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道题我会。”李延时把自己的卷子往右侧拽了点,让闻声扯了个空。
闻声收回手:“那你问我?”
李延时低头接着去写那篇刚看了一半的选词填空, 语调懒懒:“找个理由跟你说话。”
闻声揪了下自己的耳垂,身体还未转过去,被从过道挤过去的体委撞了下桌子。
男生捂着被撞疼的胯骨,皱着脸:“我靠,对不起。”
闻声绷着唇,扶着两侧把桌子板正,说了句“没事”。
李延时斜眼看了她一下,两秒后笑了一声,翻了卷子到另一面,继续写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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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过后还有半个月期末考。
二高寒假奥赛要集训一个月,从现在开始到过年前的一周。
除了闻声文越和周佳恒,班里还有另几个参加竞赛的学生都请了假,参加学校的统一培训,只在期末考的时候回来两天,把考试考完再走。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等闻声结束集训和另几个人再聚在一起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临近小年。
头天晚上文童给她打了电话,说第二天下午约在二高巷口前的肯德基写作业,晚上再一起吃个饭玩点什么。
闻声给闻清鸿报备过后,临出门前又给文童打了个电话确认时间。
约的下午两点,闻声不到一点就出发了。
她一向时间观念很强,不喜欢迟到。
前十六七年迟到的次数加在一起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还几乎都是因为闻清鸿生病,迫不得已。
二高前的这条巷子已经存在了很多年,约摸着不比二高的年纪小多少。
夹在二高和省实验中间的丁字口,左侧是一家朝九晚五,老板并不“勤快”的便利店,右手边则是一个开了许久,年岁已长的米线馆。
7块钱一碗的肉丁米线卖了很多年。
二高这老巷并没有实打实的名字,但原先这片开发前,巷子口有一排红色的五角枫。
一共七棵,排得整整齐齐,来来往往的人也就爱叫它七枫小巷。
前年政府下命令,休整市容市貌,这巷口的七棵五角枫被拔了六棵,只留了一根独苗在巷口屹立不倒。
说是因为树根扎得太深,硬拔会对周边的管线光缆造成影响,市政那边只得作罢。
也不知道一棵枫树哪里来得这么深的根。
闻声这么想,也就顺嘴这么自言自语问了出来。
“听说这枫树有些渊源。”李延时从闻声身后绕过来,递给她一瓶水,和她并肩,“树是十几年前一对二高的情侣种的,两人毕业分手,女生出了国。”
昨天文童打电话时讲了,除了她和文越,进来来的还有李延时和王启胜他们。
只不过闻声没想到,李延时也到得这么早。
临安的冬天向来温和,今年的却很反常。
昼夜温差大,晚上能达到零下七八度,冻得人心里发慌,白天又艳阳高照得让人恨不得只穿一件单薄的线衣。
这天气就像一个横冲直撞、一腔孤勇的少年,是个热烈到令人往后十几年都不会忘记的冬天。
闻声扯松了脖子上的围巾,偏头看向身侧的人。
从集训到现在,她只在期末考试那两天回过学校。
二高的所有大考都按年级成绩分考场,闻声稳坐001号考位,而李延时则以年级七十多名的名次被分在了二班考场。
要不是上次月考他那英语和语文卷写得实在敷衍,估计是和闻声一个考场,落她几个位置的水平。
两人将近一个月没见过面,也没通过话。
现在突然这么站在一起,有种新奇的陌生感。
闻声把拽了一半的围巾重新围好,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盯着两米外那棵五角枫:“后来呢?”
“后来?”李延时拧了手上的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
闻声斜眼瞄了下李延时手上的瓶子。
大冬天喝带冰的,也是没谁了。
“听说那个师兄每个月都来这边等,”李延时拧上瓶盖,看闻声,“后来等到了,两人和好了。”
闻声突然想到关于这枫树的传言:“所以那些情侣特别爱来这边许愿?”
许愿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许愿每年都有对方陪伴在自己身边。
陷入爱情的人总是格外幼稚,做些在常人看来尴尬又中二的事。
比如相信这没有来由的传言,再比如在某些桥上挂锁。
抽离在爱情外的人难以理解,陷入其中的人却乐此不疲。
“大概吧。”李延时又灌了两口水,回答她。
闻声把围巾再次拉高了点,闷着声:“你相信吗?”
