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吊儿郎当的语气说着最尊重克制的话。
刚刚从门外挤进来是事出有因,而站在门口,没得到主人的允许前不往前踏,是他的教养。
等闻声在沙发前停住脚,男生从她身后绕过去,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坐。
李延时把书扔在茶几上摊开,低头边看笔记边用手上的笔敲了敲桌面:“麻烦帮我倒杯水。”
“不要太凉也不要太烫,三十多度,用玻璃杯装。”龟毛精强调,“杯壁不要带纹路。”
“...............”
闻声冷漠地看了他两秒,转身去了厨房。
她花五分钟烧了壶水,又用两分钟从柜子里找了个杯子,洗干净。
等一切做完,端着水走过来时,坐在沙发上的人已经把物理卷上最后一道大题写完了。
“谢......”李延时第二个“谢”字还没出口,伸手去拿杯子的手被烫了下。
他抬眸,目光在那——冒着滚烫热气,杯壁花纹繁琐的桃木杯子上落了落。
“只有100度的。”闻声手背在身后,嘴唇动了动看着他,“开水。”
爱喝不喝。
李延时:...............
正当李延时盯着那杯子做了足足五秒心理建设,准备扬手用笔把那水杯勾过来时,不远处几米外的地方,突然响了声门铃。
“声声,你在家吗?”门外响起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我是王姨。”
闻声被这声音激得一惊,第一反应是转头快速扫了眼周围,琢磨是把李延时塞到沙发地下还是冰箱里。
李延时皱了皱眉,仰头:“谁?”
“邻居阿姨。”闻声回答。
这阿姨八成是受了闻清鸿的嘱托过来陪她的。
闻声一个健步冲到门口摘了李延时的书包,紧接着冲回来,捡起桌子上的书和卷子往李延时怀里塞,推着男生把他往左手边的卧室赶之前,还不忘把那杯滚烫的开水塞进他手里。
李延时:...............
“不是,”李延时顿住脚步,“你急什么?”
闻声急得头顶冒汗:“王阿姨要是跟我爸说我趁他不在家带男生回来住怎么办??”
李延时被闻声推着又往她卧室的方向走了两步,一本正经的语气:“你不是?”
闻声没理他,顶着他的背把他丢进卧室关上了门。
门口的人没等到回音,又按了两下门铃:“声声,你在家吗?你爸爸让我来陪你。”
闻声被抵着门板,轻吸了一口气,抬脚往门口走。
“阿姨......”
王姨家在三楼,比闻清鸿还要大七八岁,先前也是附中的老师。
因为身体原因,她要孩子晚,女儿和闻声差不多大,今年高三。
王姨抱了床被子来,说在闻声家的沙发上对付一晚,明天天亮再走。
闻声给王姨倒了杯水,又帮她找了枕头,等所有安顿好再回到自己房间,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她刚进到屋子压上门,耳边就被打了个响指。
“做贼呢?”男生靠在门后的墙面上,抱在胸前的手近到几乎贴着闻声的小臂。
闻声一着急,单手拉上李延时的卫衣前襟把他往下拽了拽,右手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小声点。”
房间里没打灯,仅有的照明来自不远处的小阳台。
男生配合着闻声的动作往前低了低身子。
“怎么算小声?”李延时侧头,唇擦着闻声的耳廓,含混着笑了下,“这样吗?”
说罢没做过多停留地直起身子,反倒是闻声抬手摸了下被这声音染得有些痒的耳廓。
“现在怎么办?”李延时低头看着她。
闻声按了按嗓子,抬眸瞥了身边悠悠然的人一下。
男生那调笑的语气......仿佛不是在问她怎么办,而是在等着看她不知道怎么办后的笑话。
闻声轻闭了一下眼睛,把几种解决方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没等得出结论,身旁的人再次笑了声,尾音半挑:“要不我走?”
“你别,”闻声压住李延时要去按门把的手把他人推回去。
刚刚从客厅不走,现在从卧室走,这场景不更魔幻吗???
闻声短暂的天人交战了两秒,表情视死如归:“你留下吧。”
身旁的人像是觉得她这反应好笑,轻笑了一声,撩着身后的书包往闻声的书桌前走。
抽了桌前的椅子,指了指,轻声问:“还有多余的吗?”
