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徐宜欢和陈青离开后,徐昌析神色微敛,语气逐渐阴沉道:“皇姐倒是好算计,连国师出关都瞒下来了,若不是我今日来此,皇姐是不是要在宫中一手遮天。”
徐宜清神情平淡:“就算我一手遮天,你又能怎样?”
得知父皇已经没事,徐宜清吩咐周围的人把守好寝殿,独自朝着皇后宫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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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宜欢一路上蛮有兴趣看着皇宫内的景致,她住的地方离陈青很近,因她的出生特意建造,其中还有一座俯瞰整个京都的摘星楼。
“老妖怪,我在浮岚山见到了真正的仙人,原本我还以为你那些仙啊怪啊还有什么鬼都是随便乱说的,不过,他们好像视凡人如草木,天上的仙人都这么看不起凡人的吗?”
她能问的人只有这个老妖怪了。
从前她还对这些信个半真半假,现如今倒是亲眼见过。
“真的见到了?”陈青乐呵呵地问,“那你见到的仙人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
徐宜欢回想那冷冽的眼神,那不带丝毫情感的目光落在身上的肃杀,若不是有苍御在,估计那个人真的会杀了她。
“他说我该死……”
“天上的仙人都这么不近人情的吗?”徐宜欢半开玩笑道。
陈青轻然一笑:“或许你遇到的仙人就是这般冷情之人。”
“他叫北芜。”
听起来好像不是名字,徐宜欢想着。
却不知陈青听到北芜这个名字倏然脸色一变,嘴角勾一起冷笑:“北芜仙君。”
竟然是他。
徐宜欢扭头奇怪看着陈青询问:“怎么了?”
她知道陈青能力不俗,难不成还能跟这个北芜仙君有什么关系?
就她准备问时,陈青先一步开口道:“你知道沉渊之海吗?”
“罢了,你肯定不知道,还是我来给说一说。”陈青没有一丁点停顿继续道,“凡人死后灵魂会入地府,而仙和魔死后会入沉渊之海,并且灵魂将永远没有归途,凡人可以轮回转世,而仙魔死了就是死了……”
“仙不是永生不死吗?”徐宜欢听着一愣一愣。
“这个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不死的,最多就是寿命长短的区别。”
陈青提起沉渊之海,语气变得格外沉重:“北芜就是沉渊之海的守门者,传说中他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徐宜欢念着这几个字,昨日种种恍然若梦,记忆中那张昳丽的脸愈发清晰起来,“那样好看的人儿想不到竟然是战神一般的人物。”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被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注视,冷冽刺骨寸寸割入血肉深处。
徐宜欢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如果那双眼睛能有再多点情绪那么就好了。
“说他是仙界的战神也不为过,只是他怎么会在浮岚山?”
这个人不是不能出沉渊之海?
徐宜欢扭过头,看到从宫墙内伸出的青枝,心思忽地有些歪了。
“你说还能再遇到吗?”
“遇到谁?”陈青眼皮一跳。
“北芜啊!”
当徐宜欢叫出这个名字,陈情的眼皮子再次狠狠一跳,面色严肃地道:“你要是想死的话我可不会救你,仙凡有别,不要多有牵扯。”
徐宜欢甚少见陈青摆出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见他对北芜的了解仿佛认识一般。
“老妖怪,你怎么这么了解仙界的事?”
还很了解北芜仙君?
难不成老妖怪也是仙人下凡?
陈青抬头望向遥远的西方,目光似乎穿过深宫层层宫墙,神情有些恍然道:“我本孤岸一青魂,有幸遇到这天底下最为善心的神女……若有机会,我带你去见她。”
“所以你知道仙界的事也是那位神女告诉你?”徐宜欢只觉得这句话藏着太深的遗憾与伤悲,数年的认识,仿佛此刻才猜透一点老妖怪。
“不是。”陈青叹息道,“罢了,还是不要见了。”
徐宜欢不解:“为什么,难道你的那位神女也不喜欢凡人?”
“你见不到,她已经死了。”
已经死去很多少年。
徐宜欢预说的话在喉咙一梗,半晌没有吱声,看老妖怪这幅样子,再提起这件事岂不是深揭他的伤疤。
衍星宫。
徐宜欢与陈青分别后就回到属于她的住处,还未走到大门采薇早就等候多时。
“公主殿下。”
采薇做好安排,不过是从浮岚山再回到熟悉的地方。
“我昨日带回来的白藤在哪里?”
也不知道那白藤有没有安分,要是被宫人发现定然要被吓死。
“种在院子里,公主要去看看吗?”
