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庭(重生)——弦珂
时间:2023-07-30 23:12:46

  书房内,裴翊琛正绘作勾勒着竹叶,听到侍卫的通传声他才微微抬起头。
  陈英躬身行礼:“殿下。”
  裴翊琛神情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又垂眸继续着桌案上的画作,不紧不慢地问:“父皇为何要宋临萧回京。”
  “奴才不知。”陈英睨见眼前人执笔的手微顿,忙道:“圣上并未提及为何召宋将军回京,仅仅是提过一嘴宋将军这些年驻扎边远之地也从未递折子请旨回京,想来也是安分。”
  说完后见裴翊琛换了支笔触更为纤细的毛笔,陈英心中松了口气,踌躇须臾后道:“只是有一事奴才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裴翊琛头也不抬地道。
  “圣上虽是今日才明说召宋将军回京,实际上已秘密召将军回京约莫半个……”
  ‘哒’
  笔杆撞击桌案发出的响声打断了陈英的话语,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逼得他躬着的身躯再次弯下了几分,额间的碎汗滑落至耳根处,漫过脖颈消散开。
  冽着神的裴翊琛拾起笔杆,“为何今日才来禀报。”
  陈英倏地跪下以头抢地,颤着声道,“前些日子靖宁王之事惹得圣上龙颜大怒,奴才和师傅近身伺候并不能前来,是以拖到了今日,还望殿下恕罪。”
  摆在前头的手也不由得他的心,直颤颤地抖动着。
  裴翊琛掠了他一眼,“继续。”
  陈英的头抵着地面不敢抬起,一簇又一簇的汗自他额间滑下,“晌午时殿下离去不久,圣上就召瑞王入宫,奴才端着茶水进去之时,依稀听到了王爷提及陉州之事,提到了个人名。”
  裴翊琛停下手中的动作,“谁。”
  陈英贴在地上的手紧了紧,“李锦,多年前伺候在二皇子身边的李锦。”
  闻言,裴翊琛的眸光倏时间凝住,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无需抬头陈英都能够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异常灼热,热得他背脊直直冒汗,都要将衣裳给浸透了,耳边传来一道‘咔嚓’声响,似乎是毛笔断掉的声音,他抿了抿嘴,心中一颤一颤的。
  裴翊琛眸光冷冽地扫过戳入掌心之中的碎刺,缓缓地捏紧,“孤知道了,你回去继续盯着。”
  “是。”陈英的头抬起,往后退了几步之后停下脚步,抬眼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眸光不悦的太子。
  裴翊琛知晓他在想什么,道:“你的家人孤自然会命人照顾好。”
  陈英松了口气:“多谢殿下。”
  他离去之后,裴翊琛久久都没有收回视线,直到眸光中出现顾沁宁的身影,才稍稍回了回神。
  顾沁宁眸光扫过屋内,并无盛怒之下砸落的物件,她走进去。
  裴翊琛朝她伸出手,“你怎么来了。”
  顾沁宁抬手落入他的掌心之中,睨见他另一掌心中滴落下来的血渍,眉头微微皱起,不答反问:“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
  裴翊琛顺着她担忧的眼神扫了眼右掌,不甚在意地说:“不小心折断了毛笔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闻言,顾沁宁微微叹息,“我去寻药来给你包扎。”
  “不用。”裴翊琛拉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一扯将她拉入怀中,“小伤而已,不碍事。”
  顾沁宁的下颌抵着他的胸膛,柔情似水的眼眸敛下了些许,“你每次都说是小伤,非要和你我相识时的伤势才叫重伤吗?”
  “又生气了?”裴翊琛淡笑着,低着头看着她。
  “没有。”顾沁宁往旁边侧了侧脸,不让他看着自己。
  裴翊琛凝着她恬静温婉的侧颜,眼眸紧了紧,思忖须臾道:“你寻个由头,回株洲探亲几日可否?”
  顾沁宁稍稍怔了下,抬起头看他:“为何?”
