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句?”闻声问。
李延时抬手罩在她的后脑:“一起去北京那句。”
说话间,前面几人停住。
王启胜两手抵着自己的膝盖,弯腰喘着粗气:“你们丫的一个比一跑得快,累死老子了。”
“不快能行吗?”文童叉腰,拿手当扇子扇风,“不快不就被我爸妈逮住了吗?”
跟在最后的闻声也渐渐停下脚步,腕上的力道一松,原先牵住她的人已经收回了手。
闻声盯着前方还有几步才到的路尽头,很轻地皱了下眉。
想到刚李延时的话,她突然心下不安,强迫症似的想把这条路走完。
就像这条路没走完,这约定就无法兑现一样。
闻声垂眸,目光从脚底的柏油掠到几米外路口的石墩。
明明......就只差几步。
“闻声?”文童又喊了她一声。
闻声回神,抬头:“嗯?”
颜可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担心:“你怎么了,文童叫了你好几次。”
闻声终于舍得把目光从路尽头那石墩上移开,她摇了下头,回道:“没事。”
突然,王启胜直起腰,用胳膊肘顶了下李延时:“那不是你妈吗?”
李延时正在拨手机,闻言抬头,看了眼王启胜指的方向。
一辆降了半扇窗户的迈巴赫停在男寝一号楼下,很低调的黑色。
袁娅头发盘的一丝不苟,从降下的半扇窗户看向这边。
大抵是出于对某种危险的警觉,李延时下意识揣了手机,往右侧站了半步,和紧挨着他的闻声拉开了一些距离。
闻声察觉到了李延时这并不明显的避让,她偏头,目光在男生身上落了一下。
李延时和袁娅隔了十几米的距离,遥遥对视了几眼。
李延时把肩上的挎包递到王启胜手上:“我过去看一眼。”
王启胜看了眼手里的包,抓着后脑的头发想,李延时为什么不把包直接给闻声,明明闻声离得更近一点。
半分钟后,李延时在袁娅的车前停下,他弯腰,对着车里的袁娅:“你怎么来了?我爸那边需要人。”
“请了护工。”袁娅抬手摸了下自己脑后的发髻,往闻声他们站着的方向看了眼,“那女孩儿是谁?”
临安好久没下过雨了,这两天温度上来,稍微动一下又会出汗。
李延时抬手,食指在额前抹了下:“哪个?”
“刚站你旁边的那个。”袁娅示意。
李延时回头,语气故意带了些不确定:“文童?我们班同学,旁边那个是她哥哥。”
袁娅目光在李延时脸上落了落,没再执着于这个话题:“你确定一定要在国内参加高考?”
李延时直起身,扯了下手腕上的表扣:“嗯,即使你在国外给我办入学,我也是不会去的。”
袁娅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那你就在国内考吧。”
袁娅这么容易就松口,李延时倒是有些惊讶。
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句:“你等会儿要参加家长会?”
“不去,我就是来确定一下你到底要不要出国,我六点半的飞机。”袁娅低头翻了两眼文件,扬头对前座的司机道,“走吧。”
司机通过后视镜对袁娅点了下头。
也不管李延时还有没有话想说,袁娅直接合上文件,把窗户升了起来。
第76章 惊喜加更
李延时站在男寝楼下的路边, 被顶配的迈巴赫喷了一脸车尾气。
临安地处东南,下午四五点这个时间,日照一样的好。
李延时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忽然有一点烦。
阳光没有任何阻拦的直射在头顶, 把人晒得嗓子发干,李延时忽然想从哪里抄一瓶冰镇可乐,灌一灌。
他站在路边平复了大概一分钟, 把手里的纸团扔掉,转身, 走回刚刚的树下。
“你妈不是来参加家长会的吗?”王启胜顶了下李延时的肩膀。
“嗯, ”李延时从他手上把自己的包勾过来, “来问我出不出国。”
文越皱眉:“你妈还没放弃?”
