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到下午四点,困劲儿上来了,沈令仪知道这会儿不能睡,睡了凌晨准醒。
她在一家奶茶店点了杯热饮,又熬了俩小时,实在熬不下去了,决定放弃,正准备打车回去睡觉,白星绮打来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哭声。
“令仪,我跟家里吵架了,你在你姐姐家吗?可以出来陪我会儿吗?就一小会儿,我太难受了……”
白星绮平时是个很坚强的人,乐观积极,凡事总往好处想,能让她哭的事,一定不是小事。
沈令仪看了眼桌上的袋子,柔声说道:“好,你在哪?等会儿我就来,现在得回去一趟,把买的礼物给家里人送过去。”
白星绮微信上发过来酒店地址和房号。
沈令仪把礼物送回去,跟姐姐说了情况,姐姐没阻拦,让她先去陪朋友。
沈小楼认识白星绮,也挺喜欢这姑娘,想着她一个人打拼这么些年怪不容易的,跨年这么喜庆的日子还要遇上糟心事,便让沈令仪从家里带了些好吃的过去。
“你以前难受的时候,不爱跟我说,多亏有星绮陪你开导你,现在你赶紧过去好好陪陪人家。你俩愿意玩儿到几点儿到几点,不用急着回来,注意安全就行。”沈小楼说道。
沈令仪点点头,带上在国外给白星绮买的礼物和姐姐装的吃食上路,直奔那家酒店。
到酒店一问,才知道白星绮被家里催婚,家里也不同意她继续在娱乐圈打拼,母亲骂她一把年纪不结婚生子没个正形,父亲骂她作为女人成天抛头露面,拍电视还有亲密戏份,简直不知廉耻。
她跟父母大吵一架,从家里跑出来,压根不想再回去。
只是平常日子倒还好,可明天就是新年了,这么美好,本该一家团聚的日子,闹上这一出,她难受得要命,平日里再坚强,今天也忍不住泪流成河。
沈令仪听她抽抽搭搭哭着说完,心疼地抱住她,轻轻拍着她后背,温柔安慰一番,拿出礼物送给她,她捧着礼物道谢,只笑了一秒,瞬间又哭成泪人儿。
最能伤害一个人的,往往不是别人,而是亲人。对方毕竟是白星绮父母,沈令仪就算不同意他们的观念,也不能无所顾忌痛骂他们,只能一边给她擦泪,一边耐心劝慰。
怎么也劝不好,越劝白星绮眼泪越多,沈令仪没招,忽然灵光一闪,握住她的手。
“星绮,咱们去喝酒。”
白星绮正哭着,听到这话愣了愣:“喝酒?还是别了吧,我倒无所谓,等会儿你走了我自己喝几杯,你很少喝酒的,让你陪我喝,我会有负罪感的,像是把你给带坏了。”
沈令仪摇头:“喝酒就是学坏了?拜托,白星绮,我今年二十四岁,不是十四岁!今天我不仅要请你喝酒,还要请你去会所喝!”
白星绮彻底愣住,傻眼:“喝酒――去会所?”
沈令仪点头如捣蒜:“嗯!”
白星绮瞪着她,都没心情哭了,满脸都是惊讶:“我靠,沈令仪,你出国一趟,变得这么open!”
虽说去会所喝酒这种事没什么稀奇,白星绮自己拍完戏空闲了,也会跟朋友去酒吧夜场什么的喝一杯,会所私密性较高,更保险,他们也常去,但这种提议从沈令仪口中说出来,就显得稀奇了。
然而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以前沈令仪那么乖,是因为有周光彦管着。去哪里玩,去干什么,周光彦都要管,她除了乖,还能怎么着?
有周光彦那性子压着,想叛逆都难。
分手这么久,沈令仪又在国外待了两年多,思想性格必然发生变化,说必定早就彻底放飞自我了。这么一想,白星绮便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她噌地跳下床,蹦蹦QQ跑去浴室:“你等着!姐今天要带你骚遍全场!”
沈令仪:“……”
倒也不必转变如此之快。
白星绮冲完澡,从浴室探出头来催道:“你也快洗洗,等会儿化个妆再出门。”
沈令仪嫌麻烦:“我这样去就行了,又不是相亲,喝喝酒唱唱歌,化什么妆呀。”
得,还以为她有多大变化,看来跟以前也大差不差。白星绮走过来,拉起她胳膊往浴室拽:“不行,赶紧洗澡,你要嫌累我给你化。”
沈令仪没办法,随便冲了冲,洗完吹干头发,这家伙就开始动手给她化妆。
沈令仪知道这人的狂野风格,一个劲儿让她化淡点,再三强调自己不适合大浓妆。
“放心吧宝子,你吧,就适合清淡如水的白莲花妆容,人见人爱我见犹怜,这题我会。”白星绮拿着气垫扑往沈令仪脸上拍。
沈令仪闭眼配合,纳闷道:“星绮,你现在不难受了吗?”