  裴翊琛的指腹擦过她的眼尾,落在她眼下那滴小小的泪痣之上,眸光深邃暗沉:“京中恐有大变,你在此我不放心。”
  顾沁宁眼眸颤了颤,很快就摇了摇头:“不要,我就在这儿,哪都不去。”顿了顿,又道:“你若执意要我走,那我走了也就不回来了,裴翊琛知道我的,我说到做到。”
  裴翊琛自然是清楚她的脾性的,看似温婉如玉实则很有自己的想法。
  见他迟疑不语,顾沁宁趁热打铁道:“京中生变,我就算在株洲稍有不慎也会被人擒住,倒不如就在这东宫之中。”
  裴翊琛抿了抿唇,并未说话。
  顾沁宁知道他这是在考虑的意思,侧耳贴上他的胸膛,温温柔柔道:“我只想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言闭,书房内静了许久,久到顾沁宁以为他不会同意之时,听到了他‘嗯’了下。
  裴翊琛双手抵着她的肩膀,微微往后推了些许,温声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回去休息。”
  顾沁宁颔了颔首,三步两回头地离去。
  她走出书房后,等候在外头的平阳请安后走了进去。
  身后的门扉被从里边合上,啪哒的声响挥去了顾沁宁眸中的笑意,她抓了抓丫鬟莹儿的手,抿住心神。
  莹儿神情微凛。
  顾沁宁缓缓地舒了口气,摊开她的掌心,慢条斯理地往她手中写着字,一字顿一下,生怕她看不清。
  写完之后,顾沁宁抬眸看了眼莹儿。
  莹儿瞳孔凝重地点了点头,扶着她往偏殿走去。
  作者有话说:
  开始进入收尾期,收尾结束后就正文完结啦
第85章 善后
  (你不曾有错吗)
  京中一如既往的繁花似锦, 长安街角落的人影似乎比往常还要多上些许,自皖庭轩顶楼廊阁望去,可将整条长安街纳入眼帘之中。
  珠帘叮叮当当作响之时宋絮清收回了视线, 回眸望向来人。
  笑意盈睫的裴徽澜在和她对视上的瞬间, 雀跃的眼神噌得亮了些许,余光撇见已不再散雾的茶盏, 道:“现下还不到酉时三刻, 嫂嫂怎么来得这么早。”
  “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点儿出门坐坐。”宋絮清走上前,拎起茶壶给她斟了盏清茶, “今日又是哪阵风将你吹出宫了。”
  “是母后说我可以出来的。”裴徽澜道,她抿了口茶水,瞧见眼前人神色微微一变, 狐疑地‘嗯’了声, “是有何不对吗?”
  这个时节出宫, 自然是不对的。
  距离上次见到裴牧曜已经相隔了整整五日,而和他所言的半个月也仅仅剩下不过两三日的时间, 若是真要生乱,皇后怎会在这个时候同意裴徽澜出宫。
  眼前的小姑娘许久未出宫,看到寻常人家常见的枣泥酥都要欣喜上须臾, 宋絮清被她的笑容感染,也不由得扬起了唇瓣。
  她微微掀起眼皮,视线掠过镂空装饰的顶部,这儿的隔间是最不安全的, 故而她也没有多言, 而是摇了摇头, “没事, 就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听说你和三哥发生了争执,我都要吓坏了。”裴徽澜呷了口清茶润润干涩的喉,落下茶盏仔细地丈量了宋絮清须臾,道:“不过好似你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还算是不错。”
  宋絮清被她的话逗笑开颜,“我和他发生了争执,你怎的还有点小兴奋。”
  “有嫂嫂能够治住他,我自然开心。”裴徽澜双手握着茶盏,温热的茶盏熨着掌心,升起点点热意,“往后可是有人能当我的靠山了。”
  她语气娇俏的都要扬起来了,顿了顿,又道:“而且母后说,我这几日可以歇息在侯府哦。”
  “歇息在侯府?”宋絮清捏着枣花酥的指尖停顿须臾,指尖松开,枣泥酥落回了原地,“娘娘是怎么说的?”
