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条秀挺的眉拧在一起,道:“你才有毛病。”
一天到晚说鬼话。
“被别人听到怎么办?”闻声不安,再度回头看了眼远处的两人。
李延时单手握着女生的两只手腕,手上用了些力气,强迫她转回来看自己。
闻声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被李延时困住,因为拽手的动作,上半身更是倾斜出一个弧度。
额头离他的下巴堪堪不到十公分。
“听不到。”男生往她身后那侧瞟了一眼,右手点了下自己的耳朵,“你在这儿叫。”
第40章 3.24日的更新
男生说这话时带了点不明显的笑, 微微沙哑的男音一如既往的混。
闻声被压住的手腕一热,挣扎着动了动,觉得李延时才是疯了。
全世界都没他疯。
闻声推着他往后退了几寸身体, 愣神间听到左前方两个男生收拾东西的声音。
她手一顿, 抵着李延时的肩从椅子上下来,扯了下外套下摆,在位置上规规矩矩坐好。
一手捡了笔, 一手翻错题本,佯装好好学习的正经样子。
李延时左臂还搭在自己的椅背上, 目光先是在收拾东西那两人身上落了下, 紧接着又收回视线, 扫了下闻声。
闻声攥着笔,低头的模样十二万分认真,但其实一个标点符号也没看进去。
她耳朵动了动,听到一侧的男生手上转着的笔倒在了桌子上,随后短促地笑了声, 拉上冲锋衣的拉链,转了回去。
“不想叫就不叫,”李延时声音懒洋洋, “又没逼你。”
声音落, 闻声抓起右手边的纸团丢了过去,还附赠了一个十分白的白眼儿。
李延时对上女生瞪他的视线, 再次笑了下, 拾起那个纸团丢到了窗台上。
左前方那两人经过一番拆家似的收拾, 终于从座位里绕出来, 往门口走。
“李延时,闻声, 我俩先走了,等会儿……”俩男生中的一个手搭在前排灯的开关上。
李延时应了一声,懒懒散散地答:“等会儿我们关。”
说的是那灯。
但随口的一句话里——“我们”两字就用得很灵性。
闻声扣着笔的手顿了顿,稳了稳心神,手往下一寸,想写题,凝神看了两眼手下压的本子才发现是错题集。
等前门被推开再带上,李延时伸手把闻声的笔抽走,捡了她桌子上的笔帽,扣上,丢进她的文具袋里。
“你干什么?”闻声愣愣地看着他。
李延时随手又帮她合了笔记本:“别写了,回家。”
男生这句说的太顺畅,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回的是一个家。
闻声任由李延时把自己的书和卷子一股脑的丢进书包里,待反应过来时,男生已经拎着她的书包站起来,点了点她手下压着的本子。
“这个装吗?”问她。
“要的......”闻声答了一半又后知后觉地抬头,把男生手指上勾着的书包拿过来,“你拿我书包干什么?”
“你说呢?”李延时食指拨了下她的太阳穴,捡了闻声桌面上那个软皮本扔进她敞着的书包里,微扬的下巴总是让他显得傲慢无礼,“快九点了,还不回家,留在这儿过夜吗?”
闻声一面把书包里被李延时扔乱的东西重新规整好,一面回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表。
分针和时针夹成一个标准的九十度,整九点钟。
两人一起从教学楼出来,顺着高二楼前的车棚穿过长廊,往学校大门口走。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学校都有一个爬满了碧绿爬墙虎的白长廊,临着长廊外侧的花坛,一年四季都有不一样的颜色。
四月栀子,八月紫薇,以及至冬的黄色腊梅。
闻声走得靠左,垂在身侧的手不小心刮到藤蔓的枝桠。
她突然想,是不是哪天毕了业,就再也见不到这嫌弃了好多年的白色长廊。
“你怎么走?”
