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个人坐在客房里,在洗了个热水澡后,她终于能慢慢静下心来,开始看起第二个想要研究的案件。
不单纯是为了工作任务而加班,她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再从梦境中探寻到案件发生的原委。
这次案件的被害人是一个刚刚生完孩子不久的女人,凶手是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和她没什么交集的男人。事发不久后,女子的丈夫就被警方抓捕归案。
案件很简单,凶手留下的瑕疵也很多,因此破案过程并不复杂,嫌疑人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但奇怪的是,警方一直想不清楚他的犯罪动机。从邻居的表述中可以看出,丈夫和妻子的关系是比较和睦的,丈夫的父母对于这个儿媳也是诸多满意,况且女子在死亡之前还刚刚生育了一个儿子。
就在警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频繁来看守所探视嫌疑人的男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在着重监听了他们两个人的沟通电话后,这才发现了端倪。
原来他们两个人是一对同性恋人。女人的丈夫受不了家庭的催促和同性恋人假装分手,并和相亲认识的受害人闪婚。婚后,在完成家庭安排的传宗接代的任务之后,他便想自由自在地和自己的同性恋人双宿双飞。
这样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他再也不能忍受,终于铤而走险杀掉了自己的妻子。
在女子丈夫的同性恋人家中,警方搜查出了带血的凶器和擦拭用布。至此,本案的两个犯罪嫌疑人才算全部落网。
这个案子值得让人眉头一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无论是一定要传宗接代的陈旧思想,还是这对恋人自私到极点的想法,都令张怡然感到极为不适。
伴随着这个晚上一直萦绕身边的恐惧感,她慢吞吞地爬上床,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48章 [VIP] 完美受害4
早晨七点半的闹钟准时将张怡然叫醒。
醒来的一瞬间, 她的大脑有些放空。这一夜繁杂的梦境一瞬间冲进她的大脑里,让她几乎昏厥。
她梦到了自己小时候父母无止境的争吵, 伸向母亲的大手, 母亲哭红的眼睛,还有恶狠狠的咒骂。她正觉得绝望,画面一转, 眼前恶狠狠的男人又变成了自己前男友的脸, 面容恶劣,声音阴冷又无耻, 对着她露出泛着雪光的森森白牙。
光怪陆离,却偏偏没有她昨晚睡前看的那个案子。
她忍不住怀疑,自己之前梦到的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案件过程, 还是,那只是自己的幻想。
不会的, 明明案件细节能和爆料人所陈述的一一对应上, 她怎么能未卜先知呢?
。
早饭饭桌上, 学姐问她,对于昨晚出租车的事情要怎么办。
昨晚她在车上的时候, 母亲就已经同步报案找了警察, 但是由于最终她没有出现安全问题,顶多算是司机为了车费绕路,紧急的报警也就结束了。
但是, 张怡然觉得, 不管怎么样,她都还应该到本市的警察局去, 把相关的线索和证据提交给警察。
至于怎么判断,要不要采取行动, 那是警察要考虑的。只是她昨晚没有出事儿,到底只能算一场侥幸。这个人一天不做处置,就有可能多一个女孩子受到危险。
学姐听了她今天的安排,有些担心地问:“你这样可以吗?要不要休一天假跟我在家,我陪着你。”
学姐工作在外企,早已经启动了每周四天工作制,工作日内可以随意选一天作为休假。张怡然知道她是好意,但还是摇摇头:“今年的假期不多了,还有找机会回家陪妈妈呢,不敢随便用。”
学姐知道她的难处,也拗不过她,最终还是敲定了由她开车送张怡然去警局,陪她做完笔录之后再送她去上班。
和张怡然预想的一样,现阶段警方也不能以此为由对这个人展开抓捕,只能尽量调查和预防。
这样也好,总好过一直沉在冰山之下,没人知道。
在第三次跟张怡然强调,下班前半个小时告诉她,她要开车来接之后,学姐这才满意离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汽车尾灯,张怡然很庆幸自己在大学的时候结交到这样一个善良又大方的好朋友。
早在学生时代,她们就互相认定对方为自己一辈子的好朋友。缘分来得很突然,没人知道她们俩互相之间吸引对方的到底是什么,但就是能在任何时候都毫不犹豫地把后背交给对方。
