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好友气呼呼的模样,宋絮清扬唇笑了笑,往她手中递了杯花蜜茶,示意她喝点甜的消消气,慢悠悠道:“当然知道别人会知晓,可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闻言,云光和陶怀夕对视了一眼,哑然无声地盯着她看。
宋絮清微微耸起肩颈,似笑非笑地凝着她们。
若仅仅是被禁足,对于谢子衿而言就过于得不偿失。
是以从流言传出始到谢将军下命禁足止,谢家对于京中的流言并未有过多的解释,其中多少是谢家夫人的心思,多少是谢子衿的心思,宋絮清不得而知,可偶尔也不由得感叹于他们的想法,也是另辟蹊径。
久坐之后腰部微微发酸,有股涩意弥漫在周围,宋絮清身姿慵懒地半趴在桌案上,眸光掠向伺候在侧的茗玥和画屏,采桃不知何时又已经出府去了。
京中现下流言蜚语纷纷,多事之秋宋絮清也懒得出门凑个热闹,随意聊了几句后便带着她们两人去取从陉州带回的玩意儿,还有送给她们二人的花露。
两人依依不舍地从王府离去时,已然是傍晚时分。
宋絮清送好友到门口,恰逢采桃从外头回来,她福了福身之后并未多言。
直到两府的马车缓缓地驶离王府长街,宋絮清睨了眼神色匆匆的采桃,问:“有消息了?”
采桃敛神颔首,挥手散去跟在身后的丫鬟们,低声道:“谢家姑娘解禁之后,奴婢每日都有守在谢府,前些日子倒是没什么要事,只是这两日姑娘回京之后,便见谢家姑娘身边的丫鬟日日出府,鬼鬼祟祟的,时不时地回头看,生怕有人跟在她的身后。”
“就是个傻子也能够看出她的不对劲,奴婢就跟在她的身后,弯弯绕绕了许久她才走进条巷子中,连续两日,她都不知是在和谁交谈,昨日交谈用了将近半个时辰,今日动作尤为迅速,不过一两句话的时间,再出来时手中拽着个小药包,匆匆忙忙地往回走,奴婢跟在她身后她都没发觉。”
宋絮清捻着花露的指尖垂下,抬眸扫了眼凝眉的采桃,“打听清楚是什么药了吗?”
采桃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只是说起来也觉得奇怪,“那条巷子明明是条死路,只有一处出入的口子,可她离去之后,奴婢进了巷子并未看到人影。”
宋絮清思索半响才颔了颔首。
谢家有自个的大夫,若是寻常药物找大夫开便是了,何必鬼鬼祟祟地前往巷子中取。
她唤来了茗玥,由着采桃一字不落地将事情告知茗玥。
听着采桃的话语,茗玥的眉心愈发蹙紧,直至采桃话音落下之时,她的眉梢都要拧作一团去了,神色严肃地等待着宋絮清的吩咐。
宋絮清沉默不语了几息,“你这几日去盯着,看看那丫鬟还会不会出府同那人相见,若是见了也无需将人擒住,就帮我打听打听,那药包之中是何毒药。”
“姑娘!”采桃惊呼出声。
偌大的嗓音惊醒了停驻的蝴蝶,采桃连忙捂住嘴。
相比她而言,茗玥要显得镇静许多,或者是说这件事情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得了吩咐的茗玥福了福身正要离去,又听到宋絮清唤了她一声。
宋絮清眸光微冽,洋洋洒洒地落在绽开得娇嫩欲滴的花枝上,道:“要是能得知那是何毒物,便想办法寻来解药给我。”
这下茗玥也被惊到了,微微发怵地看着自家姑娘,张了张嘴,半天都说不出句话来。
宋絮清掀起眼眸睨了她一瞬,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茗玥蹙着眉,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姑娘,浮沉的思绪在心中波动着,思忖须臾,她抿了抿唇,心下有了定夺,这下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离去后,宋絮清一言不发地静坐在正厅中许久。
直到用晚膳的时辰,画屏和采桃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请她用些吃食之际,听到院中响起道清冷低沉的嗓音,两人停住了脚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宋絮清也听到了声响,从思绪中将自己拔出来,抬眸循声而至。
余光睨见她的神色,裴牧曜神色微凛,止住吩咐祈安的话语,三步作两步拾阶而上,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伺候在侧的两人,“都快过晚膳的时辰,怎么还未传膳?”
“午间云光和怀夕来府中,我和她们一道用了点,现下还不饿。”宋絮清仰起下颌,眸光定定地看他,撒娇般地拉着他的衣袖扯了扯,又道:“我没什么胃口,不过可以让她们传膳,我陪你用些。”
裴牧曜视线掠过她神色不清的眼眸,道:“你若不想吃就不用传了,我稍后还要入宫去,回来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伺候在侧的众人听到这句话,看了眼祈安,祈安挥了挥手领着他们一同下去。
宋絮清还从未听到过他如此郑重其事的语气,卧在他怀中的头微微抬起,坐好:“何事?”
