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庭(重生)——弦珂
时间:2023-07-30 23:12:46

  沉沉的嗓音唤回裴牧曜的思绪,他眸色微敛:“无需宋小将军做任何事情,只需如期归京即可。”
  “如期?”宋祎坐下,若有所思地呷了口茶水,抬眸对上裴牧曜似有似无的神情,了然。
  如期回京,但要隐瞒行踪。
  裴牧曜侧眸扫了眼书案上的辰漏,起身道:“不日后,父皇便会在早朝中提及召宋小将军回京一事。”
  宋祎颔了颔首,看出他还有事在身要离去,也不再留他。
  门扉之外祈安和杨业守在两侧,见裴牧曜出来,祈安当即往前走了一步,附耳低语。
  裴牧曜薄唇微抿,缓缓地弯起勾勒出玩味儿的弧度,他回身拱了拱手:“岳父留步,本王还需入宫处理王叔之事遗留下的事宜。”
  门扉开启的那一刹那,宋祎也敛去了神情中的凝重,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神色,尤记得他们是为何回的侯府,不冷不热地‘嗯’了声,“王爷慢走,小女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还请王爷多多费心。”
  裴牧曜垂下眼眸,顺着他的话道:“还要请岳父帮我多多美言几句。”
  宋祎点头,目送着他的背影,侧眸睨了道杨业,回了书房。
  杨业四处扫视了眼,凛神跟进去。
  离开书房之后,裴牧曜脚步微转往暖玉阁的方向去,只是还未走到院门口,远远地就瞧见茗玥和采桃两个丫鬟伫立在门口,看到他来后也颇为不知所措。
  但是就如同不久前祈安所言的那般,她们的主子是宋絮清,自然是听命于主子而非是裴牧曜,故而还是抻开手挡住他的去路。
  茗玥额头上冒着些许碎汗,垂眸道:“王爷,姑娘不愿见您。”
  裴牧曜闻言失笑,神色淡淡地瞥了眼垂着头双手抵着院门的两人,“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本王现下需入宫一趟,明日再来寻她。”
  “王爷。”采桃硬着头皮叫住裴牧曜,也不敢抬眸看他,只是感觉到他停下了脚步,忙道:“我家姑娘说明日也不想见您,待她气消了之后自然会回去,王爷莫要逼迫于她。”
  裴牧曜:“……”
  不知为何,总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明明是做戏,可戏做得太足时,心中好似又有点发闷。
  垂着头的两个丫头迟迟没有听到声音,悄悄地对视了一眼,月光照映下的影子还未散去,她们也不敢多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地上的影子慢慢散去。
  采桃和茗玥不约而同地抬起眸来,睨见王爷一言不发的背影时,心中松了口气。
  “你在这儿守着,我去给姑娘回禀消息,看姑娘是否还需要我们在此守着。”采桃边擦着汗边道。
  “好,你去吧。”茗玥心中装着事情,并未过多的犹豫颔首应道,又睨了眼不远处的身影。
  采桃小跑离去之后,她抿了抿神,眸光扫过周遭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身影后,咬咬牙还是追了上去。
  跑进院中的采桃还未走入厅内,就瞧见夫人时不时地点着姑娘的头,也没有说话,但神色似乎要比适才好上不少,挽着夫人的姑娘摇晃着她的手,撒娇着。
  搞清原委的徐氏松了气,也怕被人听去了就并未开口,只是无奈地瞪着想一出是一出的女儿,不过此时的女儿倒是有了些许落水前的娇嗔雀跃神态,她心中甚至闪过些许欣慰。
  欣慰于女儿可以无忧无虑的行事,而不是像前些日子那般,做事时带着点死气沉沉的意味,看得徐氏胸口发堵。
  外头风起云涌之际,若是让女儿独自一人留在王府,她必然也是不放心的,现下能够寻个借口回府和他们一起也不失为好的选择。
  京中就算传散流言也不过是迷惑人的事情,只要不是真的发生了争执令宋絮清受了委屈就行。
