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女儿家来说这样事关名节的要命的事儿,他们姑娘都全然不放在心上,橘墨可真就不懂为何有时候小姐会这样伤感。
就像现在,明明小姐还是笑着的,可橘墨就是觉得瞧着心疼。橘墨只盼着大公子快回来吧,大公子回来这就是小姐的家了。大公子不在,这陆家没一个小姐的亲人,全都是OO@@没完没了的嘀咕,是眉眼间打不完的官司心头上没完没了的盘算。
橘墨想着找些别的事儿来跟小姐说,分一分小姐的心,正好看到旁边两个抬水的婆子进了院门,一看就是又听了什么新闻,忙问她们话。
两个婆子赶紧把水桶放在一旁,在围裙上擦手,上前回说是为着老爷新娶的姨娘,夫人那边院子又闹出好多事来,就连那边的小姐都牵连进去了。这个新姨娘可同前面的都不一样,虽是出了五服的,那也能算是夫人的侄女,如今姑姑和侄女闹起来没完,下头的人真是天天都有乐子瞧。
“夫人这次是真气狠了。”其中一个婆子没忍住多了句话。
音音捡起一片落叶晃了晃,慢慢道:“可不是气狠了。”她要没记错的话,当年哥哥的娘亲正是陆夫人这个年纪,病骨支离,就是再美的人也禁不住岁月和久病摧残,肯定不如那时候青春正好美艳动人的小寡妇。
当年挑战旁人的陆夫人,如今被同样年轻的美人挑战着。她赖以安身立命的美貌早已无可挽留地走着下坡路,而那个同样美艳更加动人的新姨娘,每天都提醒着陆夫人这一点,并且在可预期的时间里,这新姨娘只会出落得越发美。
而陆夫人,与陆老爷有限的情分都已淡薄如水了。什么叫如之奈何,这就是了。陆夫人,怎么可能不发狂呢。
只怕等她冷静下来,想安心守着正妻之位过日子的时候,也晚了。
音音把手中树叶对着太阳方向,仔细去看其中脉络,心道陆夫人拥有的这一切,那美艳的小姨娘也想要呀,只怕她还在想,她跟这位陆夫人也没差什么,陆夫人能的,她为何不能。就是陆夫人想消停呀,可旁人虎视眈眈,可容不得她消停。
音音看够了,松了手,手中叶子飘飘荡荡落了地。
“别说她了,听着怪没意思的。”音音转身,带着橘墨往旁边书房去了。
橘墨赶忙道:“算着时间,公子也快回来了吧。”
音音皱了皱秀气的眉头,秋闱确已结束,可回来该是还要许久的。如今一省的书生都聚在府城,考完以后正该是学子们放松享受文人雅乐、相互往来走动的时候。上次听赵家哥哥说每三年这时候的省城,处处都是风流的书生,每次都能出几桩当地名妓与外来书生的佳话。
“佳话?”橘墨目瞪口呆听着,她还以为考完了就回来了呢,就是不回来也该是拜访官老爷们,怎么还有时间制造这样的佳话。
“可笑吧?他们就管这个叫佳话。”也不知那佳话里头有多少旁人订了亲的夫婿,从小长大的竹马,或者干脆就是焦心盼归的夫君。
音音拿笔管顶了顶自己的下巴,“我是真不懂,我落个水就是丑闻,他们在那里搞三捻四就是佳话?”
“这.....”小姐倒也不能这么比,橘墨为难道,为难了半天,挤出一句:“咱们大公子不会也有这样的佳话吧?”毕竟里头长得最好的就是他们家大公子,话本子里的佳话别的先不论,首要一点不就是要长得好,不然也不能叫佳话呀,就叫嫖.....
顺着橘墨的话,音音一想哥哥跟人花前月下就打了个冷战,赶忙摇头:“我哥哥断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这句她倒迟疑了,她总觉得哥哥跟旁人不一样,那哥哥会不会直接看上一个风尘女子然后不顾世俗阻拦,定要娶她为妻,任由官家小姐乃至公主看上,她大哥都不为所动,一心钟情那位风流名妓,上演一出挑战世俗的救风尘啊.....
“小姐,小姐你在想什么?”橘墨在音音面前晃了晃手。
“我在想,如果哥哥给我娶个名妓嫂嫂,我该跟她一起做什么.....要不,我跟她学弹琵琶?比起筝,我还是想弹琵琶。”沉浸在刹不住的想象中的谢念音幽幽道。
橘墨:......
她就说了她家小姐真的跟旁人不一样......
“我要不要先买个琵琶准备着?”音音看向橘墨,不把世俗伦常放在眼里就是她大哥呀,这样的事儿越想越可能呢。
音音是不明白话本子里那些要死要活的情情爱爱是怎么回事,就她总结来看,只要男的俊女的美,好像随时都可能看对眼!