身旁的人突然出声。
闻声把划到藤蔓的手抬起来,勾着包带把书包往上提了提,意识到李延时是在问她怎么回家。
她指了下右手边隔了一道栅栏的校园外:“出门左转,坐84路。”
李延时“嗯”了一声,接着低头看手机。
两分钟后,两人从大门拐出去,闻声正准备跟李延时说声再见往左走,却被人从后薅住书包最上面的提手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
不习惯动作幅度太大的闻声,连挣扎这道工序都省了,随着李延时拉她的动作往后半步,皱眉看着他。
李延时伸手招了一下,拦了辆出租,打开车门把闻声推进去的时候解释了一句:“坐不惯公交。”
李延时确实从出生起就没坐过公共交通。
小时候是年龄小,家里人怕他出事,从来都是车接车送。
后来大了,李延时养成习惯,更是受不了公交和地铁上夹杂在人群里脚臭和汗味。
与其挤在沉闷的车厢里,人挨人地闻对方身上□□的味道,还不如骑车。
闻声头撞着车厢顶被往里塞了塞,她抱着自己的包作势要去拉另一侧的车门。
“那你自己坐啊,我去坐公交。”
李延时侧身,右手绕到她背后按了下锁门键。
手再收回来,举着手机窝进车座里时眼皮都没抬:“送你回去。”
“不然你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我还要给你报警。”男生拇指点着手机,狗嘴里吐不出一块完整的象牙。
“......... ”
闻声绷着唇看了他两秒,吐出来一句:“你嘴不想要可以卖了。”
二高到附中家属院,公交辗转要四十几分钟。
打车抄近路,却只要一刻钟。
两人在家属院门口下车,路过保安亭,一路往里走。
闻声家在最里面那栋,六层的老旧居民楼,下面两层都搭着老式防盗网,米色的建筑外立面有些许斑驳,最右侧从上往下挂了几台空调外挂机。
李延时在那种独栋大别墅住习惯了,猛地一来这种居民小区,第一反应是“市井气”。
是那种远离冰冷防盗门,机械的安保系统和规整绿化的市井气。
就好像,和那些相比,住在这种地方,才叫生活。
两人从楼栋进去,上五楼,摸到五层东户闻声的家门。
闻清鸿还在上海的医院等着做明天的手术,闻声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到家了。”闻声从书包里转到钥匙,转身看向身后的男生。
李延时点头,把目光从闻声家那明显一看就不怎么防盗的“防盗门”上收回来。
“你家安全吗?”
闻声借着楼道里微弱的光亮,从一串钥匙里辨认出自己家门的那个,一边把钥匙往锁孔里插,一边回答李延时:“安全,小区门口有保安。”
“两个。”闻声转头看李延时,强调。
李延时回想了一下,两秒后,表情一言难尽:“你管门口那个毛都没长齐的瘦子和七十多岁的老头叫保安?”
闻声皱皱眉,纠正他:“王大爷今年才69。”
李延时被气笑了:“和七十有区别吗?”
“有。”闻声想了下,“差一岁。”
李延时想说你当我考你数学呢,话到嘴边看到女生认真的表情又咽了回去。
跟她这性子计较什么。
“你这门呢?”李延时拨开闻声,手拉上她家防盗门的扶手,往外拽了拽,“结实吗?”
闻声从李延时背后挤过去,勾了下头回答:“用十几年了,挺结实......”
话音未落,被李延时拽掉了个门把下来。
“.....................”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一秒后,男生举着那半个门把回头看她,冷笑着问:“这结实吗?”
闻声自知理亏,手指点着裤缝,绞尽脑汁想了个回答——
她抬手戳了下李延时手里那半拉木质扶手,表情依旧......没什么表情。
“没门把了自然开不了门,结实。”
男生像是被闻声这毫无理由的胡扯说服,弯腰拉开她的书包,把那半个门把抛进去。
站直身体,目光在另一侧的防盗门上落了落,又问道:“邻居靠谱吗?”
“邻居......”闻声眼神怔楞,转头,视线顺着李延时示意的方向落了落。
“男的女的?”李延时问她,“干什么的知道吗?”
“男的,三四十,”闻声回忆着,“长得又高又壮,人也慈眉善目......”
就是没什么工作。
因为刚从监狱改造完出来。
闻声话没说完,楼下传来两声咳嗽,引得他们头顶的声控灯亮了下。
咳嗽声之后,是浑厚的男声,像是在打电话——
“知道了,没再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
“才刚从监狱放出来半年,我可不想再进去。”
......
那声音越来越近,明显也是这栋楼的住户。
李延时听得眉心蹙起,看着面前的闻声:“你们这栋住的还有劳改犯?”
闻声绷着唇点点头。
“认识吗?”李延时问。
闻声又点点头。
李延时抬手,食指关节顶了顶眉心,头痛道:“你对门那慈眉善目的大哥能打得过他吗?”
能打得过的话至少有个照应。
“不一定。”闻声摇头,“可能五五开。”
李延时看她:“为什么?”
闻声坦言:“因为他就是那慈眉善目的大哥。”
李延时:..................
