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时笑了下:“行,不回答也可以,但上个问题呢?”
“怎么跟文越不一样?”他甚至贴心地重复了一遍。
作为一个把老师每次勒令的“不许早恋”都听进耳朵里的好学生,闻声实在无法把对李延时的回答说出口。
她两手被在身后,互相攥着,脸上努力地维持着平静,打商量:“能以后再......”
“不行,”这人混起来简直像个流氓,“等不了。”
闻声语言系统几近崩溃:“你说得太晚,已经排到很后面......”
“嗯,”李延时点头,话说的理所当然,“那我插队。”
闻声被逼得没办法,脚跟已经抵到了身后的墙面,她一直侧着脸,避免和李延时对视。
无声的对峙里,她首先败下阵来,轻吞了一下嗓子,低声的:“老师说毕业前不能......”
“就为这个?”李延时笑,“我们躲着点老师就行。”
“或者......”他退而求其次地想了个别的办法,“周一到周五就在学校好好学习,周末换一个身份?”
闻声身上穿着校服,白色的短袖衬衣和黑色百褶裙,薄薄的衬衣面料贴着身后的墙壁。
夏季燥热的傍晚,墙面并不算凉,但凹凸不平的砖块抵在她的肩胛骨上,硌的人有些疼。
闻声身体往前一些,离开把她硌疼的墙面。
在心里仔细研磨了一下李延时的这两句话。
周末换一个身份?
什么意思,周一到周五好好学习,周末做情侣谈恋爱吗?
“情侣”两个字被闻声压在唇边,她下意识心惊了一下。
清心寡欲的好学生做久了,对这两个字还是有些受不住的敏感。
“说话,”李延时磕了磕她的太阳穴,身体后撤,右手食指上挂着的钥匙环转了转,“不行的话,我就去别人那里排队了。”
闻声潜意识里知道李延时是在故意激她。
但“去别人那里排队”这几个字出来后,她还是下意识扯住了身前人的衣服,很低地“嗯”了一声。
这声“嗯”带了十足的纠结,并不算是爽快的答应。
从来做什么事情都是被别人拱着,顺着的大少爷,面对自己八百年才有一次的主动,身前人却答应得好像很勉强。
不过他非但没觉的厌烦,甚至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李延时转着钥匙的手停下,用腕骨很轻地抵了下眉心,微压下巴,轻扯唇角。
怎么办,他像是也疯了似的。
“那定好了?”李延时再次上前,勾着钥匙的手托着闻声的下颚,垂头和她确定着时间,“周六周日?”
冰凉的钥匙环蹭着闻声的侧颊,有点凉,她稍稍偏了下头,躲过去。
“两天吗?”她犹疑着问。
“嗯,一天太少,”李延时垂眸看她,“给两天?”
虽是问句,语气里却丝毫没有给她考虑的意思。
因为停电,下课铃也没有打,两步之隔的后门,闹哄哄的声音从里面不间断地传出来。
天花乱坠的聊着八卦。
而他们两个,竟在昏暗的走廊,避开所有人,讨论着......恋爱的时间?
这样的认知罕见地刺激到了闻声的神经。
“早恋”这个词本来就带着偷偷摸摸,不能被人发现的刺激。
闻声胡乱地点了两下头,“嗯”了一声,接着架在身前的手肘轻抵开李延时,转身往后门走。
身后人顿了下,随后不紧不慢地跟上来。
刚绕过后门进到教室,整个班级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欢呼,所有人在昏暗里摸索着跑向窗边。
伴随着调笑和叫嚷——
“跟他们对,我就不行还唱不过高二这些小崽子??”
“唱他丫的!”
“你们几个五音不全的能不能不叫唤,丢我们高三的脸哈哈哈哈哈。”
......
三班的教室在南侧,对着高二的教学楼。
刚在走廊上就听到这边在唱歌,约摸着是高二那群和高三的这边在对。
两年前寝室楼也停过电。
男寝和女寝对着唱了半个小时,最后连两只老虎都蹦出来,把校长招过来拿着大喇叭一顿批才算结束。
对歌这种事其实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恰巧停电,又恰巧是一个年级对抗另一个年级。
集体荣誉感这东西一旦冒出来,就连斗鸡都能给你斗出花来。
闻声被周边的情绪感染,也想往窗户那侧走走,看看。
没走两步,被身边几个翻着桌子跳过去的男生挤了个趔趄。
闻声伸手,还没有找到身旁可以扶的东西,已经有人从身后托住了她的手肘,闻声回头,听到李延时跟她说:“去吧,我在你后面。”
闻声甚至都未看清他的脸,但只这一句,恍然间却在这片哪里都摸不到东西的黑暗里安心不少。
班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挤到了窗前,对面高二楼的学生也是,从一层到六层,每个班的窗户前都是黑压压一片。
偶有胆子大的,拿着开了手电的手机,左右挥舞着。
高三楼的六层,从右边一班开始唱了第一句,紧接着各班响应,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场混乱的大合唱——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看过来,看过来”
“这里的表演很精彩,”
......
