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纵野——灯笼红染【完结】
时间:2023-07-30 23:11:59

  她点头:“记得,第一枪擦在扳指上,你的重心因此而歪了一下,导致第二枪原本要打在心脏上的子弹偏去了肩胛骨上,大难不死。”
  “记性不错。”他还有闲情逸致夸她,缓缓道,“其实那天,我没有给他挡枪,也不可能为他挡枪。”
  时光愕然,听见他轻飘飘一句:“飞德国的路线有好几条,叶崇文却故意选了途径阿富汗那条。而且,他有保镖,根本不会中枪。”
  “所以,是……”
  他说:“所以他故意拉我挡在面前做他的人肉盾,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时光皱眉,难以置信:“他想,让你……死。”
  叶慎独望着她,淡声道:“是的。”
  叶崇文想让他死在那场硝烟里,死在异国他乡,死在别国争霸的枪林弹雨里。
  虎毒还不食子,什么样的父亲能这么歹毒?
  就在叶慎独在被他拉过去挡枪的那一刻,过往二十年的期许和盼望,都成了笑谈。
  所以他在那一天死去,也在那一天活过来。
  细节经不起推敲,查起来很容易,他回去就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就是,他不是叶崇文的儿子。
  年幼无知时,他曾一度沮丧,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母亲跟别家的不一样,还曾偷偷想过他们,到头来,就是个笑话。人家不仅没把他当人看,还想要他的命。
  “既然决定用你的出生来博取老爷子的欢心,为什么后来……又想除掉你?”时光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他扒开她的手,替她揉着,说:“因为,他忽然得知当年那个出生就夭折的儿子,并没死,而是被无儿无女的家政夫妻带去了乡下。”
  这头怔住:“这个人,就是叶言清,叶崇文从十年前就知道他的存在了?”
  那边点头:“不然,你以为叶言清怎么上的名校?怎么会一路顺风顺水走到今天?是叶崇文一直暗中相助。”
  以前时光还以为,叶言清是寒门贵子。原来,是得了他亲爹的照拂。
  “我跟叶言清,其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叶崇文为了认回他,又不想暴露我是他花钱买来骗爷爷的,便扯了个在我之后弄丢过一个孩子的谎,顺理成章让他成了我的亲弟弟。”
  时光好奇道:“那,为什么十年前不认回他,非要等到现在才认。”
  说到这里,叶慎独很轻地笑了声:“因为,十年前叶崇文的位置坐得并不踏实,几个叔叔依旧蠢蠢欲动有威胁。所以,他需要一把剑,一把他指哪儿就砍哪儿的剑;也需要一匹狼,一匹替他征战四方的狼。”
  而叶慎独,就是叶崇文心的那把指哪儿砍哪儿的剑,也是那匹替他征战四方的狼。
  从始至终,他的存在,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在给叶言清铺路。
  时光慕然顿住,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十年,我不负他的期许,开疆拓土打下一片江山。叶崇文这才把他亲儿子接回来,迫不及待想要让我这条狗交出大权。”
  他对自己的形容,尖锐如刺。但他的语气,却跟在川西第一次说起那枚扳指时一样,平平淡淡,不急不慢的,好似讲的是别人的故事。
  “让我交出大权……”叶慎独自言自语,声音骤然冷固,“痴人说梦。”
  利用完他就像让他出局,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叶慎独喝干最后半杯酒,连带着时光剩下的那杯也喝了,无声地看着夜色。
  他从二十岁开始,就预料到这天的到来。
  过去十年,他一日不敢停息。财富也好,集团的职权也罢,那是他奋斗打拼出来的。
  想从他手里夺走?那就是个笑话。
  时光抬眸,无意中看见叶慎眼底的寒光,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冷,足以积水成冰。
  她曾看过一段话:
  ――最顶级的力量是涅重生,没有一个人的通透不是被磨难撕扯出来的,没有一个人的格局不是被委屈撑大的。如果你遇到了一个战无不胜非常厉害的人,那他一定经历过你所无法想象的大起大落之劫,才能换来如今的杀伐果断,通透大气,以及平静冷漠。
  叶慎独的运筹帷幄和平静冷漠,应该就是来源于曾经那么多年的隐忍克制。
  难怪在康定的小酒吧里,她夸他的名字取得好,他会是那样的回应。
  难怪那时候他要告诉她,二十岁之前比较爱玩。
  因为二十岁之前,他是名副其实的少爷,尽管爹不疼娘不爱,但在他的世界里,自己仍是名副其实的公子哥。
  二十岁之后,他经历过生死一线,被当做利剑,被当做替他人征战四方的狼匹。
  叫他如何不运筹帷幄,如何不清冷凉薄。
  时光转念又想,他有游戏人间的资本,也有博学多闻的气度,吃透人情世故,看惯悲欢离合尔虞我诈。
  像他样的人,又会为谁驻足。
  不过,她不也不曾为谁驻足过,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如何如何。
  酒劲儿持续上头,时光感觉大脑已经不属于自己,她晃了晃脑袋,伸手比出个数,“我起码有五年没醉过酒了,独哥厉害。”
  叶慎独捏着她举起来的五根手指,轻声说:“是你手下留情。”
  “少跟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时光彻底模糊,只能想起什么说什么:“忘了问你,早先拽住你的那两人……是你亲生父母?”