白星绮将她脸挪到强光那边,端详着底妆哪里不够完美:“难受啊,可总也不能一直哭吧?跨年夜诶,这么重要的日子,得欢腾起来不是!而且,说起来,咱俩以前还从没单独去会所玩儿过呢。以前都是周光彦带你去,我呢,要么是跟着梁晓,要么是跟朋友一块儿,这次就咱俩,想想都兴奋!不过――”
白星绮停下手上动作:“要不要提前跟你姐报备一下?我怕她担心。”
沈令仪立马摇头:“不行,她肯定会担心,不会同意我去的。”
虽然自己都二十四了,可姐姐还是拿她当小孩子。
白星绮开始给她画眼妆:“行吧,今晚我就放飞自我喝,你喝点橙汁儿得了,你那一杯倒的酒量,我要是你姐,我也不放心。如果我喝断片儿,你就打车送我回来,等会我把房卡给你。”
完成最后一步唇妆,白星绮打了个响指:“大功告成!”
沈令仪照镜子,点头赞她化妆技术实在高超,让自己美得清新脱俗温婉自然。
“那是因为你本身底子就不一般。”白星绮拍拍沈令仪肩膀,拿起外套穿上,戴好帽子墨镜,又戴上口罩,整个脑袋全副武装,拎起包往外走,“咱们去哪儿喝?”
“金滩吧。”沈令仪说。以前周光彦带她去过那里几次,那边看着很正规,档期也高,环境很不错。
“行,我订个房。”白星绮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金滩经理。
其实现在小程序上也能订,但她是艺人,提前告诉经理一声,挑个VIP专房,走专属电梯,私密性更高。
路上沈令仪打起退堂鼓,抓着白星绮手腕,语气紧张:“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回酒店,我陪你在房间喝。”
白星绮皱眉:“那多没劲啊!你想想看,跨年夜,咱俩在会所喝酒唱歌,那就是happy new year;咱俩要是窝在酒店房间喝酒,那就是纯纯喝闷酒,喝醉也解不了千愁!”
沈令仪咬着唇,沉默片刻说出心里的顾虑:“主要是……我怕在那儿遇上周光彦……”
“原来因为这啊!”白星绮笑起来,拍拍她的肩,“放心吧,遇不到的。你俩刚分手那几个月,他还时不时去一下会所,那次住院之后就很少去了,据说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几次,去也不怎么喝酒,还去干嘛?”
沈令仪不作声。
白星绮思忖片刻,还是把压在心里的话讲了出来。
“不过令仪,小周爷这人吧,估计也是转性了。自打跟你分手,就没再找过别的女人,一直都是单着。”
“他单着,跟我没什么关系。兴许是太忙了。”沈令仪别过脸看窗外,讲完这句,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
连续加班一个月,王奇在年末最后一天,终于扛不住了,提前跟老板请了半天假,理由是再不陪女朋友,就要变回单身狗了。
要不是王奇提起来,周光彦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一个月没休息。
这两年他事业如日中天,越发红火,在圈内也是风头正盛,一时两无。
年底正是忙的时候,他全心全意投身于事业,除开必要的应酬,每天至少工作十五个小时。
周闻笙怕他累死,给王奇下了铁命令,必须监督他按时吃饭,不许喝酒,每天至少保证六个小时的睡眠。
只有周光彦知道,只有忙起来,忙到没有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才能将自己从无尽的寂寞与悔恨中解救出来。
旁人以为他这样拼,是像以前一样,为了钱,为了权。
然而这两年,他对钱和权早已不如曾经那么热衷。
那次生病住院后,直到现在,周光彦体重也没恢复过来,清瘦如少年,英俊的面孔上始终带着一丝倦意和病态。
方瑾和周闻笙没少劝他好好休息,他从来不听,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
那些哥们儿组的局也极少参加,除非有人订婚结婚生孩子,他出席随个礼,算是给兄弟一个面子。
赵晋打算春节过后领证,在今年年末最后一天,凑着兄弟们组局,今晚在金滩跨年。
周光彦批了王奇的假,自然是不准备去的,打算留下来加班加点,把新项目的资料看完。
他对跨年这种活动早已失去兴趣。
哪一天对他来说都一样。
活一天,他就只想把这一天的活儿干好。
哪天真要是撒手人寰,也算是对周家列祖列宗,对周氏所有员工,都有个交代。
赵晋打电话来约人时,他想都没想就推了。
赵晋不乐意,说就没他这样的,比工作狂还变态,让他赶紧来,再三保证绝不劝酒,也绝不硬给他塞姑娘。
他还是要推,赵晋脾气爆,嚷嚷着要跟他断绝关系――虽然他俩实际上也没什么血缘关系,以后你走你阳关道,我走我独木桥。
江旭平在那头劝:“彦哥您就来吧,看在赵晋给你当这么多年狗腿的份儿上,赏他个脸呗。”
其实周光彦心里清楚,大家只不过借着组局的名义,想让他在今天这个日子休息一下。
赵晋气道:“他爱来不来!不来就当没我这个兄弟!以后我也没他这个哥们儿!”
