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时。”闻声突然拽住男生的手臂。
李延时脚下顿住,停了发消息的手,转过来看她。
闻声右手还挂在包带上,拇指压着书包带的暗纹很轻微地摩擦了两下,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突然拽住眼前人的动作。
“怎么了?”李延时把手机揣进口袋,看着她笑,“不想回寝室?”
“那带你出去玩儿?”这一句调笑的意味则更加明显。
校园里的绿化本来就比外面好,更何况是省重点的二高。
这个季节了,站在绿化带中间,却还能时不时听到鸟鸣。
闻声抬眸,对上李延时的视线。
男生的眸色是那种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幽深的黑,一眼望不到底,神秘、引人畏惧,但却又在被月光点了簇光点时,让人看了就心生希望。
于暗夜中的微光,总是能令人想到无限可能。
闻声指腹被包带上的暗花压得有些疼,她在这静默中忽然开口:“你好好学习吧。”
对面人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短暂的怔楞后,脚下踩着刚踢来踢去的那枚石子,吊儿郎当地笑:“你这改邪归正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好好学习?”李延时突然弯了腰,和闻声平视。
“你作业都不好好写,考试也不好好做卷子......”闻声摆事实举例子。
“我怎么没好好写作业。”男生直起身,脚下捻着的石子被他踢到斜前方的花坛里,半牵了唇角,“要不要我下次熬夜刷题的时候给你开直播?”
闻声沉默了一下,她也不是不信,毕竟也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把那变态物理卷子考满分的。
但执着于她,总觉得李延时在学习态度上有问题。
更何况,她和李延时被分到了同一个互助小组,她认为自己在这个事情上有提醒和监督李延时的责任。
闻声忍了又忍,在唇快要被她自己抿破皮的时候终于说出来。
“你的英语和语文能不能好好学学?”
她看过李延时这两科的卷子,作文之类的都不差,他只是不好好写,诗词不背,选择题也爱乱填。
“就这样?”身前人问。
闻声点头:“嗯。”
除了几乎次次满分的物理,李延时其它几个理科的分数也很漂亮。
如果语文和英语提一提,回年级前几不是难事。
期中考试,他英语听力一个字没写还考了年级八十多名。
闻声正琢磨能怎么再劝劝他时,面前的男生突然开了口。
“我这人比较笨。”
闻声抬头,疑惑地看了李延时一眼,琢磨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对文科悟性不高。”李延时接着说,“想问问闻老师能不能每周六上午给我开个小灶。”
男生俯身看她,强调:“单独、私教。”
带了些轻佻笑意的声音散在此时寂静无人的风里。
第37章 3.20日的更新
“互助学习小组”算是教育局在二高开展的试点项目。
省领导突发奇想搞的实验, 没规定非要弄出来个什么名堂,也没那么上纲上线。
但既然搞都搞了,该重视还是要重视一下。
从年级领导那里传达下来的通知, 第二次月考和期中考试, 互助小组内的两个学生进步名次之和最多的,会有奖励。
文童从寝室楼栋一路小跑下来,跳到闻声面前一边抖腿一边跺脚:“临安这天疯了吧, 昨天还二十几度,今天恨不得就穿上秋裤。”
闻声捧着刚从超市买的豆浆, 喝了一口, 把右手拎着的包子递过去:“那你穿了没有?”
文童摇头, 亮着一口大白牙笑:“没有。”
“那你要不要上去穿?”闻声右手举着单词本,一边喝豆浆一边背单词,“我等你。”
“不穿不穿。”文童挎上闻声的胳膊,把她往教学楼的方向带,“我要去学习。”
文童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我哥的成绩提不了多少了, 只有我的名次往上提,我们小组才能拔得头筹!”
话说到这儿,文童又想起来, 看向被她扯着往前走的闻声:“我是为了备战考试, 你怎么今天也不走,你不是周六一般都回家吗?”
闻声家里的情况文童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因为闻清鸿的病, 闻声一般能回家就回来, 不会在外面多呆。
“我爸这两周去了上海的医院。”闻声把书包往上背了背, 解释。
“叔叔自己?”文童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
闻声道:“一个远方的叔叔陪他。”
闻清鸿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 长期的糖尿病导致肾脏出了些问题。
“没事的。”文童拍拍她的肩,笑了下, “叔叔肯定从上海回来就浑身上下倍棒!”
闻声被文童逗笑,点头“嗯”了一下。
文童把手里的包子隔着塑料袋掰成两半,胡萝卜剃出来,塞进嘴巴里:“就因为你爸这段时间不在家你今天才在学校学习的吗?”