李延时轻嗤:“谁知道。”
闻声站在颜可身边,盯着李延时往肩上挎书包的动作,没说话也没动,只是垂头,叼着牛奶瓶上的吸管, 把罐子里最后一口牛奶吸完。
她敏锐地察觉到,李延时和自己一样,都不希望这段关系曝光。
但她想瞒的是老师, 而李延时针对的对象是家长。
从左侧路沿滚下一颗石子, 正巧掉到闻声的脚边。
闻声抬脚,鞋底压上那颗石子在地面上碾了碾, 早就说过, 李延时对她来讲和别人不太一样。
她对他的动作, 神情, 甚至是声音都很敏感。
早在高二分班之前,她就见过李延时, 高一上学期的一个竞赛,男生作为唯一一个满分上台发言。
闻声没有参加那次的比赛,所以无论颁奖还是发言她都只是坐在台下看。
她对李延时的第一印象是——他有点吵。
不是话多的那种吵,是他和别人做一样的动作,发出一样的声响,闻声却莫名觉得他比别人声音要大那么一点。
所以分班第一天,王建国让她跟李延时坐在一起,她不大愿意。
有点吵,会影响到她学习。
后来......闻声磨着脚下的那颗小石子,回忆这一年多的时间。
后来李延时对她来说越来越吵。
一堆聊天的人里最先听到他的笑声,明明很安静的自习却能听到他翻书和写题的动静,他从她身后挤过时,冲锋衣抽绳打在椅背的声响也清晰到不行……
“闻声?”颜可再次喊她,见闻声抬头,颜可接着道,“你今天怎么回事,总走神。”
闻声用手腕顶了下额头:“没事,可能太热了。”
李延时两步过去,手背在她的额头贴了贴:“头晕吗,还是想吐?”
闻声摇摇头:“都没有,就是有点热。”
“带你去买水?”李延时一手还捏着她的手腕,低声问。
王启胜也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对,伸爪子拍李延时的手:“别摸我们小声声。”
话音刚落,几人身后响起一道急刹车的声音。
副驾驶的门被推开,袁娅的助理下车走过来。
穿着笔挺西装的年轻男人,把手上的一个牛皮纸袋朝李延时递过来:“你父亲的最近两个月的身体情况。”
李延时手从闻声的手腕上滑下来,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牛皮纸袋,抬眸看了下后车窗。
这不是刚袁娅坐的那辆车。
“我妈去机场了?”李延时将牛皮纸袋上的线圈绕下来,问了句。
“嗯,”男人两手交叉放在身前,点点头,“在去机场的路上。”
-
周六早上七点半,闻声背着包从寝室楼上下来。
刚迈出楼栋,就看到不远处等在花坛旁边的李延时。
黑色的斜挎包歪歪斜斜地吊在男生的肩膀上,扁扁的,一眼看上去就像没装几本书的样子。
不过......闻声摸了摸自己身后的包,确实也没什么书好装,她书包里也都是卷子。
男生大概是余光扫到了她的身影,把正划着的手机按灭,揣进口袋,望过来。
十月末,天气转凉,闻声今早起来子啊阳台背书时连打了两个喷嚏,从衣柜里扒了个薄毛衣套在了身上。
此时她手指往袖口里缩了缩,朝李延时走过去。
闻声在李延时身前站定,左右扫了眼周围:“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李延时伸手,想去提闻声肩上的书包,被闻声转了下肩膀避开。
“不然要在哪儿等?”李延时手收回来,“你寝室门口?”
闻声诧异,他怎么能把话曲解到这种程度:“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李延时笑。
闻声心下叹了口气,想着算了。
“随便吧。”她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李延时总觉得闻声近来说话时的语调和以前有些差别,不再那么硬邦邦或者冷冷淡淡。
很多时候,压了声音的话,都轻得像撒娇。
幸好这想法没有被闻声知道,不然她又要觉得李延时不可理喻。
明明她就是正常说话。
真的是没办法和恋爱脑的人讲道理。
“等下去哪儿?”李延时手抄进口袋,拿了瓶草莓牛奶塞进闻声怀里,“你家还是我家?”
闻声先是对手里的牛奶抗议了一下:“没有香蕉的好喝。”
说完,像是才处理了李延时的这话一般,抬头:“什么你家我家?”
“找个没人的地方,”李延时把闻声手里的瓶子拿过来,抽了吸管帮她扎开,再重新递过去,“写作业。”
“算了,去你家吧。”没等闻声回答,李延时直接帮她决定,“写作业。”
李延时低头看到闻声一脸不大相信的表情,心情突然大好,难得的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安慰道:“真的,写作业。”
闻清鸿的身体暂时维持得还算不错,怕耽误闻声学习,从家里搬出来住到了闻声一个远方表叔家,离医院近,也方便定期复查。
所以最近两个月家里只有闻声一个人。
两个人回到家,从上午九点多到晚上八点,做了四五张卷子,如李延时所说,真的是一直在写作业。
尽管李延时真的想做些什么,但临近奥赛,他实在不忍心浪费闻声的时间。
况且他自己也是,最近都是晚上一两点才睡,严重缺觉。
晚上和闻声在楼下吃了点东西,本打算去曹林那儿睡一晚,但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
他真的被闻声家那个门整怕了。
闻声家七八十平的面积,一共就一左一右两间卧室和一个不大的客厅。
唯一的书桌在闻声房间。
天晚了,李延时不大相信自己的自制力,思来想去还是把自己的书从闻声的房间里搬出来,丢到了外面的茶几上。
闻声身上换了在家穿的白色针织衫,薄薄的一侧,勾勒出她瘦薄的肩膀和这一年纪的少女已经初现的弧线。
此时她就站在卧室门口,一手搭在门上,眼神澄净,望着客厅里的那张矮脚茶几:“你确定真的要在那边写吗?”