身旁几个女生受不了,互相抱着笑作一团,嘲笑身旁唱得起劲儿的男生:“还想撩学妹?难听死了。”
对面高二楼的人按捺不住,用更大的声音盖过高三楼的声音——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
楼下两侧,不知道是那个男生,在两句歌词的间隙里,模仿女生的声音尖叫着喊了一声《火影》的主题曲,短暂的两秒停顿,两栋楼同时爆发出轰鸣般的掌声。
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吆喝了两嗓子,吼叫着让“再来一个”。
闻声进来的晚,自然是没有占到最好的观赏位置,站在后黑板前的角落里,看着右前方那些挤在窗户前的人,他们挥着手里一切可以发亮的东西,冲着对面的高二楼不断地吆喝,唱着歌。
还有人浑水摸鱼,喊了声“IG牛逼!”。
对面人立马回了个“LGD必胜!”。
幼稚又好笑。
李延时站在闻声身后,抱胸靠着一侧的黑板。
北京时间凌晨四点醒的,五点多到的机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来,下飞机回家,收拾了东西再过来上课,紧赶慢赶,总算是在第二节 晚自习结束前回到了学校。
时差没倒过来,李延时眉心的地方有些疼,人倒不是很困。
他视线飘到前方,落在身前的女孩儿身上。
借着微弱的光线,目光描绘着她的轮廓,从略有些凌乱的发顶,到弧度秀气的耳廓,再到从衬衣领口露出的脖颈。
她刚答应了,所以......可以的吧。
“闻声。”
闻声听到身后人喊她的名字,身体转了一半,已经被抵着腰带到了一步外的墙角。
背脊轻撞在墙上的那一刻,右手边厚重的窗帘布被风吹动,擦着她的小臂,扬起,遮住本就隐在阴影里的他和她。
斜后方的窗外,高二那栋楼又传来震天的歌声,高三的人不甘示弱,一边鼓掌一边欢呼。
就在这震天响的吵闹里,闻声察觉到身前人的靠近,在这一片模糊不清的阴暗里低低出声:“今天是周日?”
八月的夜晚,风还携着夏末的潮热,从窗户钻进来,卷着不甚清晰的虫鸣。
闻声“嗯”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那如果我做点什么,”温热的气息再次侵近,语气里带着万分克制后,却仍旧没能克制住的冲动,“也算符合我们的约定?”
闻声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李延时说的是什么,然而她两手定定地垂在身侧。
没有阻拦,又或者说也并不想阻拦。
男生T恤的布料蹭着自己的衬衣。
明明衣料只是轻微的摩擦,闻声却觉得这窸窣的音量大到不行。
她手指微动,垂在身侧的右手被李延时勾住,翻了个腕,握在手心里。
宽大的掌心包着她的手,让闻声的身体再次僵了半分。
窗帘再次被扬起,遮住两人的身影,闻声眼前模糊了一下,察觉到身前人再度上前,她不由得滞住呼吸,轻阖上眼睛。
下一秒,那人用空着的手准确无误地托住了她的后脑,随后——垂头,带着灼烫气息的唇,很克制地吻住她。
刹那间,世界里所有嘈杂的背景音全部被断掉。
闻声下意识抬起手,捂在自己的耳朵上。
却还是能清晰地听到那比身后的叫喊更疯狂了一百倍的自己的心跳。
夜风略过耳际,吹不散此刻的寂静潮热。
她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在这个八月夏末,停电的晚自习。
有人在昏暗的角落,轻轻吻了她。
第71章 5.11日的更新
吻得格外节制。
像是怕吓到或是侵扰她一般, 只是轻轻贴着,再无别的动作。
分明只是短暂的几秒,闻声却觉得仰着的脖颈已然发酸。
她右脚向后, 退了几寸, 握着她手的人察觉到这一动作,拇指在她的手背很温柔地摩擦了一下,紧接着勾着的头稍抬, 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
闻声睁开眼,对上男生幽黑的眸子。
那对在夜色里微亮的瞳仁, 除了莹白月色外, 还有她的影子。
“能不跟别人讲吗?”闻声声音微颤。
李延时拨开她的头发, 再次盯上那低低头就能含住的唇,声音很低:“不跟别人讲什么?我们的关系?”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他有些计较。
闻声轻声:“不是,是怕老师发现。”
对方拢着她的头发重新靠近,貌似是想再吻下来。
闻声的手被握着带到了自己的腰后,她削薄的背脊顶在身后的窗沿。
斜后方的歌声与喧闹愈演愈烈,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此刻的他们。
