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纵野——灯笼红染【完结】
时间:2023-07-30 23:11:59

  各自揣摩这会儿,菜已经上齐了。但服务员却多端了碗牛杂汤来,对方解释道:
  “今日店里做活动,牛杂汤是送二位的,需要放点薄荷进去吗?有薄荷的话味道会更好。”
  时光未及反应,对面的叶慎独已经开口:“放吧,她喜欢薄荷味。”
  “……”
  突如其来的弯道超车,让时光有点措不及防。
  她抬眸看过去,他却头也不抬地涮起了牛肉,并不给她任何回应或者解释。
  他们之间唯一跟薄荷味有关的话题,只有那晚用过的那三个薄荷味的保险套……
  她倪着他,满眼意味。
  他终于抬头看来,笑一笑,照单全收。
  时光一直没什么食欲,才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叶慎独涮了快牛肉放进她碗里,声音低了几个度:“再吃点,别浪费散伙饭。”
  时光没接这话。
  318这条线一路走来,她遇见过不少男人,有跟她搭过讪的,也有从上海就对她穷追不舍一直追到成都来的。
  但是现在都成了过客,短短几天,她甚至连那些人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
  虽然姓叶的这张脸她短时间内不会忘,但是当重新启程赶往各自的下一站时,他们也会成为彼此的过客。
  到那时,一切的暧昧和含糊不清,都是多此一举。
  这世间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每时每刻都在相遇,也每时每刻都在擦肩而过。
  有过那样的一夜,已然是放纵。再继续的话,性质就不同了。时光一直很在意这种分寸感。
  叶慎独也在看她,目色直白而深沉。
  四目相对,各在心里打着腹稿,或许他一眼就能洞穿她的心之所想,但时光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阵“砰砰砰”的上楼声打断了他们。
  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大声说:“快拉住那个姑娘,闷起脑阔就往上边窜,是要做啥子,她要找那个?”
  这声音是老板娘的,她说的是四川方言。
  才听到有人这么喊,“刷……”的一下,包房就被拉开了。
  是刚才卖雪糕的小姑娘,她手里捏着好些钱,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头。
  老板娘急匆匆赶来,一把拽住她,对这里面说:“不好意思两位,这是个聋哑人,不懂事,打扰到你们了。”
  时光站起来走过去,讲道:“你先放开她,我们刚才见过面,钱是我们给她的。”
  “安?”老板娘惊讶道:“这种哦,我还以为她偷了别个的钱。”
  小女孩儿肯定找了很久,现已是满头大汗。
  她把厚厚一叠钱递给时光,其中包括一些零钱。可能叶慎独后来又拿了一些,加起来一共好几千。
  买雪糕那会儿时光只发现了她不会说话,却不想连耳朵也出了问题。
  所以当时说不用找零,她根本就听不见。
  她可能真的以为他们花几千块钱买一根十块钱的雪糕,毕竟她还这么小,又有是聋哑人,懂的也肯定不多。
  但有一点,她知道要找人家零钱。
  时光立马的脑海里联想到一副画面,一个聋哑小姑娘收到一大笔钱,但她找不开,于是奔走在大街小巷,好不容易换到零钱,但这时客人已经走了,于是她便用自己的方法一家一家的找,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到这里来。
  见没人不接钱,姑娘把钱放在桌上就要走,被时光拦住,问老板娘:“她叫什么名字?”
  “央拉,”老板娘说,“我记得你,你昨天在我们店里吃过东西,带你来的那个就是她姐姐。”
  央拉,央吉。
  “那她姐姐呢?”时光问。
  老板娘说:“她奶奶突然发病,姐姐怕是在医院里头,但是哪个崴货医院除了价格低,治病不得行,床位还紧张,听说现在人都是住在过道里的,可怜得很。”
  “父母呢?”椅子传来叶慎独平淡的声音。
  老板娘深深叹了口气:“说起这个就更造孽了,姊妹两个的老汉儿跟妈么,几年前上山挖中药,遇见雪崩……被埋在里面了。家里就剩祖孙三个,妹妹又聋又哑,奶奶年迈多病,一家子重担全靠吉丫头扛,难得很。”
  好一阵沉默。
  央吉那样的姑娘,总是一副笑脸,热情又有趣,跟谁都聊得起来,还追星,谁又知道她心里,竟然藏着这么多酸苦事情。
  世事无常,刚才在车里时光才吃过她奶奶做的手工糖,这转眼,人就倒下了。
  时光向老板娘问了央吉奶奶住院的地方,本想转头跟叶慎独说什么,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他说:“等我买完单送你过去。”
  她想说她请客她去买,可他的脸色逐渐下沉,第一次把不容置喙的语气用在她身上:
  “这顿我请,时小姐的散伙饭先留着。”
  作者有话说:
  大家五一快乐!