  男人点头,“嗯”了声。
  “我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跟叶崇文,其实长得很像。”
  久久没听见回答,时光仰头,对上叶慎独的眼睛。
  他极不情愿地说了句:“因为我们,有血缘关系。”
  什么???
  她还在震惊中,便又听见他说:“把我卖给他的,是他的亲弟弟叶崇斌,也就是今晚,你看到的那对夫妇,是对赌鬼。当年为了三千万的赌债,把刚出生的我抵给了叶崇文。”
  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段豪门恩怨。一个是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就想要他命的大伯。一个从出生就没算留下他的亲生父母。
  不难怪,他会这么恨,这么的麻木到无所谓。
  “所以,你依然是叶家子孙。”时光说。
  他答:“是。”
  不过是从风光无限的继承人之子变成赌鬼债鬼之子罢了,可那又怎样呢?他叶慎独要的东西,自己会争取。女人、名誉和金钱具是如此。
  “……好吧,你还是少爷,还是公子。”
  夜风起,醉意上头,时光说:“你们这些少爷公子都是多情又无情的,更何况是你叶慎独。”
  连空气都在沉默。
  酒壮人胆,他不言,她又喃喃道:“独哥,你准备什么时候订婚?”
  “时光。”叶慎独喊她名字。
  “记得提前告诉我。”时光闭上眼,就快睡着,声音轻如羽毛,“订婚之前,一定要知会我一声,别让我蒙在鼓里……”
  叶慎独盯着她醉醺醺的睡颜,许久,微乎其微地叹出口气。
  作者有话说:
  两更,记得看上章。
第53章 倘若有一天……
  收到消息轰炸的时候, 时光尚在睡梦中。
  她睁眼粗略看一眼,是时间。从去年川西一行各回各家后,她每个月定会定期给时间打生活费, 她也会每个月向她汇报成绩。
  这次是汇报五月的模考成绩,她问这样的分数有没有机会来京上大学。
  机会肯定是有,就看上什么学校。
  时光下意识扭头,旁边位置空空, 枕头上的睡痕早已恢复平整,叶慎独已经起床不知多久了。
  她不由地自嘲,素来千杯不醉昨晚竟然马前失蹄,喝酒输给了他?
  再转头看另一边,窗外日光正好,微风轻抚, 嫩黄的新芽追着盛开的花蕊, 在与窗台上那瓶醒目的茅台隔着玻璃对望。
  那瓶酒密封性很好,自除夕之夜开过后,每次少一点, 每次少一点, 现在已经快没有了。
  过去几月那些浮华飘渺的时刻, 反复在时光脑海中闪现。
  不可否认,是腐朽沉溺的, 也是浪漫疯狂的。
  今日周末, 她感觉心情颇好,起床洗漱好画上淡妆,特意给自己挑了套针织衫搭牛仔半身裙。
  都是浅绿色, 这与她以往主打的冷调系列不同, 看上去偏暖。就连抹桌子的杜婶看见她抱着设计稿下楼来, 都愣了好久。
  时光问杜叔的情况,她说已经好很多了,所以回来给他们做饭,顺便给病人熬点粥带去。
  “今天,你很不一样嘞,”老人笑说。
  没见叶慎独的身影,想来是上班去了。
  时光走到桌前,随意拿了块糕点,边吃边朝木窗边走去,问:“哪里不一样?”
  那厢说:“像外面的太阳,像院儿里的花朵,温暖又朝气。”
  看来确实跟以往的形象有出入,时光抿嘴笑笑,没解释,也没辩驳,顺势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打开画本,翻了几页,继续画之前画到一半的设计图。
  没想到宋婶只看了一眼,便肯定道:“跟阿慎设计的。”
  时光诧异,”怎么看出来的?”
  她说:“用心,也精致。”
  这边解释:“我画别的也用心。”
  宋婶笑而不语,问了句:“听阿慎说你昨晚跟他拼酒?他喝酒很厉害的,没几个人敢跟他比,你们谁赢了?”
  时光抬眸:“他没说?”
  她说:“没。”
  时光眨眨眼,面不改色道:“自是我赢,他怎么能拼得过我。”
  “当真?”宋婶惊讶,“阿慎的酒量你都能赢?”