周光彦抬手看表,七点四十,犹豫片刻还是放下钢笔:“行了,等着。”
电话一挂,包间里欢呼声响起。
江旭平搂着赵晋脖子:“要不咋说咱彦哥最宠你呢,还得是你啊小晋子。”
赵晋推开他,一脸嫌弃:“滚滚滚,谁是小晋子?你还小平子呢。”
梁晓开了瓶酒:“咱彦哥可不得宠着小晋子么,想当年小晋子帮他跟临哥顶了多少个锅,跑了多少圈操场?咱小晋子,年度最强顶锅学弟。”
赵晋懒得理他们,捧着手机上微信跟女朋友继续腻歪。
没一会儿包间门打开,周光彦从外头进来,黑色风衣上还带着凛冽寒气。
“哟,彦哥,哥们儿想死你了!”赵晋见周光彦进来,立马扔掉手机,冲他扑过去。
周光彦闪身叫他扑了个空,大家笑起来,都骂赵晋狗腿子。
周光彦脱掉风衣,里面只穿了件黑色衬衫,更显单薄瘦削,领扣敞开两个,脖颈修长,锁骨微露,难掩成熟男人的清冷和性感。
梁晓给他倒一杯白茶,想起自己来时路上下雪了,问道:“外边儿雪大么?”
“嗯。”周光彦接过茶杯,跟梁晓的酒杯碰了碰。
梁晓一口饮尽杯中酒,沉默片刻,没头没脑来一句:“赵晋真他妈命好。”
周光彦没太明白:“嗯?”
梁晓:“他那个小女朋友,以前是他们家保姆来着,他爸妈知道他俩在一起,也没拦着,竟然还同意结婚。”
周光彦扭头看着他,深潭般的眸子情绪莫测:“要是你爸妈同意你跟白星绮结婚,你愿意娶她么?”
梁晓沉默。
周光彦也不作声,过了会儿才淡淡地说:“不愿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听家里安排吧。”
梁晓又沉默一会儿,忽然问道:“那你呢?如果你爸妈同意沈令仪进门,你愿意娶她么?”
周光彦握着手里精致的茶杯,指腹贴着杯壁,旋转把玩。
“以前不愿意,后来愿意也没可能了。”他说。
之后许久,谁也没再开口。
江旭平搂着姑娘唱歌,用他那蹩脚的粤语,唱那首粤语老歌《偏偏喜欢你》。
赵晋凑过来,小声跟周光彦说,这是他第十二次在会所把姑娘唱哭。
梁晓没憋住,捂着脸乐。
赵晋以为周光彦也会乐,按照他以前的性格,听到这话指定乐得够呛,然而这会儿,他就跟没听见似的,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MV。
周光彦随着节奏微微晃动脑袋,淡着那张帅破天际的英俊脸庞,圆润的指尖有节奏地在沙发上轻轻敲点,薄唇张合,唱出一口标准的粤语。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
[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
[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
[偏偏痴心想见你]
……
[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
[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
赵晋从没听周光彦讲过粤语,也不知道他会唱粤语歌。
其实周光彦唱歌顶好听,嗓音低沉极富磁性,但他很少唱,更别提唱粤语歌了。
赵晋如痴如醉听他唱完,惊讶感慨:“彦哥,你什么时候学的――”
“小时候。”周光彦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润嗓子。
赵晋拿起桌上的话筒递给他,扭头冲江旭平喊:“你他妈赶紧歇着,让咱彦哥唱,彦哥粤语比你地道多了。”
江旭平不信:“真的假的?彦哥还会粤语?”
周光彦摆摆手,没接话筒。
赵晋拿胳膊怼他:“再唱一遍呗,哎你们刚才没听到,彦哥唱得可好听了。这歌儿叫什么来着?偏偏――”
梁晓接茬:“《偏偏喜欢你》。”
刚才周光彦轻唱时,梁晓在旁边也听见了。
他觉得自己是懂周光彦的。
歌词再明显不过。
赵晋虎了吧唧点点头,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只当周光彦特爱这首歌,非要往他怀里塞话筒:“唱呗彦哥,江旭平唱的那什么玩意儿啊,你赶紧再唱一遍,给大家伙洗洗耳朵。”
周光彦把赵晋塞过来的话筒放回桌上,掏出烟盒。
“你们唱,我出去抽根烟。”他抖出一根烟塞进嘴里。
赵晋摸不着头脑:“不是,在这儿不能抽啊?彦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梁晓拍拍他肩膀,看着周光彦往外走的背影:“没有,他就是想出去透透气。”
赵晋一脸懵逼:“他怎么了这是?”
梁晓摇头:“别往心里去,不是针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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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光彦已经不适应闹腾的环境了。
其实今晚包间里不吵,空调温度也适宜,可他还是觉得闹腾,又闷得慌。
他没去走廊尽头,直接乘电梯下楼,打算去路边透透气。
经理正要上来,看见他恭恭敬敬打招呼,问他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玩儿,说他们王总一直想请他吃饭,时间总也不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