闻声这卧室不大,左右不过十几平,抵着墙的床,床脚的白色书桌,以及靠门这侧的衣柜。
唯一称得上别有洞天的是被闻清鸿摆满了各种绿植的小阳台。
两平米的阳台,被闻清鸿摆了个三层架子,从上到下垒了大大小小十几盆盆栽。
夏天时种的有茉莉和万寿菊,到这个季节则换成了常绿的八角金盘和君子兰。
闻声走过去,从墙角处拎出来一个折叠椅。
屋外响起鞋底拖拉着地板的脚步声,先是去了厨房,没两秒又从厨房出来回了客厅。
接着是收拾沙发床铺的声音,再然后便安静了下来。
闻声把那个折叠椅放在李延时旁边时抬头看了眼表,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已经临近十点半了。
李延时把折叠椅从闻声手里抽出来,书包丢在上面,坐进去,把原先桌前的白色椅子让给闻声。
闻声在男生坐下后,也跟着在旁边坐下来,从书包里套了习题册,放在桌面上。
单人的书桌,并排坐了两个人难免有些挤。
李延时的右臂从闻声眼前伸过去,把她右手边的台灯再次转亮了一点。
闻声看着并排摊在一起的两本习题,一时间有点恍惚。
觉得此时此刻的情景比刚刚李延时从她卧室走出去更加魔幻。
闻声偏头看向身旁的人,右手搓着习题册的封面,有些微的失神。
男生的书包敞着拉链丢在脚边的地上,两腿交叠搭在她桌下装书的集装箱上,整个人不成形状地窝在那张军绿色的折叠椅里,在闻声这个连书柜里的书都按书皮颜色整齐排列的房间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但又......意外和谐。
明明他才是这个房间的外来闯入者,却又像这个房间里东西都在为他做陪衬。
像暗夜里闪烁的淡红色火光,只一点,却让你忽略无尽的黑暗,只能看到他。
“你不做题看我干什么。”李延时眼睛还看着题,右手扬起,捏在闻声的头顶,把她的脸转回去。
闻声对着手心小口地哈了下气,调整角度,把笔握得更紧了些:“没什么。”
从胡思乱想的思绪里抽离,闻声很快的投入到习题里。
竞赛课的两张卷子刷完,再抬眼时,时针已经走过了凌晨一点。
闻声揉了揉手腕,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李延时看她。
闻声点了下头。
一点半,也该是犯困的时间。
“你不困吗?”闻声问他。
李延时笔杆敲着卷子:“也有点。”
“那你要不要睡觉?”闻声又问。
“我睡哪儿?”李延时把正确的选项圈出来,说话时尾音拖拉,带了明显困意。
闻声往右扫了眼自己的床铺,今天晚上的第二次天人交战。
两秒后,转回去,看着李延时,挺认真的说:“你可以睡我床上。”
男生短促地笑了声,转过来,越过闻声的肩膀也往她被褥叠得整齐的床上扫了下。
再看回来时问她:“那你呢?”
“我不睡,做作业。”闻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习题。
李延时放了笔,手搭在椅背上:“我睡床,让你在椅子上坐一夜?”
闻声刚要点头,看到李延时下巴点了下她的床,转了回去:“睡你的觉去。”
闻声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不睡。”
李延时本来就是为了陪她才在这儿的。
她做不出来扔下他自己去睡觉。
三个字说完,闻声控制不住,手抵着唇再次打了个哈欠。
李延时转眼看到困得眼泪都要冒出来的人。
笔杆点着本子,换了想法。
“真不睡,要熬夜到天亮?”李延时问。
闻声点点头。
李延时静默了两秒,再次半扯了唇:“以前通宵过吗?”
闻声摇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李延时含着笑的眉眼扬了扬,探身把左前方闻声的手机捞了过来:“打两把游戏,精神精神。”
男生解锁了闻声的手机,在应用商城里找到一个射击游戏,点了下载。
转过来,对她道:“带你通个宵。”
闻声困得脑子有点糊,反应更是比平常慢半拍,她没拒绝,反倒是眼神迟缓地从李延时身上落在手机界面上,看着那下载的进度条一点一点往前走。
门外的王阿姨早就睡了,万籁俱寂,悄无声息。
屋外的月光从身后的小阳台斜挤进来,混着此刻眼前的台灯光线,不算明亮,异常柔和。
闻声两脚踩在椅子上,身上裹着半小时前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毛毯。
在这个即将步入初冬的深夜,无意识地追着热源,往李延时身边靠了靠。
“什么游戏?”她问。
男生声音喑哑,混着困顿的鼻音,响在她耳边:“5人小组,射击。”
李延时动作很快,十分钟下完游戏,又微信找了三个还没睡的朋友组队。
李延时的手机和那三个男生挂了语音,开着免提丢在桌子上,一边回他们话一边拿着闻声的手机帮她注册账号。
语音那端几个男生大大咧咧——
其中一个说:“咱还差一个人,我问问大刘睡没睡。”
另一个接话:“我表弟也行。”
李延时手点在键盘上,正帮闻声起名字,听到那端的对话,阻止他们:“够了,我这儿还有一个人。”
“曹林?”那端有人问。
李延时答:“不是。”
“王启胜?”那边人又问。
李延时:“不是。”
李延时在起名框那栏打了好几个名字都显示不能注册,闻声手指点了点屏幕,小声道:“要不要试试......”