夜幕垂落,点燃的烛火似有似无地随风扫过,背对着烛火的裴牧曜眼眸晦暗不明,略显粗粝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宋絮清柔嫩的手心,道:“宫中的意思,想着是在这半个月中动手。”
宋絮清松弛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腰肢也渐渐挺直,眸色怔怔:“宫中的意思?”
那不就是皇上的意思!?
裴牧曜颔了颔首,并未否认她狐疑中略带的询问。
宋絮清僵硬的脖颈微微摇了摇,半响才拧着眼眸问出声:“你回来和我商量,是需要我做什么?”
“宫中想以我为饵,我想送你回侯府小住段时日。”
他语调漫不经心,就好似溢出口的话不过是平日间最为平常的话语。
宋絮清神情讶异,不敢置信地看着裴牧曜。
若以他为饵,他这段时日身边必然纷扰不少,她怎能在这个时候独自回侯府,放任他一人身处危险之处。
见她怔然无声的模样,裴牧曜心中低低地叹了口气,还未同她提及时就知她不会同意此事,道:“这半个多月间我多不再府中,若你一人在府中我也不放心,再软弱无力的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蹦起来狠狠地咬人一口,更何况是裴翊琛。”
他若是咬一口,那便不是兔子咬人而是猛兽撕咬。
宋絮清心知他说的是对的,但还是无法接受,“我若真这么做了,和那些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怨偶有什么区别?”
裴牧曜失笑,深沉如墨的瞳孔映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眸,长臂一伸将她纳入怀中,道:“你我之间怎会有怨偶一说,是我考虑得不周全了。”
宋絮清挣扎了下没挣扎开,也不应他,就这么耗着。
他可不是考虑的不周全,而是太过于周全了,周全到将她的安危摆在了他的前头。
“我若是无缘无故回侯府小住,以裴翊琛的心思他不免能看出其中的门道,加之在你身上的风险更甚,你就只顾着护我安全,怎的不想想你自己?”
她嗓音闷闷的,透过坚硬的胸透触动着心口,裴牧曜眸中闪过一缕光亮,垂眸凝着她沉下的嘴角,明知她在生气,可嘴角的弧度却禁不住地上扬着。
宋絮清抬眸就瞧见这一幕,挣扎着从他怀中起来,推了他一把。
裴牧曜眉眼含笑,眼疾手快地抓住她即将离去的手心,拉回来,道:“若我连他都斗不过,哪里来的底气将你拥在怀中,算了,你若不回侯府也是可以的。”
听着他松了口的话语,宋絮清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清冽沉稳的眼眸中隐隐含着些许血丝,她抿了抿唇,不语。
思索良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回去。”
已经在想着调拨人手回府的裴牧曜闻言挑了挑眉,“为何改变主意了?”
“我回去,可以。”宋絮清环着他的腰身,侧颜靠在他的胸膛上,“宫中想以你为饵,以你去引诱裴翊琛,他定然是抛出全身心来对抗你,而你以同样的心思待他,他自然会更加提高警惕,倘若你府中之事繁杂势必会显得你焦头烂额,不暇顾及,说不定他也能分点心思去做其他的事情。”
裴牧曜眸光微凝,“你想怎么做?”
“吵架。”宋絮清从他怀中坐直了身,神情真挚地看着他,“裴牧曜,我们吵架吧。”
她神情甚是认真,裴牧曜嘴角微微扬起,忍俊不禁地看着她,“你我之间,能因何吵架?”
他饶有兴致地等着宋絮清的回答,心知她若是提出此种办法,定然就是已经想好了一切。
不过须臾,宋絮清道:“夫妻吵架,哪分大事小事,寻常小事都是事,现在不就是现成的,整日整日见不到人,回来就说要消失段时间,我难道不可以生你的气吗?”
越往后说她稍显低沉的眼眸便愈发的明亮,熠熠生辉宛若星辰,尾音扬起时甚至带着点撒娇之意,裴牧曜眼眸中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他道:“那是今夜就吵?”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不好意思,有个情节写了删删了写,有种甲之蜜糖,乙之□□的感觉,考虑很久之后还是决定删掉,耽误了些时间。
上一章修改了好多次,下午才被放出来,最初版本营造的氛围过于暧昧旖旎导致的问题,删掉和修改的部分其实不妨碍后续阅读,最初版也没有过多的实质性描写,是氛围问题。
第83章 做戏
(王爷,姑娘不愿见您)
夜深人静之际, 守在侯府门口的侍卫瞧见匆匆回府的姑娘时,眼眸都瞪大了,生怕自个看错, 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所在的方向看, 不多时,又听闻阵阵马蹄声传来, 一行人睨见面色焦灼的瑞王, 对视了几眼紧赶慢赶地往里跑去禀报。
宋絮清并未收拾行李,适才在卧阁中演完一出‘争执’戏码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
下了马车之后, 余光睨见翻身下马的裴牧曜,火急火燎的面色像极了惹夫人生气后生怕晚了一步匆匆追出的丈夫,她佯装冷漠的嘴角不知不觉地扬起一抹笑。
但仅仅是一瞬间, 回过神来的宋絮清倏地敛下嘴角, 凝眉故作冷淡, 目不斜视地往侯府走去。
跨过正门门槛之时,她脚步停顿下来, 侧眸睨了眼正襟而立的侍卫,眼眸快速地转动了下落在身后的裴牧曜身上,道:“不准放他进来。”
侍卫的眼眸霎时间凛起, 为难而纠结地看着宋絮清。
宋絮清自然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补了句:“他若是不满就让他来找我,总之,不准放他入内。”
听闻消息的宋祎和徐氏紧赶慢赶而来, 恰巧听到女儿的这句话, 本就紧抿的神情愈发地难看, 疑惑不解地对视了眼。
眼角余光瞥见娘亲的身影时, 宋絮清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掐了把自个的大腿,劲儿十足的力道令那双透亮的眼眸倏时溢满了水光,瘪嘴定定地看着来人。
一连几个月未见过女儿如此模样的徐氏不由得皱起了眉梢,忙上前执起她的双手,神色担忧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大半夜回来了。”
宋絮清眨了眨眼眸,瘪嘴道:“和他吵架了。”
“啊?”徐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和宋祎对视了眼,又看向拾阶而上的裴牧曜,“这是怎么回事?”