  “他的酒量……也就一般吧,”时光淡淡道,“跟我比还差点。”
  宋婶越发难以置信,忽然将目光投向窗台后面,说:“少爷,你真的输了?”
  时光蓦然顿住,扭头随她视线望去,透过枝繁叶茂的花草,对上的是叶慎独似笑非笑的眼。
  此时他恰好指尖夹烟,以手挡风,头微侧着想点烟,听见问话,便停住摁打火机的手,一脸诚实道:
  “嗯,我输。”
  “能赢他,姑娘你是真厉害!”
  宋婶保持震惊,转身去了厨房,留下时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头
  男人直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电脑旁有杯冒着热气的茶,看状态像是在工作。
  对视片刻,叶慎独才垂眸慢条斯理将烟点燃,吸了两三口又摁灭,抬抬下巴示意她过去。
  ――这人就是慢性剧毒,饮下者,时间越久,中毒越深。
  时光暗暗皱眉,却也没纠结,抱上画本走出客厅,饶去了花架下。
  叶慎独的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字,掀眸看一眼她手里的本子,闲聊道:“画到多少了,我能先看看吗?”
  “那不能。”时光坐下,没打算给他看,“看半成品没什么意思。”
  他笑笑:“好,那我等时老师出成品。”
  回想起昨晚他说自己故事时的神态,她一连看他好几眼,再三确认,已经恢复如常。
  “怎么样,头还晕吗?”他抬眸倪她一眼,攸地问。
  时光看看天看看地,应道:“本来也没醉。”
  他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没拆穿,笑说:“你是不是有事儿想问我。”
  猜得真准,她也没绕弯子,直言道:“时间问我以她现在的模考分数,大概能上这里的什么学校。我那时候不打算在这里上大学,便没关注过,所以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叶慎独问她现在大概能考多分,时光告诉他分数,他又问:“她想学什么专业?”
  她说:“绘画特长生,应该就是数字媒体之类。”
  他若有所思,说:“我整理好发给你。”
  时光微笑:“谢了。”
  “毫无诚意。”他将眼镜取下,看了眼满当当的果盘,“剥颗葡萄来吃吃。”
  唯利是图,商人本色,她瞪他,但还是给他剥了。
  递过去时,叶慎独趁机搂住她,摁在沙发上亲了好一阵。
  时光下意识看向窗户,好在宋婶没看见。
  花瓣掉了一片又一片,她定定看着他,一言不发。
  “怎么了?”叶慎独直白的视线照进她混沌不清的眼底,问,“不开心?”
  “没,”时光出错开些许,平静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昨晚自己跟我讲过什么?”
  他大方说:“自是记得,我又没醉。”
  “那就好,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还以为,像您这样城府的人,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些。”略顿,时光看着他,问,“如果昨晚我没撞见那样的场景,你还会告诉我吗?”
  叶慎独揣摩着这话,对上她的视线,声音不大:“会。”
  嗯,她点点头,沉默。没过多久,便听见他问了句:“别光说我,你自己说过什么话还记得吗?”
  “说什么?”时光故作无知,“全部财产分你一半?”
  叶慎独笑了,看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心照不宣地没说出来,转而言道:“叫你侄女高考完来北京玩,我请客。”
  “那她肯定很高兴。”
  谈话结束,他工作,她继续完成设计稿。
  怎么不记得呢?虽然当时喝麻了,但对于自己说过的话时光还是心知肚明的。
  这个圈子的少爷公子都是多情又无情的。还有就是,你什么时候订婚,订婚之前一定要告诉我,别让我……蒙在鼓里。
  .
  之后的一个月,时光还跟之前几个月一样,如庄周梦里的蝶,过着与之前截然相反的生活,在那栋布置温馨的城堡里衣食无忧欢声笑语。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恍惚,到底是出差这大半年梦见了曾独自旅行独自远航的自己,还是曾经的自己梦见了如今这个温柔乡里沉溺的她?
  这个问题,直到时间高考完来到北京,她都没想清楚。
  其实是没刻意去想,总感觉,还没到时候。
  那天是个雨天,时光自己开车去机场接时间,然后带她去吃饭。
  商场里人流如常,她们去的是一家烤肉店。一路上时间话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在卖乖,总之跟去年相比稳重了不少。
  “你是不是长高了?”时光感到诧异,毕竟成年后还能长个子的女生实在不多。
  时间嘴里含着没吃完的五花肉,点头道:“长了三公分,也白了一大截。”
  看出来了,不仅白,还越发/漂亮了。
  “你爹没再找你麻烦了吧?”她往她碗里继续添五花肉。
  时间用生菜包肉,一口一口吃下去,说:“找过几次,但都被保安轰出去了。”
  时光喝了口橙汁:“外公外婆身体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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