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时的她深陷泥泞,满心负罪感。想来可笑,尽管自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却是连沿途的寺庙都不敢进。
这回,她之所以再次自驾318,是排解忧伤,也是直面内心。
如果举头三尺真有神明,她要把当时来不及说的话告诉他们,望神灵代为转达。
――阿公阿婆,若有来生,我还做你们的孙女。
――何烨,若有来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远离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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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318穿到317国道,时光到色达后,就没再往前走了。
她先是住酒店,后来觉得不划算,便在网上查了附近的房屋出租情况。
直到八月中旬,她才淘到间不错的民宿出租房。
那房子坐北朝南位置绝佳,开窗便可看见高低错落的红房景观。每当夜晚亮灯时,漫山遍野密密麻麻都是光,放眼望去,好似在俯瞰整个宇宙,俯瞰满天星辰。
而且楼下就有个便利店和小吃店,特别方便。
时光很满意,一口气交了两个月的房租。
白日里,她会去开放的五明学院听修士们探讨学术。因为不是本院学生,不能进学堂,所以她只能远远地当个旁听者。
而晚上,有时候会跟房东家八岁的女儿看动画片,有时候也会画画自己的设计稿。
总之那段日子,她算是与世隔绝,彻底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
没过两天,时光发现自己对面一直空着的那间房好像有人租了。
房东说是个外地佬,偶尔住住,不常在。
可能是真的不常在,反正之后十来天,她从没见过这位邻居。
一日天,时光莫名地感到心情不好,闷在房里没下楼。
房东的女儿却主动来喊她,说村大院儿里有人放露天电影,好多村民都去,问她去不去看。
她问她以前不会放吗?
女孩儿说村委会那帮人把着设备,一般不会放给他们看。
左右无聊,时光便跟着她去了。
结果,放的是《肖生克的救赎》,场上没几个人看得懂,不到一半人就走光了,反倒是她一个人看到最后。
自那之后,每天晚上村里都会放电影,而且还挺会挑片子,虽然时光都看过,但并不影响她打发时间,所以每一场她都没落下。
如此一来,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便到了九月中旬。
这日,时光无所事事坐在五明学院的门口看人僧人们论学,遇见了个老人。
他问:“小姑娘,我看你每天都来旁听,毅力非凡,想进去吗?”
那老者一看就是里面的资深学徒,时光点点头,表示自己想进去瞻仰瞻仰。
老者说,他可以带她进去,但前提是她不能大声喧哗,不能打扰僧人们学习。
意外之喜,时光感到十分荣幸,她问他来旁听者无数,为什么偏偏愿意带她进去。
老者看看她,慈眉善目道:“你我有缘。”
特别玄学,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就这样,九月很快过去,来到十月。
这日,时光跟往常一样进院旁听,不料,天上突然下起雨来,想起天台上还凉着衣裳,她赶忙跑回去。
待气喘吁吁爬到顶楼,却发现晾在外面的衣裳已经有人收了,而且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门口的吊椅上。
她问房东,房东说:“下雨时我刚好在这上面,便顺带给你收了。”
时光看了她片刻,微微颔首道:“谢谢,衣裳叠得不错。”
对方愣了愣,笑着下楼去了。
日子平平淡淡,来到十月中旬,川西气温骤降,步入深秋
时光这几日睡不好,总是在半夜惊醒,然后便开着灯,空坐到天亮。
有天夜里,她模模糊糊醒来,才打开灯,便听见阵钢琴声。j
那声音轻轻柔柔悦耳动听,十分有助于睡眠。于是那一夜,她睡了个好觉。
又过了几天,时光的护肤用品用完了,她去楼下便利店问有没有卖,当然肯定不会有。
可第二天,等她再去买别的东西时,她发现货架上赫然出现了她用的那款护肤品,一排都是,整整齐齐的。
“新进的货吗?老板。”时光问。
老板点头说:“是的。”
她笑笑:“您这便利店,覆盖面挺广。”
对方嘿嘿笑笑:“做生意嘛,多尝试尝试。”
时光跟着笑笑:“奇怪得很,自从来到你们这里,凡我所要、凡我所想,居然都能被实现。该不会是……佛祖显灵了吧?”
