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瞒——木羽愿【完结】
时间:2023-07-30 23:15:55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霍聿深忽然哑声开口:“外面下雨了。”
  饶念怔了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说。
  紧接着,她感觉到他环抱着她的手臂在无意识地收紧,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起,昭示着他此刻无法抑制的,涌动的复杂情绪。
  他的伤口会被撕扯开的。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她紧张地想要出声询问:“霍聿深....”
  他的声线隐忍:“别动。”
  她感受到男人在微微颤抖,那是一种类似恐惧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
  饶念慌忙地握住他的手,却发现所触的位置一片冰凉,冷得像是一块冰,不带一丝温度。不管她怎样回握着,自己身上的温度却好像无法传递过去一星半点。
  怎么会这样?
  幸好,她是背对着他,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他还得以保留最后的体面。
  霍聿深侧过眸,光影笼罩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模糊不清。
  望着窗外呼啸的风雨,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细密地冲刷而下,仿佛能将整个世界倾覆,天崩地裂的景象倒映在他如墨般漆黑的眼底。
  他的目光很深,深到几乎快要与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
  窗外的这一幕让霍聿深想起了二十年前,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又好像不曾有一刻淡忘过。
  也是这样大的一场雨,乌云蔽日,看不见一颗星星,也找不到冥王星的存在。
  却有无数条生命在这样一个雨夜里逝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只能更用力地抱紧怀里的人,努力汲取一丝温度,温暖他冰冷的躯体。
  房间里静默许久,饶念终于听到身后的声音响起,混杂在窗外淅沥的雨声中,像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母亲去世的那天,也下了一场大雨,和今晚一样大。”
  呼吸停滞一拍,饶念的眼睫颤动着,像是猜到了什么。
  那些他不曾对任何人提起的过去,在此刻终于隐隐露出了一角。
  她的嗓音微微滞涩起来,问他:“是因为什么?”
  “火灾。”
  因为别墅失火,后面的山林也都被点燃了,难以扑灭的一场火,最后却是因为一场雷暴雨,才得以浇熄。看起来像是天灾,实则却是人祸。
  那一场燃烧肆虐的大火里,只有他一个人存活了下来。
  饶念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觉得每一个字问出口时都格外艰难。
  “是意外吗?”
  男人忽而低笑了一声,染着几分自嘲和讥诮。
  “警察认定是意外。”
  饶念心里一惊。
  所以其实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杀么?
  下一刻,霍聿深出声,肯定了她的猜想。
  他的声线沙哑异常:“我父亲也接受了这个解释,同意终止调查。”
  又或者说,他的父亲明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还是在偏袒,偏袒杀人凶手,而不是他们母子。
  可明明,他也是他的亲生孩子。
  多么可笑。
  霍聿深仍然记得,那夜在大雨里,身后的豪华别墅成了废墟,四处都弥漫着,让人绝望的,烧焦的味道,混杂在雨后泥土的气息里。
  警车的红色光亮遍布整座山林,警戒线层层拉起,格外诡谲的画面,又像是点亮了一盏盏孔明灯,哀悼着那晚逝去的所有生命,就连耳边刮过的风声也像是在哀嚎。
  他的母亲,还有平日照顾他的佣人们。
  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会对着他笑,会温柔地夸赞他,会给他做好吃的糖的人。
  在同一个夜晚,他却一并失去了他们。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葬身在那片火海里,直到漫天的红光被雨水浇灭,最后什么痕迹都不剩。
  荀叔在一旁拉住发狂的男孩,试图为他撑起一把伞。
  “少爷,您冷静一点...”
  可荀叔的声音里也带着哭腔,因为他的妻子也在刚刚丧生在了那场大火里。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不怪他呢?
