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纵野——灯笼红染【完结】
时间:2023-07-30 23:11:59

  一看就是地摊上十几二十块买回来的,质量很差,款式还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
  “只有这个,穿吗?”她拿着衣裳,扭头问。
  叶慎独不知看了她多久,没想到她会骤然转身,一时没来得及回神,瞳孔仍是漆黑深邃。
  听见问话,他也没看她手里的衣裳,视线保持在她脸上,点头说:“穿。”
  时光错开他直勾勾的审视,大步走过去,将衣裳塞在他怀里,道:“换好后将脏衣裳拿出来,门口有木桶和洗衣粉,后院儿有口井,井里有水,你可以去那里洗衣裳。”
  她一连串地吩咐完,不等他说话,便自顾自拉上门出去了。
  听着楼板上“踏踏踏”的脚步声,叶慎独看着木窗缝里投进来的几束光,眉头紧锁,顿觉心里暗流涌动,酸一阵,涩一阵。
  良久,他才逐渐恢复平静,摇头笑了笑,一颗一颗解开纽扣,换上她特意为他找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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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在前院忙活,时光一个不会做饭的人也帮不上忙,于是就在后院跟滚得一身泥的大红马洗澡。
  过不多时,叶慎独也来了。
  那样颇具年代感的大T恤大短裤,套在他身上,竟也丝毫没影响到他的逆天颜值,真是天道不公。
  搓着马背,时光暗自腹诽。
  “这就是你的大红马吗?”叶慎独边说,边端着木桶走过来。
  “嗯。”时光转眸,继续做自己的事,没有刻意回忆到底是何时,她跟他提过自己小红马长成大红马的事。
  男人将木桶放在井边,生疏地从井里打水出来,生疏地用洗衣粉搓着自己换下来的衣裳。
  “你这衣服不能用水洗吧?”时光看一眼,说。
  男人没所谓一笑,幽默道:“衣裳不用水洗用什么洗?”
  看他那股生疏劲儿,只怕是平生第一次亲手洗衣服,连洗衣粉都不知道该倒多少,完全就是举手无措。
  眼见着半包洗衣粉就快倒完,时光实在忍不住这样的浪费,制止道:“洗衣粉倒多了。”
  蹲在地上的男人抬眸看过去,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那该倒多少?”
  她说:“你不是精英吗,这都不知道。”
  他眼里带着浅浅笑意:“术业非专攻,还请时老师赐教。”
  “凭什么要教你。”她果断说。
  “……”他顿了顿,轻声道,“好,我慢慢学。”
  她呛她,他也不恼,继续没什么技巧地揉着衣裳。
  可能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他手上的青筋逐渐凸起,筋脉分明,从手肘一路延伸到指尖。
  时光定了两秒,不动声色偏过头去。
  关于他过往的无数形象在脑中不停闪现,有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也有斯文败类痞里痞气的……却没有任何一副模样,能与此时此刻重合。
  他变了?他装的?
  暗嘲一声,时光没再往下想,默不作声继续刷马。
  没过多久,一桶水放在她面前,抬水的人说:“我来吧,你去歇会儿。”
  叶慎独居高临下,离她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青青浅浅的胡茬。
  时光微顿,不躲不闪倪着他。
  完全摸不透他的路数。
  好几次,质问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但面对他的从容淡定和平静缓和,她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也没必要。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浪潮浪涌之后,早已归于平静。
  他说过什么话,她还记得。相信他自己也记得。
  对视这会儿,晚霞照亮了整个后院儿,红光落在他的脸上,也落在她的脸上。
  四周寂静无声,时光收回思绪,缓缓站起来,将刷子扔进桶里,淡声道:“那就有劳了。”
  她转身,看见他挂在晾衣绳上衣裳,还滴着水。略顿,她收走了另一端已经干透的布匹,抱着上楼去了。
  晚饭时光没去吃,这几天下单的人有点多,她卖的衣裳从设计到缝制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所以,一段时间内,她会比较忙,但也会很充实。毕竟,自己开店和跟别人打工是有本质区别的。
  快到十一点时光才得空看手机,留意到两个小时之前,有条短信进来。
  一般手机短信除了要收验证码的时候她会点进去,其余一律忽视。之所以注意到那条信息,是因为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
  短信内容是:“时光,我们聊聊,我在院儿里等你。”
  是叶慎独发来的。
  空坐须臾,时光起身推开窗户,攘搜巯旅娴脑鹤印
  今夜无月,漆黑一片,隐约能可见石桌旁坐着个身影。
  听见响声,那人仰头看来,隔着黑暗,隔着距离,与她对视。
  聊什么呢?