问得对方一愣一愣的。
十一月的第一天,色达下起了鹅毛大雪。
白雪茫茫,一泻千里,才半日功夫,便将成片的红房铺成得雪白。
时光的出租屋到了晚上都没亮灯,一直停在外面的越野车也不见了踪迹。
房东太太正在屋里教孩子唱歌,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吓得两人顿时一惊。
“时光走了?”男人的嗓音低沉,眸色清冷。
她说:“可能是吧,没太注意。她交了两个月的房租,现在算算也差不多该走了。”
叶慎独咬咬牙,转身冲进大雪,上楼,急匆匆打开房间,在桌上拿起车钥匙,门都来不及关便要下楼。
“独哥。”
这声轻飘飘的独哥,比外面的雪花都轻。
叶慎独猛地顿住,转身望过去。
小楼顶上挂着亮晶晶的彩灯,一闪一闪的,灯下,她穿着件红色风衣站在雪中,靠墙的那只手里拿着包烟,另一只……
“我没走,只是去买了包烟和一瓶酒,玉溪烟好买,我要的酒却不好买,跑了好远才找到,还是人家珍藏的,花了不少钱。”
她眼角带笑,说得自然而然,好似他们并没分别几个月,好似他们每天都朝夕相处,好似……她只是火上煮着东西,自己去买包盐那般寻常。
叶慎独动也不动地盯着她明亮动人的眸。
她今天很别致,更像是用心打扮过。
彩灯闪烁,白雪飞扬。
时光由着他注视。
传说中的邻居今天穿得特别酷。
黑色大衣的胸襟处是一朵别具一格的红色刺绣胸针,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件同样衣裳。因为这是那年在色达,她特地给他缝制的。
四目相对,时光眼里溢出璀璨光忙,扬了扬手上的酒:“邻居,喝吗?正儿八经的茅台。”
叶慎独的眼神又黑又沉,仿佛蕴藏着一场惊为天人的山呼海啸。
他一步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茅台,像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凝视着眼前女人。
她独自漂泊三个月,敛去悲伤,敛去痛苦,如今沉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全新的,脱胎换骨的时光。
她曾说:独哥,一起抽烟的日子不会再有。
可她今夜买了烟。
而这瓶茅台的含义,世上只有他们两人懂得。
她要跟他抽烟,抽的是后颈十足的玉溪。她要跟他喝酒,喝的是辛辣无比的茅台。
她已不是她,但她还是她。直白地求爱,张扬地求爱,大胆地求爱。
这算是她的主动。分开一年多后,她对他的邀约。
诱人得像一朵带刺的玫瑰。
“独哥?”她又喊他,声音柔软。
白雪纷纷,山山不语,一刹间,叶慎独的情/欲和风雪夜色一般轰鸣。
男人低头吻上她唇瓣的一瞬,两人都有些颤抖。
冰唇相碰,先是一顿,然后便是比暴风雪更狂的热烈。
叶慎独搂着她的腰,碾过她的唇,一寸一寸,似要将人含碎。
叶慎独唇角炽热气息扑上来的一瞬,时光豁然愕住。
这个吻好像跟从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用力又温柔,绵长而刚劲
她攀上他的肩膀,尽情回应。
风雪中接吻,却灼烧如火,噼里啪啦。
两人都有些喘不上气,但都不想放开彼此。
时光一脚踢开身后的门,拽他进屋。
昏暗中,他们没开灯,但却能准确无误的感受到对方的热焰。
这一刻,说什么都显得多余。衣裳从进门就一件接一件地掉,她的,他的,裹做一一团。
时光摸到空调遥控器,打开。
叶慎独将她推倒在床,吻着她炽热的唇,将那瓶酒打开,自己惯了一口,又覆在她唇上。
辛辣的酒味在两人唇间纠缠流动,使一切达到顶峰。
想她是顶峰,爱她是顶峰,想要她,更是顶峰。
她比蜂蜜还勾人,比世间任何一切都让他为之疯狂着迷。
跟了她三个月,他小心翼翼,怕她伤心难过,所以不敢打扰;怕她高反怕她受伤,所以不敢离远。
还以为她又不告而别,谁知她是知道了他的存在,买了烟酒,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她也想要。
想到这些,叶慎独完全失去理智,时光被他搂得胸口发痛。
“独哥……唔……”
他一遍又一遍的吻,让她发烫发烧,更没有说话的机会。
他贴着,扣着她的五指举过头顶,直到她呼吸困难,才放开一点,捧着她的脸,鼻尖对着鼻尖,透过外面微弱的霓虹灯,近在咫尺地看她许久,然后又开始。
如此反复四五次,时光实在被欺负很了。
沉迷中,她摸到他肩上的伤疤,微顿,旋即翻身,反客为主爬到他肩上,低下头,吻了吻那块刀伤。
忽而间,男人浑身肌肉一紧,反手将她捉住。
翻转,摁住,阴影覆下。
床的质量不是很好。
发出咯吱响声。
雪下得最大的时候,时光脸红到极致,不自觉仰头……纯棉的床单被揉皱。
“时光……”叶慎独轻声喊她。
她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答不上话。
“时光……”声音棉柔、缱绻,如烟般朦胧。
时光像包裹在茧里的蛹,仍是讲不出话。
他摸着她汗森森的脸颊,声音已然沙哑:“我好爱你……”
喝的酒不多,时光也不是易醉的人,却醉得一塌糊涂。
这场风雪,持续好久好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者更久。
叶慎独开灯的时候,她连抬手遮光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会意,摊开手掌为她挡光,好一会,才柔声问:“适应了吗?”