“我不信这些,”男生把手里空掉的瓶子接连往空中抛了两下,浑不在意地笑,“我信人定胜天。”
闻声的视线从身旁的人身上收回来,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觉得李延时会这样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狂妄惯了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迷信。
大概是闻声不爱迟到的习惯感染了常在一起的这几个人。
不到两点,全员到齐,还多了个小他们两个年级的曹林。
“你还背书包,”王启胜提溜着文童背后的书包晃了两下,“你确定你真的会学习?不是学没五分钟就要招呼所有人玩儿?”
文童把王启胜的手扒掉。
“陪闻声......”她犹豫了一下,“陪闻声学半个小时吧。”
文越绕过文童,站到李延时的另一侧,把外套的拉链拉开了些,问他:“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李延时抬手看了眼表:“来了十分钟?”
“不到十分钟吧。”李延时扬手,把手里的空瓶投到角落的垃圾桶里。
文越看了李延时一眼,又偏了偏目光,越过他,望向另一侧的闻声。
下午两点,正是热的时候,但女生身上的面包服穿得规规矩矩,脖子上的围巾也围得整齐,小半张脸隐在围巾里,半低头,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脚尖,还是看脚下青石板上的青苔。
文越目光扫到她左手拿的那瓶水上。
刚开封喝了两口。
他们来的时候,闻声和李延时已经到了,并肩站在七枫巷的巷口,看着那棵五角枫在聊些什么。
但距离太远,他没有听清,只是看到了李延时递给闻声的那瓶水。
“李延时?”文越突然喊了声。
李延时扭过来,手上还拎了半瓶开了盖的可乐,眼神莫名。
隔了几米外的几个叽叽喳喳打打闹闹,和他们这侧的安静截然不同。
文越和他对视了两秒,终是轻叹了口气,摇摇头笑了下:“没事。”
刚被他叫了名字的男生依旧是那副肆无忌惮,天塌下来眉毛都不会抖一下的样子。
李延时抬了下眉,没明白文越这欲言又止的源头。
他喝掉瓶子中剩下的半瓶可乐,转了回去,同王启胜和周佳恒接着刚刚的话题往下聊。
文越垂眼,目光落在右手上的那瓶水。
完整的,没开封,刚路过超市时多买的,本打算给闻声。
但现在看来,她已经不需要了。
文越把敞着怀的外套拉上,忽然觉得即使是站在正午的阳光里,却仍然有些冷。
青春里的悸动,像理科生眼里的政治题。
不讲章法也仿佛没有逻辑。
它的最终解释都归参考答案所有,答案说怎么有道理就是怎么有道理。
就像感情里的结果。
不分先来后到,也从来不认努力。
明明,文越眉眼微垂,捏着拉链锁再次往上提了提。
明明是他先喜欢的,也明明他有一直在往前走。
可是原先在路尽头的那人已经不在了。
她去了别人的路上,是他无论怎么走,都再也走不到的终点。
......
王启胜和文童两个,一个没背书包,一个背了书包却没装两本书,一看就不是来学习,是来等着玩儿的。
但再想玩也捺不住其它几个三好学生都要补作业,只能坐一边抠手指干等着。
晚上六点,文童盯着最后一个收掉作业本的闻声,扬手点了点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密室约的六点四十,各位学霸们我们半个小时吃饭,十分钟走过去如何?”
“密室?”周佳恒刚把作业本收到书包里,闻言抬头眨巴了两下眼睛。
文童怒其不争,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说了的啊,你给我忘了??”
周佳恒扶着头刚想起来:“哦哦哦想起来了。”
文童解决完周佳恒,又朝对桌坐的另几个人比划:“就前街那个路口,新开了家密室,这几天还在优惠期。”
闻声把卷子折起来,夹进书里,率先点头,应了一声。
昨天文童给她打电话时,叽叽咕咕卖了十分钟安利。
虽说她对这些没那么感兴趣,但去一下也不是不行。
“李延时呢?”文童抖着那张传单把目光投向曹林,朝李延时几分钟前坐的位置努努嘴。
李延时刚出去接电话,现在不在座位上。
曹林打了个哈欠,随口应着:“去吧,我刚跟他说过了,没听他说不去。”
“行,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文童夹着那张传单呱唧了两下爪子,“那咱们就在这儿吃?快餐快,时间正好。”
几个男生嫌麻烦,都不想临时再换地方吃饭,自然对文童的这个提议表示赞同。
只有......
闻声位置在李延时的左手边,刚和文童去拿了餐回来,把李延时的那份推给他:“你的。”
李延时视线在那餐盘上落了下,眉还没皱起来,一旁的曹林先帮他回答了:“你们帮他买了?”