恍惚中闻声觉得身前人的呼吸好似重了点,有些像刚刚在听筒里听到的那样——跑了几步后的压抑喘气声。
很轻微的喘息,就这样, 无比清晰地响在耳边。
闻声觉得自己快死了, 明明缺氧到想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鼻子和嘴巴却像失灵了似的, 宕了机。
鼻尖擦过鼻尖, 就在李延时的唇即将压下来时, 低微的电流声“刺啦”了一下, 教室内的白炽灯管从最远的那列开始,由远至近, “砰——砰”几声,接连亮起。
闻声心脏再次猛烈地震荡,她扬手把李延时推开,在周围一片因为来电而骤然响起的哀嚎里,别开身子,远离身旁的男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李延时看她一眼,嘴角微勾,抬手,用食指最中间的那个骨节蹭了下自己的下唇。
王启胜就在两步远外的窗台边,手搓着眼睛,适应这猝然回归的明亮。
转头目光落在墙角的一刹那,激动的扬手挥了挥:“我靠,你俩在这儿啊,我找你们半天。”
他按着身前凌乱的桌椅,几步跨到两人面前。
先是看了眼有些别扭的闻声,再是望向李延时,没心没肺:“你来学校了也不告诉我,跟闻声在这犄角旮旯站着干什么?”
闻声耳朵动了动,手指勾着一侧的窗帘布,没说话。
“我,”李延时刚发了一个音节,闻声手一抖,转头,警惕性地看向他。
男生眸光下垂,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闻声总觉得李延时扫了下她的唇。
他转回去,甩了甩手上的钥匙,回答王启胜:“吃糖。”
闻声心脏猛然皱缩,不由得想到刚李延时看她的那一眼。
“什么糖?”王启胜去摸李延时的口袋,“我也要吃。”
李延时一面转钥匙,一面往后避了下身体,语气混蛋:“不给。”
“你怎么这么小气呢?”王启胜继续伸手在他身上摸。
李延时躲开王启胜的手,懒懒的:“这事儿搁你你也小气。”
王启胜不明白:“分个糖有什么小气的......”
闻声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过去把两个人分开:“你们两个别闹,该上课了,还有一节晚自习。”
因为停电,上课铃没打,但按时间,第三节 自习应该已经上了十几分钟。
即使再不情愿,窗边的人也慢慢散开,一边抱怨一边往自己的位置走,省得被开完会回来的王建国逮住骂一顿。
王启胜跟闻声关系好,也不怕她催,手还拽着李延时的口袋,“嘿嘿”笑了两声,跟她打商量:“马上马上。”
“马上什么马上?”李延时隔开王启胜的手,往后一步,靠近闻声,“学委让你上课你就上课,缠着我干什么?”
王启胜手上抓了个空,眼神在两人身上飘了下。
男生高而挺拔,肩宽却并不显厚重,此刻两手抄在口袋,站在黑裙白衬衣的女生身后,盯着自己说“学委让你上课你就上课,缠着我干什么”。
怎么说呢,这感觉有点奇怪......
就像出门喝酒被抓到的妻管严,指着自己的兄弟对老婆说“都是他们非拉我过来,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
王启胜陷入脑补,把那个画面里的男女主替换成闻声和李延时,然后......打了个寒颤。
时哥应该不是这种人。
谁能管得住他啊?
王启胜这样想。
自己脑洞也太大了,就凭这一句话脑补出那么多东西,真离谱。
然而下一秒,王启胜就被打了脸。
李延时指着他对身边的闻声说:“是他非缠着我说话,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甚至说完,还低头对闻声多补了句:“我是打算要上自习的。”
王启胜看得目瞪口呆。
他妈的这电停得世界颠覆了???
闻声看李延时一眼,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撤了半步,跟他拉开距离。
轻咳一声,望向王启胜:“那都回去上课吧。”
王启胜还没从刚刚那场景的惊吓里抽出来,结巴着应了个:“啊......上。”
闻声“嗯”了一声,扭头瞪了李延时一眼,转身往座位走。
李延时看着她笑,毫不在意地耸了下肩,跟上去。
王启胜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虽说闻声和李延时现在还没什么关系,但这场景总让他觉得他所向披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时哥,以后会是个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