时光点头:“适应了。”
他拿开手,就着侧躺的姿势,好好地看她。
脸上的红晕还没过,但她也顾不得太多,也看着他。
眉目如画,一如初见,又有别于初见。
对视许久,时光败下阵,笑了笑,说:“好久不见,独哥。”
叶慎独倪着她:“明明是你在守株待兔。”
她说:“翘首以盼。”
他说:“万一我不来呢?”
“好熟悉的对话,”时光笑道,“是不是还差句‘心诚则灵’?”
他笑笑,坐起身,把她也抱起来,然后从床中间薅枕头垫在她背后,才从床头柜上摸过烟和打火机。
撕开包装,抽了支在嘴里,点燃,吸出味儿,拿下来,递给她,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时光坦然接过,等他自己也点上烟,才拉他的手臂过来枕着,抽一口,说:“最后一支,以后戒了。”
叶慎独笑笑,没当回事。
静夜无声,雪越下越大,飘在窗台上。
两年前,也是在色达,也是第一场雪,也是这样的夜晚。
但心境是不一样的。那时候是她要离开,并且,觉得以后不会再见。
而现在,这个人是她的了,不出意外,将会永远是。
叶慎独低眸倪她,缓缓问:“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时光侧身抖掉烟灰,沉默须臾,说:“在新都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你看见我了?”
“没看见你人,但看见你的车了。”
“那辆车我没开过,而且牌照也不同,你怎么认出来的?”
“直觉,”时光掀眸看他,眼里带着得意的笑,“直觉告诉我,你会跟着我。”
叶慎独挑挑眉,目色悠然:“整整三个月,明知我在,不理就是不理,怪忍心的。”
所以……电影是他安排给她打发时间的,下雨了衣裳是他收的,晚上她睡不着时哄睡的钢琴也是他的……
从她离家,他就一直陪着她。
迎上他的目光,时光说:“是我没准备好。我想,用一个全新的自己来面对你。”
叶慎独灭掉烟,把她往怀里搂,哑声说:“我知道。”
所以他才等,直到她愿意接受为止。
在他胸膛上画了一圈又一圈,时光说:“那我们……把这缘续上?”
叶慎独皱眉,轻轻捏着她下巴,使之仰头,目不转睛道:“你独哥已经在火葬场里滚一年了,再不续,我把命给你算了?嗯?”
时光被他这话逗笑,决定道:“我想好了。”
他看着她。
她说:“我跟你过。”
他还看着她。
她皱眉:“怎么?不乐意?”
话刚说完,时光感觉手指传来一阵冰凉……
她屏住呼吸,先看他一眼,再垂眸。
左手的中指上,赫然被扣上了枚钻戒!
那样的灼眼,那样的明亮,那样的闪烁。
时光蒙了。
叶慎独什么都没说,那双眼只是这样看着她,就已经够她受。
心跳得比雷声还大,时光愣住,听见自己有些语无伦次地问:“你……你这是在向我求结婚?”
他郑重道:“是的时光,我向你求婚。”
时光登时坐起来:“这怎么行!”
叶慎独眉眼一慌。
“你都没有单膝下跪,问我愿不愿嫁给你云云。”时光的瞳孔在眼里左转右转,说,“那个……电视里,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还以为她要拒绝,叶慎独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等我穿件衣服,马上起来。”他二话不说,就要穿衣裳下床去。
时光哈哈大笑,赶紧将人摁住:“哎哎哎,别了独哥,我逗你的。”
叶慎独被她强行拽回,算是有惊无险,求婚成功。
重新躺在他怀里,两人静静地看着窗外鹅毛大雪。
时光一遍遍摸着那枚戒指,吗问:“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应道:“你告诉我说,阿公阿婆欢迎我去你家做客那天。”
时光起身,拿杯子倒了两杯酒,一杯给他,一杯给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