徐宜欢见没有异状放下心来,摆手道:“就种在那里吧,吩咐下去准备热水我要洗个澡。”
在皇帝的寝宫待了许久,身上都沾染一股药味。
纵然用着世间最好的药,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徐宜欢脱了衣裳浴池中,从一旁的衣物中将玉佩拿出来,口里念念有词重复玉佩里的内容。
断桥地狱一念间,天上人间三万年。
既然随身携带这块玉佩肯定很是重要,若是不见是不是会回来寻找?
徐宜欢沾水的嫩白指尖轻轻划过玉佩中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老妖怪说什么仙凡有别,她偏不信。
第4章 第4道月光
“江公公过来请公主前去承阳殿,陛下已经醒来想见公主。”
隔着太久没有回来,徐宜欢闲来无事便在衍星宫晃悠,因为她的离开,所以这些年这处的宫殿一直都是闲置,即使她不在京都,这里也没有敢住下。
徐宜欢听到采薇的传话正好站在摘星楼下,耗费五年搭建的摘星楼不过是为了她幼时一句戏言要摘天上的星星,然而父皇真的答应下来,甚至连老妖怪都参与其中。
她站在摘星楼下,试图仰起头看看能不能最高层的阁楼,可目力有限,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虚影。
“殿下,江公公还在等着您。”采薇适时提醒,不然以徐宜欢的性子真有可能不顾皇上的旨意。
“知道了,真是麻烦。”
徐宜欢知道父皇醒来肯定不只见她一个人,父皇有那么多的子女,无论是真心还是假心都眼巴巴围上去。
到了承阳殿果真有不少人,众多的皇子公主中就有几个徐宜欢勉强认识的,而今日见到的三皇姐站在最前方,站在前方一角另一群女子个个雍容华贵的打扮应该是后宫嫔妃。
徐宜欢迟迟出现来到这里,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徐宜欢的身上,原本在皇帝醒来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赶来这里,偏偏皇帝还要等徐宜欢,这幅场景如同十多年前复刻一般,引来众多皇子公主的嫉妒。
“儿臣见过父皇。”
好在宫外这些年这些礼仪她还记得,跪在地上俯身行礼。
“起来吧,过来,让朕看看。”皇帝的声音沙哑浑浊,每说一句话都传来沉重的喘息声,无论地位再怎么尊卑此刻他和世间寻常老人一样,即使喝下陈青调制的秘药皇帝醒了过来,也不过是暂时。
皇帝醒来庆幸当年留下陈青作为国师是个极为正确的选择,甚至想要更多拿到陈青手中的秘药。
在看到身为围着众多的子女后,他第一个想到就是徐宜欢,按照国师当年的所说,有徐宜欢在他定然无事。
徐宜欢走到皇帝跟前,四目相对,皇帝细细打量着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的女儿,良久吐出一句话来:“你跟你母妃一点都不像。”
换句话来说,徐宜欢和他也不像。
国师说他的女儿很有可能是仙界仙子转世看来是真的。
这个秘密只有皇帝与国师知道,其他众人听完脸上表情都有细微的变化,纷纷揣测皇帝这句话的用意。
徐宜欢早已不记得母妃的样貌,人人都说她是生来有仙缘福报,可她自小母妃因病离世,十岁又因不知什么原因被送往浮岚山,这些年她的仙缘福报似乎都没有发挥作用。
“坐吧!”皇帝说道。
很快就有宫女端来凳子摆在床边,来看望皇帝这么多人都没有得到如此特殊照顾,徐宜欢余光看到站在一旁的皇后轻蹙眉心。
论辈分,她与其他嫔妃更有资格。
论长幼,比她年长的皇子公主大有人在。
徐宜欢没有一点犹豫觉得不合适的打算,点头直接坐了下去。
皇帝关心道:“这一路肯定累坏了吧。”
“不累,一路上坐在马车上,何况还有三皇姐来接我。”徐宜欢回答。
“是朕让她去接你的。”
徐宜欢浅浅一笑:“所以还要谢谢父皇。”
确实,要是没有这个命令,她要等到十七岁之后才能回到皇宫。
皇后见父女两人聊得十分愉快,上前一步插话道:“陛下,您才刚醒来,太医说您要多多休息。”
她知道,徐宜欢一旦回来就会分走皇帝大半的目光,可偏偏皇上是让她的女儿去接徐宜欢。
皇帝还想再问问徐宜欢在浮岚山的日子做些什么事,突然被皇后打断,顿时看向皇后的眼神顿时有些不悦。
如果太医有用的话,那么他怎么会迟迟没有好。
“皇后既然累了就先退下,这里不用你们这么多人围着。”
皇后大概没想到皇帝如此直接赶她离开,在众人面前如此不顾及她的面子。
皇帝扫视一圈人,纵然岁月侵蚀拖着带病的身躯,多年帝王威严依在,纷纷行礼退下。
待寝殿内就剩他们两人,徐宜欢这才问:“父皇留下我一人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甚至还让她单独留下。
可是陈青没有对她说回来还其他事?