  送走徐氏之后,宋絮清睨了眼采桃,见她点了点头之后,漫不经心地伸了道懒腰便回了卧阁之中,独留画屏和采桃两人在外四目相瞪,都不知今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爷回府之时,姑娘的心情分明是愉悦的,怎的进了卧阁不久就吵了起来。
  听闻卧阁内传来姑娘的哭泣声,守在门外的三人下意识地想推门进去,谁知手心才抵上门扉之时,门就被人从里边推开。
  下一刻,三人就瞧见眼睫中挂着泪珠的姑娘快步离去,她们也顾不得里边到底是怎么个回事,慌忙跟了上去,谁知跟着跟着竟然是回了侯府来。
  卧阁内的烛火被熄灭,画屏和采桃对视了眼,摇头无措地退到外头守夜。
  稍稍演了一场戏的宋絮清也有些疲倦,才靠上枕衾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入了梦。
  然而许是歇息得过早,宋絮清翌日清晨早早地便醒来了,醒来之后也没提昨夜的事情,只是佯装心情不适的模样,默不作声地前往书屋。
  她在书屋一待就是一个早上,然而心中装着事,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清晨来时书册落在哪一页,听闻采桃和画屏的细微交谈声回神时,书册依旧落在那一页。
  宋絮清微微叹息,合上了书册推开门。
  门外窃窃私语的两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浑身一颤,转身垂头:“姑娘。”
  宋絮清垂眸睨了眼她们俩交缠在一起你点点我我点点你的指尖,心中便知她们有事,“什么事情值得你们俩窃窃私语这么久。”
  画屏稍稍掀起眼眸,犹豫了片刻,为难道:“姑娘,采桃适才出府得知,京中传着些流言蜚语,但凡是前往长安街的人,都知晓了此流言。”
  “流言蜚语?”宋絮清眼眸微微亮了些许,挑了挑眉道:“是我和王爷发生争执的事情?”
  采桃点了点头,神色焦急,“奴婢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从哪儿听闻的消息,只不过是一个早上而已传得如此广,姑娘可要奴婢和茗玥前去探听情况?”
  吓得她都不敢多在外头逗留,紧赶慢赶地跑回来。
  宋絮清眸中掠过一抹笑,拍了拍采桃的肩膀:“不需要过于担心,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之所以能够一下子传开,必然是有裴牧曜的操作在内。
  更何况长安街的皖庭轩和琅汀轩皆是最能散播流言之处,只需稍稍在这两个地方布下话题,都不用一个早上只需个把时辰,话题就能够散开,更何况是这种能够引起人讨论的话题。
  比起朝堂之事,百姓们显然是对情感之事更加感兴趣。
  两个丫头闻言对视了眼,见自家姑娘神情明媚的模样,似乎一点儿也不为此事着急,更加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前夜
  (父皇为何要宋临萧回京)
  璀璨朝阳伴着袅袅云雾探出了头, 姿态懒散地布满大地,穿过镂空花雕窗棂斜斜洒入。
  偌大的宫殿内并无丝毫声响,朝臣们垂着头不语, 站在后头的人还能借着垂头的动作相视, 伫立于前边的臣子们别说是相视对眼,就是眸光都不敢挪开须臾, 定定地盯着地面。
  本已到了退朝的时辰, 可陈深却未言语。
  皇帝的眼眸若有似无地扫过堂下的众人,落在了裴翊琛的身上,不多时又往他的斜后方睨了一眼, 淡淡地收回了眼眸。
  良久,他才看向不远处的宋祎,慢条斯理道:“恰巧众位爱卿都在此, 宋临萧不日将班师回朝, 着司礼监着手准备宋临萧迎接一事, 其他人配合司礼监筹备迎接之礼,莫要寒了将士的心。”
  垂眸站立在下的裴翊琛身影微微一怔, 但不过须时又敛下了眸中的怔愣,清冽的神色渐渐取缔了他眸中的温和。
  话音落下,朝堂内愈发静谧, 垂着头的朝臣们眼眸瞪大,不敢说话。