  霍聿深想不通。
  明明该死的人是他,可他们却为他无端承受了后果。
  又或者说,他们是为了让他活下来,才牺牲了生命。
  他才是该死的那个。
  任何关心在那场暴雨下都变得无用,男孩还是被雨水浇湿得彻底,那样的狼狈不堪,毫无体面可言。
  站在他面前,和男孩面容相似的中年男人却面容冷漠,甚至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冷酷至极。
  “你是未来霍氏的继承人,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有廉价的善心,暴露自己的弱点。除了你母亲之外的人,你不应该为他们流一滴眼泪。”
  “霍聿深,你不及格。”
  四个字像是将他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上,那是来自父亲的□□和宣判。
  可他那时明明只有十岁。
  那副与生俱来的枷锁就已经牢牢禁锢在他的身上,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如果他做不好,就会被当作毫无用处的垃圾。
  他的父亲亲口告诉他,他为别墅里那些死去的人哭泣,是不对的。
  可明明那些人是因他而死,为什么,他连为他们哭泣都不能。
  他声嘶力竭地嘶吼,质问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要袒护那个杀人凶手,为什么要隐瞒真相。
  可男人只是转头看向身边的医生,冷声吩咐。
  “给他打一针镇定剂。”
  “是。”
  有穿着白衣的人朝他走过来,很快,少年感觉到冰冷的针头刺入身体,透明的液体缓缓被推入,直直身体越来越沉重,眼前的视野逐渐模糊。
  夹裹着凉意的雨水拍打在脸颊上,打湿他的额发,却也无法使他的意识恢复清醒片刻,灵魂像是在那一片磅礴大雨里慢慢腾空而起,脱离了沉重的躯壳,越飘越远。
  连不远处传来的声音也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不带一丝感情。
  “明天我会带明窈去美国,你自己留在香港,得到你拥有足以保护你妹妹的能力,能够在集团里立足之后,再到美国来找她。”
  他看着那个名义上是自己父亲的男人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越走越远,甚至连头也不曾回。
  那一年,留给霍聿深的,只有母亲的墓碑,还有山间的那一处废墟。
  如果从此颓废,一蹶不振,他只会连最后的亲人也一并失去。
  他会彻底一无所有。
  那一夜,他被迫丢弃了所有的怜悯和同情,那些感情被迫从他的身体中剥离开,只留下一具冰冷的躯壳。
  在满是泥泞的土地上,他好像看见那场雨停了,看见厚重的云层慢慢散开,看见在几千英尺的天空里,冥王星的光在闪烁。
  是他找了很久的那颗冥王星,终于在他彻底孤身一人时,才舍得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可一切却又好像只是他因为镇定剂而产生的幻觉,只是假象。
  后来有很多时刻,霍聿深甚至在想,如果那场火灾能够将他一并带走,就好了。
  可是没有,那于他来说,是恩赐。
  而老天想给他的,是惩罚。
  让那一夜成为他这些年来无法摆脱的梦魇,让他背负着沉重的罪孽苟活。
  直到今天。
  甚至为她挡住枪口的那一刹那,霍聿深也在渴望死亡。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永远不会知晓他的欺骗,才不会难过,才能减轻几分对她的愧疚。
  可上天从不允准他的愿望。
  或许只有他偿还了一切,才有机会在这样一场雨夜里迎接死亡的到来。
  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好想哭..555
  之前有看大家在评论区猜测是不是杀母仇人的女儿啊这种关系,不是哈!我不会写的那么浅显易猜的~
  久等了大家~今天评论区发红包!24h内
第27章 以粉身碎骨为代价,换一次永恒的拥抱。
  饶念感觉到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 几乎快要沉重到无法呼吸。
  她不明白,怎么能有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残忍。
  那么多人无辜丧命,他却把所有的责任都一并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明明他也是受害者。
  所以他才会恐惧这样的暴雨天。
  母亲的离世, 父亲的冷漠与抛弃,都变成了难以跨越的心魔。
  二十年前夜里下过的那场雨,在他心里从未停止过。
  犯错的人一定会被惩罚,但被惩罚的人不应该是他。
  她的声线不自觉发颤, 极力克制着那阵酸涩。
  “霍聿深,不是你的错....”
  所以,不要再怪自己,好不好?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狂风暴雨的肆虐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拥着她的力道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了片刻, 男人泛白的指节微微放松下来, 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
  饶念其实还想问,那个杀人凶手是谁,是不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可就算她知道了答案也无济于事, 只会让他更痛苦。
  她只能再靠近他一些, 再靠近一些, 手指钻进他的指缝当中,用十指相扣的姿势握着他的手, 竭力用自己身上的体温温暖他此刻身上的冰寒。
  怎么办呢, 她要怎么样,才能让他轻松一些活着。
  四周光线昏暗,从霍聿深的视角, 他却能清楚地看见她眼尾的湿润, 看清她睫毛上沾染着的盈盈泪花。
  那是因为心疼, 留下的眼泪。
  是为了他。
  而他好像也从未体会过,这种被人怜惜的感觉,并不让他觉得排斥。
  滚烫的,似乎快要烧灼到他心底。
  漆黑一片的环境下,他的呼吸微顿,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的发丝。
  最后却仍是止住了小心翼翼的动作,重新闭上眼。
  怀里的馨香和温度逐渐驱赶他体内彻骨的寒,饱胀的情绪填满心口的空洞。
  就这样直到窗外的雨声停止,暴雨停歇时,她也渐渐在这样的环境下睡熟。
  饶念的手腕被男人带上了一样东西,轻柔到她完全没有察觉。
  -
  待她彻底睡熟时,霍聿深来到隔壁空着的病房,卓舜已经在里面坐着等他了,长腿随意地搭在椅子上。
  病房里没人,只有头顶一盏灯光照亮整间房间,卓舜才把鸭舌帽和口罩都摘了,直入主题地开口:“这两天你外公和你妹妹都在,我没敢露面,怕让他们知道我们还在调查这件事。”
  “嗯,我知道。”
  卓舜看着他脸色苍白,关切问:“伤怎么样了?”