  时光并不打算下去,关上窗户就回了房,一头栽在床上。
  有些事,纵然千帆过尽,却好似就发生在昨日。
  这些时月,从秋到冬,从冬到春,又从春到夏,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今日许他进门,是因为他帮了她,更是苗家人的待客之道,是人之常情。
  现在她选择不下去,更是情理之中。
  从前他那般温柔如斯,对她也还算好,最后不照样说得出那样诛心的话。
  她这样一个向往自由向往广阔天地的人,他竟想用一院一岛来锁住她。
  不管他后来为什么没有定亲,为什么脱离家族出来自己单干,为什么整个人与之前相比,变了很多。
  但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塞纳河畔上她没有回头,现在,她依然不会回头。
  躺在床上,时光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模模糊糊中,又被头顶瓦片上的雨声惊醒。
  房中的灯还亮着,她发现房顶居然漏雨!一滴接一滴地砸在地板上,已经淌出个小水坑了。
  她翻身起床,左看右看,没找到盆,于是便开门出去,下楼去天井里拿盆来接水。
  打开院里的灯,时光下意识看了眼石墩,那里已经没人了。
  怕没那么憨,下雨都不知道躲。她心想。
  这厢正欲上楼,不料院落靠左边那道木门“嘎吱”一声响,有人走了出来。
  是叶慎独,似是淋了雨,头发全湿,现在正用毛巾擦头发。
  他真的在院子里等了她大半夜?时光微愕。
  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掠过,问:“是不是房里漏雨?”
  时光只穿了件轻薄纱衣,里面光景一览无余。
  往背阴处挪了两步,她“嗯”了声。
  他走出门,没有刻意看她:“漏得多?”
  “不多。”她说。
  他顿了顿,轻声问:“我能上去看看吗?”
  “不能。”
  叶慎独沉默。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分钟,他微微叹了口气,说:“快回房吧,一会儿该着凉了。”
  迎着光圈,时光看他一眼,快步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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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听着答滴滴答的雨声落在木桶里,她一直没睡着。
  第二天,雨过天晴。为了准备时家老太太九十二岁的生辰宴,大家都很忙。
  时光也不列外,要招呼远道而来的亲戚,必要的时候,还要去接。
  正午的时候,她就跟方岩去接了外婆的娘家那边的亲戚。
  再回来时,她发现叶慎独的车不在了。
  在门口愣了两三秒,听时间说:“他有急事,已经走了。”
  时光淡淡“嗯”了声,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一天下来,她脚都跳酸。
  送完最后一波客人回到客厅,时光看见老外婆带着老花镜,正拿着一个手镯在灯光下打量。
  手镯发着绿光,晶莹剔透一点杂质都没有,只有接头处是金色,上面有刻字。
  东西价值不菲,时光问:“谁送的呀?”
  “昨天那个小伙子。”外婆说,“这镯子怎么一点杂质都没有,跟玻璃瓶似的。而且,这上面说是永乐年的,假的吧?”
  他送的,那势必是真的。时光愣了愣,没说话。
  “万一是真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要。”外婆又说
  时光攸地笑一声,“他多的是,给你你就收着呗。”
  谈话间,天边突然响起一声闷雷,下一刻闪电火花四射,没过多久,大雨便稀里哗啦打在琉璃瓦上。
  糟糕,房子漏雨。想到这里,时光赶忙上楼去查看。
  谁料,她打开门一看,发现昨天漏雨的那里已经没漏了。
  今早天亮的时候,还有光从瓦片缝隙里射进来,而现在,上面的洞已经被补好了。
  这时舅妈从门外经过,说:“月月,中午你出去接客人的时候,你那个朋友问我家里有没有楼梯,我问他用来做什么,他说你房子漏水,他上去看看。”
  “这么高这么危险,你舅舅年轻的时候都不一定敢上去。小伙子真厉害,胆儿真大。”
  望着窗外瓢泼大雨,时光沉默了。
  见他在灯红酒绿里风流倜傥过,见他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过,却没见他在哪个穷乡僻壤补过瓦片。
  这跳跃,唯实大了点。
  联想到这两天他的所有举动和行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公子哥会做的事儿。
  独哥,逆人设了啊你。
  许久,时光用鼻吸轻笑一声。
  你到底几个意思?
第64章 一道门,锁住两个人。
  “叶慎独, 你到底几个意思?”
  叶言清不顾保安的阻拦,冲进TIME办公楼的总裁办公室,扬声吼道。
  叶慎独坐在茶桌旁冲保安挥挥手, 示意他们不用管。
  待宽阔透亮的房里只剩他二人,他才掀眸看去,没什么表情地听那边继续说。
  “你凭什么拿走我床头柜上的照片?”叶言清咬牙切齿,“这种行为, 叫偷!”
