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见身旁有一道男声响起, 打断她混乱的思绪。
“你就是饶念?”
饶念短暂地回过神来, 转过头, 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认识她。
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面孔,她干涩着喉咙, 声线沙哑得惊人。
“你是....”
男人把手里的烟随手摁灭, 低声开口:“霍聿深的朋友,卓舜。”
卓舜看着女人通红的眼,想要安慰, 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没想过, 霍聿深真的会不顾危险地冲进去。
甚至, 还为她挡下了一枚子弹。
卓舜原本只是认为,霍聿深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绝不会违背初衷。
可现在他发现,他好像想错了。
他看着饶念失魂落魄的样子,最后只沉声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饶念注意到他手掌心里的厚茧,又观察了一下他的相貌气质,细眉蹙了蹙。
她试探开口:“你是..警察吗?”
卓舜没否认,坦然答:“对,眼力不错。”
得到肯定的回答,饶念的思绪短暂抽离了一秒。
为什么霍聿深会和警察成为朋友?
然而她现在已经没精力去深思这些,脑中空白一片,她重新望着手术室的方向,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
整整五个小时过去,手术室外的红灯终于熄灭。
子弹的位置接近肺部,位置惊险,术后,霍聿深陷入昏迷,被转入ICU病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只有醒来才能算真的脱离危险。
整整20个小时过去,饶念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
自责,愧疚,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环境里更为煎熬,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砸在手背上,冰凉一片。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只有她一个人,像是身处在另一个世界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直到死寂的走廊里有脚步声响起,饶念怔然地抬起头,就看见蒲川带着霍明窈匆匆赶了过来,两人在昨天得知消息之后就已经搭乘了飞机第一时间赶过来,满身风尘仆仆的气息。
看见饶念坐在门口,霍明窈脚步一停,瞳孔难以置信地缓缓放大。
“你怎么在这...”
两个人面面相觑,饶念也没想到,明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明窈眨了眨眼,慢半拍地回忆起之前在霍聿深车上捡到的那枚耳钉。
所以,那枚耳钉的主人竟然是饶念?!
看着身后的蒲川,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车上的那个....?!”
在霍明窈的视线里,霍聿深和饶念就是两个完全八杆子打不着的人。
见蒲川默默点头,她缓冲了几秒,用最快的速度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霍聿深还重伤昏迷着。
霍明窈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就知道饶念恐怕从出事到现在还没有合过眼。
她忙又急切地问:“我哥他怎么样了?”
饶念摇了摇头,声线微哑:“还没有醒,医生说还没有脱离危险...”
话音未落,蒲川的电话铃声忽然急促响起。他走到没人的地方接起,再返回时,面容严肃无比。
“已经有人发现了霍董现在在欧洲,还有人说在枪击案报道里看到了霍董,但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他们还不能以此确认霍董现在昏迷不醒。”
原定好的并购案谈判现场,霍聿深破天荒地没有到场,就已经引起了一部分有心人猜疑,只要稍一调查,就能查到霍聿深这几天并不在港城。
蒲川语气沉重:“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地隐瞒住霍董受伤的事,封锁消息。如果被有心人知道霍董现在昏迷不醒,可能会引起公司内部动荡,也可能会有人借机图谋不轨。”
霍明窈忙不迭地出声催促:“那你快去,我哥肯定会醒过来的....”
蒲川在走廊里不停地接打电话,让本就沉寂的气氛更加压抑。
饶念木然地坐在一旁,也拿起手机,给全霏她们报了平安,然后就看到了和霍氏集团有关的报道。
「霍氏集團董事長疑似遭遇槍擊,生死未卜!港城頂級豪門家族內鬥不斷,未來是何走向?」
先是有知情人士自称霍氏集团高管,说霍聿深缺席重要会议,随后就有人发了几张枪击案现场的照片。港媒散播消息素来喜欢夸大,加上不知道是否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霍氏集团的股价很快就受到影响。
看到事态已经发展得如此严峻,饶念心里一沉。
那种想帮忙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将心脏紧紧包裹着,连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都是因为她。
这时,蒲川接完电话回来,语气沉重道:“刚刚老霍董事长也打来了电话,已经快瞒不下去了。董事会的人也在一直催促,说后天的会议上一定要见到霍董出席会议。”
明窈急得快要哭出来,氤氲的泪水打湿了原本精致的妆容。
“那怎么办!快想想其他办法啊,我哥受伤昏迷的事绝对不能让那些人知道....”