第12章 但名叫时光的苗族姑娘只此一个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语速适中不带半点急言令色。偏生就会有那种感染力,让人一时不能反驳。
  时光望着他,浅笑一声,没再争辩饭谁请的问题。
  况且,她明白一个道理,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出门在外,理应给男人留几分薄面,尽管叶慎独可能并不需要。
  最终就是,散伙饭没吃成,又继续坐上了同一辆车。
  旅途中的变故,谁又知道。
  就像她的车会被时间开走,导致自己被迫停留在这里,就像她这几天会跟央吉扯上点人情关系,就像她今天会遇见聋哑人央拉。就像……生活中许许多多让人唏嘘的人和事。都是无可避免的。
  .
  那家医院的位置很偏,远在城市的最边上,并不是什么大医院,楼层还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设计。
  老旧的设施,昏黄的灯光,永远擦不干净的地板,动不动就会出故障的电梯。
  尽管这样,人还是很多,不论是病房还是过道,重伤的、病危的、哭闹的,把有限的空间占据得满满当当。
  世间百态,无所不有。
  央吉的奶奶果然没有病房,只分到个床位,摆在过道最里面的靠窗位置。
  时光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看见她正蹲在洗拖把的水槽边吃盒饭,那简陋的塑料饭盒里,仅有白米饭和几片蒜蓉炒青菜。
  她看见他们突然出现,瞳孔里只有震惊,并没觉得尴尬和自卑,更没逢人就诉苦或是掉眼泪。
  愣了片刻,央吉才站起来,问道:“叶总,时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时光去到病床旁,只见上面躺着个面色枯黄的老人,半睡半醒,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
  “你奶奶情况怎么样?”她直奔主题。
  “等着做手术。”央吉简单地说。
  时光问:“哪天做?”
  她说:“医院人手不够,只能排在后天。”
  那岂不是还要苦挨几十个小时,而且这里医疗条件这么差,手术能不能成功还未可知。
  时光皱着眉,正要开口,就见叶慎独掏出电话去了走廊的另一端。
  这下没事了。她撇着那人的背影,把心装回肚子里。
  等人一走,央吉就小声问:“时老师,这事儿你跟叶总是怎么知道的?”
  时光指了指躲在楼梯口的央拉,言简意赅跟她说是在溜溜城里遇见的,老字号饭店的老板娘会点手语,跟央拉表明他们的意图后,小姑娘就带他们过来了。
  央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妹妹,她几步过去把人拉过来,屈膝蹲去,与她着打手语。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小姑娘的眼泪哗一下夺眶而出,并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东西塞在央吉的手里。
  时光留意了一下,是十块钱。
  央吉双手颤抖,沉默下去。
  这一幕让时光也跟着沉默,好半天,她才开口劝道:“你别责怪她。”
  央吉解释说:“没有责怪,只是让她一个人的时候不要出摊。那个摊位平时是我奶奶带着她在守,今早老太太突然晕倒后,我忘记跟她说让她别去了。”
  时光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安慰道:“真懂事。”
  央吉把手放在她妹妹的肩膀上,比划了两下,对方忽然转过身,给时光深深鞠了个躬。
  时光退后半步,“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说时老师夸你呢,她在感谢你。”央吉淡淡地笑着。
  即便是现在,她还是会把微笑留给别人,把悲伤藏于心底。
  这世间不如意事长九八,但可与人言无二三。
  这是一种乐观,也是一种豁达,更是一种处世之道。她年纪尚小,就看得这么通透,可见一斑。
  这时叶慎独打完电话回来,他直接对央吉说:“去帮你奶奶办转院手续,半个小时后市医院的救护车会在门口接你们,晚上七点手术。”
  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半了,意味着再是两个半小时后就可以进手术室。之前说还要等上几十个小时,那种万般焦灼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每一秒都像在割央吉的肉。
  她说不出话,但眨眼睛的频率明显变快,细看的话,睫毛上已经布满水花。
  央吉看看时光,又看看不怒自威的叶慎独,最终只哽咽出个:“谢谢!”
