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吗?贵圈毕竟花样百出。”她一字一顿。
她指的贵圈,是他们这种斯文败类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玩女人玩城府,逢场作戏游戏人间。
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那日时光刚进酒店,在前台看见了休息室里的叶慎独,坐姿散漫,嘴里叼着未点的烟,任由旗袍女妖娆造作地给他点火。
当时旗袍女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他神态自若,甚至还漫不经心倪着人家傲立的身姿。
类似的酒肉欢场,想必他早已经历过无数次,早就应对自如。
有逢场作趣的时候,自然也有假戏真做的时候。
被她这样定义,叶慎独不怒反笑,也懒得为自己辩解。
此时他禁锢着她,神色宛如太平洋上的浪,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压迫感拉满。
是风情万种,也是危险重重。
时光皱眉,下意识想推开,对方却纹丝不动。
“留点力气待会用。”叶慎独轻笑一声,摁了下座椅调节器。
“……”
后座缓缓下降,他的阴影跟着罩下来,连循序渐进都省了,像汹涌吞噬的兽。
不不不,这跟刚才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时光蜷起膝盖死死地顶着他的胸膛:“说错话,我道歉。重新找个时间,你现在……不理智。”
他的眼尾泛着浅浅的红,明明在笑着,话音却很决绝:“那时老师多担待着点。”
“你他妈……”
叶慎独动也不动的盯着她,语气里满是警告:“时光,你知道骂我的后果。”
作者有话说:
三章连更(第一更)
第19章 都是疯子
狂风忽然变大, 在荒原上发出嗡嗡的嘶吼。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一句:“我去,这车得好几千万吧?”
时光从混沌中轰然睁开眼, 猛地拽住叶慎独,碰到了他车祸缝针的手臂。
臂膀上的伤口重新崩开,血流了出来,叶慎独“嘶”地一声, 眉头紧绷。
说时急那时快,外面的人已经站在左边的车窗外。
时光看见他臂弯上流个不停的血,觉得这人是个疯子。
他却不以为意地瞥了眼,然后扯过旁边的T恤胡乱擦了下蜿蜒而下血。
她盯着他额间细细的汗珠,向来清明的头脑在这时变得恍惚。
叶慎独半撑着胳膊,从昏暗封闭的空间里打量着女人脸上毫无力度的凶狠, 低头在她红肿的唇上亲了一口。
外人近在咫尺, 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他却有闲暇打量她?
真的服。
而就在这时,那两人突然向前走去, 有人说:“侧面能看见什么?遮阳膜全挡了, 要去正前面才看得见。”
一听这话, 时光向来平静的心在这一刻来到了嗓子眼。
她跟叶慎独对望一眼,咬着手, 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
叶慎独目不转睛看着她, 没管外面的人能不能看得见,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柔和,也冲动。
万幸, 那两人没有去到前面, 就有人说:“走吧走吧, 没准人家车主就在附近,小心点,这车碰掉一块皮都要陪个十几二十万的。”
“啊?那快走,惹不起惹不起……”
听见脚步声远去,时光的心才慢慢往回落,她咬紧着牙:“叶慎独,我饶不了你!”
她鲜少喊他名字,他笑得轻飘飘,低声回应:“千万别绕我。”
时光用脚蹬他,却被男人准确无误地抓住。
钳子一般的力道,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挣脱。
叶慎独顺势拨了拨她脚踝上的黑绳,问:“这枚铜钱有什么寓意?”
时光怒视着臭男人。
他想问的问题,似乎都只会留在这种时候。
上次也是这样。
她不想说,可是他总有办法让她开口。
“我外婆给的,永乐通宝……”声音明显不稳,时光不服气道,“别光问我,你这枚扳指什么来头?”
他对答自如:“自然没你的宝贝。”
屁。
“这是什么动物的牙?”叶慎独又拨了拨那枚兽牙,明知故问。
“狼牙。”
“好看。”
趁人之危。时光偏头,一口咬住男人的手腕,下了狠力。
叶慎独吃痛,闷哼出声,捏紧了她的手。
彻底动不了,最终她选择偏头把脸埋在自己臂弯里,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既生气,又忍不住红脸的矛盾样子。
叶慎独被她这幅桀骜的娇态弄失了分度,很久,他松开她的手腕,把她的脸搬过来面对自己,哑声说:“听话点好不好?”