  叶慎独不急不慢泡好茶,自顾自饮下,低笑一声。
  “你去问问,那座庄园是用谁赚的钱买的?”他心平气和道,“我在我自己买的房子里拿点东西,怎么了呢, 要报警吗?”
  这是吃定他了, 为了张照片,居然这般不要脸。
  叶言清愣住原地,良久才出声道:“那是叶家的财产, 不是你一个人的囊中物。你是不是还没认清, 这些年, 自己只不过是个高级的打工人罢了。”
  叶慎独扬扬眉,倪他的目光全是深不见底的黑, 没有说话。
  那边继续说:“你放弃联姻, 把集团的部分骨干带出来单干,无非是妄想换个方式吞并叶家产业。”
  没人回话,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说完了?”叶慎独慢条斯理喝完茶, 才问。
  叶言清被他巍然不动的模样逼急, 言道:“你的野心, 谁都看得出来,父亲跟我都不会让你得逞的,劝你别做春秋大梦。”
  叶慎独又笑一声:“就你这脑子,寒门贵子时期在学校吃的是豆渣吧?”
  那头攒紧拳头,瞪着他。
  “想做我对手?你跟叶崇文,都不够格。”叶慎独冷眼扫过去,“自己滚,别踩脏我的地板。”
  叶言清怒气冲天,一头冲过来:“把时光的照片还我,你个小偷,强盗!”
  叶慎独老神在在,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厢还没碰到他的一块衣袖,就被后面奔进来的保安猛力摁住,随即将其拖了出去。
  直到嚎叫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叶慎独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相框。
  照片中,女人眼神清冷,黑发纷飞,像一株盛开在高原上的倔强野花,顽强而优美。
  小偷?强盗?他根本不在乎。
  叶慎独将照片摆去自己办公桌上,定定地看着,连咳嗽,都不舍不得对着照片咳,而是用拳头捂着嘴,转去另一边。
  叶言清说他有吞并叶氏集团的野心。
  一点没错,因为这就是他选的第三条路。
  既然他们要追着他不放,那么,他便突出重围,靠自己再重新驳一条血路出来。
  只不过这次,他是自由的,不再被任何家族观念圈子文化所影响。
  除了男人该有的野心,当务之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扣扣扣”的敲门声响,秘书端着一杯东西走进来。
  陈铭将马克杯轻轻放在桌上,说:“叶总,我看您有点感冒,我给您冲了包感冒冲剂,您趁热喝。”
  叶慎独有些意外。
  感冒是因为前天晚上他等了那个女人大半夜,后来又措不及防淋了场雨。
  其实昨日正午从她家出门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发烧了。烧得最严重的时候是在飞机上,当时连空姐都被吓到了,还以为他会晕在飞机上。
  只不过那时候叶慎独根本没心思顾及自己,满脑子挥之不去的,是头晚上没等来人的滋味儿,似被火烧,被水冲,百般难受。
  昨天他本可以等她接人回去好好告个别再走,可他又有些害怕看见她眼里流露出的不咸不淡和无动于衷。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或者说出什么伤害到她的事和话。
  曾几何时,他就像踩在钢丝线上的人,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没想到啊,我也有今天。
  捏着热气直冒的感冒冲剂,叶慎独扶额苦笑一声,言归正传道:“我昨天赶着坐飞机回来,你的车寄存在昆明了。以后你就开我的吧。”
  陈鸣额角一抽,说:“我那才是辆破东风越野,而您那些车,最次的一辆都是迈巴赫,我开您的,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让你开就开,你那辆车……”还挺有用,至少,那天她看见他已经穷困潦倒到开东风越野氏,眼底多少有些动容,连话都跟他多说了几句。
  叶慎独烦闷地揉着太阳穴,又问:“陈鸣,你跟我多少年了?”
  那厢用手比了个数,“满打满算,今年是第六年。”
  就这么多年了吗?
  不过也是,他感慨,就连跟她,也是认识的第三个年头了。
  喝完药,他突然问:“你当时是怎么追到你老婆的?”
  陈铭惊讶地眨眨眼,半响才反应过来,“就……就正常男生追女生那样的追。”
  “………”
  见自家boss脸色一沉,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叶家二少几时真正追过人啊。
  “我跟安安那时候,一开始是加微信,然后找她聊天。”陈铭找补道。
  老板问:“聊些什么?”
  “……就,聊彼此的兴趣爱好,家庭成员,吃了吗,睡了吗?今天有空吗?一起去看电影,逛街,吃饭……诸如此类。”
  叶慎独陷入长长久久的沉默。回想起那一年里,他们没有看过一场电影,没有逛过一次街,也没有在微信上聊过吃了吗睡了吗今天有空吗诸如此类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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