豆浆杯里插着的吸管被闻声咬得折成了几节。
她把嘴巴里的吸管吐出来,吞吐着回答文童的问题。
“李延时让我给他补语文。”
“哦哦哦。”文童点头,表示理解,“他那文科成绩提上来能回年级前几吧。”
闻声捏着吸管上下提了两下,重新塞回豆浆杯里:“应该是。”
“你换皮筋了吗?”文童抬手点点闻声脑后的马尾。
闻声戳吸管的动作一顿,想起来头上扎的还是李延时的那根手环。
这周过来时,带的那几根皮筋都接连绷断,寝室又没有多余的,早上洗漱完闻声犹豫了一下,把那根白色手环重新扎在了头发上。
现在被文童看到,闻声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犹豫着“嗯”了一声,抬手把手环摘下来,揣进外套口袋。
马尾被散开,如瀑的黑色长发滑下来,披在身后。
“不扎了吗?”文童疑惑。
闻声右手还插在呢绒外套的口袋里,捏着那根细细的橡胶手环,无意识地用指甲在上面轻刮了两下。
低头去咬已经没了豆浆的吸管:“嗯。”
文童不疑有他,伸手帮闻声把碎发挂在耳后,甜滋滋地夸:“你扎不扎头发都好看。”
临安的天向来反复无常,最近几天的降温来势汹汹。
教室闷,人又多,一个传染一个,班里一小半的人都遭了重。
闻声进门时,前门第一排的男生正半仰头,预备朝她打一个响亮的喷嚏。
闻声反应慢,也没打算要躲,只是往右手边侧了侧身子,想象征性地避一下。
然而下一秒,后背却被人抵着往前推了推。
“卧槽,时哥对不起。”那男生搓着鼻子,跟闻声身后的人道歉。
李延时把兜里半盒感冒药扔给他,皱了眉,看向身前往后转了半张脸的人:“不知道躲躲?”
周六班里人不多,风从前门呼啸着灌进来,比前两天艳阳高照的时候冷的不是一星半点。
闻声哈了口气,拉高自己毛衣的衣领,手指往袖口里缩了缩:“没注意。”
两人说话声音都不大,又挨得近,看起来像在说悄悄话。
走在前面几步的文童察觉到闻声没有跟上去,转了身看过来。
“哟,时哥。”文童摇摇手调侃,“来学习啊。”
李延时瞥眼点了下头,把装了开水的水杯塞进闻声手里:“帮忙拿一下。”
纯黑色的运动水杯,接地气的pc塑料材质,拿在手里能瞬间感受到杯子里热水的温度。
闻声目光落在身前男生的背影上,吸了下鼻子,反应迟钝地跟上去。
文童站在讲台的另一端,见闻声走过来,伸手贴了一下她手里的黑色水杯。
暖流从冰凉的指尖往四肢蔓延。
文童舒服地“嘶”了一声:“好暖和。”
“早知道我也不应该用什么劳什子的保温杯。”文童抖了抖身体,“铁疙瘩块,冬天想暖个手都不行。”
闻声手松了松,杯子从右手手心滑下去。
她左手提上杯子顶端的带子,和文童一起往座位走。
这周轮到闻声和李延时坐最后一排,原先他们后桌的文越和文童则被换到了第一排。
“闻声。”
路过第一排时,闻声被文越叫住。
她收了落在远处男生身影上的视线,看过来。
文越抽了夹在书里的名片递给她。
“我父亲的高中同学在省医。”文越解释,“泌尿外科的主任。”
“林叔叔?”文童在一边插话,“爸又跟他联系上了?”