  司礼监主事往旁边挪了一步,弯身拱手应下。
  得到回应后的皇帝神情淡漠地‘嗯’了声,起身离开之际余光瞥了眼静伫在原地的裴翊琛, 仅仅是看了一眼, 不动声色地甩手离去。
  散朝之后, 和宋祎交好的朝臣连忙贺喜着他, 驻扎边疆多年的长子终于得以回京相聚,皇帝并未说明宋临萧此次回京的时日,是以众人也默认了他日后也不会再离京,而是会留在京中。
  裴翊琛抬起眼眸之时,眸间的神色散去,慵懒随意地睨了眼裴牧曜,道:“宋小将军回京你可要多多上心,不说是驻扎边疆多年,单论情谊有些事情你也是应当做的。”
  裴牧曜嘴角微微扬起一缕笑意,颔了颔首:“自然。”
  裴翊琛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须臾,明明和往常并无两样的语气,可现下落在他的耳中却显得尤为的刺耳,他语气不由得冷了几分:“孤还有事找父皇,便不和你多聊了。”
  “皇兄慢走。”裴牧曜听出了他言语中的不耐,但也未点破,恰如平日般拱了拱手目送着他离去。
  直到裴翊琛的身影愈来愈小,裴牧曜扬起的薄唇不疾不徐地落下。
  靖宁王府搜到的药瓶就像是一根细小到不注意看都看不清的银针,然而若是轻轻地扎入心口之中,只要一动,这根针便如同蛊虫般啃咬着心口肉,随之而来的就是钻心的酥麻。
  现下裴翊琛就是如此,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风起云涌。
  他穿过承天宫一道又一道的门走进主殿之中,眸光掠过垂眸批示奏章的皇帝,行礼道:“父皇,儿臣来了。”
  批示奏章的皇帝神情专注,头也不抬地‘嗯’了声,又开始批示奏章。
  皇帝视线并未多落于他处,偶尔还会递几本奏章给到裴翊琛,但他心中却隐隐有种不安。
  直到堆积的奏本被陈深端出命人送往各处,皇帝才有空端起茶盏饮了口清茶,饮茶之时他眸光微侧落在坐于一旁的裴翊琛,眸光无神,也不知是在想着些什么。
  注意到皇帝打量的视线,裴翊琛捏着狼毫的指尖紧了一瞬,若无其事地落下笔,道:“时辰已经不早了,父皇早点歇息,儿臣便不打扰您了。”
  皇帝将手中端着的茶盏放下,神色未变地抬眸,眼眸微微一阖,“你去吧,一连八日忙着处理你王叔的事情,朕现下也是有些疲倦。”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裴翊琛可以出去了。
  裴翊琛眼眸垂了几分,拱手往后退了几步离开,将将跨过门槛之时,就听到后头在唤着陈深。
  躬身伺候在外的陈深连忙应了声,转过头对他行了道礼就匆匆忙忙地往里边走。
  来时不过清晨日出之际,现下已经是晌午时分。
  走出宫殿的裴翊琛仰首望着高挂于天际的烈阳,余光落向垂眸不语的陈英,不多时,陈英的脑袋微微一点。
  他收回了视线,迈着大步离开了承天宫。
  宋临萧即将回京的消息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就传遍了四处,就算只是盘旋于宣武侯府半空的鸟儿莫不是都听闻了此事,借着此由头往来贺喜的人并不少。
  最初宋絮清还会在正厅陪同待客,但听出往来几人言语间对她与裴牧曜之事打探之意后,便觉得无趣,送走客人后寻了个回了暖玉阁。
  这来往拜访的客人一茬接着一茬,热闹不已,直到深夜才散去。
  送走最后一茬客人之后,就是坐在院中凉亭下吹风的宋絮清都觉得耳朵清净了许多,不由得揉了揉耳骨。
  替她研磨的画屏见状笑了笑,“往来的人过多,姑娘今日抄书也都抄了一小册。”
  宋絮清扬起下颌淡笑着扫了她一眼,笔触在纸张之上落下最后一笔,“我这儿离正厅还算是远的,都能听到往来的吵杂声,若是再住的近一些,别说是一小册,就是一页也是抄不下的。”
  “往来贺喜的人多了些是会这样的。”画屏接过她手中的毛笔,动作轻柔地清洗着笔触,“公子离京多年,好不容易回京一趟,也不知会在京中待多久。”
  “希望能够待久些吧。”宋絮清揉着手腕道。