不管是仇深似海的还是等级分明的,有时候只要女的撞了男的一下,或者男的撞了女的一下.....好像只要稍微与众不同那么一下下,就看对眼了,然后就能互相爱慕死呀活呀的了。
府城的名妓那可比明月楼的好看多了,在音音看来,明月楼的头牌已经很美了,再美一些,那看对眼还不容易。
这时书房外有小厮来见,送上了大公子的信。
橘墨恭恭敬敬把大公子的信呈上。
音音接过信,对着窗外太阳照了照,回头问橘墨:“你说,这封信里,会不会是让我也收拾出一个小院来?”
橘墨:.....
看吧,他们家姑娘不一样吧。
在音音胡思乱想心口胡侃的时候,府城的陆子期已踏上了归途。
―― ―― ――
出府城的道路还算宽整,一行骑马的人掠过,前头公子一个回头,惊了挑担的小贩。路边小贩停下来,问旁边穿着短衫扎着绑腿的大爷,头里那位公子好相貌,莫不是去省城赶考的贵人家公子。
大爷当即摇了头,“读书人哪有这时候返乡的?好容易考完,都聚在府城见世面呢!就是再有事,也必然等到放榜吃了知府老爷的席才回呢。”
大爷说到这里眯了眯眼,瞧着前方一行几人留下的烟尘:“果是读书人,这时候会返乡的,那也必是家里出了大事,塌天的事儿!”
“得是什么事儿?”歇脚的小贩闲磕牙。
“奔丧?”大爷想了想,“也没见戴孝呀。”
路边的人闲话,前面一行人纵马奔驰,直到天黑,看不清路了,才在临近的县城找了落脚的客栈。
其中一名小厮揉着颠了一天的腰,低声骂了句:“他爷爷的,说是修了路就修了那么一段,其他地方坑坑洼洼能颠死个人,还不如早些年没修的时候呢!”就这,听说前任大老爷还靠着惠民的政绩升迁了。
见钱多送水后从公子房中出来,正下楼,这小厮赶紧喊着哥哥迎上去,探头小声问:
“哥哥倒是给咱们透个气,大公子到底为啥这样赶着回去?”
光经他手递上来的请帖就不知多少,又是酒又是唱的,听说李公子把杏花巷里顶有名的郑银儿都请出来了,那郑银儿画得一手好兰花,说是长得跟行花仙子一样,人可雅致呢,多少学子都等着见一面。别说还得等放榜,就是不等放榜这样好时节也没人愿意回家的,他家公子怎么反在这样好时候要回去呢。
机灵的小厮盯着他钱哥,他在陆家也算半个家生子,怎么就没听说陆家有啥能劳动他们大公子回去的大事。
“别是咱们老爷――”小厮忍不住猜测,别是老爷病重快不行了吧.....老爷身体看着挺好的呀,不过也是五十的人了,后头又有那么些千娇百媚的姨娘,真出点啥事也难说.....
钱多直接一巴掌推开了小厮凑过来的脸:“瞎说什么呢!”
小厮赶紧呸呸了两声,自打嘴巴称自己该死,果然老爷没死,他就说老爷看着身体还行呀。
“那为啥呀?”小厮纳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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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你可以要的――,再多一些。”
“想知道为啥?”
钱多抬手敲了敲小厮的头:“赶紧找店家把少爷要的热水送上去!”
就见这小厮也不八卦了, 三五步跑过去,找到店里伙计正指挥着往楼上抬水呢。
钱多转身上了楼,心道为啥, 还能为啥,自然是不放心他们家姑娘。这算什么,两年前大公子跑商路那次,中途一连遇到两次乱子, 可为了不误了答应的归期,差点没把自己熬死,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愣是没有正儿八经躺在床上一次,每次都是实在熬不住了随便靠靠歇一歇,熬得眼都红了,上午完事儿, 下午就上马往回赶了。
他当时好歹还有别人能轮个班, 多少也躺下歇过几回,他们大公子可没人能轮换一下。
这就觉得赶了,钱多哼了一声, 要不是怕马撑不住, 这小兔崽子还以为自己能歇这一晚呢。
果然第二天天还没亮, 大公子已起身,客栈给人牵马出来的时候, 外头也就刚刚算能看清人的轮廓。
就见大公子拍了拍被喂好的黑色高马, 踩着马镫一翻身上了马,一声驾,如同一支箭一样, 转瞬就出去好远。
后头的小厮随从也赶忙上马跟上, 本来还等着店家打包两斤热包子的小厮这下子连包子也不要了, 一吆喝,向着前面已看不清人影的大公子追上去。
快马加鞭的赶路,一路上就是停下来歇息的时候,陆子期也很少说话。直到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临城的城门,陆子期不觉慢了马速,抬头去看这并不起眼的城门和城墙,后头死死跟着的钱多几人终于在城门口追上了自家公子。
一慢下来,只觉全身酸疼,风尘仆仆的几人龇牙咧嘴,都看着前面突然对临城城门城墙感兴趣的大公子。
就见大公子一扯缰绳,马儿一跃,向前进了城。
此时已经又到了一个黄昏,随从们满脑子都是一会儿的好酒好菜,可算赶在晚上之前到了家。却没人知道他们始终沉默的大公子到底在想什么,大公子总不会跟他们一样没出息,想的必然也都是大事。
陆家清晖院书房里,橘墨轻手轻脚把两边高架上的灯也点上了,重新把取下来的灯罩罩上,光亮一晃,书案旁的音音放下了笔,揉了揉手腕:“都到了掌灯的时候了。”
抬头一看,果然除了书案上橘墨早早就给添的灯,外面院子的灯已经一盏盏亮了起来,书房门口的丫头正踩着梯子点两边高挂的纱灯。
音音趴在窗上扭头瞧着正踩梯子点灯的丫头,笑着提醒了句:“小梅,你可小心点。”叫小梅的丫头哎了一声,已经站到了高处,取下灯罩抬手点亮了灯。
秋日突然的风一过,又一批落叶簌簌落下,上头刚刚点亮的灯火一晃,旁边其他丫头不管在廊下的还是在院中的,都朝着小梅笑喊:“小梅,你可小心点!”