  从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有救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幸运的事会落在自己身上,一时间晕头转向。
  半个小时后,市医院的救护车准时来接人,央吉把她奶奶推上救护车,又跳下车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时光逆着光跟她说:“感谢的话就不用再说了,是你们叶总在抚恤员工。”
  一旁的叶慎独倪她一眼,没吱声。
  抚恤员工也不可能要顶顶顶顶顶顶……头上司亲自来,何况还是他亲自安排的。央吉知道,没有时光的话,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眼前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女人,神秘又洒脱,但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不近人情。
  “还有什么问题吗?”时光见她不走,问道。
  央吉思量再三,才说:“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时光点头,示意她说。
  时间有限,耽搁不得,央吉长话短说:“央拉要跟我们去医院,可冰柜还摆在摊位上,虽然值不得几个钱,但老人家很宝贝,想麻烦你帮我推……”
  “地址和钥匙,电话号码也给我一个。”
  时光爽快得让人没有机会嗦下去,央吉加快眨眼睛的频率没让眼泪往下掉。她把家里的钥匙拿给她,报了地址和自己的电话号码后,就急匆匆跟救护车走了。
  异地他乡,日光灼灼。
  时光捏着那把颇具年代感的钥匙,有点恍惚。
  几天的相处下来,她知道这姑娘若不是真的迫不得已,绝不会对一个仅认识两三天的人开口。
  直到救护车消失在大路尽头,时光才注意到叶慎独一直看着自己。
  “这次真的要谢谢叶总,救一人命。”她对上他的眼,说道。
  “抚恤员工,”他把话还她,很有风度地说,“不能跟时老师相提并论,你是真想帮她。”
  时光耸了耸肩:“她免费给我当过导游,又给过我她奶奶做的糖,俗话说,吃人嘴短。”
  叶慎独依旧看着她,没拆穿这是她冷艳骨子里偶尔溢出来的善良,好半响才说:“走吧,送你过去。”
  时光跟着他往回走,直到重新坐上车,才笑了声:“短短半天,这是你第三次送我。”
  叶慎独启动引擎,非常酷的来了个原地调头,不急不慢道:“你也知道。”
  越野车沿着折多河一路前行,时光拧开中午没喝完的水抿了一小口,才侧头望着他,直言道: “叶先生这么做,是图什么呢?”
  听罢,叶慎独放慢车速,“我说什么都不图,你会信吗?”
  “你说你什么都不图,你自己信吗?”时光反问。
  问题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男人扭头,视线照进她的眼底,带着笑意。
  一霎间,他的眸中像装着团翻滚的雾,时隐时现,如雨后空山,将这张脸点缀得异常的清绝俊逸。
  “自然不信。”他回答得无比诚恳。
  那就是有所图。
  时光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外貌协会的人,却又屡屡陷阱男人这双深渊一样的眼里。
  她缓缓收回视线,又拧开瓶子喝了口水。
  继那晚之后,关于他承认又有所图这个话题,两人都没继续往下聊。
  回程没有堵车,没过多久就到了。叶慎独直接把车停在了城门口,两人直奔向目的地。
  那是个非常简易的摊位,头顶一把破破烂烂的伞,前面摆着个锈迹斑斑的冰柜,伞杆上挂着个虽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零钱包,包上歪歪扭扭绣着一串藏语,时光看不懂,盲猜是央拉绣的。
  当今民众的素养普遍提高,除了二维码被风去了地上,东西一样没丢,雪糕也是之前时光看见的那个数量。
  她弯腰把地上的二维码拾起来,感觉有点馋,便打开冰柜拿出根雪糕,并自卖自买地塞了一百块钱在央拉的零钱包里。
  叶慎独目睹一切,说她:“饭不好好吃,光吃零嘴。”
  时光人一眼:“你这语气,可太像我阿婆了。”
  刚才央拉没要的钱,被时光从桌上拾起来了,现在她把自己的十多张抽出来,其余的退还给叶慎独。
  对方倪她一眼,并没接钱,说了句:“留着吧,我不是还要拿四万给你吗?”
  也对,时光把钱全部装进自己兜里,开始收东西,言道:“那行,到时候从那四万里面减,你记得提醒我。”
  “好。”叶慎独只是笑笑。
  那天下午来打卡的游客又增了一倍,好多人看见两个盛装打扮的人围着一个破烂摊位忙前忙后,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时光把收钱的二维码塞进央拉的钱包里,问道:“想必,这是叶先生第一次干这种事吧?”
  突然被点名的男人将头顶那把破旧的折叠伞收起来放在冰柜上,才慢慢悠悠望着她,实话实说:“托你的福。”
  “好玩儿吗?”她笑问。
  他说:“跟时小姐一起的话,是好玩的。”
  “……这话说的,”时光顿了顿,接着道,“就像你要是没遇见我,就不好玩了似的。”
  正说着,她因为礼让行人而往他那边歪了一下,叶慎独忙伸手挡住,恰恰握住的是她的腰。
  这边还不及反应,他已经正人君子似的很快放开,若无其事道:“如果没有你,那必定会少很多乐趣。”
  那道明显的触感令时光的眼睫不由地闪烁两下,她挑起眉:“川渝美女如云,叶先生想要什么样的乐趣没有?”
  叶慎独的眼神在她脸上定住,放慢语速:“但名叫时光的苗族姑娘,只此一个。”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