  “三哥这些日子忙着王叔的事情,明明和你发生了争执都没有时间和你致歉,照他这么忙碌下去,你们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和好如初,母后就让我来做和事佬了。”裴徽澜道。
  心中不由得啧了几声,要她说就是三哥不懂哄,谁家丈夫哄夫人连大门都进不去,只能等在门口的。
  裴徽澜想得入神,未瞧见宋絮清渐渐敛下的笑容。
  宋絮清和裴牧曜是否发生争执,徐槿澄是知情的,并且也觉得还算是过得去的做法,可却在这个时间点将裴徽澜送出宫,更同她说可以在侯府逗留些许时日,于情于理皆是不符合的。
  思忖少顷,宋絮清神色自若地站起身,在裴徽澜疑惑不解地注视下走向了廊阁。
  她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掠过长街之中的任何一处,就连角落都不曾放过,良久,眸光落在了摊着糖饼的商贩手中。
  这商贩是宋絮清从未见过的,摊着糖饼的动作也稍显笨拙,摊出来的糖饼也是生了焦,少见有一处好地儿。
  裴徽澜凑了上来,睨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瞧见了街道的商贩,心中微微困惑,“这摊着糖饼的商贩,生的倒是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
  她的话语肯定了宋絮清心中的想法,仅仅是静默刹那,便侧身点了点她的额间,笑道:“定是你去哪儿吃了糖饼见过这位商贩,还对她的糖饼念念不忘呢。”
  裴徽澜嘴角微启要反驳之时,余光瞧见茗玥的身影匆匆掠过,她指尖微动:“那不是茗玥嘛,为何急匆匆的。”
  宋絮清闻言侧眸向下望去,果然瞧见了茗玥的背影,神情微凛。
  这些日子茗玥并不在侯府中,而是去查谢子衿丫鬟手中的药包去,若不是有情况,她多不会回府。
  瞧见她霎时间冽下的眼神,裴徽澜眨了眨眼眸,心知有事发生。
  不多时,就见茗玥三两步做一步地小跑入内,见到裴徽澜时她还愣了下,福身请安过后才走到宋絮清身侧,附耳轻言。
  眼见着宋絮清的神色愈发难看,裴徽澜心中就多了些许困惑和焦躁,茗玥才说完她忙问:“何事?”
  宋絮清抿了抿唇,问她:“和我去个地方?”
  裴徽澜不曾迟疑地颔首,她定是要去的。
  离开长安街之时,宋絮清掀开窗棂帐幔看了须臾,果然瞧见几道身影跟上来,她心中涌起一股揣揣不安之感,生怕事情会在猝不及防之时而来。
  可祈安没有来给她递消息,就说明还尚在把控范围之内。
  疾驰的马车停靠在城西的一处院落侧门,宋絮清依稀记得曾来过这儿,她牵着裴徽澜的手下了马,随着茗玥往院中去。
  走近一处小屋之后,还未踏入便听闻到女子颤抖不已的声音,宋絮清和裴徽澜对视了一眼,神情皆是凝重不已。
  茗玥推开了门,侧身让路。
  宋絮清踏入小屋之中,借着些许光亮瞧见了面色冷漠的秧婷,在她的对面有个姑娘被捆着。
  面生的姑娘瑟瑟发抖地往后挪,眸光惊恐万状地落在地上。
  宋絮清垂眸睨了眼地面,一条约莫有小指般大小的蜈蚣朝着那个姑娘爬去,而秧婷的手中甚至还有条比小指大小还要粗壮的蜈蚣。
  秧婷见宋絮清过来,躬身往后退了几步,“王妃,公主。”
  裴徽澜瞧见她手中的蜈蚣,吓得眼睛都直了。
  宋絮清敛了敛神,无视了那两条扭动的蜈蚣,“她可有说些什么?”