小梅忙用手挡住才点燃的火,风一过,她当即移开手,稳稳地把灯罩一落。
顿时微黄的灯光温柔洒落。
第一次点高处灯笼的小梅骄傲地叉腰,其他丫头们或如银铃或如黄莺的笑闹声都打趣小梅,音音也跟着笑。
眼前这些人,这一刻,美好得如同一幅行乐图,只是缺了――
想到这里,音音转头去看院门方向。
这一转头,就看到院门方向,无声无息多了人。
为首的公子负手看过来,门首朦胧的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他身后几个随从也都无声静立,仿佛怕惊了这幅好画。
明明才一个多月,这一瞬间,音音竟觉得这人怎么好像比记忆中更高大了。这人生,怎么就这么巧呢!才想着还缺了一个人,这个此时本该还流宕府城的人就出现了。
音音的心噗地一跳,她却只作是见到哥哥的欢喜。
这一刻欢喜得音音有点不确定,简直好像一个梦,也太好了一些。
陆子期踏着朦胧夜色入门,一进清晖院里就看到刚刚点亮的灯笼下谢念音仰起的小脸。微黄轻柔的灯光,洒落在窗前探身的少女身上,好得让他屏息,不敢向前。
他住了脚,看着。
画中人突然转了头,他清清楚楚看到了那一瞬间她脸上闪过的梦幻般的惊喜,然后看到她急急就要向他而来,要不是后头的丫头拉着,只怕少女就要提着裙子直接翻窗而出。
一直沉默策马赶路的陆子期笑了。
人活了,画动了。
清晖院一下子更热闹起来,钟大娘从后头跑出来,从容的大娘都有些顾不上的慌乱,在仆妇中指挥着,让这个备水,让那个传饭。这谁能想到,大公子突然就回来了。
陆子期已经到了书房窗下,隔着窗他低头,仔仔细细打量着扒着窗户的音音。
音音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任他打量,末了还道:“哥哥,要不要我给你转个圈?你再仔细看看!”说着她没等陆子期说话,果然退后一步,在书房灯光下,青石地面上,转了个圈。
天水碧的裙角旋起又温柔落下,音音脸上都是快活,恨不得这个圈儿能一直一直转下去,把心里压不住的快活都倾泻出来。
没人知道那一刻她多欢喜,多想跃窗而出,直接狠狠抱上自己远归的哥哥。只有狠狠抱住了,心里跳荡的快活才能有切实的落处。
可她到底既不是当年小小的丫头,也不是哥哥第一次出门归来时那个才九岁的少女。她长大了,纵然满心欢喜,在这满院人中,最多也就能给哥哥转个圈,再多――就不合这人间规矩了。
陆子期看着灯光下转动的少女停下,细瓷一样白皙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粉,她提裙朝自己歪头,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陆子期压了压急速跳动的心,开口还是惯常的清淡:“哥哥先去洗一洗,回头咱们一块儿吃饭。”
说着他不容自己迟疑,转身朝着浴房方向去,身旁是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恭敬低头行礼,他一一温和点头。
他听见身后有熟悉的足音,在暗夜里清晰悦耳。
音音疾步从书房追出来,钟大娘哎呦了一声嗔她:“我的好小姐,姑娘家不能这样”,“那样也不能”.....
陆子期没有回头,如常往前,却压不住笑容。一身风尘不该靠近,可他还是忍不住慢了脚步,容她追上,任由她接过旁边小童手中的灯笼:“哥哥,我送你呀!”
钟大娘还在后头嗔着:“这可不好,姑娘呀咱就在这里安心等着.....”“少爷倒是管着一些,少爷不在的时候,音音再乖没有了.....”除了往孙家和赵家去了两回,平日连陆家花园都很少去,又规矩又谨慎,怎么少爷一回来就现了原形了。
音音回头冲大娘讨好:“就送一点点,再不会错规矩的,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说着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我都记着呢!”
跟着又送上甜甜的讨饶的一笑,挑着灯笼一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追。
陆子期只管放慢了步子悠悠走着,直到身侧多了一个晃荡着灯笼的小人。顿时,风朗月清,秋情无限。
越往后人越少,夜越静,那些喧嚣的人声都好像隔着一层,被他们远远落在了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