时光说不出话。
她怔怔地盯着那枚晃得连影子都很模糊的狼牙,感觉有汗滴在了自己身上。
不知什么时候,顶棚被打开了。
她抬头,天蓝得不像话。
风好像停了,又仿佛吹得越发生猛。
那枚狼牙当然好看,因为这是她外公亲手磨的。
那年,老人家去集市卖山烟,回家时天色已晚,在山岭上遇见了狼群袭击。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斗,七十多岁的老人用随身携带的弯刀斩杀了狼王,狼王一死,其他的群狼无首很快就跑了。
这枚狼牙,就是外公从那头狼王嘴里拔下来,又做成挂饰送她的战利品。
这么多年过去,时光被何众从那片山野里带出来,从那个古老神秘的族群走向繁华大都市,从一个汉语都说得颠三倒四的怯懦苗家少女长到现在。
她有机会接受更好的教育,有机会结交各行各业的人际,甚至还没毕业就被挖进知名工作室重点培养。
这怎么看都是一部成功的变形记。
只不过,在整个蜕变的过程中,个中曲折,只有她自己清楚,也只有她自己铭心刻骨。
这些年,她身上早就没了当年那种怯懦、迷茫又蠢笨的影子,甚至连中途显些误入歧途而长出来的逆鳞,也被她用淡然和冷漠粉饰起来了。
如果,如果何烨不是因为她而死……这一生,也算是圆满的。
时光醒来的时候,有种今夕何夕的错觉。
半年来,她第一次睡得这么沉。
刚才她那样骂叶慎独,但那个男人从不在言语上跟她计较,回应她的只会是另一种更加难以启齿的惩罚。
在这方面,叶慎独完完全全是个疯子!
昏睡前车厢里的一幕幕在脑中反复跳跃,就着平躺的姿势,时光呆呆地看了会天幕。
不单叶慎独是疯子,她发现自己可能也是个疯子。
她竟然……没有真的生他气。
不得不承认,在那几个小时的放纵里,她的血液是沸腾激昂的。
那种感觉,像刚学吸烟的时候,尼古丁的味道明明那样辛辣那样呛鼻,可时间一长,她就慢慢上瘾了。
但是,烟可以上瘾,人,尤其是他这样身份的人,她万万不能上瘾。
回过神的时光发现身上盖着条软软的毯子,衣裳也被从里到外地换了,是一开始她就要换的那套工装服。
越野车处于停止状态,空调开着,叶慎独没在里面,
时光以为还在红叶林下,她坐起来一看,视线顿时定住。
前有连绵起伏的山峦,近有漫山遍野的牛羊,往下看是错落有致的藏寨,往上看是变幻无穷的光影。
雪峰,草原、溪流、树林、藏寨、牛马、寺庙、夕阳、光线同时具备,一切好似如诗如画的世外桃源。
“醒了。”
男人的声音突然出现。
时光微微扭头,问他:“这是哪里?”
他说:“出新都桥后几公里的山上。”
哦,已经出康定了,是央吉说的那个地方。
这时叶慎独递过来一个氧气瓶:“海波四千多米,防止高反,先吸点氧。”
时光仰视着他,发现他也换了衣裳,比往常随意的黑色工装服,鼻梁上的墨镜让他这张脸精致立体得无与伦比。
她眨眨眼,勾头过去用鼻子吸了一口。
“别停,再吸点。”
不容反对的语气,对现在的时光很受用,她听话地又吸了几口。
之后叶慎独把氧气放回去,再过来时手里多了个医药箱。
时光一动不动,看着他打开门坐进来,看着他从医药箱里拿出支药膏,看着他自顾自把药涂在她那两只红红的手腕上。
不知道是什么药,凉凉的,很舒服。
这期间,谁也没说话。
心头忽而闪过什么,时光没有抓住,也没想抓住。
过了好久,她才穿上鞋,下车去行李箱里翻相机。
如央吉所说,这里的确是适合拍摄,无论是光影还是景色,都是浑然天成的,尤其是光影,是再好的P图软件也调不出的这种效果。
拍完景色,她又把单反固定在三脚架上给自己拍。
叶慎独挡着风为自己点了支烟,吸出一口后,在烟雾里看着她忙前忙后地摆各种姿势。
年轻六岁就是好,青春又活力,张扬而美丽。
不搭理人的时候冷静得不食人间烟火,可要是惹急了,就会露出尖锐的爪牙,那股子野,又凶又狠。
挺有意思……
夕阳快落坡了,见她好像怎么拍都不满意,叶慎独将烟叼在嘴角,从三角架上的把单反取下来。
“我来吧。”他说。
“你会吗?”时光不太相信除了男摄影师以外的男人会拍照。
他笑说:“我试试,应该不难。”
行吧,死马当活马医。
时光重新选好背景,索性把外套脱了,只穿里面的贴身背心,酷酷地坐在石头上。
她身后是翻腾的云海,五彩斑斓的光圈。
叶慎独看着镜头里的女人,挑了下眉。
因为她身上处处都是痕迹,但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可以了吗?”她问。
男人盯着那张照片,沉声道:“再来几张。”
时光站起来,正对着他。
宽大的工装裤,贴身的小背心,光影下性感的马甲线,和她本就冷艳的五官,使那些照片看起来野性又火辣。
“不错,精英就是精英,学什么都快。”时光翻看照片时,由衷夸道。
“能得到时小姐的夸奖,不容易。”
时光抬眸看他一眼,“那叶先生好好听着,毕竟夸一次少一次。”
叶慎独听清,对上她的视线,目色幽深,没反驳,也没答话。
这边也没再往下说,见他靠着车在高原上抽烟的动作热血得一塌糊涂,就像好莱坞大片里的男主角,又A又帅,于是便抬手给他拍了一张。
男人听到快门声,抬起眼皮:“这么喜欢拍我?”
