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方不理你呢？”他又问。
“我要是说错了，您……”
“说，不扣你工资。”
不扣才怪，因为一句“订婚快乐”，他去年终奖都没领到。
可是，面对老板大人一本正经地虚心请教，最终，陈鸣还是麻着胆子献计：“这男生追女生吧，最基本的就是，用心，简单，纯粹。而且，要做到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必要时候，还要死皮赖脸。”
叶慎独撩眸看去，“详细点。”
助理倒吸一口气：“叶总，目前的情况是……您得先加到时小姐的微信。”
.
这几天晚上，时光总会收到陌生人的添加。倒也不频繁，每日一次。
不看见那串熟悉的账号，她都没意识到，曾经有半年的时间，只要那个人有事不回南苑的那个夜晚，她便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睡不着的时候，她会先看书，看书也睡不着，就便打开微信，盯着两人聊天记录都没几条的对话框发愣。
有时候会看见他的留言，但大多时候，他不回去是不会留话的。
话说回来，有错请用法律惩罚，不要用这把过期的刀来杀她。没有用。
所以，面对叶慎独接连半个月的添加，时光感到一顿烦躁，直接将他的号拉黑。
第十六天夜晚，叶慎独再点添加好友时，收到的提示是：添加联系人失败，对方把你加入了黑名单。
“……”
时光啊时光，拿她没办法，这一夜，叶慎独彻夜难眠。
第二天，陈鸣见自家老板的脸色冰寒胜霜，心惊胆战道：“不若，您微博上私信她看看？”
最后信他一次，叶慎独打开微博私信界面，沉思片刻，发了句：“时光，我想好好跟你谈谈。”
信息发送失败，对方关闭了私信通道。
“……”
手机在桌上磕出一声巨响，他心烦意乱地吸了吸脸颊，有种想抽烟的冲动。
从此山高水长，你做你的富贵梦，我做我的漂泊魂。
希望你权衡利弊后，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那些你永远不会踏及的贫瘠之地，我都会去纵马踏歌向自由。天大地大，总有你的金钱和产业到不了的地方。
这是她曾对他说过的原话。
而她之所以这样说，都是因为……他那句该死的混账话。
一刹间，叶慎独只觉太阳穴凸凸直跳，一鼓一鼓的，胸口也像被什么东西击中，闷到呼吸不畅。
他想也没想，拿上手机和身份证，如风一般大步往外走，吩咐道：“我出省一趟，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陈鸣还没反应过来，大老板已经没了身影。
叶慎独乘电梯去到一楼，穿过大厅时，却被业务部的经理拦住。
“叶总，出事了。”经理忐忑道。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他脚步不停，沉声说。
经理一脸紧张：“恐怕不行。”
他人一眼：“公司要倒闭？”
“……倒不至于。”
男人继续往外走，“那就等我回来。”
“叶总，”经理追出去，踌躇道，“这篓子是时间那个小姑娘捅出来的，损失严重。”
叶慎独驻足，“你说谁？”
“时间。”
他这才转身，重新回到大堂，问：“VL那个项目？”
“是的，对方夫妇专程从英国飞过来签合同，结果，她送去的合同只是个初稿，金额和条款都是错的。对方公司觉得……我们没有诚意，直接撂笔不签了。这个项目如果损失，将会，会影响到您之后的计划……”
“你干什么吃的！”叶慎独随手抄起挪资料，扔在他脸上，怒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只派她一个实习生去送合同，你是第一天上班吗？”
经理硬生生挨下砸过来的纸，低埋着头，一语不敢发。
这时陈鸣凑过来悄声道：“叶总，这样不正好吗？刚好可以把她姑姑叫来。”
“扯蛋。”叶慎独并没接受他的提议。
要是用这样的借口让她大老远跑一趟，他叶慎独才真是个的十恶不赦的混蛋。
以前尚且舍不得让她受委屈，更何况是现在。
“通知管理层开会，”想了想，他说，“别给时间施压，这件事，她很有可能被别人当枪使了。”
.