宋絮清顺着她的视线往后扫了眼,望着他的眼眸,心中想尽了伤心事儿,抿神了会儿后,水汪汪的眼眸中布满了委屈,言语间略带着哭腔,“我今日命人收拾王府,发现……”
她哽咽了下,睨见娘亲眸中的忧虑,一下子说不出口,嗔道:“你们问他去!”
说着挣脱开徐氏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暖玉阁去。
徐氏也顾不上太多,匆匆忙忙地跟上女儿的步伐。
留在门口的宋祎眸中闪过些许愠怒,神色淡淡地抬眸瞥了眼裴牧曜,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声道:“王爷若是不嫌弃,可进来小坐一番。”
话音落下之后便负过手,挺直着背脊离去。
裴牧曜薄唇微抿,踏入侯府之后余光瞥向斜后方的位置,挑眉随着宋祎进了书房,入了书房后,身后的门扉被人从外边阖上。
宋祎拧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捏了捏眉心,道:“你和清儿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儿?”
裴牧曜并未想着隐瞒此事,也不拖泥带水直言了计划中的事情。
听着听着,宋祎紧皱的眉头渐渐地舒下,但是在听闻长子已经在回京途中之事时,才松弛不久的面色再次凛起。
他指尖不疾不徐地把玩着扳指,不知圣上这葫芦中卖的到底是什么药,“非召不得回京,临萧已有六年未回来,忽而被召回京是有何要事?”说着他微微掀起眼眸,若有所思地望着裴牧曜。
裴牧曜眸光掠过书房四周,视线落在了早已散去了热烟的茶盏上,指腹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往桌上倒上须臾,指尖点了点水滴。
不多时,桌案上印出稍纵即逝的水光。
逼宫。
看到这两个字,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宋祎也不由得僵硬了些许,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人,“谁。”
修长的指尖再次沾上水光,落下‘太子’的字眼。
宋祎眉梢更加的皱起,抿唇不语。
靖宁王府被抄府的时候,他就曾想过是否会涉及到太子的事宜,对太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是心知肚明,但对于身为臣子的他而言,也心知裴翊琛这些年行事滴水不漏,都纷纷在猜测着圣上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处理,而不是逼其走入绝境。
仔细想想,身为太子的裴翊琛这些年并未犯过大错,皆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宫中怎会如此行事,他的罪行并不至于落入此种情境。”
沾着水珠的指腹捻过,裴牧曜收回手,不答反问:“不知侯爷可还记得,本王兄长一事。”
宋祎自然是记得的,可这跟裴翊琛的事情又有何干系,正当他要问出口时眸光瞬时凝住,怔怔地盯着眼前人看,怎的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良久,他凛神问:“宫中知道此事?”
“知道。”裴牧曜道。
但真正猜测到此事的幕后操纵者,当是几年前的事情,心中自是又惊又惧。
惊于裴翊琛竟然会幼弟下此死手,同时也惧于他年纪轻轻之时便有此等狠毒之心,若是有朝一日不甚遭其暗害,后果不堪设想。
是以圣上这几年对裴牧曜私下的行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适当之时还会稍稍提供些许帮助。
入宫请旨赐婚之时他尚未知晓为何皇上心中偏向于将宋絮清嫁入东宫,朝臣也在猜测,皇上是否是为了给足裴翊琛底气,是以才有意于此。
直到遭受了鞭刑恢复前世记忆,裴牧曜才记起,与其说是通过赐婚联姻一事将侯府纳入裴翊琛的麾下给足他底气,倒不如说是通过赐婚联姻一事迷惑于他令他掉以轻心。
是以裴牧曜请旨赐婚那夜,皇上才会如此的生气,不惜亲自动手试图将他的想法扼杀于牢笼之中。
宋祎神情莫辨地负手来回走着,深沉的眸光落在垂眸不语的裴牧曜身上,思索良久,道:“若临萧已经动身回来路上,最多半个月就能回到京中,王爷需要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