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时手下一顿,他放下笔,侧眼,对上闻声的眼睛。
在教室白炽灯的冷白光线下,女生黑色的瞳仁依旧很亮,但不同的是,这次他看不到光。
李延时喉结轻滚。
他抬手,用两只手的食指抵上闻声的太阳穴,用了些力气,把她的头转向窗外。
闻声就坐在窗边,一侧的窗户大敞,被李延时把头强制性地转过去时,最先看到的是远处的综合楼。
综合楼的老师早就下了班,十二层的高楼黑洞洞的,和周围的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
“干什么.......”闻声问。
“你往前看,”李延时的声音擦在她的耳边,“能看到什么?”
整栋高三楼的人也已经走完,亮着灯只剩下他们在的这个教室。
闻声盯着远处那栋黑漆漆的综合楼看了好久,除了浓浓的黑暗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们这处的光线印在那玻璃窗上产生的光亮。
银白色的亮点,是九班教室的灯,和灯光下的他们。
正当闻声犹豫要不要这样回答李延时的时候,俯身在她耳边的男生开口。
声音一如刚刚的温柔,却比任何的一刻都更有力量。
他说:“看到了吗,暗夜无光,有光的是你和你的未来。”
有光的从来都是你,以及你的未来。
第80章 5.22日的更新
闻声有一刹那的怔楞。
她从未想过那玻璃窗上的影子还可以这样解释。
她搭在桌面的手动了动, 捏在两指之间的笔早已松掉,倒落下去。
窗外荡起沉闷的钟声,是晚上十点的报时, 楼下广场上的灯柱依次熄灭, 更加沉寂的黑夜衬得综合楼上的那个亮点加倍鲜明了些。
恍惚中,闻声低头,摸着手里的卷子很浅地笑了下。
李延时好像没有说错, 在寂寂黑夜里,会发光的永远是你自己。
闻声正愣神间头顶再次被拍了拍。
“高兴了一点, ”站在身后的人俯身凑近, 看着她, “但没完全高兴。”
大少爷轻“啧”了一声,嘴上说着“真麻烦”,头却压得更低了一些,方便闻声抬手够到:“要不然,给你摸摸?”
闻声盯着面前那颗突兀的脑袋, 眼皮一跳:“摸什么?”
“头发。”李延时握着闻声的手腕,把她的手搭在自己头顶,“听说摸寸头可以解压。”
“真的?”闻声半信半疑, 却还是顺着李延时的动作, 在他的发顶揉了一下。
很短的圆寸,发质略硬, 碰到掌心柔嫩的肌肤, 有点扎。
“大概吧, 听说跟去超市捏方便面一样, ”李延时咋舌,捉住闻声的腕子, “差不多得了,一直摸?”
看着男生半挑眉的样子,闻声忍不住想笑,她往后靠了靠,倚在窗沿上,盯着李延时的表情,半弯眼睛:“不是你让我摸的吗?”
“只是让你摸一下,”李延时无奈,探身勾了闻声的书包,“走了,大小姐。”
闻声捡了桌子上的书和文具袋,三两步跟上去。
执着于刚刚的话题:“还挺好摸的。”
李延时走在前面,懒洋洋地答着:“那不留长了,以后你心情不好了就给你摸摸。”
“那你要勤洗头。”闻声提了个很直女的要求。
李延时好脾气的:“行,一天洗两次,随时给你备着,你看行吗,大小姐?”
两人从教室出来,锁好门,闻声去烧水房接水,李延时则提了两人的书包站在拐角处一边等她一边给曹林发消息。
李延时:[上次问你的那个平安符有没有信?]
也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的邪,曹林作为一个高一的学生不喜欢学习,成天净琢磨着怎么看风水。
下到风水道教,上到五行八卦,没一个他不感兴趣的。
曹林:[问了问了]
曹林:[你急什么?]
曹林:[一天到晚跟催命一样催,你前天才找我,我不得花个两三天的给你问问。]
曹林:[而且求符,你不把她的生辰八字给我,我怎么给你求??]
李延时:[你找的人到底靠不靠谱?]
李延时:[生辰八字不能乱往外给。]
曹林:[???我让我爸托关系找的,能不靠谱吗?]
曹林:[真的是很厉害的道士!!]
李延时勾了下身上的包带,食指在手机壳的背面轻敲了两下。
李延时:[你先拿我的试试。]
李延时:[等会儿我把我的生辰八字发给你。]
曹林:[??]
曹林:[合着闻声的不给,拿自己的在这儿乱试?]
曹林:[这会儿不怕给出去问题了??]