拉黑那个号后，时光终于清净了。
可不知是不是过于清净，这夜，她睡得并没想象中的好。
第二天一早，她便接到了时间的电话。
姑娘自己打过来，却又不吭声。
“怎么了？打暑假工被人欺负了？”她边刷牙，边问。
“荨…” 许久，那边才吞吞吐吐道，“我，闯大祸了。”
这边微顿，三两下漱完口，问：“出什么事了？”
“我，我送错合同，对方觉得我们公司没有诚意，本来已经谈好的业务，黄了。”
“损失严重？”
“损失严重。”
“多少钱？”
“好几十亿。”
“………”
时光在天井里来回踱步十余次，几次欲言又止：“玩儿呢？你咋不上天呢时间。”
她说不出话，半天才哽咽道：“合作方是一对非常执拗的夫妇，说不签就不签。我，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叶慎独让你给我打的电话？”时光问。
“不是他，是我自己要给你汇报的。他也没怪我，但我知道因为这件事，昨晚他们开了一晚上的会，直到今早，都还没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法。”
“荩我真的捅了大篓子。”
时光已经上楼开始收东西，言简意赅道：“现在自责也没用，事情都发生了，面对呗。”
那边问：“你在干嘛？听上去怎么有点气喘吁吁。”
“我干嘛？你闯下这等塌天大祸，还指望你爹能来帮你？”
“你，你也是我爹。”
“滚。”
……
再次坐上去北京的飞机，时光有些恍惚。
她曾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飞这条线。
从长水机场出去，三个半小时后降落。站在出站口的一霎，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会想起那次去加勒比海，叶慎独送他上飞机时，自己那没出息的模样。
时光是晚上到的，出租车里，望着两旁飞速移动的街景，她忽然生出一种文艺感，心里空空落落却又满满当当，脑中昏昏沉沉却又明明白白。总之，一切物是人非。
照着时间发来的导航过去，时光看见了那幢写字楼。
诺大一个“TIME”，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同时，也刺她眼球。
取这样一个名字，又何必。她不由地冷笑。
时间在早在门口等着了，她一下车，她便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
一路上，姑娘不敢说话，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
时光白她一眼，“我来不代表就能解决，几十亿的项目，你爹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只不过，错是你犯的，能不能解决，咱都要有个态度。”
时间仔细听着，点头如捣蒜。
两人一同进门，被前台姑娘叫住，她说：“时间，你带来这位美女需要登记。”
时间说：“她叫时光。”
前台有些疑惑。
时间扬扬下巴，让她自己看公司Logo。
前台看看Logo，再看看时光，忽然恍然大悟，立马放下笔不登记了，并且露出标准的八颗白牙，客气又恭敬地在前面引路：“时小姐请跟我来，我们叶总在七楼。小心台阶。”
？
“不用预约吗？”时光问。
“当然不用。”前台倒吸一口冷气，“谁敢让您预约，除非想死。”
”……”
电梯停在七楼，放眼望去，会议室，工作室，办公室，每间房都亮着灯。
走到一间会议室门口，时光依稀听见叶慎独里面在讲话。
前台要敲门，她表示不用，等他们先开完会。
但姑娘没听劝，道：“情况不一样，您来，得立刻通知，不然明天我就不用来上班了。”
！
门被敲响，正在开会的叶慎独不快地蹙了下眉，目光严肃又犀利。
前台一哆嗦：“叶总，有人找。”
“需要我教你怎么做？”他冷声道。
”时间说，找你的人是时光。”
前台一句话，整个会议室陷入诡异的寂静。
叶慎独整个人愣在原地，心里如坐过山车，高一阵，低一阵，又高一阵。
许久，他才面色如常道：“今天就到这里，散会。”
众人似笑非笑，看破不说破。
叶慎独走到会客室门口，素来有恃无恐的他独自又站了几分钟，才推门进去。
听见推门声，时光从座位上站起来，转眸看着他。
他也对上她清幽的眼，好一阵，才轻声问：“吃饭了吗？”
“吃了，”时光自然而然道，“飞机上吃的。”
叶慎独视线一直在她身上。还是那张脸，还是那样的发型，还是那样独具一格的穿着打扮。
“我听时间说……”
“去我办公室说吧，”叶慎独打断她的话，“重要文件在我办公室里。”
时光眯眼看着他坦坦荡荡的模样，点点头：“行。”
总裁办公室不愧是总裁办公室，又宽又豪，比总统套房的规格还高。
走进去的那一刻，时光攸地笑一声：“叶总这身段，开东风越野实在是委屈您了。”
叶慎独正在给她倒热水，想了想，又将热水倒掉，换成牛奶。