“嗯,”闻声一愣,没明白曹林为什么这样问,“文童说他不在,让帮他买份一样的。”
“他不吃这个。”曹林嚼着嘴里的汉堡,吐词不清。
闻声皱眉:“为什么?”
两人隔着李延时这个大活人彷如无人的聊天。
曹林冲李延时扁扁嘴,对闻声道:“你问他自己。”
闻声把视线从曹林转到李延时身上,盯着瘫坐在椅子上的人狐疑地看了两眼,把餐盘推过去:“你不吃这个?”
紧接着她看到握在椅子里人捏着手机打量了一下餐盘,人神交战了半分钟,略有些迟疑地回到:“肯德基的炸鸡太油。”
闻声早就知道李延时这难伺候。
她没多话,直接把另一个餐盘上的盒子拿过来放在他眼前:“那你吃烤的?”
李延时掀眼皮看她一下,再次迟疑:“太咸。”
“那这个。”闻声又推过去一个盒子。
“酱太甜。”
“喝的总行吧?”
“可乐兑水了,”男生绷着唇,不怕死地补充,“不够纯粹。”
闻声:............
曹林看看李延时又看看闻声,咬着汉堡看戏。
“是不是想打死他,”曹林嘿嘿笑着,给闻声比划,“我给你说,我都不知道他从小怎么活这么大的,除了他自己在家煮的泡面,其它吃什么都挑,你说是不是有病,泡面能吃,其它的不吃......”
闻声盯着李延时的眼睛目露凶光,把他面前的几个盒子叮铃桄榔地收到餐盘里,一股脑拖回去。
“爱吃不吃。”她坐下来。
真的就是史诗级难伺候。
闻声拖着椅子往另一侧坐了坐,开了个盒子刚咬了两口,察觉到身旁人看她的视线。
她停了手,看了眼桌对面说话的几人,往右边侧了眼,望向李延时。
“要吃吗?”她手上压了个盒子,大发慈悲地再次问了句。
紧接着李延时脸上重复起三分钟前那副无法张口说“行”的表情。
闻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手收回去不打算再理他:“你饿死算了。”
“不是,”李延时拽住闻声的手腕,把她右手边原先给自己的那个盘子拉到自己面前,“我没说不吃。”
闻声看着他。
李延时在闻声的注视下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随后手顿在空中犹豫了两秒。
“又怎么了?”闻声语气里难得的带了不耐烦。
“有手套吗?”李延时点了下盒子里的东西,“还有湿巾。”
“............”
闻声把东西“啪”一下拉回来,彻底不给他吃了。
......
吃完饭六点半,走到文童提前约好的密室店还差两分钟四十,时间刚好。
除了文童和王启胜,剩下的人对玩哪个主题都无可无不可。
“那就这个最恐怖的?”文童拿着板子对坐在沙发上的几个人展示,“有真人npc,还有分组的单线任务。”
曹林从沙发上窜起来,积极响应:“行啊!要玩儿就玩儿个大的。”
周佳恒倚在李延时的靠背上,扫视了一圈人,吞吞吐吐:“我们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你们两个女生行不行......”
“你可拉倒吧,”文童截住周佳恒的话,“你少在这儿找借口,这里面就你胆子最小。”
文童这话倒是没说错。
她这大大咧咧的性格,自然胆子不可能太小。
至于闻声,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所以这一堆人里面胆子最小的还真是周佳恒。
这家密室店开在二高附近的商业区,每个密室都有三四百平,面积大,每次组队的人安排的也多。
文童选的这个主题要求组队十人到十二人才开,所以除了他们七个外,店家又给他们配了四个人。
配的四个人恰好是两对小情侣,看起来和闻声他们几个年级差不多大。
十一个人被排成一列纵队,后面的人搭着前面人的肩,戴着眼罩,侧靠墙面,等在密室房间外,等工作人员做最后的准备带他们进去。
“闻声?”前侧的文童喊了闻声一下,“你在我后面吗?”
闻声把眼罩往下拉了拉,遮住最后一点光线:“嗯,我在。”
“我突然有点害怕是怎么回事。”文童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所以被戴上眼罩等在房间外的这两分钟,恐惧感开始呈指数增长。
闻声安慰文童:“没事,都是假的。”
“就是,都是假的,你怕什么?”王启胜嗓音洪亮。
王启胜就站在闻声后面,扬手,想隔着闻声拍一下前侧的文童宽慰她,没想到手刚挨上去,被文童尖叫着拍开。
“谁刚碰我?!!”文童缩着肩膀。
王启胜捂着耳朵:“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