曹林的消息发出去五秒,得到对面人的回复。
李延时:[我命硬。]
曹林:......
牛批。
曹林:[我想提醒你一下,有人貌似还没转正。]
李延时:[......]
闻声从烧水方拐出来时,李延时刚把自己的八字发给曹林。
走廊上的灯是声控的,一盏没亮,月色从男生斜后方的栏杆里翻进来。
他右肩吊着两个书包,倚在身后的墙上,垂着头在翻手机。
月色清冷,却衬得此时的他很柔和。
闻声突然就明白了学校表白墙上的那些告白与心动。
好像比考上大学更开心一点的事是和喜欢的人一起考上大学。
“走了。”闻声走过去,伸手想取下自己的包。
李延时侧了下身体没给她:“等会儿到楼下给你。”
穿过操场往宿舍楼走的路上,李延时再次收到曹林的消息。
曹林:[刚打电话给你问了一下,说是从命格看,用你的八字求出来的符更能保她平安。]
曹林:[人家问要不要用你的这个求给她?]
李延时因为发消息,落了闻声半个身位。
他抬眼扫了下斜前方的身影,女生正低着头拿手机在背单词。
最近有太多这样或者那样的事发生在她的身上,只保平安够吗?能不能保平安顺利?
犹豫间屏幕上弹出新的消息。
曹林:[哥,我急着打游戏呢,你到底求不求?]
曹林:[就用你的八字给她求一个了?]
李延时:[嗯。]
曹林:[但要开光之类的,只能你生辰那天拿。]
李延时的生日在高考后的一个月,他想了想觉得也可以。
考完大家可能要一起出去玩几天,他也可以去看看闻声的父亲,还要查分,报志愿,不急在这一时。
-
进入四月,倒计时的日历一页页地往后翻,风似乎都吹得更急了些。
校园里的学生一声不响,行色匆匆。
一打了下课铃就往食堂冲,课间十分钟不是拿来补觉就是用来背书,他们把吃饭的时间缩短再缩短,睡觉的点延后再延后。
燥热的蝉嘶鸣,仿佛也知道,对这群寒窗苦读了十二年的少男少女来说,再过几分钟,就是他们所盼望的黎明。
在每个夜深人静,只有笔尖在卷子上“沙沙”作响的夜晚,他们在心里喊着自己的名字,说“努力一点,请你再努力一点”。
努力往上走的路,哪有不苦的。
可是,也正因为有黎明前的那段黑暗,破晓之时也才更有意义。
文童上了一寒假的编导课,准备突击考试走艺考。
周佳恒的成绩缓步提升,一直稳在年级前五十,能去他想去的学校,但专业选择上不一定。
至于王启胜......一天到晚黏在篮球场上,文化课落得属实有点多。
这学期开学,文童申请调换寝室,和闻声住到了一起。
四人间的寝室另外两个同学改了走读,宿舍里就只剩了她们两个。
文童打了个哈欠,实在撑不住了。
她把台灯拍灭,往床上爬:“声声,不睡觉吗?已经两点了。”
闻声揉了揉发酸的后脖颈,头都没抬:“你先睡吧,我还有几道就做完了。”
“那你也早点睡。”文童倒在床上,脚挑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闭着眼睛咕哝,“你真的是铁人,怎么能做到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
“也就你能做到这样了吧......”文童打着哈欠,下一秒便睡了过去。
闻声习惯性地在题干里的有效信息上圈了一下,手微顿,仰头看了看已经进入梦乡的文童,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站起来,走过去帮文童把被子掖好,重新坐回位置上时打了个哈欠,觉得文童这话说的不大对。
这个时间点还没睡的应该不止她一个。
比如......
被扔在台灯下的手机震了下,闻声怕把文童吵醒,捞过来插上耳机,压着声音道:“马上就睡了,还有两题。”
怕闻声身体熬不住,李延时已经连着半个月,每天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提醒她睡觉。
听筒那边“啪嗒”一下,是笔掉在练习册上的声音,接着低低的男声,染着明显的困意:“我也还要一会儿。”
李延时转了转手上的笔,瞄着摊在桌子上的作业本:“这鬼古文到底是个鸟意思?”