听她在揶揄他半个月前卖惨的事，他也不恼，将热牛奶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淡然地解释道：“那时候想着既然是去参加朋友的婚礼，抢人家风头不是件礼貌的事，所以便开了助理的车去，抱歉，没跟你说清楚。”
何止是没说清楚，简直越说越惨。
时光撇撇嘴，没理他。
“今晚住哪里？”男人没话找话。
“北京这么大，酒店那么多，何愁没住处。”她应道。
“我给你订。”他拿出手机。
“不用，”她拒绝，“我已经订好了。”
他顿了顿，撩眸问：“哪家酒店？”
时光笑了笑：“这就不劳叶总操心了。”
叶慎独咬咬牙，似笑非笑道：“那不行，时总现在是我公司的客人，叶某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不然要是出什么事，不好说。”
“……”
目不转睛的对视，终是时光先错开目光，冷言道：“忘记名字了。”
“没关系，一会儿我送你过去，就可以确认了。”
“……”
她不得不再次看向他，冷笑道，“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他接下她射来的冷箭，定定望着她，声音柔了下来：“我能有什么意思呢时光，只是想确认你是否安全。”
他的眼，亦如当初，深情而专注；却又有别于当初，多了些说不明道不白得东西。更像一面充满诱惑的大网。
但此一时非彼一时，时光再不会上当。她垂眸，言归正传道：“说正事吧。时间到底捅了多大的篓子，不知叶总方不方便告知我？”
叶慎独答道：“当然方便。”
“有挽回的余地吗？”她问。
他如实道：“正在想解决办法。”
她觉得匪夷所思：“好几十亿的项目，对方仅仅是因为合同有误说不签就不签？重新换一份都不行？”
叶慎独不知从哪里翻出一袋零食递到她面前，不急不慢道：“换别家肯定不会介意，但对方是VL。时尚领域，你比我专业，你也应该了解他们创办人的行事风格。”
这么说的话，时光倒是明白了。这家高端的时尚服装公司，业务遍布全球，他们家的服装几乎是各国明星和富豪们出席活动的首选。
其创始人是一对英国夫妇，行事作风说一不二，最看中的，就是信用和细节。
这么大一笔业务，这边竟然连最基本的合同都出错，他们肯定会认为根本毫无诚意，即便以后合作了，势必也不会有多愉快。
“其实你不用专门跑一趟，是公司内部出了问题，时间有可能是被人当枪使了。”叶慎独款款说。
时光的视线停在那袋零食上，差点就条件反射伸手去拿。
静默须臾，她正经道：“可能我的出现，是不自量力。但这事儿，毕竟是出自我侄女之手，并且已经造成不可预估的损失。所以，还是得跟您说声抱歉，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这一口一个“您”的，听得叶慎独心里五味杂陈。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这话。
若有所思片刻，他终于停手，应声道：“你这么说，倒是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
略顿，他又浅浅叹了声气：“不过……还是算了，也不全是时间的错，我们能解决。”
时光义正言辞：“说吧，别卖关子了。时间涉世未深，犯下错误，几十个亿，不是开玩笑的。我来或许也不起什么作用，但还是想尽量帮她弥补过错。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叶慎独又把一盘水果推到她面前，才说：“这对夫妻目前在海南岛度假，我明天准备过去跟他们面谈。可我毕竟我只是个门外汉，对服装领域不甚了解，难免会在交流上踩雷。”
“不若，你跟我一起过去？如果有时老师在的话，必定事半功倍。”
“………”
你他妈……时光狠狠瞪他一眼，尽无言以对。
挖坑等着她跳是吧？她还偏不信这个邪！
眼神暗中较劲好一会儿，时光皮笑肉不笑道：“好说。”
“谢谢！”男人十分以及万分诚恳。
她额角一抽，静默无言。
“没什么事，我回去了。”时光站起身，攘搜勖媲暗乃果零食，愣是忍住没去抓。
叶慎独从桌上拿过车钥匙，也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
“时光，”他喊她，声音低了几个度，“十二点都过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对上他的眸，她欲言又止。
见她不为所动，叶慎独错开视线，有些无奈地补了句：“这也是基本礼仪，可以吗？时小姐。”
既然他这么说，时光便没再拒绝，她踏步向前，摸着门把手，往下摁，门没反应！
又摁了几下，依然打不开。
“叶先生，您都这把年纪了，还玩儿这种把戏，不觉得幼稚吗？”她转眸看去，声音彻底冷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