李延时抬眸,一眼就落在她针织衫前襟的第二颗纽扣上。
随后视线连停都没停地偏开,抬脚,踢了下沙发前的书包:“嗯,我在外面写。”
闻声比了下李延时的腿和那茶几的高度,十足不放心地又劝了句:“不然你还是进来写,那个桌子太低了。”
李延时提了下裤腿在沙发上坐下,两秒后再抬头时发现闻声还在门口站着。
实在是忍不住了,低声笑了下,哄她:“我在外面写效率还能高点。”
闻声不相信,指着那张玻璃的矮脚茶几:“你腿都放不下,怎么可能......”
李延时望着她那诧异的眼神,明白她确实没懂是什么意思。
“你进来吧。”闻声再次邀请道。
房间里闷,闻声上面穿了长袖的针织衫,下面穿的却是灰色短裤。
很软的棉布料子,长度刚刚到膝盖。
转在李延时右手的笔停了停,两秒后,透明的按动水笔再度转起时,李延时轻咽了一下嗓子,看着闻声道:“你穿件衣服我再进去。”
闻声揪着自己的袖子看了看身上,不明白李延时为什么让自己穿衣服,明明并不冷......
“我不冷。”闻声说。
李延时站起身,开始收自己的东西,嘴上道:“晚上温度低。”
闻声盯着他认真的表情看了两眼,又调出手机里的天气预报确认了一下温度,最后还是妥协般的在衣柜里扒了件带宽大的外套套在了身上。
两人并排挤在闻声的小书桌上写卷子,等时针往后走了两个小时,闻声换第三张卷子时。
李延时往后靠了靠,笔点桌面上:“第三张了?”
闻声点头,紧接着,目光落在李延时的卷子上,有些惊讶:“你怎么正面还没写完?。”
不应该啊,李延时一个小时前换的卷子,怎么算也该写到背面了。
“嗯,”李延时从她身上撇开视线,晃荡着点了下头,“有点分神。”
闻声仰头看了眼表:“是困了吗,你可以睡我的床。”
李延时手里的笔倒着,笔尾再次在自己卷子上戳了戳,两秒后抬头,把闻声快凑到自己眼前的脸拨开。
笑得无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挑战我的底线。”
闻声有些茫然:“我怎么了……”
李延时把椅子往后推,从座位里挤出来,他站在闻声身后,弯腰,左手压上闻声的卷子,右手握着她的笔在她面前的卷子上打了一个占满整张纸的红色对勾。
闻声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轻声:“你干什么?”
李延时两臂收紧了点,把闻声完全拢在怀里。
握着闻声的手在她卷子的右上方写了个硕大的150。
闻声惊呼:“我还没对答案。”
李延时在她的发顶亲了一下,语气略带骄傲:“这种难度的卷子,你怎么可能拿不了满分?”
闻声打他的手:“那你也不能瞎写啊。”
李延时没听她的话,换了黑色的笔,手拉着闻声的卷子往右侧拽了点,在密封线里写上闻声的名字。
夜深人静,人的情绪被无限放大,会很容易就表现出不同于白天的那面。
闻声捏着卷子的一角,拎到台灯下。
对着李延时写的字仔仔细细看了两眼,小声嘀咕:“你把我名字写得好丑。”
“这还丑?”李延时用笔敲了下晃荡在空中的卷子,笑着嗤了下,“你什么审美?”
说着,李延时扬手欲从闻声右手边的一摞书里抽她的本子:“给你欣赏一下草书。”
“什么啊?”闻声试图阻拦他的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写自己的名字,李延时手指在闻声那摞本子上上下划了下,问道:“哪个本子里写的东西最重要?”
闻声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在数学笔记上点了下:“这个吧。”
李延时捏着本子的边缘,把它从最下层抽了出来。
翻开,顺着装订线找到最中间的那页,扬手在左侧的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了个自己的名字。
完事颇有成就感地点了点那三个字:“草书。”
李延时说这话的时候,左臂还撑在闻声的桌子上。
闻声往左侧歪了歪,靠在李延时的胳膊上,轻声笑着:“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