文越点头,再次看向闻声:“叔叔再有哪里不舒服,可以打电话联系一下他。”
文越示意名片上的人。
闻声低头,目光在那张名片上落了下。
省医泌尿外科的专家,前两个月她陪闻清鸿去医院时见过他的照片,但人太多,没排上。
闻清鸿的病不是疑难杂症,只是单纯的身体弱,各个器官都在频繁出毛病,所以其实排不排专家号没多大区别。
但面对此刻文越的好意,闻声不忍拒绝。
她把名片接过来,很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没事。”少年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干净明媚,“恰好认识而已。”
耽搁了一两分钟,闻声再走回座位时,一旁位置上的人已经翻了卷子在写题。
“你的杯子。”闻声把手上的水杯放在李延时桌子上。
男生没抬眼,手上的笔转了两转,在选择题的括号里写了个顶破格子的A。
“我不用,先放你那儿吧。”
没再拿东西,闻声两手重新往袖子里缩了缩,任由宽大的毛衣袖口盖到手指最上面的那个关节。
“放我那里干什么?”她扫了眼李延时只摊了张英语卷,扔了两三根水笔的桌子。
李延时填选项的手顿了顿,垂眸在她只露了两节指尖的袖口落了下。
“算了。”李延时用笔把杯子往前顶了顶,“没事。”
这句说完,男生把摊在桌子上的卷子翻了个面,从左上角的那道开始,边读边往下接着做题。
这次连ABCD都懒得写,只潦草地在每道题的正确选项上圈了个圈。
闻声抵了下眼镜,把书包挂在桌子一侧,在位置上坐下来。
第38章 3.21和3.22日的
闻声坐下后习惯性地伸手从抽屉里掏书, 刚文越给的名片被她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三张A4纸连在一起的英语卷子,被李延时从左到右铺得很开,前后翻页时不小心蹭到那名片, 男生眼神无意识地往那处落了落。
白底黑字, 顶头的医院和科室都印得很显眼。
李延时视线移开,垂眸边扫题干边接着往里填选项。
最近发的练习册和卷子都多,闻声的抽屉被塞得很满, 她弯腰找了一会儿,才把这周末的作业从最底层抽出来。
两手按着卷子, 刚在桌面上铺平, 听到身旁人问她。
“你病了?”
闻声压卷子的手停住, 慢半拍地转头,看向右侧的人。
男生左手插在卫衣口袋,另一只手捏着笔,轻晃腿,读一道题填一个选项。
闻声一懵:“什么?”
李延时用手腕蹭着卷子往左侧移了点, 写下一面的习题,左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在名片上点了点:“这个是什么?”
“名片。”闻声顺着李延时点桌面的动作, 往那卡片上看了一眼, “刚文越给我的。”
“给你这个干什么?”李延时问。
闻声答:“家里人生病。”
闻声不习惯跟谁诉苦,闻清鸿的病自然也不可能谁问她她都解释一大堆。
闻声直来直去的性子, 让她从来是想说什么和不想说什么都写在脸上。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李延时的目光在女孩儿脸上扫了两下, 薄唇轻抿, 没说话, 低了头接着写题。
说是给李延时补课,事实上李延时问她的东西很少。
整个上午, 男生写完了两张英语卷子和这周末的所有语文作业,期间只问了闻声两道完形填空里的选择题。
那题选得......十分敷衍,就像做完了作业突然想到还有补习这茬,为了做做样子随便划拉了两道问的。
“就这两道吗?”闻声不确定地看向李延时,“没有别的了?”
男生随便点了两下头:“嗯。”
闻声合了错题本,抬头看了眼前黑板上挂着的钟。
十一点半,午饭时间。
“哗啦”两下,右手边的大少爷随手撩着笔记本里的纸张:“你中午,”
闻声刚看过去就被抽屉里震动的手机拉回注意力。
陪闻清鸿看病的远方表叔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闻清鸿肾功能确实不太好,往后可能要定时做透析,二是当前需要做一个手术,但主刀医生很难约,手术要排到下个月才能做上。
闻声心下一沉,食指指尖无意识地敲在手机背部,重重地叹了口气。
即使早有心理预期,但猝然得到这样的消息,一时还是难以接受。
更何况下个月才能手术的话……闻清鸿还要在上海呆一个多月。
无论是住宿还是复诊,都是问题。
她抬手揉上太阳穴,在消息栏里敲字,回了个简单的“收到”扣了手机。
手机放下两秒想起来刚李延时说到一半的话,转过去问他:“你刚说什么?”
男生收了在她身上的目光,右腕用力,在靠着桌沿的笔记本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问你中午吃什么?”
闻声现在哪有心思吃饭。
她两臂搭在桌面上,微有些脱力地向下趴了趴,给了回答:“不吃了。”
几行字几乎占了一页纸的人停了笔,蹙眉看过来。
闻声额头抵在小臂处粗糙的毛衣布料上蹭了蹭,听到李延时问她。
“你今天怎么回事?”
一上午时不时看手机,频频走神。
闻声头埋在臂弯里,摇了一下不太想说。
片刻后,轻呼了一口气,又解释:“心情不好。”
斜前方的椅子“咣当”一下被人撞在李延时的前桌沿。
汗湿气混着泥土味席卷而来。
王启胜刚打了球回来,靠在李延时的桌子上问他去不去吃饭。
闻声一直在想刚刚的短信,担心闻清鸿的手术情况,没注意身边两人的对话。
等她再回过来神,右侧的人和王启胜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