时光收起相机,朝他去走:“抱歉,拍照未经过你同意,如果你觉得侵犯到你,我可以删掉。”
叶慎独等她走到自己面前,才饶有兴趣地笑一声:“时小姐是怎么做到每次跟我翻云覆雨过后,又立刻泾渭分明六亲不认的。”
时光被这话噎住,问:“有吗“?”
“下次吧,”男人三两下把烟灭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下次我可以让你对着镜子好好复盘,尤其是表情。”
“……”疯子,人独,嘴也毒。
这时山上来了波旅客,周围逐渐嘈杂起来。听口音,四面八方的人都有。
时光突然好奇,问道:“一直没问,从北京过来有好几千公里的路,叶先生怎么想到要自驾318线?”
叶慎独从车里拿了瓶水给她,自己也喝了一口,谈道:“无意中看见一本关于这边的宣传册,觉得想来,就来了。”
时光微鄂,那真是巧,她也是看见陆勤发过来的宣传册,觉得还不错,便来了。
两人靠着车身,面朝夕阳,各想各的心事。
“时光,在苗族里,你叫什么名字?”
叶慎独突地这么问,时光有些诧异。
因为一路走来,他们从来没问过她来自何处,家中都有些什么人,甚至连一句家常话都没说过。
她更不知道他具体来自哪里,只是根据那张车牌号判断是首都的,再然后就是央吉八卦的那些没头没尾的,除此一无所知。
他们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也没有加过微信。
但这些都不重要,确实也没必要知道。
时光收回神思,答非所问:“你想跟我学苗语?”
叶慎独看着她,无比诚恳的模样:“时老师多多赐教。”
他对她有三个称呼,喊时光和时小姐的时候,大部分是调情;喊时老师……好像也是调情。
但不论哪一种,他款款而谈起来,总是很圆滑,明明没有几分真情实意,眼里却装满了十足的虔诚。
“那要交学费。”她玩笑说。
叶慎独很认真地朝车里扬扬下巴:“要多少随便拿,说起来,我还差着你四万。”
与他对视片刻,时光淡淡道:“是我还该你9800吧?”
叶慎独微顿,旋即云淡风轻地笑笑,没什么大的反应。
那天一拿到手机,时光就把五万块钱还给助理了。
对方先是发了句“老大,我死都不会离开你,奈何你给得太多”,然后又迅速撤回,打电话过来哭着问是不是要散伙了,这是给她的散伙费。
“……”
在助理悲惨的哭声中,时光感觉到她只差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才没有笑出声。
很快时光就明白了个大概,仔细盘问,助理才说那天她只给转了两百块钱,她以为时光看到消息了。
最终,时光收回了那笔钱。
小助理欲哭无泪,发了条文字为“苍天啊大地啊我差点就发财了,都怪老板”的朋友圈,但却忘记了屏蔽她的老板。
时光在底下评论:收到。
一秒钟,助理补发了一条:“我要买双色球,店老板非劝我刮刮乐,错失一个亿。”
这该死的求生欲。
都是小插曲,时光收回思绪,言归正传道:“我知道叶先生可能最不缺的就是钱,可是你那样做,图什么呢?”
“图高兴,不可以吗?”叶慎独这么回答。
这个时光倒是相信,毕竟,比起五万,他之前还送过她价值一套别墅的裙子。
她原先想,她希望这趟旅行能跟他是对等的,可是,根本就不可能对等……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苗语名叫什么?”男人重复将才讨论的问题。
旅客们拍完照就走了,空旷的天地间瞬间又只剩他们两个。
气温开始下降,时光边穿外套,边告诉了他自己的苗语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