闻声声音小,语音那端的人听不到。
但李延时接二连三的几个“不是”,也让对面三个男生感觉出来什么。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调笑着问:“时哥,带妹啊?”
李延时拇指还点在键盘上试着各种名字,闻言抬眸看了下闻声。
两人椅子挨着,闻声这会儿又是半转向他的方向。
裹着毯子只露了一张脸的人,近得几乎下巴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闻声迟缓的意识让她在李延时朝她转过来时没有避开。
两人隔着二十公分的距离对视了两秒。
随后,她听到偏头回去的李延时,声音响起。
“嗯。”男生轻笑,像度数不高的醇酒,晃荡在此时悄无声息的夜里,“带妹。”
紧接着手指在取名框里打了“妹妹”两个字,按了确认,把手机抛还给闻声。
椅子往前拉了拉,发出“嘎吱”一声,对语音那边道:“上线。”
第42章 3.26日的更新
当天晚上那游戏只打了两把没再进行下去, 因为闻声......实在是有点拉胯。
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在死的路上,毫无游戏体验,
李延时倒是无所谓, 他对这东西虽然有兴趣, 但还远没有到痴迷和计较输赢的地步。
但还有别的朋友在,闻声不想拖后腿,便作罢。
两人都一夜没睡, 等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多,王姨离开, 李延时才从闻声家出来。
闻声把李延时送出门, 回屋冲了个热水澡, 把自己扔进床上补了几个小时觉,再醒时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她简单收拾了东西,下楼,出了小区右转,搭公交去学校。
周日下午两点半的自习, 照例是考理综。
闻声一向守时,即使是只睡了四个多小时,脑子困成了一团, 她也照例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学校。
托通宵的福, 一晚上的功夫她不仅把作业做完,还多刷了一套竞赛题。
背了一会儿单词, 把作业掏出来从后往前传给组长。
临上课两分钟, 王建国拿着密封好的试卷进班, 站在讲台上把卷子拆开分成几摞发下去时, 李延时才踩着上课铃进来。
王建国看见他迟到就来气,扬手点着他骂了两句, 李延时跟没听见似的,一步没停地从挨着墙的过道挤进自己的位置里。
闻声手里正拿着要往他书下压的试卷,被走到座位旁的男生看到,直接伸手接了过来。
折成两折的卷子轻飘飘的。
闻声手捏在卷子的右侧边沿,被李延时来接卷子的左手碰到了指尖。
温热的触感轻贴在指背,闻声心下懵懵一跳,下意识松了手。
卷子从两人的手之间掉下去。
男生反应快,伸手捞了下,把飘在空中要往地上掉的卷子捞了回来。
闻声抬头,对上男生疑惑的视线。
食指的指尖像被蚂蚁咬过,有一种难以明说的微麻感觉。
“你还站着干什么?”最前面的王建国见李延时还站在桌旁,忍不住又喊他,“就显着你迟到了是不是??”
李延时拉开椅子坐下,书包抛在上面,坐下。
闻声搓着手指转了回去。
两个半小时的卷子,两点半开考,五点正好收卷。
“哥,去吃饭不去?”王启胜被组长收了卷子,扣了笔帽转过来,“学校出门右拐的胡同里新开了家私房菜的馆子......”
话没说完,笔指着李延时的眼睛:“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没在家睡觉,出去做贼了?”
闻声正在收拾桌子,闻言握在错题册上的手顿了顿,心下再次一跳。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下意识停了动作,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想听男生怎么回答。
“没。”李延时懒散的应了一声,笔丢在桌子上,拖着调子,“给人免费当了一夜的保安。”
“保安??”周佳恒也转过来,语气惊惧,“谁有这么大面子?”
男生像是往一边的墙上歪了歪,声音远了点,笑了声:“有那么个人。”
“闻声,”文童刚出去接了水,从左手边的过道里挤过来,倚着闻声的桌子,弯腰看她,“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熬夜刷题了?”
话音落,空气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从前侧转过来的周佳恒和王启胜,跟着文童这句话把视线转到了闻声脸上,然后左右扫描了两下——比对李延时和闻声脸上的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