这时,一道年轻女声忽然出现在身后,打断明窈未说完的话。
“还有一个办法。”
饶念怔了下,从长椅上抬起头看向来人。
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面容精致,穿了一身质感极好的驼色风衣,简约的法式风格,栗色长发微卷,衬得她更为高贵优雅,艺术家的气质尽显,周围保镖簇拥,插兜站立在不远处。
只需要一眼,饶念就认出了她是谁。
是晁妍。
同样名门出身,原本该站在霍聿深身边的人。
晁妍在不远处站定,目光缓缓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最后落在饶念身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而晁妍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存在,很快收回目光,看向霍明窈和蒲川。
她的嗓音柔和悦耳,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会让人联系媒体发布消息,说聿深现在和我在一起,他来欧洲是为了见我父亲,商议联姻的事。”
话音落下,四周的空气也跟着安静下来。
联姻两个字像是尖锐的刺,让饶念无声地攥紧了指尖,收紧的指关隐隐泛着白。
“现在只有用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连续几天不露面,缺席重要会议。”
静默片刻,还是蒲川率先犹豫出声:“可是....”
未等他说完,晁妍的目光扫过去,直白地打断他:“如果现在霍聿深受伤的事被祁檀那些人确认,他们会做什么?还需要我来告诉你们吗?”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蒲川下意识看向一旁安静不语的饶念,几秒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晁妍的提议。
他严肃开口:“霍董不会答应的。”
晁妍语气冷静,打断蒲川的话。
“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打消那些人的疑虑,稳住董事会的人。如果瞒不住,祁檀会带着董事会的那群人逼宫,而老霍董事长到底会不会阻止,这点你比我清楚...”
而她的话还未说完,这次换成了霍明窈便急急出声。
“不行,我不同意。”
“我哥根本没有和晁家联姻的打算,我们凭什么替他做决定,让他欠你们这么大的人情?”
如果放出这些假消息,难保晁家后面不会顺水推舟,等霍聿深醒来时已经晚了,那联姻的事情就真的成了板上钉钉。
那饶念又该怎么办?
霍明窈知道,霍聿深现在会重伤昏迷,是为了保护饶念。
他那样清醒理智的人,能做出这样不理智的选择,就已经证明了饶念的存在有多重要。
他活得那么孤单,能走进他心里的人寥寥无几。
现在霍聿深不在,她总得替他保护好人。
气氛僵持不下,饶念闭了闭眼,感觉到指甲刺入皮肉的刺痛,那阵无力感让她觉得疲惫不堪,眼睛也无比酸胀。
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不能让霍聿深因为她,再陷入任何危险里。
饶念动了动干涩的唇瓣,正要出声时,却听见一声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走廊里原本的僵持。
“明窈。”
饶念怔了下,转头望过去,只见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走廊不远处,身边的黑衣保镖列成两排。
老人的眉眼隐约透露出疲色,却丝毫不减损气场上的压迫感。
听到那道声音,明窈便知道是关骆山来了,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压抑不住,朝着老人跑过去,扑进他怀里抽泣。
“外公....”