  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有许多年未曾见过兄长,自然是希望他待的时日能够多一些,若是可以,在京中驻留也是好的。
  思绪回神之时,她余光中瞥见墙垣之处似乎有影子扫过,眸光一凛:“画屏。”
  谁知画屏还未回声,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是我。”
  随着话音而来的,是穿过丛林而来的裴牧曜。
  隔着空荡荡的长廊望着烛火照射之下的他,宋絮清先是一愣继而一喜,脚下的步伐快了些许,迎着他走来的步履扑入他的怀中,环着裴牧曜腰身的她微微抬眸,“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得了点空闲时间。”裴牧曜垂眸凝着她宛若璀璨星辰的眼眸,薄唇印在她的额间。
  看似淡淡的一吻却带着浓浓的眷恋之意,宋絮清下意识地阖上眼皮贴上他的胸膛,环着他腰身的双手也往里紧了些许。
  跟在后头的画屏瞪着眼眸往后退了几步,心中又惊又欣慰。
  也不知抱了多久,院外忽而传来一声叩墙的声响,惊醒了院中的两人。
  裴牧曜抵着她头顶的下颌抬起,往后退了些许,垂眸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眼神清澈如水,噙着笑的嘴角又往上扬了几分。
  宋絮清仰首借着烛火望着他,“就算是再忙碌,怎的不注意点休息,我听祈安道你近些日子常常只休息个把时辰,不要命了?”
  眼下的青丝似乎都比前些日子重了些许。
  裴牧曜再次将她搂入怀中,环着她腰身的手愈发的紧,像是要将她揉进怀中似的,笑:“他倒是会传消息的,我命他报平安他……”
  “还好祈安和我说了,不然你还要瞒着我。”宋絮清抬起眸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截断他的话。
  略显愠怒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嗔意,裴牧曜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笑容,似谓叹又似满足。
  这时候,叩墙的声响再次响起。
  宋絮清微微挣脱开他的怀抱,眸光掠过漆黑不见五指的墙垣,“万事小心,若有异动要告诉我,不要将我瞒在鼓中。”
  “嗯。”裴牧曜颔首,“不远了。”
  宋絮清明白他说的不远了是什么意思,心中霎时间闪过些许紧张之意,但她并未表现出来。
  沉默须臾,她踮起脚尖在裴牧曜唇边落下一吻,仅仅一瞬之后便往后退了几步,挥了挥手:“你走吧。”
  裴牧曜眸光深沉,凝着她笑意盈盈的双眸,嗓音带着些许喑哑:“等我来接你。”
  宋絮清点头‘嗯’了声,再次挥了挥手。
  望着翻墙消失的身影,她眸中的笑渐渐敛去,露出些许担忧来,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动。
  墙外的祈安已经等候多时,见自家主子出来拱了拱手,迎着他清冽的眸光道:“主子,宫中来消息,陈英出门了。”
  裴牧曜闻言,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掠了他一眼,道:“进宫。”
  陈英离开承天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了他人的视线之中,他着意了拐了好几道弯才去的东宫。
  他抵达东宫之时,裴翊琛正在书房之中,侍卫见他来后,往他身后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并无他人之后才领着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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