  “还并未开口。”秧婷道,她也没想到谢子衿身边的小丫鬟甚是有勇气的,就算是被吓破了胆子,也不曾吐露分毫,“这两条蜈蚣还是属下才养不久的,若是希儿姑娘不喜欢,属下也不介意于将其他的取来供姑娘观赏。”
  被唤作希儿的丫鬟倏地瞪大了眼眸,惊魂未定地摇摇头。
  秧婷随手找了处地儿将手中的蜈蚣微微一弹,弹到了靠着墙垣的桌案之上,盯着希儿敲了道响指。
  下一刻,只见一侍卫手捧着个盒子进来,递给了秧婷后又退了出去。
  秧婷接过盒子,指尖落在扣子之上时,回眸颔了颔首:“王妃,公主,请您二位往后退几步。”
  话音落下的瞬间,裴徽澜便拉着宋絮清的手,悄悄地往后挪了几步,宋絮清眸光紧紧地落在盒子之上,被打开的盒子呈现在希儿面前。
  希儿霎时间瞪大了眼眸,尖叫出声:“放开我,放开我!!!”
  宋絮清眸光挪动须臾,只见三四条跟拇指般大小的蜈蚣爬出,触角落在盒子壁沿,看得人胆战心惊的。
  秧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希儿姑娘适才说让我给你一剑,可是这年头死实在是太容易了,姑娘若是一直不张这张嘴,我还养了其他的动物,也不介意给姑娘瞧几眼我的爱宠们。”
  裴徽澜:“……”
  她从宋絮清身后探出头看了眼那几条爱宠,倏地又收回去。
  秧婷往外望了一眼,屋外的阳光正悄悄的落下,她走近蹲下随手取来一条蜈蚣,伸到希儿的跟前,吓得她尖叫着往后退,直到抵上墙垣退无可退。
  宋絮清拍了拍裴徽澜的手背,松开她的手往前走,深吸了口气道:“姑娘出来有一日了,你可听闻过主子来寻你的消息,忠贞之人也不能愚忠,蠢笨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闻言,希儿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被那蜈蚣吸引了视线,蜷缩在角落之中瑟瑟发抖。
  静默良久,她还是未开口,秧婷笑了笑,捧着盒子往前。
  “我说!”希儿眼眸溜圆地瞪着,咽了咽口水,死盯着那群蔓延开来的蜈蚣,身躯微松,“你收好,我说。”
  秧婷挑眉颔了颔首,一条一条地将蜈蚣抓回,盖好盖子。
  蜈蚣收好之后,希儿松弛了不少,垂眸轻声道:“是令人欢好的药物,分为男欢和女欢,若是男女子服用此药物,就算是并无□□也会醉生梦死至天明,若男子服了药物后寻不着服了女欢的女子,会被药物迷了心智散了神志。”
  男女欢好的药物?
  宋絮清蹙眉,“你家姑娘尚未婚配,为何会知晓这种药物。”
  “府中争宠之时,便有人使过此药。”希儿舔了舔干涩的唇,掀起眼眸看了眼宋絮清,沉默良久,哑着声道:“是夫人。”
  宋絮清哑然,神情中闪过许多未可言语之色,只觉得荒唐可笑。
  她眸色冷了几分,“你家姑娘准备何时用,用在谁的身上。”
  希儿垂着的眼睫颤了颤,“今夜将军宴请瑞王殿下做客,我出府之前,姑娘是准备今夜用。”
  瑞王殿下的称呼落下之时,狭小的屋内静了须臾,宋絮清眸中的冷冽愈发的严寒,她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裴徽澜也是一脸震惊地跟在她的身后离开。
  马车抵达将军府之时,夜幕已然降临。
  守在外头的岘文见到宋絮清和裴徽澜的身影时愣了下,在瞧见她们神色中的冷意的刹那,拔出剑刃拦住将军府的侍卫们,而后领着她们二人往宴客厅走去。
  说是宴客,那就该是欢悦的气氛,可宋絮清才走入将军府正厅院落,就感受到一股沉沉的死寂。
  宋絮清往前走了几步,视线越过低垂的树枝瞧见祈安的背影,定眼一看,跪坐在地上的竟然是谢子衿……
  祈安一手捏着酒盏,另一手擒着她的双颊,将酒盏中的清酒灌了进去,而后倏地将她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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