  霍聿深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受了点轻伤。
  “没什么事。”
  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态度,卓舜忍不住叹了一声,“下次别那么莽撞。不管以前怎么样,既然活下来了,就得好好活着。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不在乎,还有别人在乎呢。你没看见人家姑娘在手术室外面等着的时候哭成什么样。”
  听见最后那句,男人垂在身侧的手背微微收紧,喉结也轻滚了下。
  很快,卓舜正了正神色,严肃开口:“最近这段时间,那群人都在盯着你的动向,你最好暂时和她分开。”
  话音落下,霍聿深眸色一滞,掀起眼皮看向他,漆眸里涌起一片晦色。
  “现在只有你尽可能地远离她,才能最大程度上保护她的身世不被人发现。”
  他抬起眼,声音听不出情绪:“如果找人顶替呢?”
  “是个办法,但撑不过太久。”
  卓舜沉声说,“你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人发现她的踪迹。”
  “祁文皓最近在英国,因为听说英国有合适的捐献者,他现在就像一匹饿着的狼,嗅着味儿满世界地找,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祁檀是他抚养长大的,他的手段只会更狠。”
  昏暗的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片刻,卓舜听见男人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
  “我亲自去。”
  卓舜一惊:“你想干什么?”
  病房的门被打开一条缝隙,微弱的光从门外泻进来,笼罩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周围,映衬得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找他。”
  -
  次日上午,饶念睁开眼时,外面的天气已经雨过天晴,阳光明媚。
  她下意识抬手遮挡了一下刺眼的光线,抬起手时,却发现手腕上多了一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一条细珠手串,散发着幽幽沉香木的气息,和某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这是什么?
  她又仔细在阳光下端详了片刻,红木珠子在光线下显得更外厚重莹润,品质极佳。
  不知怎的,饶念总觉得这串珠子看起来十分眼熟。
  也可能是这样的手串看起来都比较类似?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饶念抬起头,就看见霍聿深走了进来。
  男人脱下了医院浅蓝色的病号服,换了一身白衬衫,衬衫下摆束进黑西裤里,黑发柔顺地垂在额前,五官深邃立体,除了唇色苍白些,并不能看出明显的病态。
  恢复能力惊人,伪装能力也一样,好像昨晚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不会将脆弱的一面暴露给别人,永远端方贵重,高高在上。
  她眨了眨眼睛,举起手腕,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
  “保平安。”
  “是不是很贵重?”
  他轻描淡写地答:“还好,长辈送的。”
  见那串珠子在她的腕上有些松垮,霍聿深垂下眼,抬手慢条斯理地重新帮她系好。
  他的长指骨节分明,勾缠在红褐色的珠串上,莫名透着几分禁忌感。
  饶念抿了抿唇,脸颊忽而有些发烫,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送给她这个。
  是因为刚经历过枪击吗?
  而且她的直觉告诉他,比起曾经那枚血钻戒指,眼前这条手串的意义好像重大的多。
  指腹轻轻摩挲过她腕间柔软的肌肤,霍聿深沉吟片刻,眼底复杂的情绪被不着痕迹地隐去,忽而出声。
  “下午我让人送你回国。”
  她一怔:“出什么事了?”
  “我下午也会出院,去英国,找琼斯,你见过的。”
  他已经准备好应对集团那些人的推测,需要琼斯的帮助。
  听到霍聿深说要出院,饶念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问:“那你的伤该怎么办?”
  男人低头,安抚地亲了亲她的发顶,放缓了语气轻哄道。
  “没事的,不用担心。”
  而饶念却没有被他就这么哄骗成功,瞬间坐直了身体,急忙出声:“现在才不到一周,怎么能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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