几句话的功夫那大哥已经从楼下走了上来,像是习惯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喜欢亮光,他每上一层都要跺两下脚唤一下声控灯。
一共跺了三跺,终于走到了闻声和李延时这层。
李延时单肩吊着书包,往后靠着闻声家的门板。
至于闻声,因为被李延时占了自家门口最前面那半平方米,她只能侧着身子站在男生左手边的楼梯上。
闻声和那大哥真不认识,只是因为住对门,偶尔碰上了,见过几次。
此时那大哥跨上五层的最后一级台阶,挂了电话,抬眼看到紧皱着眉,眉宇间满是戾气的少年,以及他左侧表情清淡的女生。
那大哥一愣,不明白两人为什么站在黑漆漆的楼道里不进去。
正当他掏出钥匙,准备转身开门时,他看到和他对视的男生,抬手扯上身前女孩儿的手臂往自己跟前再度拽了拽。
俨然一副保护的姿态。
大哥:.........
“砰”一声,对面门被撞上的下一秒,李延时低头,看向被他拽得几乎贴着自己身体的女孩儿,不理解:“长得跟弥勒佛似的,你管那叫慈眉善目??”
闻声嗓子一噎,慢吞吞道:“就是长得像弥勒佛才慈眉善目......”
李延时轻呵一声,发现闻声这胡诌的功夫日益见长,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他懒得再跟闻声多废话,拽着她的手臂,转身拨开门就要往里走。
闻声反手带上身后因为掉了门把几乎关不上的防盗门,跟在他后面进去:“你进来干什么?”
李延时回头看她:“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跟我回我家,”李延时拍开闻声家的灯,“要么我留在这儿。”
第41章 3.25日的更新
天花板上吸顶式的吊灯被打开, 米黄色光线撒下来。
闻声家的装修和很多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没什么不同。
大约是只有父女两个人住,相较于其它房子,在家具摆设上更为简单。
进门左手边一个棕红色的木质鞋柜, 半人高, 靠着墙。
顺着过道往里,左手边是两平米的厨房,右手边则是餐厅, 靠墙摆了一个深黄色的四方餐桌,简略地只放了两把椅子。
餐厅过去再往右是客厅, 挂在墙上几乎很少打开的电视, 木质的矮脚茶几, 以及同样木质却略显陈旧的长沙发。
客厅和餐厅中间,靠南的方位夹了两扇门,想来应该是闻清鸿和闻声的卧室。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但估计是因为地方实在不大,所以虽然干净整洁, 但仍旧有种“拥挤”的温馨。
闻声的胳膊还被李延时拽在手里,她手臂动了下,挣脱开, 又去拉李延时的小臂, 讷讷道:“你怎么能呆在我家......”
“不然你就跟我走。”李延时把右肩上的书包摘下来,弯腰想拉鞋柜, 手落在把手上时, 顿了顿又落下, 直起身问道, “需要换鞋吗?”
闻声摇头:“不用。”
“书包放哪里?”男生拎着包,规矩的站在门口, 没往里走也没瞎看,维持着和他那放荡肆意的行为不相称的礼貌。
闻声从他手上把包接过来,挂在鞋柜上的衣架上:“挂这里就行......”
话音落像是回过来神,停了被李延时牵着鼻子走的动作,转头,还是不赞同地看着他:“你确定要在我家睡吗?”
闻声前十六年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趁闻清鸿不在家,带男生回家“留宿”。
总觉得怪怪的,像......偷情。
闻声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两个字。
“我不睡。”李延时伸手,把刚被闻声挂歪的书包拽好,“补作业,明早天亮走。”
“你不睡觉吗?”闻声又是一怔。
听到闻声这十足茫然的语气,李延时这回是真笑了,他垂眼看了下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女生。
头顶的四方灯一共三个灯管,两个是坏的。
光线并不算亮,这让李延时垂头看向闻声时,觉得女生浅灰色的瞳仁比平时更暗了些,像盖了层浅浅的雾。
李延时抬头,右手食指勾着包带,把书包从那个掉了漆的挂钩换到了另一个上。
仍旧是满不在乎的笑音:“不然呢?是睡你爸的房间还是睡你房间?”
闻声看着李延时把那书包换来换去,再一次感叹这人是真的龟毛。
一挂书包的钩子,掉漆怎么了?
说着,李延时终于把包挂好,回身往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转头问闻声:“客厅能坐人吗?”
“能。”闻声点点头。
“那麻烦大小姐带个路,”李延时抛了抛手里的两本书,示意远处客厅的方向,“你不往里走,我没办法往里面进。”
李延时话落,闻声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口不进去。
她轻“啊”了一声,顶上鞋柜的门,绕过李延时匆忙往里走。
从门口到客厅的路上,几秒的时间,闻声的思绪却下意识停在李延时刚刚的那句话上没往别处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