把报警的事情和母亲交代之后,她终于在桌前坐稳,打开电脑搜索文档。
“小张啊,听说你昨天遇到了危险啊。”
人还没到,声音先入了耳。张怡然眼神凝滞了一瞬间,在面向墙的方向小小翻了个白眼。
来人是人事的大姐,见到张毅然来上班之后,她就神神秘秘地走到她的工位附近盘问起来。
“嗯,没什么事儿。已经报警了,应该是遇到黑车司机了。”张怡然面带感激地朝她笑笑,从桌上拿了两个水果塞到大姐手上。
“哎呦,你看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要是有个男朋友来接你不就没这事了嘛。”
又来了。
自从得知张怡然分手的消息以来,她一直不停地想要把自己的外甥侄子,或者是邻居家的孩子,再或者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介绍给张怡然。
她是本地人,亲戚或者是邻居自然也都是本地人,带了些大城市土著的倨傲。
那些介绍来的对象除了这个本地人的身份之外,基本上所有的条件都是不如张怡然的。学历、外形、性格,都远远超过了张怡然认为的能忍受的下限。
她不堪其扰,曾经很直白地和人事大姐探讨过这个问题。她很想知道自己在人事大姐的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出意外的,大姐对于她的大多数特质都予以肯定,唯独对她外地的户口和快三十岁的年纪不置可否。
话说到这就不用继续问了,还是要保持最底线的体面。本地人把户口捂得紧,生怕外地人把配偶当成跳板,拿到户口就跑路。
至于年纪,无非是担心她年纪大了生不出孩子。
户口的问题,张怡然从来也没有动过这个心思,自然也不想辩驳。可是提到孩子,且不说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生孩子最好这件事儿是不是伪科学,单论她自己,又为什么要在职业上升期选择去生孩子呢?
“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呀?女人不生孩子不完整呀。”人事大姐这样说。
“哪有人不想当大老板的,哪有人不想当教授的,哪有人不想赚大钱的。我为什么不选择去当大老板,去当教授,去赚大钱呢?”
“……这些哪是你说做就能做的呀?生孩子那是水到渠成,很容易呀。”
“要说容易,肯定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最容易,姐,你说是不是?”
人事大姐知道劝不动,也就只能作罢,拿着张怡然给的两个水果嘀嘀咕咕地走了。
“呼……”张怡然长出一口气,本以为世界总算安静了,一旁又有个男声响起:“你们90后太自私了,都不生孩子怎么得了。”
……
就是不让人消停是吧!
一瞬间,张怡然脑中爆炸出了无数个反驳的角度。她要张口,但是却在抬头看到了中年男人稀疏的额发和满脸泛黑的油光后,心里一股恶心涌上来。
“对,我确实是自私。您无私把工资给我吧。”
世界终于清静了。
。
折腾了大半天,张怡然终于可以把思路集中在杀妻案上。
虽然和她预期中能梦到案件细节有点出入,但好在这个案件本身的讨论度也非常高,网上的言论也层出不穷,因此她还是轻易可以找到很多资料作为参考。
原因很简单,因为涉案人群的特殊性。
非常规性取向的人群始终都是近年来讨论的热点问题,不仅在文学作品、影视作品中频出,社会生活中此类讨论也不少。
张怡然本人对于取向问题是很开放的,甚至她并不清楚自己的性取向到底是什么。她和男人恋爱,也和女生在一起,她几乎在恋爱关系中担当所有角色。
甚至,她到现在也讲不清楚最初和学姐变得亲密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喜欢她。虽然很多年过去,她们之间早就是亲情了,但那时候几乎灵魂都相碰的微妙战栗感,始终不可替代。
在这个案件中,主流媒体是讳莫如深的。活跃的其实是各类营销号和自由评论。简单划分的话,銥誮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取向肃清、极端厌|女和“理性讨论”。
前两类没什么好看的。张怡然并不能和这些想法共情,自然也就不过多讨论。吸引她注意的是那些自以为理智的声音。
——“据说这男的之前想跟她离婚来着,她不愿意,男的才把她杀了。”
——“要是给够了钱,我也能生[狗头[]”
——“他俩甜不甜?甜的话我愿意当同7,天天嗑cp。”
——“我是蕾丝边,我谈我的,他谈他的,井水不犯河水[捂脸][捂脸]”
——“孩子也不只是男方的,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吗?什么年代了还没男的活不了了?”
