始从后往前收闻声和李延时这一列的。
篮球手环的弹性不够,用它挽成的发髻经过一节自习课,已经松了不少。
闻声左手摸上去,拽进了一下。
手滑下来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再次摸到那个手环,她动作顿了下。
“闻声,写了吗?”周佳恒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右手边的男生跟王启胜废完那两句话后就在闭目养神,抱着臂,手肘几乎戳到闻声的胳膊。
略有些沉的呼吸,仿佛在说,他确实感冒了。
闻声左手从脑后的发髻上滑下来,右手在纸上签了个名字。
写好名字的纸片递到周佳恒手里。
周佳恒接过去,又俯身去拿李延时的。
不知道是李延时用的笔太浅,还是写的字小。
总之他的那张纸从闻声眼前掠过时,闻声扫了眼,觉得确实像没写东西的样子。
这节自习快结束时,王建国再次来到了班里。
闻声推了推眼镜,放了笔看过去。
手肘蹭到李延时的本子,侧头说了句“对不起”。
男生撩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她这句,倒是垂眸示意了一下她过了桌子中线的书。
“你的宝贝破题。”提醒她。
闻声无语了一下,觉得李延时对这竞赛题的偏见太大。
他要是好好看了,绝对能知道这不是破题。
绝对不是!
闻声伸手移书,手背碰到男生搭在桌沿的手。
冰凉的指尖碰到闻声温热的手背。
激得她手指一抖,打在了木质桌沿上。
男生听到声音,低头看过来。
闻声撞在他的视线离开,正当她想再开口问问李延时到底是不是感冒时,最前面的王建国开了口——
“通知一下组队情况。”王建国翻着手里的本子,声音洪亮,“杨怡,车梅子;段晓宏,萧衍;张松,裴柏杨;文越,文童还有闻声和李延时。”
王建国抬头:“这几个是各科老师都同意安排在一起,也互相写了对方名字的。”
闻声食指轻轻抬了抬。
在男生注视着她的目光里,辨认他的眸色。
互相……写了名字的吗?
第34章
闻声略微晃了一下神。
最前面的王建国, 脚踩着台阶,一手背在身后,开始读剩下的两人小组。
王建国每读一组, 下面就要“嗡”两声, 交头接耳一下。王建国被“嗡”得烦,扬手拍了拍黑板,维持秩序。
闻声还盯着李延时, 而男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也没转开视线。
“你写了我的名字吗?”闻声犹疑。
二十分钟前, 她拿着那张纸, 在身边扒拉来扒拉去, 勉强找了个李延时填上去。
只是没想到李延时也写了她的。
“春捂秋冻”这词放在李延时身上要再改一下。
改成“春冻秋冻”比较合适。
一年四季穿得都比平常人薄两件的结果就是——早上一起来,嗓子就疼得冒烟。
病情经过一上午的发酵,此刻已经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李延时微阖眼,手腕顶了下眉心,回答闻声的话。
“不知道, 王建国老花眼,可能看错了。”
看错了......吗?
因为生病,导致男生说话时带了鼻音。
这让闻声也下意识地揉了下鼻子。
她抬手, 向前面示意:“老师......”
刚叫出声, 胳膊被身旁的人压下来。
李延时睁开眼睛看她:“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老师看错了,”闻声动了下被男生压住的小臂, 解释, “我想让老师再核对一下。”
“不用了。”李延时松开手, 拽了卫衣帽子扣在头上, 上身往后靠了靠,不太在意, “就这样吧。”
闻声犹豫:“可是......”
“可是什么?”李延时复又看过来,“不愿意?”
闻声一愣:“也不是......”
“不还是你写的我的名字?”两句话的功夫,男生眉心再次拧起,混着闷闷的鼻音,让他比往日看起来更凶了点。
李延时拽了拽衣领,抱胸,重新闭上眼。
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颇有点“明明是你想跟我一组,现在还这么多事叽叽歪歪”——的意思。
闻声:.........
怎么搞的跟她倒贴,很想跟他一组一样。
闻声手指抠着桌沿,想跟李延时解释清楚,但在目光落到男生因为生病而变得苍白的侧脸上时,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她抠着桌沿的手松开,身体半转回去。
要不算了。
毕竟他人还生着病呢。
王建国宣布完分组,捡了第一排人的习题册,趁着下课前的五分钟讲了两道题。
题是踩着下课铃前两秒讲完的,教室里的人是铃声落了的两秒后跑没的。
抢饭时间,跑慢了就要多排十几二十分钟的队。
谁都不想耽误这个事儿。
王启胜扫了眼空空如也的教室,扭了身子转到后面,抬手磕了磕李延时的桌面。
“哥,你真没写闻声的名字?”
李延时头抵着右侧的墙面补觉,闻言睁了眼,捂着嗓子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