听到明窈唤他的称呼,饶念也猜到了来人是谁。
关骆山拍了拍女孩的后背,缓和语气安抚:“没事的,外公来了。”
直到安抚好了失声痛哭的明窈,他的目光才看向饶念,在人群中锁住她的视线。
“饶小姐,可否单独跟你聊几句。”
-
僻静无人的走廊里,老人拄着拐杖背对着她,缓声开口。
“他大概没有跟你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祁檀。”
“聿深从小并不受他的父亲偏爱,哪怕他把任何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在外人的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集团继承人,可这些年过去,依然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其中最想要他命的人,就是祁檀。”
“而这次意外,如果稍有不慎,等到聿深醒来的时候,他可能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闻言,饶念呼吸一滞,心口像是被蜿蜒而上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快要无法呼吸。
“所以晁家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助力,但他这几年始终没有把联姻的事答应下来,已经让他的父亲很不高兴。而在他身边的人,即便不是晁妍,也不会是你。”
“就比如现在,他受了伤,晁妍可以帮他,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老人言辞犀利,每一句话都像是化为了一把利刃,将血淋淋的事实摊开在饶念面前,让她不得不面对。
心口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目光透着无助和茫然。
关骆山再度沉声,紧紧盯着她的脸。
“饶小姐,现在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你需要的资源,金钱,人脉,其实唾手可得。而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用他点明,饶念也猜到了他想说的条件是什么。
离开霍聿深。
她低垂的眼睫颤了颤,紧接着又听到老人沉声说:“饶小姐,忤逆我的后果,你应该好好考虑清楚。”
恩威并用,软硬皆施。
她现在的事业,能被他轻而易举地毁于一旦。
饶念听懂了这句威胁,轻垂下眼睫,嗓音很轻。
“您说的我都明白。”
饶念声音透着滞涩,她缓慢地开口:“如果发布联姻的消息,能帮到他,我没有意见。”
她顿了顿,抬起眸直视老人,一字一句。
“但我不会走的。”
至少在霍聿深醒来之前,她不会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关骆山一怔,显然没有预料到她竟然真的敢拒绝。
面前女人看起来柔弱不堪,可她的目光清明,又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坚定。
“如果您不高兴,想要做什么,我都接受。但我不会走,除非亲眼看到他醒过来。”
什么联姻,对方是谁,其实都不重要了。
哪怕等他醒过来,他们之间会到此为止。
她只要他能醒过来,只要他拥有的一切不会被人夺走。
晁妍也好,关骆山也罢,在他们眼里,饶念大概只是一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蚂蚁。
她曾经也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有比她更合适,更和他家世匹配的人站在那里,足以让人自惭形秽。那时候她想,如果真的遇上了这种情况,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难堪的境地里。
可真的等这一幕上演,她却做了不一样的决定。
其实她一直是一个怯懦的人,恐惧交付真心,也害怕再次遭遇背叛,害怕被亲近的人利用,也清醒地知道她和霍聿深之间的差距,他们本不应该在一起。
是什么开始变的呢?饶念也说不清。
从最开始,他在游轮上递给她手帕开始,她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再到那次在警察局门口,全世界都在怀疑她的时候,只有他对她说,相信她。
所以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再相信一次,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是为了她才躺在那里,她不能因为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就轻而易举地离开他。
哪怕全世界都反对,她也得守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醒来。
没想到她如此固执倔强,关骆山的面容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失去了与她平和交谈的耐心。
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明天下午五点,我会让晁家和霍氏发布公开声明,宣布联姻的事。”
这是最后的期限。
“如果在那之前,聿深没有醒过来,我希望饶小姐可以自行离开,而不是让我动用其他方式。”
作者有话说:
忽然想起一句话:“所爱隔山海”
任何事都是不破不立,只要两个人的心意足够坚定,所有来自外界的阻碍都只会让他们更明确自己的心~
第25章 “我不会走的,霍聿深。”
次日上午, 霍聿深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却依旧没有转醒迹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病房里死寂一片, 只有监护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响,沉闷而压抑,好像已经无声宣判了结局。
明明只过去了不到一天,却让饶念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几个保镖奉关骆山的命令守在病房门口, 已经将近五点半整,其中一个为首的保镖推门进来。
保镖盯着手表上的时间,严密到最后一秒,才上前驱赶。
“饶小姐,请吧。”
饶念眼睫颤动着,指尖收紧, 握紧了床上的人的手。
见状, 保镖再次沉声开口:“饶小姐,请不要为难我们。”
她不想走,可她根本毫无办法。
她拗不过关骆山, 也不能陪在他身边, 看到他醒过来。
但她也不能那么自私, 因为不愿看到他和晁妍联姻,就把他置于危险的境地里。
两个矛盾的念头在心中交战撕扯, 最终, 饶念还是缓慢地垂下眼睫,藏住眼底那抹黯然,压抑着心口泛起的钝痛。
也许,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 总有一天要走到这一步。
饶念终于一点点松开紧握着他的手, 直到完全松开时,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