“这些年让你在外离开家这么久也是无奈之举,如今回家就好好待在父皇身边。”皇帝此刻满目慈爱的模样像极了普通父亲对于女儿的关怀,颤抖着伸出手拍了拍徐宜欢的手背,接着继续道,“在燕朝,你依旧是最为尊贵的公主。”
可对于当年的事,这个人只字未提。
此刻话语中的关心在徐宜欢看来不过是一丝施舍,一句无奈便将当年的事全部化解。
徐宜欢垂下眼睑,语气欣然道:“多谢父皇。”
“去年歧州大旱,全年未降一滴雨,粮食颗粒为收,如今正值春耕,若是再这么下去歧州百姓必将涌进京都。”
徐宜欢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对于歧州大旱她远在浮岚山怎么可能会知道。
这件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她还能变出雨来!
徐宜欢自认为还没有能力到如此地步,恭敬地问道:“那国师可有办法?”
皇帝自然早就想到找陈青,于是回答:“国师说让你去祈雨。”
徐宜欢:“……”
什么——!
让她去祈雨?
大概是徐宜欢的表情过于震惊,皇帝不急不缓地解释:“国师在你出生时就占卜你与燕朝国运想通,此番你去祈雨定然天降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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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妖怪,你给我出来!”
徐宜欢推开长梧宫的大门,这个地方距离后宫很远,依然是皇宫的范围,陈青无需皇帝的命令就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甚至在宫外还有一处国师府。
长梧宫没有随侍的人,徐宜欢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一边环顾左右寻找着人。
没过多久就在后花园找到坐在小亭内的人。
“老妖怪,你为什么要我去祈雨?”
徐宜欢直接质问出声,要是她真有这个能力那就算了,要是没有成功,她可是会成为整个天下的笑话。
老妖怪到底有多大的信心敢说这样的话。
陈青见徐宜欢风风火火赶来还当是为了什么事,今日从承阳殿出来后,他就将这件事忘了。
此刻依旧不急不躁道:“据我夜观星象,歧州大旱与燕朝国运相关,这个只是开端,此后逐渐国运衰退。”
听到国运衰退,徐宜欢想不明白这个和歧州大旱有什么联系。
“就因为我自出生被定下的命格所以你让我去歧州祈雨?”徐宜欢问。
陈青笑了笑:“我说了,这只是开端,你救不了燕朝,我也救不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去祈雨?”徐宜欢顿了顿,想明白道,“你这是欺骗。”
欺骗整个燕朝,还蒙骗皇帝。
“算不上欺骗,若是我不说实话,你又怎么会得知,还是说你要跟陛下告密?”陈青笑看向徐宜欢,瞳仁中早已看透一切。
他知道,徐宜欢不会告密。
所以无所顾忌告诉徐宜欢,就算是徐宜欢真的去告密,那他不过从燕朝皇宫再换另一个居所罢了。
徐宜欢冷冷看着陈青的侧脸,半晌嗤笑一声。
索性不再纠结这件事不放,问道:“你答应我,我从浮岚山回来就告诉我那件事。”
对于这件事陈青并不着急:“等你从歧州回来再说也可以。”
他知晓徐宜欢的急切,从鼻腔哼出笑:“连我都未勘破的玄机,你知道又不能立即知道答案。”
徐宜欢没有说话,从随身带着香囊中掏出一样东西扔给他。
那粒她从浮岚山带回来的白色种子。
陈青说过,留下这颗种子的人曾经是与燕朝有关的人,据说这颗种子已经留下两百多年,不腐不烂一直保持这个样子,逐渐地成为一个不太重要的东西。
也不知道陈青为何对这个种子如此看重。
陈青两指捏着种子细细地打量一番,又将其扔给了她。
他曾寄予希望在徐宜欢身上能够带来破解的方法,后来又将此物埋在灵气充裕的浮岚山,如今看来还是没有用。
“你留着吧!”
“你知道这是什么种子吗?”她好奇地问道。
明明以前陈青对于这个种子很是在乎,如今就这么抛给她了。
陈青没有一丝犹豫道:“不知道。”
在他的心中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个种子到底藏着什么。
徐宜欢哦了一下将种子收好,虽然对她来说这个种子没有什么用处,但总觉得一直要带在身上。
“既然要去祈雨,你打算怎么让我祈雨成功?”徐宜欢问到另一关键问题。
毕竟她可不想被天下人嘲笑。
“要知道,可是你说的我能祈雨成功,要是失算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今日傍晚在承阳殿她已经在父皇那里知道歧州大旱的严重性,一旦失信于天下百姓,后果不堪设想。
陈青既然说出这话自然有保证,饮下一口茶缓缓道:“放心,不但让你祈雨成功,还会让你再次成为燕朝百姓信仰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