闻声手背抵着唇,肩膀轻抖,忍着笑:“谁让你以前不背,语文是要积累的。”
李延时往后靠了靠,揉着因为缺觉而跳着痛的眉心:“操,早知道以前好好学了。”
可能是思维方式的不同,李延时实在是对这些阅读理解无能,很多答案对他不知道是怎么对的,错他也闹不清楚是怎么错的。
思来想去,也只有死记硬背,大量刷题,把能拿到的分拿到手里。
也不知道今年空军航校的分会到多少,但多考一点总没错。
更何况......李延时有些执念,像在高考的成绩单上离闻声近一点。
两人没说几句便把手机放下,语音倒是没挂,插着耳机各自刷各自的题。
闻声最后两道做完,李延时也多看了一篇古文。
时针即将亲吻三点时,闻声才跟李延时挂了电话,去阳台刷了个牙摸上床睡觉。
窗外,寂静无声。
高三,你可能没听过一年里最火的唱片,也不知道春节档评分最高的电影,甚至不清楚当年最流行的颜色和突然爆火的明星,但你一定见过——这年夜里十二点的清风和凌晨四点的太阳。
那拼搏的二百多个日夜,只要想想,血就会莫名其妙地发烫。
第81章 5.23日的更新
四月末的最后一个周末, 王启胜拉着他们这个小团体再次聚在二高校门前的烧烤摊。
原先几乎是每半个月就要来一次的聚餐,到了这个学期,频率直降, 这回才是开学以来的第二次。
和先前不同的是, 多加了一个人——吴封。
有了之前大盘鸡店帮文童拍视频和给闻声发消息让她管老师要名额这两次,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人或多或少都把吴封当成了自己人。
纵然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的阴郁又刻薄。
好久没来这片吃饭了, 新开了几家店他们都不知道。
七枫巷对着的路口是家小龙虾,再往前两步是个干锅店。
门头的灯很亮, 一看就是才装修过不久, 脸门牌上的油烟气都比别家的少。
王启胜既想吃烧烤, 又想吃小龙虾和干锅,最后一合计,从另外两家店各要了点东西,让送到烧烤这儿来。
颜可挑着眉,十分的不理解:“你这么能吃吗?”
王启胜摆摆手, 颇有点得意:“上周末在肯德基,我一个人干了两份双人餐,完全不在话下。”
文童撇撇嘴, 为了远离她哥, 跟颜可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周佳恒的旁边。
好久没露面的温九儒这次也参与了聚餐, 李延时一边捞了闻声的手机查微信, 一边跟温九儒聊天:“曹林说你昨天去参加什么比赛?”
温九儒把餐具铺开, 没回答。
“你三天两头往省实验跑什么?”李延时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手上把闻声微信里的联系人从上到下划拉了一遍。
闻声的手机原先没有密码,现在这个密码还是李延时给设的。
用的他自己的生日。
还真就符合他这拽比大少爷的人设。
闻声正在给文童递筷子, 一抬头就看到跑到李延时手上的手机。
她皱眉,伸手想拿:“你又看我手机干什么?”
李延时侧身避开。
“什么叫‘又’?”对闻声的用词表示不满,“上次要看被你拦了。”
闻声无奈:“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看我的手机?”
李延时提了下裤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手机屏幕,语调懒懒:“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加王启胜给你介绍的那几个。”
那几个?
好几个月前的事儿了,闻声甚至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
视线落到李延时身上。
他怎么还记得。
“真的没加。”闻声解释。
闻声通讯录里的人实在少得可怜,三两下便滑到了底。
好像确实没有不认识的男生。
闻声把自己面前的碗碟用茶水涮干净,侧目再看向身边人的时候,那人已经把手机锁屏,递了过来。
大少爷像是丝毫没觉得自己查手机这一行为有什么,手往闻声这边递着,脸还朝向温九儒再跟他说话。
闻声正打算伸手接过来,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并不算温和的女声。
“李延时。”
烧烤店临着马路,他们八九个人拼了两张桌子就坐在路边。
此时一转身,隔了两三米的马路边停了辆黑色轿车。
车后座的窗户被降了一半,里面坐着袁娅。
晚上十点这个时间,女人的头发依旧盘得一丝不苟。
“你妈是不是有强迫症啊?”文童憋不住,对着桌对面的李延时悄声来了句。
周佳恒拉了下文童的袖子,示意她先别讲话。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发现了,与其说袁娅是在看李延时,不如说她是在看李延时手上拿着的手机——那个递向闻声的手机。
袁娅这情形......车最起码在路边停了有三两分钟。
也就是说从刚刚李延时从桌子上捞了手机,熟稔地输入密码,到翻完再往闻声的方向递,袁娅大概率都是看见了的。
周围几桌都坐了人,互相撞击着啤酒瓶。
袁娅就在这闹哄声里,推开车门,走下来。
李延时把手机放在跟闻声之间的桌子上,望着几步外走来的袁娅,轻滚喉,想着怎么解释。
下一秒,那手机突然被人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