……
这些话和直白极端厌|女的言论不一样,它被包裹在各种各样的筹码和条件下,而这个谋杀案件的本质则被深深地掩埋。
以女性被谋杀这件事是最坏的结果,倒推出她应该“想开”,来换取自身的安全,本身就是强加给受害者的指摘;而以各种看似平衡的条件来换取她“想开”的思路,也是对生育权的极端“物化”。
因为不了解而陷入失真的美好幻想,或者用母爱来做捆绑受害人,这很常见,却不是正确的。
正在稿件上敲着字,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道活泼的声线出现在她身后:“然姐,你在看这个案子吗?”
“是啊,还是有很多感触。”
“这个瓜我吃过,”来人是她同组的小朋友,刚刚毕业的校招生,性格开朗讨喜,“男|的真吓人。”
张怡然对于她把这件事成为“瓜”的这个论调不置可否,正不知道怎么接话,女孩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但是出了这种事,还是自保第一名吧。”
不对,这句话有哪里不对。
“我以为,你的重点会放在怎么避免骗婚的事情上。”
女孩眨了眨眼,显然是没想到张怡然会这么说。像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她迟疑着说:“因为,无论如何总会有人犯错呀,所以怎么自保就……很重要。”
张怡然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
该改变的,还是女人。女人该学会自保,女人该在这样的处境下学会对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她最好能早点想开,然后学一些话术应对老公,或者是把自己变得讨喜一些去拉拢自己的婆婆,让自己能拿到些抚养费,还能在这个家成功立足。
人们还是习惯性地教育女人。
而事情最开始的起因却又成功被隐匿了。
好像在这件事中,如果受害的女性并没有死去,而是拿着男人的钱养育着这个孩子,就一切就都皆大欢喜。
她的婚姻,她的知情,她的身体,她的情绪,没人在意。
仿佛她只要活着就可以。
张怡然冷不丁地笑了一下,鼻腔里发出了些哼声。来找她的女孩显然是被她的态度吓到了,手足无措地站直身体等她开口。
吓到她并不是张怡然的本意,她还是有一丝抱歉的。从书桌拿出几块巧克力塞到女孩手里,她换回了一贯的稳重温和的笑意。
她还年轻,何必对她太过苛责。
是了。
何必对女人太过苛责。
第49章 [VIP] 完美受害5
“要不要跟我去喝两杯?咱俩好久没出去了。”
晚上学姐来接张怡然下班时, 迎着流动的人群摇下车窗,一边手臂压在窗户玻璃上, 半探出头朝她笑。
她好像一直没有变样, 这样张扬的笑声和极具诱惑力的邀请,让张怡然恍惚回到了大学时候。
“好啊,学姐。”
。
“跟学校边上的环境还是不太一样, 这里可以太安静了点。”点了杯威士忌酸, 张怡然坐在卡座,环视着周围过分素雅的环境, 不无喟叹地开口。
“得了吧,学校那都让咱们喝上市了,还想着给捧场呢?”
学姐不喜欢酸框架, 热乎乎的爱尔兰咖啡是她的首选。
学校附近酒吧的酒很一般,像样的调酒几乎没有, 重点还是价格低氛围好, “真女人还是得干啤的, 比谁肚量大就完事了。”
张怡然看了看周围三三两两低语的人,大多穿着体面容貌精致, 偶尔啜饮两口, 到底是不够畅快。
“诶,你看台上那位,怎么样?”
学姐不顾她伤春悲秋, 下巴扬起来点了点台上的驻唱, 朝她笑得暧昧。
那驻唱边弹边唱,是首很小众的日文歌, 发音很是缠绵,好像嘴里有黏糊糊的糖浆, 音符带着些腻乎乎的味道,藕断丝连地飘出来。
不止是唱的好,人也漂亮,头发是挑染的渐变色,嘴唇则是黑色的,整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黑夜的彩虹。
“靓。但是和我的喜好还是不太一样。所以我就不去打扰了。”